第636章 葬土艮山(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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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郎君死得自然而然,没有任何人为干预的痕迹。

他被抓进道廷司,受了刑,一番审问之后,就被丢进了道狱。

此后就仿佛没这个人了。

锁链加身,没吃没喝,伤势渐重,没人再看他一眼,没人再跟他说过一句话,他就这样「自生自灭」了。

即便死了,似乎也没人知道。

甚至,都没人收尸。

但这明显,不符合道廷司的规矩。

所以墨画才觉得,道廷司里,是不是出了内鬼,这样才能在神不知鬼不觉,在森严封闭而暗无天日的道狱里,杀了花郎君灭口。

而花郎君身上,显然就有火佛陀的线索。

顾长怀的脸色很难看。

「错觉麽……」

这世间,修诡道神念的,除了师伯,估计也没旁人了。

看来在金丹境以上的大修士,尤其是大州界道廷司的典司面前,这种天机融合,窥视因果的手段,还是要谨慎点用。

但有一点,墨画可能说的没错。

只不过是在他人控制下的「疏忽大意」。

不愧是道廷司的典司。

顾长怀心中惊疑不定。

言语之间,说是「恕罪」,但却全是推脱。

况且,这两个道狱执司,还真就未必知道什麽内情。

「下官一时疏忽大意,没注意到这罪修的死活,请典司恕罪!」

像是被什麽附身了……

那几个执司,满脸惶恐,作揖俯首:

「典司恕罪,这我们实在不知……」

就算报上去,也顶多是斥责几句,罚些俸禄。

「不知为何,他突然就死了。」

顾长怀虽生气,但也很难拿他们怎麽样。

但师伯的天机诡算,就不同了。

花郎君若是论罪,必是死罪。

墨画眨了眨眼。

他刚刚的确趁着顾长怀走神,不知在思考什麽的时候,偷偷以诡衍算法融合,窥视了一下花郎君的因果。

「顾叔叔,怎麽了?」

师父的天机衍算,倒还好些,只是沾的因果大了些,表面上还是正道的手法。

又像是,他的神识,在发生什麽异变。

他感觉,墨画刚刚的气息突然变了,变得十分诡异,而且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玄奥的意蕴。

甚至包括上次,瑜儿那件事……

这本就不算什麽大过。

免得被有心人,看出底细……

「还是我疑心太重了……」

他唤来道狱中几个主事的执司,厉声问责。

疏忽大意,没注意,致使一个「必死」的死囚,提前一些时日死了。

他们口中的「疏忽大意」,很有可能,真的只是疏忽大意。

墨画心中引以为戒。

道廷司里,有些人,怕是真的不太乾净……

「提审之后,便没人管他。」

但他明明感觉到了,那一丝危险的诡道的气息……

这是……怎麽回事?

便在这时,墨画转过身来,眼中漆黑的诡色一闪而逝,重又变得清澈而通明。

顾长怀眉头紧皱。

顾长怀眼皮微跳。

顾长怀皱眉思索,忽而心中一颤,猛然转身,看向旁边的墨画。

墨画还是之前的那个墨画,眼神清澈,又如潭水一般,光泽内敛,看不见底。

这一瞬间的功夫,神识异变,竟被察觉到了。

万一自己被当成「小诡道人」,那就不得了了。

见顾长怀仍旧一脸狐疑地看着自己,似是疑心未消,墨画便「先下手为强」,抢先问道:

「顾叔叔,你看出什麽来了麽?」

「这花郎君,是怎麽死的?」

「谁杀了他?」

「会不会是……」

墨画挑了挑眉,看了眼旁边的两个,道狱主事的执司。

两个执司,立马冷汗直冒,纷纷对顾长怀道:

「顾典司!」

「我们虽有疏忽,但这罪修之死,真的跟我们没关系……」

「我们怎麽敢知法犯法,在道狱杀人……」

「顾典司,您千万明鉴!」

「顾典司……」

顾长怀被两人一吵,思绪一断,便忘了纠结墨画的事。

「好了。」顾长怀目光一冷,扫视两人,「此事按规矩办,该罚则罚,你们下去吧。」

两人不敢忤逆顾长怀,纷纷行礼道:「是。」

而后两人便退下了。

顾长怀想跟墨画说什麽,可抬了抬头,看了眼道狱阴沉封闭的屋顶,摇了摇头,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先出去吧……」顾长怀道。

「哦。」

墨画便跟顾长怀,离开了道狱。

只是离开之时,墨画又悄悄回头,看了眼死去的花郎君。

这个花郎君,生前粉面如花,英俊倜傥,流连温柔乡,不知采补了多少女子。

死后却无人知晓,徒留褴褛的衣衫,和一身肮脏腐烂的皮囊。

果然世间万象,皮肉欢愉,皆是虚妄。

还有……

花郎君死得太自然了。

没有一点人为干预的迹象。

适才自己瞳孔漆黑,诡衍融合,都没能看出一点因果痕迹。

这个杀人的手段,极其高明。

「遮掩因果的最好方式,就是顺其自然,不沾因果……」

墨画心底默默记下了。

「要好好学学……」

……

离开道狱后,顾长怀面沉如水。

他想了想,便命人将花郎君的一些遗物,证物,还有储物袋,全部送来。

而后他一个人,选了一个安静的廷司室,自己翻看着。

墨画在他旁边,凑着脑袋,也想瞅瞅。

顾长怀见状,却连忙将东西盖了起来,摇头道:「你不能看。」

「为什麽?」墨画问道。

「你年纪还小……」

墨画不明白。

顾长怀见墨画是真没明白,叹了口气,提醒道:

「花郎君是采花贼……」

他这储物袋里,什麽房中术,春宫图,采补功,鉴花录……一堆低俗下流,少儿不宜的东西……

肯定不能给墨画看。

不然他要学坏。

墨画恍然,也想起来了,自己当时抓到花郎君的时候,储物袋里的这些东西,慕容师姐也没让自己看。

「行吧,不看就不看……」

墨画就趴在一边,盯着顾长怀。

顾长怀被墨画看得不自在,便有些不悦道:

「你看着我做什麽?该干什麽,干什麽去,我在查案呢……」

墨画竖起了三根手指:

「约法三章!」

「第三条,若是外出,就跟着你,寸步不离,不要擅自行动,肆意妄为……」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墨画理直气壮。

顾长怀头一疼。

大意了,自己一时不慎,又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这孩子,心眼转得也太快了……

一丁点的空子都能钻。

「行吧……」

顾长怀无奈,索性不管墨画,自顾自翻看花郎君的储物袋,在里面找着线索。

这储物袋,是道廷司封存的。

外面的修士,接触不到。

道廷司内部的修士,若要动手脚,也必然会留下痕迹。

目前来看,里面的东西,还没人动过。

顾长怀凭藉多年道廷司办案的经验,一件件仔细地翻看,留意着蛛丝马迹,寻找着可用的线索。

可这里面,大多都是些不堪入目的东西。

顾长怀越看越烦。

终于,当他看到一枚玉简时,神情一震,目光之中有一丝了然。

不能看储物袋,但是能一直盯着顾长怀看的墨画,也瞬间捕捉到了,顾长怀脸上的这丝情绪的变化。

墨画眼睛一亮,「顾叔叔,有线索了麽!」

顾长怀刚想点头,忽而又摇了摇头,将那枚玉简,收在了身上,淡淡道:「没有。」

「我看到了!」墨画笃定道。

「你看到了什麽?」

「我看到伱目光变了,」墨画道,「一定是发现了什麽!」顾长怀头皮发麻,心里不由腹诽:

墨画这个小鬼,肯定是被哪个老妖怪夺舍的。

小小年纪,精明得跟鬼一样。

但顾长怀还是嘴硬道:「我说没有就没有。」

「行吧。」墨画叹道。

他堂堂一个金丹境的道廷司典司,不顾颜面,耍起无赖,自己一个小小修士,又能怎麽办呢?

墨画只能退而求其次,问道:

「顾叔叔,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顾长怀不假思索道:「花郎君死了,线索『断』了……」

随后见墨画一脸质疑地看着自己,顾长怀咳嗽了一声,移开了目光,嘴里轻松道:

「我们可以打道回府了。」

墨画点了点头,「那顾叔叔,你先回去吧。」

「嗯。」顾长怀颔首,忽而一怔,「你不回去?」

「我还有事。」

「什麽事?」

墨画也不隐瞒,「我想去璧山城,看看被灭门的谢家。」

顾长怀皱眉,「谢家沦为焦土,被道廷司封了,你进不去。而且现在的璧山城,有些危险,你不能去。」

墨画小声道:「那要不,您带我去?」

「不行。」顾长怀拒绝。

「那我自己去,」墨画道,「你回去,跟琬姨说一声,就说我不回顾家了,去了璧山城之后,我自己就回宗门了。」

墨画一脸淡定,但目光狡黠。

顾长怀愣了一下,瞬间就明白了。

墨画这小子,是在威胁自己。

自己把墨画这小子带出门,要是没把他带回去,必然会被表姐责备,还会惹得表姐担心。

自己是一定要把他,完好无损地,带到表姐面前的。

而且,他若不愿回去,自己也不好用强。

不然对话,强行把他掳回去,他一告状,表姐那里,自己更没法交代了。

毕竟明显上,他是上官家的「小恩人」,不能不尊重。

所以这趟,只能由着他,他去哪里,自己跟着去哪里……

顾长怀恨得牙痒。

墨画一脸从容,等着顾长怀答覆。

顾长怀沉思良久,终于妥协了,「行吧,我带你去,但是说好了,去了璧山城,你就跟我回顾家,别再动其他小心思。」

「嗯嗯!」墨画笑眯眯道,「一言为定!」

……

天色已晚,不宜动身,两人便在峦山城的客栈,休息了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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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明,简单吃了些东西,便启程出发,离开了峦山城,前往附近的璧山城。

这是墨画第二次进璧山城。

悬崖横断,壁立千仞,山岭交错。

多数洞府建筑,依陡峭的悬崖而建,看着奇绝而壮阔。

但城内的氛围,却有些压抑。

路上行人来往,皆缄口不言,神色也都忐忑凝重。

火佛陀当着道廷司,以及全城修士的面,屠戮了谢家满门修士。

让谢家沦为一片火海,满门断绝,数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璧山城多少有些人人自危。

顾长怀的神情,就更难看了,一路上铁青着脸,恨不得立马就将火佛陀一众罪修斩首示众。

不多时,两人便到了谢家府邸的遗址。

入目一片废墟,满目焦土。

谢家以外的地面上,嵌入了一道道地砖。

这些地砖,上面画着阵法,首尾衔接,撑起一层淡淡的,无形的屏障,将沦为一片焦土的谢家,封闭隔绝了起来,不允许外人进入。

这是道廷司的警戒阵法。

「你就在外面看。」顾长怀道。

墨画不同意,可是没办法,便只能隔着警戒的阵法,往里面瞅了瞅。

这一看,便见了一些端倪。

虽然已经一片焦黑,但谢家的外围,还是残留着阵法的痕迹。

「二品金土艮山复阵……」

墨画喃喃道。

顾长怀听了这阵法的名字,不由一怔。

墨画继续看,同时放出神识,没再用诡算,而只是动用了衍算,推衍着阵法残留的灵迹,嘴里低声嘀咕着:

「谢家外围……」

「原本是……二品金土艮山复阵,五行金土和八卦艮山复合的防御阵法……」

「但是,阵纹被人改了……」

「只改了金系阵纹,其他的没改……」

「不是……是通过金系阵纹的改动,使土系阵纹,阵式变更,效果更迭……」

「二品金土艮山复阵,就变成了……」

「二品『葬』土艮山复阵……」

「这门困阵,将谢家满门,埋葬在了自己的家中……」

……

顾长怀越听越心惊,语气肃然道:

「你是听谁说的?」

「什麽?」墨画微怔。

「谢家阵法的事……」顾长怀一脸凝重。

墨画疑惑道:「这种东西,还用听说麽?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麽……」

一眼就能看出来……

顾长怀转过头,看了眼面前黑黢黢的焦土。

一眼看出你个大头鬼?

这怎麽看出来?

乌漆抹黑的,全是残渣,什麽都被烧了,这能看出来什麽?

顾长怀心中有些难以置信。

墨画说的,跟道廷司勘验出来的内容,基本一分不差……

区别就是,道廷司这边,是请了好几位二品阵师,从早到晚,勘验了足足三日,又仔细比对,这才从一堆废墟中,还原了这些阵法的变化。

也因此,知道了谢家的阵法,究竟被动了什麽手脚。

但是墨画……

他就走过来,看了那麽一眼……

甚至隔着警戒阵法,都没走进去看,就全都看出来了?

顾长怀心情复杂。

事实虽摆在眼前,但常识又使他拒绝相信这种离谱的事。

「你……真的是看出来的?」

顾长怀皱眉问道。

「那是当然!」墨画一脸自豪,」我可是太虚门的弟子!」

更何况,自己还跟着荀老先生学阵法。

这些时日,一有功勋,就去功勋阁换阵法学,二品阵法不知学了多少。

有了荀老先生教导,以及太虚门历代前辈收录的,深厚的阵法传承支撑,墨画现在的阵法根基,比以前更牢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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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现在已经算是,有着真正大宗门底蕴的二品阵师了!

不过有实无名,还没定品罢了。

顾长怀眉头皱得更紧。

这跟太虚门,有半根毛的关系吗?

太虚门又不是以阵法立宗的宗门,门下的弟子,哪里来的这种离谱的阵法造诣?

就算是阵法立宗的宗门,也不可能!

更何况,你这入门,还没满一年呢……

你能学到多少东西?

顾长怀盯着墨画看了几眼,忽而心思微动,问道:

「你要不要,进去看看?」

墨画吃了一惊,「真的?」

顾长怀点头。

墨画有些狐疑。

顾叔叔……有点反常……

本来自己想进谢家看看,他不让。

现在自己没说,他倒主动让自己进去看了。

不过这种好事,他也来者不拒。

「好!」墨画点头道。

顾长怀取出一枚的金色腰牌。

这枚腰牌,纯金制成,典雅华贵,比墨画自己那枚寒酸的青铜腰牌,一看就要贵重不少。

墨画看着有些眼馋。

不过现在也只能看看。

顾长怀手执金制腰牌,在警戒阵法上,轻轻划了一下。

一层无形的,淡淡的屏障,便被打开。

「走吧。」

顾长怀率先走了进去。

墨画犹豫了下,也迈开脚步,随着顾长怀,越过警戒阵法,走进了满门被杀的谢家。

他的脚步,刚一踏下,踩在鲜血被焚乾的焦黑地面上。

忽而耳边惨叫声响起。

这道声音,十分凄厉,含着无边的痛苦。

青天白日之下,墨画目前一片朦胧。

黑夜中的火海乍现。

火海之中,有着密密麻麻的身影,他们奔跑,挣扎,痛苦嘶吼,宛如在地狱受苦的冤魂。

一个个神色狰狞的刽子手,举起屠刀,在屠杀,在肢解,在狂欢。

一柄柄刀刃,刺进血肉,划开胸膛,剖开腹部,取出一颗颗血淋淋的内脏……

火海沸腾,血与火交融。

人面狰狞,如妖魔乱舞。

而那些惨死之人,宛如被屠宰的牲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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