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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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秋霖脉脉,清寒透幕。
雨打芭蕉,轩窗前树影婆娑,斑驳影子伴着雨声,凌乱洒落在屋中。
风从窗口灌入,凛冽的秋风呜咽,落在叶子上哗啦啦作响。
明窈坐在铜镜前,清润透亮的镜子映照着女子姣好的容颜。
薄粉敷面,冰肌莹彻。
明窈一身缂丝泥金云纹锦衫,云堆翠髻。玉簪上挽着赤金凤尾玛瑙流苏,点点光影摇曳,似波光粼粼。
四喜撑着油纸伞入屋,转过紫檀嵌玉屏风,抬首瞧见镜前的明窈,忍俊不禁。
“噗嗤”一声笑落下,四喜款步提裙,忙忙掩上窗子:“姐姐这是在想什么呢,连窗子都忘记关上。”
雨丝飘零,细碎雨珠子打湿了窗前的案几。
明窈好似才回神,怔怔从窗口收回视线。
手上的水仙花汁早就干透,指甲莹润光泽,宛若红□□丽。
四喜是个鬼灵精,她这两年也随着明窈出海,见识自然比以前多了不少。
自顾自拣了个绣墩轻凑至明窈身边,四喜一双眼睛弯弯,瞅着明窈笑:“姐姐是在想温少爷罢?”
她一手捧着腮,口中念念有词:“前两日温公子都打发人送东西来,怎么今日还未见?”
自那日赏菊宴后,温思邈果真日日给明窈送信。
他从小不爱念书,腹中自然没有多少墨水,好在一手字实在漂亮,看着赏心悦目。
信中事无巨细,就连今日出门撞见了从草丛中窜出的狸花猫,温思邈都会一一写在信中。
信的末尾还有一个小小的爪印,也不知道温思邈是拿了多少小鱼干,才让那狸花猫在纸上留下爪印。
四喜絮絮叨叨:“信倒是送了不少,人却是一面也不肯露。我听管事说,温少爷近来早出晚归的,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他刚回金陵,铺子的事肯定堆积如山,忙也是应当的。”
四喜撇撇嘴:“再忙也不会连见一面姐姐的时间都没有罢?先前在船上,管事说他忙得连水也顾不上喝,不也日日来寻姐姐。”
明窈一愣:“……什么?”
刚出海那会,明窈对好多事都一无所知,瞧什么都是稀奇有趣的。
或是西域异商的奇珍异宝,或是拥有一对绿眼珠的美人,又或是他们拿手抓着吃的饭。
明窈好奇之余,又怕自己事事不懂,故而让人买来好些书,得空便看书钻研。
再后来……
明窈也不记得从何时开始,温思邈总是陪在自己身边,有时自己还没从书中找到答案,温思邈已经先告诉了自己。
她那时还以为是薛琰托温思邈照看自己。
四喜满脸无可奈何:“姐姐这样一个聪明人,居然连这都看不出?”
话落,她又捂嘴笑道。
“怪道之前常听人说当局者迷,原来竟是真的。那会在
海上,姐姐吃不惯那些鱼虾,也是温少爷连夜寻人买来香料,不然任凭我再如何厉害,也做不出那些佳肴。”
明窈双眉轻拢。
她只记得当时自己忙着同周伯一起辨认收来的花胶好坏,别的她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
四喜彻底无言,又推着明窈笑道:“那姐姐觉得温少爷如何?我瞧着他倒是个好人,对姐姐也很好。柳娘子这两日也因这事找过我。”
明窈狐疑:“我母亲找你作甚?”
四喜愁眉不展:“柳娘子以为你和温少爷之间是有了矛盾,所以才迟迟不肯成亲。”
可若是真闹了矛盾,明窈早就和温思邈一拍两散,怎会和谐相处至今。
柳娘子百思不得其解,一时竟怀疑那些话本都是胡编乱造的。
四喜轻声道:“夫人好似对这事颇为苦恼,还疑心是不是温少爷……”
一语未落,忽然听见院外传来微弱的一声猫叫,还有人压低的声音。
“走错了走错了,不是那边……”
槅扇木门推开,淅淅沥沥的雨幕骤然出现在明窈眼前。
高墙上飞快闪过一个身影,细雨摇曳,像是连绵不绝的画卷。
明窈还没来得及震惊,忽听隔壁院子传来重重的一声响,像是有人一脚踩空,从梯子上掉落。
明窈目瞪口呆。
随后出来的四喜也跟着满脸错愕,她踮着脚往外张望:“隔壁的院子是住人了吗,前儿我好像听见有人在搬东西。”
雨还在下,朦胧的雨雾在明窈眼前。
倏地,一只狸花猫从草丛钻出,朝着明窈“喵呜喵呜”唤着。
它后颈上好像系着薄薄的信封,看着和温思邈以前送来的没什么两样。
还未等明窈细看,狸花猫忽然又唤了一声,两只爪子用力在地上一抓,纵身往墙上跃去。
伴随着一声细微的猫叫,又有惊呼声从隔壁院子传出。
温思邈狼狈跌坐在地上,浑身被雨淋得湿透。
狸花猫悠哉悠哉踩在温思邈心口处,低着脑袋自顾自给自己舔毛。
廊檐下的小厮丫鬟瞧见这一幕,一面笑一面赶着上前,打伞的打伞,扶人的扶人,抱猫的抱猫。
从梯子上摔下,温思邈还不觉得有什么,如今被狸花猫踩了一脚,他感觉自己好像得去找大夫了。
丫鬟满脸堆笑:“少爷这是打哪听来如此刁钻古怪的法子,竟想着让一只狸花猫给你送信。这还下着雨呢,也不怕那纸都教雨打湿了,字都看不清。”
温思邈拂去衣袂上的落叶,眉宇紧皱:“你当你家少爷是傻的不成?”
狸花猫系着的信封取下,薄薄的信封解开,里面却是一小片昙花。
古人常说昙花一现,温思邈昨儿夜里起身,意外在园中发现温夫人养的昙花连夜绽放。
深更半夜,温思邈自然不能捧着昙花上前邀明窈赏花,所以只能另辟蹊径,将昙花摘下。
丫鬟瞪圆双眼(),???rdquo??㈧()_[()]㈧『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那昙花可是夫人的宝贝。”
温夫人精心伺候了多日,若是知晓那昙花毁在温思邈手中,少不得一顿板子。
温思邈大言不惭:“胡说什么,我娘就我一个宝贝……”
话犹未了,忽然听见门房有人急急跑了过来,跑得急,竟一脚从台阶上跌落,直直摔到温思邈跟前。
丫鬟横眉立目:“怎么做事的,少爷还在这里,若是惊扰了少爷……”
奴仆跪在地上,双唇止不住嗫嚅,连话也说不清,他语无伦次道。
“少爷,不好了,夫人她、她……”
温思邈心虚摸摸鼻子:“不应当罢,母亲这么快就知道了?”
奴仆颤着声音道:“夫人今早忽然晕倒,大夫说、说……少爷、少爷你去哪里?”
……
细雨绵绵,不绝于耳。
明窈冒雨赶到温府,园中悄然无声,唯有雨声淅沥落在耳边。
暖阁花团锦簇,乌泱泱站着满地的丫鬟婆子。
温夫人满脸苍白,倚在青缎迎枕上,遥遥瞧见檐下明窈的身影,忙不迭让人请进屋。
“好孩子,这样大的雨,难为你还来看我。”
话落,又忍不住咳嗽一两声。
明窈上前,从丫鬟口中接过热茶。
温夫人身子一向康健,她和温思邈在海上漂时,每每收到温夫人的书信,第一句都是——
家中一切安好。
明窈蛾眉轻拢,望向温思邈:“大夫怎么说,怎么会突然晕倒了?家中的药可还够,若不够,尽管去找周伯,挂在我帐上就好。”
温思邈双眉皱起:“大夫说,母亲以前曾摔过,是那时落下的病根。”
温思邈凝眉沉吟,抬头望向榻上的母亲。烛光笼罩,几根银发藏在鬓间。
明窈也跟着转头。
温夫人笑着摇摇头,她还是那样的温和慈善:“也不是多大的事,只是前年有一回失足从戏楼摔下,后脑勺长了个包。”
温思邈皱眉:“我从未听母亲提起。”
温夫人眉眼弯弯:“你在外面奔波本就心烦,犯不上为这点小事烦心。”
且等到温思邈归家,温夫人后脑勺的伤口早就消退。
温夫人笑睨儿子一眼,刚要起身,忽的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明窈眼疾手快搀扶住人,她心急如焚:“夫人!”
眼前的青黑逐渐退散,温夫人握着明窈的手,好一会才缓过神。
她摇摇头,自嘲一笑:“果真是老了,身子不中用,若是以前年轻那会,哪会这般虚弱。”
明窈温声宽慰:“夫人快别这样说,你哪里就老了。”
温夫人瞪温思邈一眼:“我还不老眼昏花,连园子的昙花教人摘去也不知。”
明窈不明所以:“什么昙花?夫人若喜欢,我再让人去找好的昙花来。”
温夫人柳眉紧皱,一双眼睛直直瞪着温
() 思邈:“那昙花你不是给小玖送去的?我还当你终于开窍,你、气死我了。”
温夫人气急攻心,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
廊檐下伺候的丫鬟听见,忙忙扬高声:“夫人莫怪,少爷早早就惦记着给薛四姑娘送去,可惜那狸花猫不中用。”
话落,又将那狸花猫一事告知。
温夫人先是怔愣,而后笑着将明窈的手同温思邈的叠在一处,连声笑道。
“好、好,这样才对。”
温夫人笑得合不拢嘴。
“前儿我才同你母亲说起这事,思邈他父亲是个老古板,我却不是。日后你们若是在这住得不自在,想开府另住也是可以的。”
温夫人眼角的皱纹显而易见,“思邈这孩子是我一手带大的,他什么样的性子我最清楚,日后少不得你多担待些。若是他敢欺负你,你只管告诉我,我定替你好好管教他。”
话说一半,温夫人忽然倚着明窈的手,不知不觉闭上了双眼。
明窈诧异望向温思邈,温思邈朝她摇了摇头。
园中雨水骤急,大夫提着药箱站在乌木长廊下,双鬓斑白。
他是金陵有名的大夫,祖上曾在太医院任职,金陵的世家大族若是家中有人生病,都是请他上门。
老大夫摇摇头,扼腕叹息。
“夫人这是脑中有淤血,即便是华佗在世,也无能为力。”
当初温夫人从戏楼上摔下,大夫就曾断言过,若是两年内平安无事,此后一生都无大碍,可若是……
大夫轻轻叹口气:“老朽实在是束手无策,还望温少爷见谅。”
温思邈心不在焉。
', ' ')('他几乎听不见大夫说的什么,左耳进右耳出,双眼空洞。
明窈唤来温家的管事,让人好生送大夫回去。
又让四喜去铺子上找周伯,问问他可认得名医,不拘多少银子,只要能治好人就行。
四喜赶忙应下,匆忙离去。
一时间长廊只剩下温思邈和明窈两人。
温思邈坐在青玉台阶上,看着檐下掉落的雨珠。雨水像是漂浮在空中,他抵在身后的漆木柱子上,眉眼茫然。
明窈撑着伞,悄声踱步至温思邈身侧,油纸伞轻斜,挡住了从檐下飞落的雨珠。
温思邈抬高一只手,抹去眼角一点湿润,他朝明窈扯动唇角:“我刚说要做生意那会,差点被我父亲打得半死,后来我趁他不注意,偷偷从祠堂溜出去,翻墙跑了。”
那时温思邈以为是自己运气好,后来才知那夜守在祠堂门口的婆子都被母亲寻由头打发走,就连小厮给他偷偷送的银票,也是母亲给的。
雨雾茫茫,晦暗光影中,明窈看见温思邈缓缓低垂眼眸。
从小到大,母亲好似从来不曾反对他什么。
墨绿油纸伞挡住了从天而降的雨珠,明窈轻声细语:“我已经让周伯去找大夫了,他整日和药材打交道,认识的大夫也不止金陵,定有办法医
治的。”
温思邈笑笑:“多谢。”
比起往日的插科打诨,温思邈的笑容颇有几分苍白无力。
明窈不曾说什么,只是静静陪着温思邈看完这场雨。
……
温夫人的情况一日不如一日,有时清醒两个时辰,有时只是一刻钟。
柳娘子来过温府几回,陪着温夫人说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床上的人已经昏昏欲睡。
柳娘子红了眼周,又不敢在温夫人面前显露半分。
她手上握着丝帕,悄悄替自己拭去眼角的泪珠,挽着明窈的手往外走。
“半个月前我见她,她还好好的,怎么如今就……”
柳娘子泣不成声,丝帕捏在手中,悉数被泪珠打湿。
她低声啜泣,“昨日周伯不是说北边来了位大夫吗?他可瞧过了,说是什么病没有?”
明窈颔首:“周伯早早下了帖子,请他过来。他看后,也只说了三个字——看天命。”
柳娘子往后趔趄半步,好一会儿才晃过神,簌簌泪水从眼中滑落。
“还真是好人不长命。”
她刚到金陵那会,其实精神算不上好,有时总会想起薛琰和明窈这十多年受的苦。
“你在外漂泊了十多年,你哥哥又失去了双腿,我总想着若不是我争强好胜,或是我那时不那么要强,或许你们、你们也可以平安长大的。”
柳娘子声音哽咽。
“那会我总钻牛角尖,夜里做梦,总会梦见那年上元节,你在汴京走丢,又或是你哥哥在沙场上遭人暗算,生死不明。”
有些话柳娘子不曾对他人提起,唯有在温夫人前才能吐露一二。
“她是个顶顶好的人。”柳娘子哑声,“若不是她,我只怕如今还浑浑噩噩的。”
忽听暖阁传来侍女小声的窃窃私语,说是温夫人醒了,想寻明窈和温思邈说话。
这些时日登门看望温夫人的亲朋好友不少,温夫人都闭门不见。
唯一见的,也只有明窈和柳娘子。
柳娘子拍拍明窈的肩膀:“去罢,好好陪温夫人说话,同是做母亲的,只怕如今惦记的也只有孩子了。”
青灰帐幔低垂在拔步床四面,短短三日,温夫人清瘦不少,那双和蔼眸子有气无力。
她强撑着坐起身子,笑着朝明窈招手:“你们都瞒着我,以为我不知道。”
温夫人说着,又咳嗽起来。她拂开侍女搀扶自己的手,倏地让人捧来自己妆镜前的锦匣。
层层红袱裹着的锦匣打开,竟是一对金镶玉缠丝双扣环手镯。
“你和思邈什么都不说,也不让大夫告诉我。”温夫人喘着气,只是说这两句话的功夫,好似耗尽她所有的力气。
温夫人精疲力尽,平缓着气息,“我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还能不能亲眼见到思邈成家……”
温思邈大惊:“——母亲!”
明窈悄声给他使了眼色,
示意他别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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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阁青烟散尽,青花缠枝香炉上只剩氤氲烟雾。
明窈手上戴着金镯子,同温思邈一道踏出暖阁。
这几日温思邈不是忙着为温夫人遍访名医,就是在榻前侍疾。
连着三日不曾合眼,他一双眼睛挂着疲惫的乌青,温思邈强撑着同明窈告罪。
“定亲的事我会同我母亲解释清楚。”
温思邈目光垂落在明窈手腕的金镯子上,无声弯唇,苦涩在他眼中蔓延,似潺潺流水。
这镯子是温夫人传给儿媳的,她念着自己时日不多,故而先交到明窈手上。
大夫说温夫人近日受不得刺激,温思邈斟酌道:“还有这镯子……”
“温思邈。”
缥缈的雨雾在明窈身后弥漫,乌云浊雾。
庭院碧清如洗,明窈立在乌木廊檐下,她仰着脑袋,目光直视温思邈。
“我们成亲罢。”
……
烟雨金陵,亭台楼阁错落有致。
檐下悬着的象牙雕云鹤纹梅花式灯笼随风摇曳,暗黄的光影如青烟弥漫。
茶楼众人交头接耳,笑声连连。
小二提着一壶茶水,一身灰色长袍干净,在客人之间穿梭。
“三两牛肉,好嘞!马上来!”
他笑盈盈,“这位客官你看需要来点什么?”
甫一抬眸瞥见临窗坐着的沈烬,店小二讪讪往后退开半步。
他虽只是个小人物,可在市井混了这么久,察言观色的能力也是有的。
临窗的男子一身金丝滚边雨花锦圆领长袍,眉眼凌厉如剑。
他虽不曾开口说话,可那通身的贵气逼人,却怎么也遮掩不住。
小二木讷往上扯动嘴角,深怕自己一不小心得罪了贵人,他声音磕磕巴巴:“这位客官,你看你、你……”
章樾站在沈烬身后,面无表情朝小二丢去一锭银子,他沉声:“这里不用人伺候。”
章樾让小二清了二楼的场子。
不用上菜还有银子拿,小二喜笑颜开,揣着银子欢天喜地下楼,嘴角怎么压也压不下去。
金陵来往的客商如天上星,南北都有,消息也是五花八门。
从汴京近来又有哪个朝臣被杖责啦,或是哪家侯爷又抬了第三十房小妾,年逾古稀还添了儿子……
不过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还是薛四姑娘的亲事。
“这薛四姑娘还真是痴心不改,两年过去,竟然还是栽在那温少爷身上。”
“说起来,我曾远远瞧过那薛四姑娘一眼,本以为是个粗鄙的乡野女子,不想竟生得那样齐整好看,举手投足半点畏畏缩缩也无,站在温少爷身边,真真是一对璧人。”
“薛四姑娘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不枉她跟了温少爷出海两年,日夜相伴。”
“什么苦尽甘来,人家本来就有圣上亲赐的姻缘,这
() 门亲事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如今只不过算是喜结良缘罢了。”
“圣上赐婚那是圣上赐婚,两情相悦是两情相悦。你是没瞧见温少爷对那薛四姑娘是如何上心,听说薛府隔壁的宅子就是温少爷买下的。”
“这话听着倒也有几分道理,温家的聘礼我可瞧见了,整整一百二十八抬,那里面可都是真金白银。”
“温夫人如今还卧病在榻,只怕温少爷是想在她临终前瞧见自己成家,也算是个孝顺孩子了。只是前日我遇见薛少将军,瞧着他倒不是很有兴致的样子。”
落在窗外的视线终于缓慢收回,沈烬端坐在八仙桌后,转首侧目,目光似有若无从楼下高谈阔论的四人脸上掠过。
青玉扳指戴在手上,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案沿。
他徐徐往下瞥去。
那四人早就喝得酩酊大醉,天南地北聊着,从薛少将军以一挡百,在沙场上屡战屡胜,到后来塞翁失马,失去双腿,到如今定居金陵……
众人摇头叹息,一脚踩在凳子上:“可惜了,这样的人,居然、居然……“
好友见他越说越不像话,忙不迭将他从椅子上扯了下来。
不想那人打了个饱嗝,而后直挺挺倒在八仙桌上,一醉不醒,齁声震耳欲聋。
沈烬漫不经心收回视线,唇角挂着浅浅一丝笑。
他慢条斯理,轻启薄唇。
“薛琰倒是很得民心。”
章樾面色一凛,直觉这不是夸人的好话。
他低垂着眉眼,那日在刺客身上搜到半封书信后,沈烬并未让人继续往下查。
那些刺客究竟是不是薛琰的人,章樾也无从得知。
他垂首,细细将这两日薛琰的行踪报给沈烬。
“后日薛四姑娘出嫁,薛少将军这两日为这事忙得焦头烂额。”
薛少将军好不容易寻回这个妹妹,自然是事事以妹妹为重,不肯落人话下。
沈烬转动手中的朗釉红茶杯。
寻常的茶楼,送来的茶水自然也只是普通的西湖龙井。
干枯苦涩的茶叶在水面上打转,泛起阵阵涟漪。
沈烬面不改色收回目光,并未碰那茶水半口,只是任由那茶水在手中打转。
他轻声:“他没见过其他人?”
章樾拢眉:“并没有。”他声音极低,“听说柳娘子为着温夫人的病日日以泪洗脸,薛少将军怕勾起母亲的旧疾,半刻也不敢离身。”
又为母亲的病忧心,又惦记着妹妹的亲事。
薛琰可谓是分身乏术,半点也不得闲。
沈烬唇角轻勾,意味不明笑了两声:“倒是比朕还忙。”
章樾猛地抬眸。
沈烬慢悠悠起身,锦袍在桌前一晃而过。
“薛家大喜,朕总不好空手前去。去挑份贺礼,给薛家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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