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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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山中寂静冷清。

乌金西坠,落日的晚霞一点一点从山林中退开,红日逐渐消匿在地平线之下。

忽而,一声鸟鸣刺穿长空,簌簌落叶扑簌而下,惊碎了所有平静的假象。

章樾大吼一声,顾不得恋战,情急之下策马扬鞭,转首往山下冲去。

黄土扬起,灰蒙蒙散落在四周。

明窈立在高山之巅,她双手双足都在颤抖,贝齿紧紧咬着红唇,沁出道道殷红血丝。

双足发软,明窈往后趔趄两三步,若非四喜搀扶着自己,只怕明窈会跌落在地。

车夫本是薛琰的心腹,瞧见明窈的所作所为,眼中亦流露出几l分错愕。

“薛姑娘,你……”

山中悄然无声,放眼望去郁郁葱葱。

明窈气息急促,握着弓箭的手指泛白。

身后的薛琰及时赶到,他翻身从马背上跃下,扶着明窈的手臂,一双眼睛在明窈脸上仔细打量。

见明窈安然无恙,薛琰长松口气,他护着明窈一路上了马车。

计划有变,他们今夜无论如何也不能在小镇过夜。

薛琰对附近地形熟记在心,一番思忖后,当即拍板:“兵分三路,你们二人随我留下。你们两人照原计划去小镇,余下的护送小玖。”

薛琰从袖中掏出一张地舆,“从这边走,过水路,先在岛上安顿,如若十日后我还没上岛,你们即刻带着小玖前往江州。”

算算时日,柳娘子此刻也在江州了。

时间紧急,薛琰来不及和明窈多言,匆匆丢下两句后,又催促着明窈立刻上路。

他隔着车窗和明窈相望:“放心,这里有哥哥。”

车帘攥在明窈手指,那张脸素面朝天,琥珀的一双眼眸惴惴不安,满是忐忑紧张。

她目光越过薛琰的肩膀:“哥哥,你说他会不会……”

掉下山崖的不单是沈烬,还是大周的皇帝。

明窈此举,和弑君无异。

她害怕为薛琰招惹祸事。

“此事确实棘手。”

薛琰唇角抿平,脸上适时流露出几l分为难踟蹰。

明窈大惊,方寸大乱:“那怎么办?要不哥哥你随我一道走罢?倘若真出事……”

薛琰笑着抚过明窈的发髻。

夕阳西下,昏黄光影落在薛琰眼中,那双深黑眼睛明亮熠熠生辉,灿若星辰。

薛琰脸上难得浮现少年才有的桀骜不驯和意气风发。

“那又如何?”薛琰不以为然,“大不了哥哥为你挣个长公主的名份。”

余晖落尽,众鸟归林。

斑驳树影中,明窈一双眼睛圆睁,后知后觉薛琰此话和乱臣贼子无异。

她讷讷:“你、你……”

薛琰哈哈大笑,笑声爽朗开怀。

倏尔耳边传来一阵地动山摇,

章樾等人犹如神兵天将(),?????煜厐??

?衺??\ue07a???葶N??孷ü()_[()]ü『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怒发冲冠,脸上满是愤怒和悲怆。

在他的身前,是……沈烬。

面如冠玉的一张脸伤痕累累,许是摔下山崖途中,有树枝划伤沈烬的脸。

血痕横亘在他右眼,斑驳血珠渗出,狰狞可怕。

章樾满手满身都是沈烬的血,后脑勺像是被石块磕出一个血窟窿,汩汩鲜血从章樾手中流淌,一路蜿蜒到地。

山中的一切都安静极了,明窈瞠目结舌,她好像听到了血珠落地的声音。

嘀嗒嘀嗒。

一滴接着一滴。

沈烬奄奄一息,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半点声息也无。

他像是一具行尸走肉的躯壳,任凭章樾如何唤,沈烬也无动于衷。

一张脸满是血污,肩膀被刺穿,那一枚箭矢还留在沈烬肩上,不时有血珠喷涌而出。

章樾目眦欲裂,手中的长剑还在往下滴落着血珠,他拿剑直指明窈和薛琰,怒声响破云霄:“——都给我拿下!”

飞扬的尘土模糊了明窈双目。

刀光剑影再次在明窈眼前闪过,她看见章樾杀红的双眼,看见薛琰等人节节后退,看见沈烬满是血污的脸忽然朝自己转了过来。

如干尸一样,一点一点扭过僵硬的脖子。

他一手捂着自己还在流血的肩膀,一手朝明窈伸了过来。

嗓音无半点清润,艰涩难懂。

“为、为什么?”

他在向自己索命。

……

骤然一惊,明窈登时从梦中惊醒,三千青丝披散在身后。

入目是霞影纱,层层帐幔低垂。

树影参差,摇曳不止。

榻前的熏笼燃着银丝炭,金珐琅九桃小熏炉中点着的也不再是瑞麟香,而是辟寒香。

袅袅青烟弥漫在明窈四周,冲淡了噩梦带来的恐慌和不安。

一颗心急促跳动,好半晌,明窈的气息才渐渐平缓。

她转首望向庭院。

如今早不是盛夏,天渐渐入了冬,凛冽寒风侵肌入骨。

昨夜下了一夜的大雪,今早起来满园白茫茫,犹如坠落仙境。

银装素裹,青石台矶上铺着厚厚的一层积雪,如今天还冷着,白雪不曾消融。

明窈小时候曾在江州待过些许时日,旁的她记不清,唯记得院中有一棵李子树。

只可惜那树结的李子都是酸的,明窈偷吃过一回后,再也不敢上树了。

薛琰不知从哪听来这事,特地从别地移栽来一棵李子树,扬言这回的李子定是甜的。

无奈此刻是寒冬,树上枝叶落尽,高低不平的枝桠攒着光洁的积雪。

庭院落针可闻,静悄无人咳嗽。

檐下悬着的掐丝珐琅云蝠纹花篮式灯笼点着烛光,昏黄光影倾泻在廊檐下。

柳娘子身着青

() 烟紫绣游鳞拖地长裙,肩上披着朱红鹤氅,隔着风雪和明窈相望一眼,而后唇角挽起,巧笑倩兮。

侍女俯身为柳娘子挽起墨绿毡帘,厚重的毡帘将院中的风雪隔绝在外。

暖阁花香扑鼻,热气氤氲。

自有侍女为柳娘子解下鹤氅,柳娘子手上还揣着暖手炉。

“不是说午歇吗?怎么这会子就醒了?”

柳娘子拿眼珠子细细凝视明窈,握着她双手揣在怀里,她轻声道,“可是又做噩梦了?”

自半年前那场兵荒马乱后,明窈常常夜不能寐。

梦里沈烬或是遍身血污,或遍体鳞伤,生死不明。

可实际上沈烬坠崖后,她并未再见到章樾,也没再见过沈烬。

梦中沈烬伤痕累累的一幕,不过都是明窈的臆想。

“别多想,都过去了。”

柳娘子笑着将明窈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她有心想劝明窈出去走走。

“四喜适才送来帖子,让你得空去她食肆一趟,她新做了酸角糕和青梅脯,想请你去尝尝鲜,也好帮她掌眼。”

为避风头,四喜并未回金陵,而是随着明窈一道来了江州。

不到一月功夫,四喜又在江州物色好新的铺子,打算重操旧业。

食肆虽不大,却日日门庭若市,客人对四喜的厨艺赞不绝口。

怕招待不周,四喜每日只招待三十桌的客人。先前有一回,明窈路过四喜的食肆,本想着讨一杯水,不想食肆座无虚席,连站的地也无。

他们是外地人,又是初来乍到。别家食肆的掌柜瞧着眼红,以为四喜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带着一众身强力壮的男子上门闹事。

后来被薛琰揍得鼻青眼肿,跪地求饶,再也不敢生事。

明窈笑着倚在母亲怀里:“我还以为她又去找哥哥了。”

上回薛琰出手相助后,四喜为表感激,此后做了什么好吃的,都会先送去薛琰那里。

柳娘子笑着刮了下明窈的鼻子:“这你都能吃醋,四喜哪回做了好吃的没捎带上你?不就上回晚了一日给你送来,也值得你念叨这么多回。”

她扶着明窈坐直身子,亲自为明窈梳妆:“你如今也该多出去走走才是,整日闷在家里,都快和我这老婆子一样了。”

满头珠翠,遍身绫罗。

柳娘子亲自捧着暗花细丝褶缎裙,又让侍女寻来苏绣月华锦衣和豆绿宫涤双鱼比目海棠配,替明窈系在腰间。

铜镜前映出明窈姣好的容颜,满头乌发挽着金镶珠宝蝴蝶簪,眉若青山,明眸皓齿。

明窈好笑:“只是去一趟食肆,再也用不上这样大的阵仗。”

柳娘子笑昵明窈一眼:“胡说八道,这算什么阵仗。”

话落,又命侍女取来宝蓝吐翠孔雀吊钗,“母亲瞧着蝴蝶簪素了点,还是孔雀簪好。”

明窈一时语塞。

待到四喜的食肆,已是掌灯时分。

四喜笑着迎了上来:“我还以为姐姐今日不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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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喜忙得脚不沾地,闻言点点头,她挽着明窈往窗前走去,四喜笑容满脸。

“我知道姐姐喜欢临窗的位子,特地让他们留着的,姐姐快随我来。”

四喜对明窈的喜好再了解不过,一面招呼明窈落座,一面又命人端来糕点。

还有一小壶西湖龙井。

食肆临街,不时有货郎穿过长街,湘妃竹制的货架上供着浆水,又有各色的带托茶盏。

玲琅满目,目不暇接。

明窈一手支着脑袋,目光往下垂望,长街的喧嚣冲淡了午间那场噩梦的不安。

酸角糕捻在丝帕上,明窈轻咬下半口,只觉酸涩溢满唇齿,下一瞬,酸角糕中裹着的蜂蜜融化,中和了原先的酸涩。

满齿留香。

惊叹四喜的奇思妙想之余,明窈下意识去寻四喜的身影,忽的听见楼下传来一声嘲讽。

“那楼兰果然是蛮夷,言而无信,若真是打起来,且叫他们有去无回!”

“说起来,若是薛少将军还在边关,只怕他们也不敢有这个胆子。”

“好大的胆子,你怎么连这都敢往外说,怕不是吃醉酒了罢?谁不知道陛下同薛少将军不和,若非如此,陛下也不会御驾亲征。”

……御驾亲征。

明窈指尖的酸角糕陡然捻碎,她双目睁大,目光定格在楼下相谈甚欢的男子脸上。

手中的酸角碎成粉末,明窈也恍若未觉,她轻轻皱眉。

沈烬何时去的边关,她怎么从未听旁人提过?

明窈竖耳细听。

江州远离汴京,远离朝堂纷争。

天高皇帝远,楼下几l人说话也毫无顾忌。

“你莫要唬我,陛下若同薛少将军不和,怎会册封他妹妹为贵妃。”

“贵妃又如何,还不是一直抱病不见外人,这和禁足有何不同??且陛下半年前不是被人行刺险些性命不保吗?有人说,这事和薛少将军脱不了干系。你们不觉得陛下遇刺后,贵妃就不再见外人了吗?”

“薛家可真是好大的胆子,那可是弑君,要掉脑袋的,陛下那会伤的还是要害,听闻前儿楼兰突袭,陛下好像受伤了,莫不是那次行刺留下的祸根?那行刺之人真真该死。”

众人讨论得热火朝天,无人留意到楼上走下一人。

四喜忙完手中的活计,笑着过去和明窈寒暄,却见窗前那抹娇小的身影早就不见。

八仙桌上压着一张白纸并一锭金锞子。

四喜一目十行掠过,眼角带笑:“姐姐也真是的,喜欢酸角糕怎么也不亲自和我说,巴巴留下这纸。”

楼下突然传来义愤填膺的声音,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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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狠狠一拳砸落在八仙桌上,愤愤不平。

“我们大周怎会吃败仗?若非陛下先前遇刺,负伤上沙场,定也能杀得他们片甲不留!要怪就怪那个刺客,不然怎会让楼兰得逞!”

四喜一惊,余光瞥见自己手上握着的白纸,后知后觉明窈为何提早离去。

她忙唤人上前,给柳娘子捎去书信:“快去快回,别让明姐姐看见了。”

……

庭院灯火通明,柳娘子握着四喜送来的书信,在花厅来回踱步。

这半年多来,他们从不在明窈跟前提“沈烬”两字,不想千防万防,竟出了这样的纰漏。

柳娘子垂足顿胸,后悔不已。

“都怪我,是我怂恿着她出门的,怎么偏偏就那么巧。”

柳娘子扶着眉心,愁容满面,“小玖本就噩梦缠身,若再听见那人的事,岂不是更不得了。”

薛琰面色凝重,他双手负在背后,光影下的一张脸棱角分明。

“母亲莫着急,小玖做事有分寸的。”

柳娘子轻叹口气:“我就是怕她太有分寸了,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不和我们说。大夫说她这病最忌伤神,不能再受刺激,偏偏食肆的人嘴上不把门,也不知道小玖知道了多少。”

薛琰双眉紧皱:“罢了,我们就当不知这事,日后叮嘱府上的奴仆,莫要在小玖眼前提朝中的事……”

话犹未了,薛琰倏然怔住。

暖黄烛影摇曳,漆黑廊檐下,明窈手中提着玻璃绣球灯,无声和薛琰对望。

柳娘子一惊,怔怔上前,挽着明窈的手强颜欢笑:“小玖怎么这个时辰才回来?”

柳娘子努力掩藏心中的慌乱,一对眼珠子悄悄打量着明窈,满面担忧。

明窈夜不能寐的日子,柳娘子心里也不好受,时时刻刻提心吊胆,深怕明窈听见什么不该听的。

别说沈烬,就是“汴京”二字,柳娘子也不曾在明窈眼前提过。

犹如惊弓之鸟,杯弓蛇影。

柳娘子将袖中的暖手炉塞到明窈手中,顾左右而眼榻,就是不提四喜的食肆,颇有几l分欲盖弥彰之意。

一面说,一面又朝薛琰使去一个眼色。

明窈无奈挽起唇角,反手握住柳娘子:“母亲,我无事的。”

柳娘子将信将疑,盯着明窈看。

明窈无声叹口气:“我想去郊外别苑住些时日,正好散散心。”

别苑是薛琰前些时日送给明窈的,闻言,薛琰颔首:“不错,那里还有从山上引下来的温泉,适合你养身子。”

柳娘子稍作思忖:“那母亲陪你过去。”

“不用了。”明窈脱口而出。

若是柳娘子也跟着一起,只怕和在府中无异,明窈不想连累母亲时时刻刻为自己提心吊胆,如履薄冰。

她轻声道,“那别院临近金明寺,有佛祖庇佑,兴许我还能安枕无忧。”

薛琰点头:“小玖此话在理,若母

亲不放心,我可以三四日去一趟别苑。”

兄妹两人的目光齐齐落在柳娘子脸上,柳娘子沉吟半晌,终还是点头应下。

“也罢,让你哥哥送你过去,若缺了什么少了什么,尽管打发人回来和母亲说。倘或住不惯,你再回来也好。”

沈烬御驾亲征,这两日江州满城都在谈论这事,明窈在城中难免会听到些风言风语,倒不如去别苑躲清净。

柳娘子很快说服了自己。

……

山中寂静,放眼望去,丛林白雪皑皑,纤尘不染。

别苑一应物事俱全,柳娘子仍不放心,时不时打发薛琰过来。

明窈一身石榴红蝶戏水仙裙衫,她手心捏着镂空雕银熏香球,遥遥瞧见薛琰从窗下走过,转过影壁,踏入明窈的暖阁。

狼皮褥子铺在地上,鞋落无声。

明窈捂着嘴笑:“前儿不是才送东西来了,怎么今日又来了?”

薛琰剜明窈一眼,他肩上还拂着雪珠子,怕冷气过给明窈,薛琰先站在熏笼前暖手,褪去一身寒意。

“母亲说山上冷,怕你染上风寒,让我给你送些伤感药过来。”

描金漆木案几l上大包小包,有治伤寒的,也有退热的,还有些金创药,另有草河车和七叶莲。

草河车和七叶莲是明窈让带的,金明寺近来有毒蛇出没,她想送些草河车和七叶莲过去,让住持种在院中。

明窈唤侍女上前:“这事耽搁不得,你先给住持送去,让他务必种在庭院中,还有这雄黄酒,你也一并送过去。”

薛琰大咧咧坐在太师椅上,一手敲着扶手,一派的玩世不恭,薛琰随手拣起案几l上的佛手把玩,又让明窈打了下手背。

“这佛手是住持送来的,给我放回去。”

薛琰不以为然:“这半个多月,你同住持倒是相处得不错。”

薛琰确实想让明窈从旧事走出,可却也怕明窈六根清净,从此青灯古佛相伴度日。

明窈眼睛弯弯,唇角挂着浅淡笑意:“那倒还不至于,只不过是同住持下回几l回棋罢了。”

寺中安静,倒也是个调养身心的好去处。

薛琰长松口气:“那便好。”

若明窈真的皈依佛门,只怕柳娘子会和自己拼命。

雪路难行,隔着纱屉子,薛琰一眼瞧见天上洋洋洒洒飘落的雪珠。

他双眉渐拢:“只怕今夜会有大雪。”

薛琰起身往外走,从侍女手中接过大氅,“我刚让人送来些蔬果吃食,这些时日你好生待在别苑,别到处乱走。”

金明寺香客不多,往日上山求香拜佛的香客也寥寥无几l,明窈住在此处,可算是与世隔绝。

她脚步轻顿,目光缓慢望向薛琰,若有所思。

薛琰避开她的视线:“若无要紧事,我先下山了。”

明窈突然开口:“可是边关出事了?”

若非事关沈烬,薛琰定不会这

样支支吾吾。

薛琰默默叹口气:“还真是什么也瞒不住你。”

明窈着急:“大周败了?”

薛琰立刻摇头:“怎么可能?”

他虽不喜欢沈烬,可平心而论,沈烬的才华和能力还是有的,他那样工于心计的一人,能在宫闱之中厮杀出一条血路,在沙场上自然也不逊色。

明窈一双柳叶眉轻蹙:“既然不是败仗,那你欲言又止做什么?”

薛琰沉着脸,脸上的嬉皮笑脸半点也不见,他声音平静。

“此战虽大捷,可我听说他受了重伤,连高良也被诏去前线了。”

薛琰口中的他是谁不言而喻。

话音刚落,薛琰又耸了耸肩,“这事只在军中相传,也不知是真是假。”

沈烬薄情寡义,狡猾奸诈,保不住这也是他计划的一环。

“母亲不让我说,也是怕你多心。”薛琰斩钉截铁,“且这些事也和你并无干系,你在山上养好身子才是正经。”

雪越下越大,山中雾蒙蒙一片,薛琰不再多言,只让明窈送到暖阁门口,又催促她赶紧回去。

正好为住持送东西的侍女回来,她撑着竹骨伞,一身半旧的绫袄落满雪珠子。

侍女披着一身风雪,朝薛琰福了福身子,转而又朝明窈道。

“许是寺中有要事,奴婢并未见到住持,只见到院中的小沙弥。”

明窈不以为意:“东西带到便好,见不见的倒是无所谓。”

她凝眉,“只是这蛇倒是奇怪,依理,这会子它当是在山中冬眠才是,怎么还能出来祸害人。”

侍女抖去一身的冷意,小心翼翼扶着明窈踏进暖阁。

“这奴婢也不知,或许那蛇是坏心眼的呢,故意趁人之危。”

明窈叠声笑道:“哪有这样的道理,净胡说。”

侍女满脸堆笑:“大道理奴婢不懂,不过能逗得姑娘发笑,也算奴婢的功德了。”

明窈笑着摇摇头。

“这算什么功德,你也太高看我了。”

她转而望向庭院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一双柳叶眉紧紧皱着,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一直到三更天,外面的雪也不见停。

院中的积雪足足有两尺多高,空中遥遥传来几l声钟声。

窗外风声呼啸,风雪不住拍打着轩窗。

檐下的铁马在雪中摇摇欲坠,叮当作响。

明窈本就觉浅,辗转反侧不得入眠,越性起身披衣而起。

外间坐更的侍女听见动静,忙不跌起身掌灯,从槅子上取下玛瑙杯:“姑娘可是要喝水?”

明窈摇摇头:“我自己一人坐着便好,你先回去歇着,不必管我。”

侍女面露迟疑:“可是……”

倏地,院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一个婆子提着珐琅戳灯,步履匆匆穿过乌木长廊。

“姑娘,我们一直有人在敲门。如今三更半夜,

奴婢不敢贸贸然开门(),祲敧??????rdq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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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偛???ldquo????虎?()?[()]『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奴婢听不清。”

此刻夜已深,明窈沉吟片刻,披衣外出:“院中有梯子,让护卫上去看看。”

婆子领命而去。

雪珠子簌簌落下,模糊了明窈双眼。

她立在乌黑的廊檐下,忽见护卫从梯子上跳下,慌忙朝明窈行礼。

“主子,那人是金明寺的小沙弥,特来向姑娘求药。”

金明寺的住持为人宽厚温和,明窈闻言一惊,赶忙让人开门。

门外的小沙弥裹着一身雪珠子,双唇冻得发紫,连着喝下两碗姜汤,才稍稍缓过神。

明窈这些时日常去金明寺,自然也认得小沙弥是住持身边的人,她不安:“可是住持出事了?”

小沙弥摇头:“并不是,那人兴许是山中的猎户,因他晕倒在寺门口,住持不忍心,让我们将人抬进去,不想他身负重伤,寺中只有寻常的伤药,无法,只能向姑娘求借。深夜叨扰,还望姑娘见谅。”

明窈莞尔:“客气了。”

她从侍女手中接过包袱。

“你要的金创药都在这里,还有些膏油和麻沸散,那人受的伤可是伤到骨肉了?若是见血,还要拿苍烟熏屋子。”

明窈侃侃而谈。

小沙弥恨不得拿纸笔记下。

明窈见他手忙脚乱,温声道:“罢了,我随你走一趟罢,正好我今夜也睡不着。”

小沙弥叠声道了几l声“阿弥陀佛”:“有劳姑娘了。”

山路崎岖蜿蜒,平日不敢过半盏茶的脚程,明窈今日足足走了半个多时辰。

风雪迷人眼,金明寺立在山中,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早有小沙弥候在门口,遥遥望见明窈一行人的身影,赶忙上前接过包袱。

迎着明窈入寺:“姑娘心善,日后定得佛祖庇佑,平安无虞。”

猎户安置在后院的上客室,甫一踏上青石台阶,鼻尖立刻飘过一道浓重的血腥气。

不时有小沙弥端着沐盆从上客室走出,满满的一盆清水进去,再出来,却成了一盆血水。

触目惊心。

明窈眼前晃了一晃,不知为何,眼前忽然闪过自己这半年多来受扰无助的噩梦。

梦中沈烬也是这样,血流不止,身上的长袍都被染成血衣。

空中再次传来古朴沉重的一声钟响,明窈乍然从怔愣中苏醒,遥遥望着光影昏黄的上客室。

鼻尖的血腥气好像更浓了。

刚要踏入屋子的前一瞬,忽见住持匆匆从上客室走出,双手合十朝明窈行了一礼:“姑娘请留步。”

明窈一愣。

小沙弥亦步亦趋跟在明窈身边,忍不住道:“师父,姑娘是好心来帮我们的。”

住持淡淡瞥了小沙弥一眼。

小沙弥立刻噤声,垂首不语。

住持重新再看向明窈,声音恳切。

“屋中血腥重,姑娘千金之躯,若是让血腥气冲撞了,倒是老身的不是了,还望姑娘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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