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4 章 番外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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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怀瑾与韦怀瑜坐着马车从益州上京的时候,正是神功二年的夏日,也是……
武周建国的第十六年。
八岁的红衣小姑娘往车外探出了个脑袋,鼓着腮帮子看着林间投落的一片热浪,很是不满,阿娘究竟为何要让她们姊妹在这个时间上京。
她也就是在上个月和蒙舍诏王的小儿子打了一架,抢了人家的孔雀,然后把它拔成了秃毛鸡,给自己折腾出了一条漂亮裙子。
也就是在半个月前,和隔壁东女州的小将军约了一起去青海湖打猎,可惜刚走上从益州入藏的路,就被阿娘抓了回来。
也就是……
唉,阿娘真是越来越不好骗了,这次她说,自己是想效仿太子殿下当年建功立业的壮举,居然都没能糊弄过关。
这次又被阿娘发现她用零花钱养了一群绿尾虹雉,打算弄出个高山彩虹车……
虽然说没将她的劳动成果给没收,也没对她这胡作非为的举动做出什么点评,韦大都督还是做出了个决定。
她要将自己的那对双胞胎女儿送到神都洛阳去。
八岁,不小了。
是时候离开父母,去一个更合适的环境里学习了。
韦怀瑾到底算不算是遭了妹妹的无妄之灾不好说,她只是出声提醒道:“裹儿,你当心一点。”
“知道啦知道啦。”韦怀瑜答应得痛快,却架不住她的运气实在不太好。
也就是在她话音刚落的时候,前方的道路一个颠簸,她一个收头不及,便将脑壳磕在了车窗边缘。
“嘶——”
“我都跟你说了要小心一点。”
韦怀瑾很是无奈地将人捞了回来,见并没磕碰出个好歹来,这才放下了心。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从阿娘口中出生时候瘦弱的样子,变成今天这个混世魔头的。
……
蜀地因早年间段相在任期间便和洛阳多有往来的缘故,就连医官都大多是神都尚药局派遣过来坐堂的,若要论起医术,说一句得自孙思邈真传也不为过。
但妇人生子向来是一道鬼门关。
就算武周建立以来,圣神皇帝多有下令在妇科上选拔医官人才,将接生看护之事成立专科精研,也依然无法保证必定顺产。
就拿韦大都督来说好了,在怀孕期间洛阳还专门派遣出了医疗队伍谨防不测,还是因双胎吃了不少苦头。
生下的两个孩子,在头三个月也比寻常婴儿体格小上一圈。
不知道是府衙往外传出去的消息哪里不对,在这对双胞胎姐妹生下来的三天后,便有百姓送来了拼凑起来的百家布,说是能为两个孩子积福。
韦大都督也干脆顺着民意,给次女取了个裹儿的小名,对外就说,正是这些百姓的好意,让更为体弱的小女儿活了下来。
更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因这百家布确有奇效,大名韦怀瑜,小名韦裹儿的安乐郡主何止是顺利地长到了
八岁,还很有一番天不怕地不怕的莽劲。
她才被车窗给了一记迎头痛击,现在又已变成了活蹦乱跳的样子。
韦怀瑜嘀嘀咕咕,顺着方才的话茬接了下去:“我们在蜀地明明也没什么不好的。都说神都洛阳四通八达,能见到各方人物,可我们蜀中也行啊。”
就因为要修那条从蜀中通往藏区的路,被调派过来的人可不在少数。
吐蕃故地在武清月的安排下被划分成十多个州,由朝廷官员接管。若说早年间还因宗教的缘故,那些被纳入武周治下的子民里仍有觉得自己是奴隶的,那么如今这种想法早已烟消云散。
那些早年间还有着显赫地位的藏原贵族更是纷纷因清算旧账而被送来劳改。
大约就是这里开了个好头。
自天授年间到如今的神功年间,但凡是有对外征战的,俘虏里论罪当死的,便和京中死囚一并被押解到此地来,做那些最是艰险之地的修路工作。
按照朝廷的法令,若能三年不死,便能免除他们的死罪。
——虽然大多数情况下还是死了。
剩下的修路工程,才是其他服劳役的百姓做的。
韦怀瑜向来胆大,可没少找那些修路的人打听消息。这怎么不能算是打小就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呢?
更何况,有韦淳在上面把关,这些人也没胆量将什么不妥的言论在韦怀瑜的面前说出来。
韦怀瑾却很觉哭笑不得:“你管这个也叫做能见到各方人物?”
首先他们也得算是人物吧。
韦怀瑜却一脸坦然:“那当然也算了,再说了,都说洛阳的物产丰富,商贾云集,可我蜀中又何尝逊色了。就连萧尚书出海带回来的各种物事,也早被带到了蜀中,更不必说是天下其余各处的东西。”
“蜀绣盛名远播,又因阿娘治理蜀中,更令纺织行当越发鼎盛,其中的上等货色除了送去洛阳的,便送到咱们这里来了,而且……”
“而且人人都知阿耶喜欢华服美食,这蜀锦织绣到了他的手里,便能让良工巧匠做出更为时兴的样式。”韦怀瑾接道。
随即就见韦怀瑜认真地点了点头。
如果说韦大都督是蜀地人信任有加的好官,平日里要忙的事情不计其数,那么她的丈夫、武周的二皇子、庐陵王武旭轮便是人人皆知的玩咖。
他可从来不会觉得自己以皇子身份出嫁,还做着富贵闲人有任何一点问题,还从早年间的养啮铁兽,将兴趣爱好发展到了服装饮食行当。
被萧妤远航带回的辣椒,便被武旭轮在蜀地大肆推广。
为了便于女子在外行走,四海行会推出了不少新型服饰,武旭轮又将其中的一部分改良了少许,让其更适合于韦淳所穿,竟是又因大都督往来于川藏之间带起了不少潮流。
长在这个环境下的韦怀瑜一面佩服于母亲在蜀中的地位,另一面也觉父亲着实是个妙人。
这内外配合之下,她实在不想往洛阳去,也是
情有可原。
但人都已被带上马车了,就算她现在想跑,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韦怀瑾伸手捏了捏妹妹的脸:“我们上一次去洛阳的时候年纪尚小,见过了什么人、经历了什么事都已忘了个干净,你又怎么知道神都不如蜀中呢?若你依然这么想那也无妨,就当——”
她想了想,接道:“就当你此次去那里,是要去引领风尚的好了!”
韦怀瑜闻言,目光顿时一亮:“阿姊说得没错,我去给大家瞧瞧,阿娘在蜀地多年,此地已是何种面貌!”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当马车途经汉水诸州转向荆襄,而后北上洛阳的沿途,韦怀瑜都在思索着自己该当如何一鸣惊人。
献给圣神皇帝和太子殿下的礼物她都带来了。
那应当是洛阳城里没见过的新鲜玩意。
阿耶给她和姐姐做的衣服她也带来了。
她们这对姊妹长相相似又各有不同,届时衣着光鲜地登场在宴会之上,必定不会丢了阿娘的脸。
还有什么其他可用的呢……
在她先后排除了几个选项之间,马车已近洛阳。
韦怀瑜本就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听到车外嘈杂的动静,当即打开了车窗往外望去,正见数匹快马自车边纵跃而过。
乘于马上的女郎均是身着骑装,在马侧配有弓箭。
', ' ')('因行动如风的缘故,韦怀瑜无法看清她们的面貌,只能看到,在她们的前方有一只摇曳升空的风筝。
风筝在夏风的托举之下越飞越高,也让韦怀瑜忽然意识到,与其说那是一只风筝,还不如说那是一尊箭靶。
“那是……?”
有个好心的路过之人朝她解释道:“秋猎之前,京郊女兵营的校场会对外开放,因骑射场地宽阔的缘故,近年来多出了一项特别的比斗。射击地上的箭靶有何意思,不如射向空中的箭靶,就如同射落飞鸟一般,后来也成了秋日田猎的开场。”
“以风筝代替飞鸟为猎物,射中者便可伴驾狩猎,如今田猎虽还未到,想在陛下面前出头的各家骑射好手却已先较上劲了。”
她伸手一指:“你看——”
二人说话之间,便见一支长箭破空,抢先于其他箭矢一步,率先贯穿了那只飞上半空的纸鸢,让其在重量的牵带之下,朝着地面坠落了下来。
与此同时,自远处响起了一记响亮的欢呼声。
若非韦怀瑜还坐在车中,只恨不得也骑上自己的小马驹,去看看那头到底是何种样子。
但她转念一想,既然秋日田猎之时,才是各方好手群英荟萃之时,她也不必急于一时。
没错,她得矜持一点。
不能上来就被洛阳的风俗给消磨了斗志!
“对了,你们是刚来神都的?”那悠哉策马而行的女郎发问。
韦怀瑜连忙收回了思绪,点头应道:“正是。”
对方笑道:“那我若是你的话,就该让自家的车夫再加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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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怀瑜刚要再问,那姑娘便已一夹马腹离开了此地,仿佛成心要跟她这个外乡人卖个关子。
对一个小孩子来说,这种办法显然尤其管用。
那骑马的姑娘都还未走远,便已转头瞧见后头的马车加快了朝着洛阳城进发的速度。
韦怀瑜也很快发现,那人并没有诓骗于自己。
当她打听清楚了集贤楼的方向后,便发觉还有许多车马与行人正在朝着那头赶去,竟是将原本宽阔的洛阳街道都给堵塞得水泄不通。
而在远处的集贤楼上,正传出了一声仿佛在昭示着什么结束的梆子响。
真有大事在那头发生了。
“裹儿,你慢些!”
韦怀瑾匆匆跳下了马车,和随同出行的仆从一并跟上了韦怀瑜的脚步。
这姊妹俩仗着年龄小,还真一路挤到了前面,也正看到,在这结束的信号发出之时,有一名青衣女子端正地站在集贤楼的高台之上。
与此同时,一份又一份的文稿随着收官信号的发出,被人送到了她的手中。
自韦怀瑜所在的位置,其实无法看清对方的面貌,但她隐约能自对方挺立的腰板和从容不迫的举动中,看出一派说不出的文人风姿。
“她是谁?”
“你竟不知道她?”
身旁当即有人狐疑地转过了头来,见到发问的是个小孩子,这才将抬高的语气收了回来。
“她啊,她是十一年前的科举状元,也是如今的麟台监,上官婉儿。”
或许并不需要这句解释了。
自周遭不断传入韦怀瑾耳中的零星言语里,韦怀瑜也隐约拼凑出了此地到底在做什么,对方又到底是什么人物。
上官婉儿……
原来是她。
在蜀地的时候,韦怀瑾其实就听过她的名字。
她那曾为文坛风流人物的祖父早已被淹没在了时代的洪流之中,反而是这位自小长于掖庭、一路扶摇直上的陛下与太平王的心腹,已变成今日的文坛泰斗。
时人奉她为伯乐,将京中诗词评选的权柄交托到了她的手中。
而评选的场合,就是今日在集贤楼上举办的诗会。
哪怕,参与诗会的不少人,甚至年纪比她还要大,也都渴求于从她的口中得到一句褒奖的评价。
韦怀瑜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
她看到在那青衣女官的手中,一份份的诗稿正被那双被人称为“称量天下之才”的手逐一翻阅过去。
她在读诗,而且读得很快。
仿佛转眼之间,最后的一页已到了她的面前。
眼见胜负将分,韦怀瑜张了张口,却和周遭的众人一般,没能发出任何一个字音来。
只因下一刻,她看到,在集贤楼下的静默之中,在那夏日的晚风之中,一张又一张的诗稿飘起在了空中,朝着聚集于楼下的人群落下,像是落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落雪。
还有一份。
透过这些纸张的乱影,韦怀瑜怔怔地仰头望去,看到还有最后一份文稿,被握紧在了上官婉儿的手中,昭示着它头名的身份。
众人目光胶着地望向这份诗稿,也在无比期许地等待着一个人的声音。
偏偏,没人能直接越过这楼阁的高度看到那份诗稿上的字眼,只能看到上官婉儿眉间的一点花红,被日光映得愈发灼灼。
那分明不是一种通常可见的点评方式,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提出质疑的声音,觉得这种评选出头名的方法有所不妥。
直到……
“沈云卿——”
……
“沈云卿!”
“麟台监点了沈云卿为头名!”①
……
逐渐散去的人潮里,韦怀瑾伸出手来,将怀瑜惊掉了一半的下巴给托了回来。
韦怀瑜又愣了好一会儿,方才将羡慕至极的视线收了回来,缓缓开口:“原来,这就是神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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