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第165章 雨雪(三合一,为盟主七里香li(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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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雨雪(三合一,为盟主七里香live加更)
做一件事,杀一个人,都要从「知」开始。
裴液主动去做的事情并不太多,在薪苍山中丶在奉怀城里面对龙君时,他确实也在尽力做着贡献,但那说不上「主动」,他只是被卷进去,而依他的性格,绝不会主动逃离罢了。
少年像一颗卒子,你把他摆在黑暗面前,无论能不能做到,他都会尽心尽力地冲锋。
但有时候,他心中的「将」也会露出来,把身前的「士」和「象」拨到一边,排众而出,盯住对面的腹心,压上自己的生命来做他想做的事情。
面对伍在古时无疑算一次。纵然亲友被杀,心中的愤怒无以复加,但少年仍然尽力听从着几位大人的安排,努力配合着每一个指令,并未擅自去多做什麽。
直到几位大人身败,裴液面前却打开了一条「生」的坦途,他选择了回身,主动去找那片黑暗。
这无疑是少年自己的决定。
而现在,触发这个决定的门槛降低了——他不再等到退无可退,也不再是为了阻止什麽被改变,而是在发现应该更可靠的人并不可靠后,决定主动去改变些什麽。
首先他得去了解许多东西。
裴液走到武场角落,张君雪正从井中打起一桶水,一倾浇在了身前。裴液走近,正见清透的水膜顺畅地滑走,留下一柄身黑刃白,锋芒毕露的重刀。
然后女子放下桶坐下,拿起砥石来继续「锵锵」地磨砺。
「多谢你啊。」裴液搬了块石头,在女子身边坐下,「当时太紧急了,只好把事情托付给你,也没问伱的意见,不好意思。」
张君雪摇了摇头:「我愿意帮你。」
「但,毕竟是和州衙作对,不是一般的事情。」裴液轻叹一声,再次道,「多谢。」
「嗯。」
「其实,我托付给你的时候,心里就已经相信了你不会拒绝」裴液说着,忽然一笑,「我有点儿好奇——你找到李缥青的时候,得说至少二十句话才能把事情讲清吧?」
张君雪手上停了一下,表情没什麽变化。她好像不会「瞥」这个动作,于是扭过头来平平地看着裴液,闷声开口。
「裴液。」
「嗯?」
「我不是哑巴。」
「哈哈哈。」裴液仰身一笑,「我就是好奇嘛,没见过你说很长一段话是什麽样子。」
张君雪又沉默地开始磨刀了。
她并不烦这种「废话」,但确实不太知道怎麽和人进行这种没有内容的交谈。
还好裴液很快就把这对话变得很有内容了,他停下笑容道:「那咱们也来说一段长话,行吗?」
张君雪抬起头来。
少年看着她。
「我知道付出无数努力,却忽然成了一场空是什麽滋味。」裴液双手把着脚腕,「所以我想,没拿到登阶丹的感觉一定很不好受。」
「.」张君雪低下头,似乎想继续磨刀,但她把砥石放在刀刃上后,却一时没有推下去。
女子看着刀身,整副身体仿佛慢慢安静了下来。她确实有一颗足够坚韧的心,但不意味着任何打击都不会在上面留下白痕。
「说一说好吗?」裴液温声道。
「登阶丹可以让我进入五生。」许久,女子低声道。
裴液点点头,道:「五生,然后呢?」
张君雪再次沉默了,又开始磨刀:「.等武比完,我再和你说吧。」
「不行。」
张君雪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沉默地低下了头:「没事儿的,你不用.太担心我。」
「五生,可以让你对付尚怀通吗?」裴液直接道。
「.」女子顿住。
「因为你一直压着力量找我练剑。」裴液道,「而且我听说,去年冬比时,一位叫张君雨的女子败给了尚怀通。她是你的——」
裴液看着她。
「.姐姐。」这两个字对张君雪来说有些明显的艰难。
「唔,君雨姐她现在.」
「去世了。」张君雪低声道,「我去送饭时,发现她自缢在楼上。」
「.」
「都是去年冬比的事情了。」张君雪垂眉道。
接下来,裴液见到了她说一大段话的样子。
——
张君雪从小就很喜欢这位相差两岁的姐姐。
人家都说,兄弟姐妹之间若年龄接近,小时候谁也不知道让着谁,就容易打架。但张君雪和张君雨却并非如此,君雨像母亲,从小就温柔大方,小小年纪就有一副长姐的样子;君雪则像父亲,不止体格很早就超过了姐姐,性格也一样的沉闷厚重。
两人从来没有过吵架打闹,偶尔闹矛盾,就是小君雨皱着眉,语气稍重地讲道理,小君雪就闷着头一言不发,也不说服没服气。
就像一对儿小号的爸爸妈妈。
出生在徐谷张家,两人自然是双双习武。如此一直长大,张君雨二十一岁时突破三生,自此开始参加武比,夺魁虽然无望,但一直稳稳地进步,渐成张家首屈一指的年轻人。
张君雪就一直跟在这位姐姐身后长大,听姐姐听过的教导,练姐姐练过的刀法,然后等她每次打完武比回来,听她讲州城里的那些新鲜事。
捉月湖丶博望园丶书院丶三大派张君雪也并非没有来过州城,但从未见到过姐姐口中的那份精彩。想来是因为你若不在武比时造访,见到的便只是这座城不曾打扮过的庸常样子。
当时间来到张君雨二十六岁时的那届春比结束之后,张家返回徐谷的马车上,迎来了一片又激动又可惜的笑叹——张君雨,五生了。
怎麽不早点儿突破啊?
但也无碍,今年还有秋比冬比呢。
秋比之时,张君雨果然一鸣惊人,一举打进了最后一轮。然而女子武比经验虽足,但修为在五生中毕竟尚浅,终于是差了一步。
张家人把希望寄托在了冬比之上。
得知了本次秋比结果的张君雪也前所未有的兴奋——那个每年仅有三个的「武魁」之名丶师傅们总拿来激励他们的最高目标,竟然马上要由自己的亲姐姐拿下!
当她跑到姐姐的房间时,却见她趴在桌子上,面上带笑地提笔写着什麽。
「写什麽呢?」
张君雪俯身看去,张君雨猛地一激灵,回头看她一眼,按胸长出一口气。
「吓死我了。」
「是你太入迷了。」
张君雨一笑:「在给新结识的一位朋友写信。」
「男的女的?」
张君雨瞥她一眼:「男的怎麽样,女的怎麽样?人家剑上造诣很高的,很有见解。」
「那是男的女的吗?」
「男的。」
「哦」
「你『哦』什麽?」
「我『哦』一下怎麽啦。」
「.」
「听说你冬比要夺魁啦。」
「没影子的事,听他们瞎说。」张君雨把纸折起来,「我这几年打下来,最大的感觉就是三派英杰层出不穷,尤其今年,郑寿也有出彩人物冬比我觉得其实没有多大把握。」
「那就明年春比吧,再不行再秋比.反正,你迟早夺魁的。」
「这倒是。」张君雨发自内心的一笑,把一张面孔照得明媚生光,仿佛前途有无数美好已经初露端倪,正在等待着她。
如此过了一个秋天,张君雨每日的忙碌到达了顶峰。
修行丶拆招丶研究对手,偶尔写一封书信,一开始张君雪还能进去和她聊天,后来她则渐渐开始把门关上了。
而与此同时,两个月来,县里开始屡屡有郑寿的人出现。
张君雪不知道他们来做什麽,直到冬比前一个月,师傅们把徐谷本届参比的年轻人聚集起来,宣布了一个消息,随之而起的沸腾差点掀起了屋顶。
原来郑寿屡屡前来,是带来了一项颇有格局的计划——两县候选争来争去实在是弊大于利,何不合力向三派咬下一块儿肉来?
会挣钱的人就是思路不一般,这想法令徐谷弟子们议论纷纷,但无论他们反应如何,这事早已定下了——这一届冬比,所有人就都可以去州城的龙门班,一切花销由郑寿承担。
说起来两县在武比一事上争斗多年,徐谷对这次的示好还是有所警惕的,但郑寿之至诚体现无遗——面对本届冬比的热门张君雨,他们将女子的膳食修炼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而且将重金购得的一门刀法赠给了她。
一个月的时间自然没办法将一门刀练成样子,但这本刀法的意义却并不在此处,而是它同时是郑寿本届第一——古光的压箱底刀术。
如此坦诚无遗地交付于张君雨,显然是合了他们自己所言的「哪家有良才,绝不使绊,两家合力支持」之语。
古光也是五生,并非没有一争之力,但郑寿却选择去支持徐谷的张君雨,这种诚意自然足以令徐谷信任。
期限将近,张君雪也跟着去上了龙门班,在那里,两县之人相处之下,由敌意丶尴尬,到龃龉尽消,张君雪跟着姐姐,也认识了古光丶肖丘丶郑栋等等一干人物。
古光是位沉稳的男子,三十岁的样子,帮姐姐习练那本刀法时几乎掏心掏肺,连自己的用刀习惯丶强点弱点都一一讲了出来,迟钝如张君雪都能看出,他对姐姐有些不一般的情感。
肖丘则是位心智坚定的剑者,他的剑非常乾净有力,虽然不太爱笑的样子,但每次见到她们姐妹还是努力勾起嘴角。
郑栋是姐姐有些烦的一个人,他行止放纵丶口舌无忌,而且总是出去厮混,时常不见影子。不过这些缺点同样没有施加在徐谷人身上,姐姐烦他,主要是他总是试图拉着徐谷后辈一起去「玩」。
在这份气氛之下,张君雨能不能拿下魁首,为明年多争几个名额似乎已不太重要。
「娘的,紧张个屁啊,这次不行就下次嘛!」郑栋叼着草杆,「有我大哥,有你们大姐,拿下狗日的七蛟洞不是迟早的——但翠羽嗯.」
张君雪于是知道他跟出去厮混的是翠羽门的嫡传。
', ' ')('但作为本次合作中心人物的张君雨,这些日子却有一些脱节。
别人或许没有发现,但张君雪却不可能忽视姐姐的行踪,她时常出去不见踪影,回来时要麽眉目含笑,要麽蹙眉发呆。
「你天天去什麽地方?」
「你管那麽多。」
「不说我也知道,是不是那个很会使剑的『男的』。」
「.」
「有人还以为她藏得很好呢。」张君雪翻了下眉眼,「但是马上要打武比了,你还是清醒一点,别误了正事。」
「我知道!」张君雨瞪她一眼,「而且这也是正事.」
「.倒确实是咱们张家的正事。」张君雪闷声道。
「哎呀!你真烦!我讲真的,他,他是七蛟洞的嫡传」
这次轮到张君雪瞪眼了:「这不是咱们的敌人吗?!」
「什麽敌人,一场武比而已。」张君雨道,「他,人很好的.」
「.你可要想清楚了姐姐。」张君雪皱起两条黑眉,「这回可不是『一场武比』而已,是咱们两县的大事,而且全着落在你肩膀上,你可别因为这个.出了什麽差错。」
「我晓得,你还担心我放水不成——先不提我不一定打得过他,即便能行,我也肯定会全力以赴的,我习武这麽些年,这是我一直追求的东西。」张君雨笑着瞥了她一眼,认真道,「孰轻孰重,我分得清的。再说了,他也不会同意的。」
「他要是同意呢?」看着姐姐话里话外维护的样子,张君雪开始有些醋意。
「那我倒瞧不上他了。」
「嘿嘿。」
后来,张君雨回来得越来越晚,脸上红润的笑容越来越多,回来后也总是对张君雪的话心不在焉,往往叫她几遍才能反应过来。
直到又一个晚上,张君雨又很晚回来时,脸上却是呆呆怔怔的,眼眶有些红。
「怎麽了?」
「.今天我们说到了武比的事情,我跟他说,我不会放水的。」
「他不同意?」
「不,他说,当然要这样。」
「那不是很好?」
「他说.他拿了魁首本来也没用的。」
「.为什麽?」
「因为他得了治不了的病。」张君雨低声道,「他说最多再替师门打两次武比身体就完全垮了。」
「.没听说七蛟嫡传身体有什麽不好。」
「这种事情,怎麽能外传。」
「.」
「我真的没有想到,那样洒脱的一个人,竟然遭受着这样的不幸。」张君雨看着窗外,「追逐了二十多年的武道,成了一场空该有多难受,我看得出来,他.真的很想拿一次魁首。」
「.姐姐!」
「我想.我真的愿意让他拿一次,这或许是他毕生仅有的机会了.」
「绝对不行!」张君雪站起来,前所未有地严肃,「姐姐,这是两县干系的大事,你代表的不只是你自己,不只是张家,也不只是徐谷。」
「你没有资格那麽做,姐姐。」
「.」张君雨抬头看着她,眼眶晶莹,低下头一笑,「嗯,连你也不支持我,我就知道我想错了。」
「你当然想错了。」张君雪伸出宽大的手掌搭在女子的头上,「姐姐,正事是正事,私情是私情。」
「好啊,你也会教训我了。」张君雨埋头在女子腹前闷闷道,「那,我还有第二种想法。」
「什麽?」
「就是这一次,让古光夺魁。」
「.什麽意思。」
「就是这一次,不管我还是.他,遇到古光,都故意输掉,把这一次还给郑寿。然后,下一届春比,如果我有夺魁的机会,再让给他。」
「.」
「你觉得怎麽样?」
「我觉得不怎麽样!」张君雪皱眉道,「这是你自己的前途,姐姐。」
「晚一年,不要紧的。」
「而且这是打假,是违律的!」张君雪严肃道,「要是被发现——」
「不会被发现的,我们会做得很小心。」张君雨咬唇道,看着她,「我只告诉了你,帮我保密,好吗?」
「.你打算怎麽做?」
「我还在想。」
——
「你该知道她是怎麽做的了。」张君雪低着头道。
「.要做得天衣无缝,就要演得入微入里。」裴液道,「要做到这一点,就一定要完全明确双方的武功。」
「是的。」张君雪道,「她把那门刀法的所有关窍,还有古光大哥的强处与命门,全部告诉了那人。」
——
直到武比开始,整件事情都没有露出任何端倪。
除了古光的心意被拒绝,难免稍微产生些争执之外,两县的计划还是在往下推行。
张君雨确实是位足以夺魁的选手,她早已打过许多届武比,龙门班对她的提升本该微乎其微,但女子却每一日都在蜕变。
教头说她心境畅通,厚积薄发,进入了武者梦寐以求的实力飞跃期。
两县候选们对这次武比的结果更加期待——白竹阁上届刚刚夺魁,暂时已无足够锋利之人;七蛟洞前几届也几乎已把人送光,这届的五生虽然也有夺魁可能,但与古光相对,其实在两两之间,与张君雨对上,就四六甚至七三开了。
唯一不太有把握的是翠羽,他们的这位嫡传此前从未参比,本次是第一次参加,也是五生,不知实力如何。
总之古光夺魁概率大约二成,张君雨则在四成以上,二人加起来,两县有六成左右的把握拿下。
等到武比开始的那天,每个人都心情愉悦,在整个州境万千双眼睛的注视之下,两县寄予厚望的两名选手轻松地过关斩将,赢得了无数应有的喝彩,轻松地进入八强之中。
「就在下面两轮了。」张君雨挽着头发,跟身前帮她擦刀的妹妹说道,上一场的战斗甚至没让她流汗,「下一场是谁打谁?」
张君雪见到了姐姐口中的那个「他」,确实高大英俊丶气度不凡,他比姐姐差不了几分,使出的剑是她从未见过的境界。
这时他又已上场了。
「是尚怀通,和古光大哥。」
「啊?就在这一场啊。」张君雨笑道,「太忙,我都记错了。」
她整理好了头发,拿发带系着,带着笑意转头看去,这一场的结果是没有悬念的,她只想看看他怎麽努力表演。
古光出刀,尚怀通已提前一动,撞入了他怀里,一掌狠辣的印在了腹上。
古光顿时气力全失,下一剑,尚怀通一剑切下了他的右臂。
两招之下,这位被郑寿寄予厚望的大哥就被像臭虫一样踹下了擂台。
张君雨的动作,就彻底凝固在了那里,宛如一座雕像。
张君雪分明看到,这尊雕像颤抖了起来。
——
「接下来的事情,你大致也知道了。」张君雪低下头,又开始缓缓地磨她的刀,「八强之上,姐姐魂不守舍地打赢了对手,四强时,站在了尚怀通面前。」
「尚怀通贯穿了她的腹部,绞碎了她的右臂,废了她习练二十多年的刀术。」张君雪道,「就是这样了。」
「.尚怀通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冬比夺魁吗?」裴液轻声问道,「他再过一年,也完全可以靠自己拿下的,一年三次的名额,要那麽着急?」
「是的。」张君雪道,「后来我知道,他要拿到这个魁首,才足以在下一年的道启会纳新中达到标准。他应该是,不想多耽搁一年。」
为了提前一年,就可以.
「.是了,正因他去年冬比没能夺魁,今年春天进道启会时,才功亏一篑,只能再次回来打秋比。」裴液道,「然而,他费劲心机,还是没能拿下冬比,夺魁的是.」
「翠羽门白玉梁,当时他已经六生了。」
「所以.他一定恨死了白玉梁。」裴液喃喃道。
「是的。」张君雪道,但她的思路却在另一边,「在冬比结束之后,白玉梁听说了这件事,带人把他绑了起来,在粪坑里浸了半个时辰。」
「.」
「我路过时亲眼见到的,」张君雪低声道,「白玉梁骑在马上看着,郑栋在他脸上跺了几脚,骂着把他踢进了粪坑。」
「.原来如此。」
「什麽?」
「没什麽。」裴液道,「如果你姐姐遇到的很会使剑的男人是白玉梁就好了。」
「.嗯。」
豪侠辱于臭虫,英雄死于小人。
裴液想。
还欠33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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