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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倾谈

「.年纪轻轻,倒看得明白。」隋再华笑,「不错,任你锋芒毕露,也要有人给你伸展的空间,不然,要麽过刚必折,要麽委曲求全失了锐气——那你去神京,有靠山吗?」

「有。」

「唔」隋再华微讶地上下打量他两眼,「是哪家?」

裴液沉默一下:「.不知道。」

「?」

裴液也觉有些脸热:「没见过面,我得先去拜谒一处地方,才算认得人家。」

「那这也算不上靠山,不过是个安身之处。」

越爷爷说是靠山,裴液是相信的,但他此时确未见面,也没什麽好争辩。

「来演两招剑吧。」隋再华也未多做纠结,话题一转,伸手道。

「.哦。」

「只是看看,」隋再华道,「我不是做了监院,要招揽学生,才爱看人演剑的。而是因为爱看天赋好的年轻人使剑,才做了这个监院。」

「而且自从知道有剑如其人这麽一节后,我就更爱看不同人的剑。」老人的笑里似乎有些顽劣的趣味。

裴液抱剑一礼,后退两步,以【破土】起手,将一门蝉部从头到尾使了一遍,室内空间本就狭小,刚刚够伸展,但少年使来却是剑影舒张,一任挥洒,仿佛周围的墙壁书架桌椅等杂物俱不存在。一套剑法使下来,也确实不曾有半点剑光磕碰到这些杂物。

隋再华早掏了一个小本出来,看着少年的剑影,摆在腿上记着什麽。

裴液停下剑光,走上前探头一看,一眼先认得「裴液」两个漂亮的字。

「这是.」

「留个底子。」隋再华抬眸看他一眼,将本子给他往前翻了翻,「喏,全是少陇各处的英杰。」

裴液这才看出这小本实在已有些年头,纸张是相当好的,仍然柔韧白净,但时光的痕迹还是在许多不同的地方体现出来,尤其前面被使用过的书页,纵然妥善保管,还是难掩暗淡的古旧。

确实是老人多少年的记录,许多页后面都有新添的笔触。

「不是记一下就好了。」隋再华解释道,「后面但有何成就,只要得知,我都会录在上面——不是官禄名利,是剑道境界。」

裴液缓缓点头,这本子越往前翻,纸张越旧,墨字也越多,显然是当年的幼才长成参天之树留下的痕迹。

而且格式也不如后面的规整,裴液眼睛一定,还看到老人把一处空白当做备忘的草稿。那是墨干纸暗的一行字,像是当时脑海里想着,便随手记了下来。

老人仍在翻页,裴液却已念了出来:「.剑意如何凝而不发?」

隋再华一怔,翻回刚刚那页,看到了这个问题。

「.」隋再华沉默了一会儿,捋了下胡须,才轻轻笑叹,「早年记下的小问题。」

老人正要将这小本合上,裴液却忽然道:「意凝要心持。」

「.」隋再华动作一顿,抬头看着少年,好一会儿,才眉目认真道:「如何心持?」

「.」裴液却又沉默了,他皱眉挠了挠头,不知该如何去说,「就憋住」

隋再华低头打开小本,看着这句话,喃喃道:「在剑的范畴中,意做『情』之解。」

裴液点点头,他腹中知识不多,所幸记性极好:「是的。意,牵情之境。」

「而『情』,是人行止所遇引发出来。」隋再华缓缓道,似乎将当年的思路重新找了回来,「但起剑之情却并非如此.对吧?」

裴液肯定点头:「对,用意剑时的情不是来于外界,而是发自胸中。」

这是当然的道理,父母亡则哭,这是外界引发之情,但裴液每次用雪夜飞雁前,却不必总被挑筋断手,把自己置于「失羽之惧」中,这一剑所倚仗的情感,是从心中而起的。

「对意发于心,出于剑,那如何凝而不发呢?」隋再华眉头蹙起,看着裴液,「外物所引之情,我们可以通过回想相关景事唤起,因而也可以通过控制景事丶扼制回想来暂时凝抑。它正是依靠实在的外物而起,我们也就可以通过外物来控制其爆发。可发于胸中之情无形无定,也无所倚仗,又如何控制呢?」

可以看出老人确实曾在这个问题上下过相当大的心力,如今面上再次浮现出一种认真的苦恼。

这表情令裴液颇为亲切,它不是烦躁,纯然是全心投入后游走在深奥迷宫中不得出路的迷惘。而且不能是全然不通,必得是先懂一点,然后才能全然陷进去——祝高阳给他讲《概论》前,裴液盯着那一大串无注解无句读的东西,就常常进入这种状态。

裴液沉默一时,想了想:「大人会意剑吗?」

「.会。」

「大人如何用意剑?」

「.一霎奇妙的直感,情剑合一。」隋再华缓缓摇头,「伱想,一霎间的灵光,要如何去控制它呢其实这个问题,我是有一个猜测的。」

「什麽?」

「正如拙境方可处理两股绞拧,想要将『意』作为一种实体来操作,恐怕也非得『意』境才行了。」隋再华道。

「『意』境可以吗?」

「『意』境当然可以。」隋再华一笑,「我们对这个问题的讨论和思考,是局限在拙丶灵二境的。」

「哦」裴液沉默一会儿,「但我觉得并非如此。」

「哦?」

「因为其实.起剑之情,也是有倚仗的。」

老人面色凝了起来,略带迷惑地看着他。

「意的倚仗,就是剑。」

「何解?」

「这是我自己的一种感觉.但我认为是对的。意虽然发于胸中,但其实不是来自于一霎的灵感,而是来自于剑式里面——不是人要凭空生出与剑契合之情意才能用出『意剑』,剑式本身也在向人靠近,是它在牵动着剑者之心。」

「.」隋再华认真听着,怔然无言,「你是说可以通过对剑的把控,来调整意的收发吗?」

「是的。」

「是单纯的剑招吗?收一半,发一半?」老人两只手抬了起来。

「不,是浑然一体的感觉,要先感觉到手中剑对情意的牵引,而后在它们浑然一体的状态下,通过调整剑势来掌控剑意。」

老人沉默:「但我没有感觉到。」

「您用意剑时,感觉不到手中剑对心的牵引吗?那种感觉很微妙细弱,是要认真发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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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确定从来没有感受到。」

「.哦。」

老人再一次露出了那种微微苦思的神情,支肘扶住了眉头。

许久,他才缓缓一笑:「不过,这是『行』上的问题了。裴小友,感谢你为我提供了一种解法,我相信它是可以奏效的。」

「它就是可以奏效的。」

「.好。」隋再华点头一笑,那种老年学生的气质重新埋了回去,他又恢复了那种身处高位的从容,「这问题很偏狭,因为只要跨入『意』境,这就是水到渠成的操作。很少人会在拙丶灵之境学会意剑,即便学会了,也不需要对将发之意做什麽阻拦,所以这问题记下之后,就一直悬而未决.今日不意无心插柳,反而得解。」

裴液一笑:「不是看到您的笔记,我也想不到这个问题。」

隋再华看起来心情不错:「后面有时间我会找人验证一下,而后把这解法写成一篇剑理,署上你的名字。」

「啊?」裴液猝不及防,「我的名字?」

「对,这是你的想法嘛。」隋再华一笑,「不过,问题是我发现的,文章也是我写的,所以后面也要写上我的——只有我们两个。」

「.」裴液嘴上其实还想谦让,但一个因惊喜而带点儿傻的笑已经流泄出来,他摸着头。「啊我.这.」

很难说这是什麽样的心情,纯粹的喜悦,比拿到什麽比武的第一还要开心。盖因少年对自己能以剑取得的荣誉本就有所自信,而在这方面却一直是纯然的最底层,不会遣词书写,甚至读书认字都费劲。

现在,忽然说有一篇剑理文章署的是他的名字丶记录的是裴液的想法,集于书本,流传给别人学习。像一下从泥土沟里冲到了洁白缥缈的云端,一股昂扬之气从少年胸中生出。

「裴液,《概论》读完了吗?」

「没读完,明姑娘,我工夫用来写文章了。」

裴液嘿嘿笑完,才看向眼前老人:「隋大人,这篇剑理.能给多少人看到啊?」

隋再华一怔,失笑:「那要看有多少人想看。这篇写完之后会留置于少陇修剑院中,供满院师生查阅。若价值够高,还可能进入道启会,届时整个道启会丶诸多三十三剑门之人皆可能看到——如果你入修剑院的话,可以凭藉这篇剑理换取许多东西。」

「.哦。」裴液这次真觉得有些可惜了,认真躬身拜谢老人,「多谢您照顾。」

「我为你答疑,你为我解惑,最后我们共得一文,何来照顾。」隋再华温和一笑,「何况,你一上场,我就很喜欢你。」

「啊?」

「是的,比起尚怀通,你才是我今天最喜欢的年轻人,身上的气质跟太阳晒过的泥土一个味道。所以忍不住叫你来聊聊,也想看看你的剑是什麽样子。」

「.多谢您厚爱。」

隋再华带笑点点头,忽然轻叹道:「『以利为分,以正对正,以邪对邪』,尚怀通此答算是颇好了,可惜似乎有些虚假——对了,裴小友,你呢,你对敌人,也是不择手段吗?」

「.差不多吧。」

「那麽.你如何界定你的敌人呢?」

「我?」裴液坦然得近乎自然,「我当然是以正邪。」

「.」这样全然正大光明的回答实在也不多见,盖因心里有鬼的人根本不敢扯这样自己都觉得虚假的谎,隋再华微微一怔,「那,利呢?」

「我想.既然谈到正邪,利就没必要说。」

「.子曰:何必曰利。」隋再华看着他,缓缓而叹,「但我以为,这是太天真年轻的说法。」

裴液看着这位老人。

「固然有许多简单的正邪,但还有更多事情,其实是不分正邪的,它们只是不同的人们之间利益的冲突。」隋再华道,「所以,要谈正邪,还是一定要谈利的。」

「.那是人家的利了。」

「你不在其中吗?」

「我不在。」

「是吗?」隋再华挑眉,来了兴趣,「你可以为了『正』,不顾及自己的利益?包括金钱丶名声丶地位丶武功.你已经得到或将得到的一切,甚至生命?」

「.我可以。」这次裴液沉默了一会儿,他想到了那本《侠骨残》中的剑影。

「我不信。」隋再华看着他,笃定道,「我看的出来,你是一个爱生之人,有着充沛的热情,绝非清心寡欲。名利对你来说,是莫大的甜蜜——就凭你刚刚的表现就可看出。你现在信誓旦旦,只不过因为还不曾真正得到它们。」

「.也许吧,反正在事情真的发生之前,我也没办法向您证明。」裴液微微一笑,而后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但您迟早会相信的。因为.我不会丢他的脸面。」

「谁?」

「一位老人,我有次也问过他差不多的问题。」裴液看着窗外道,「他说,男儿行处是,未要论穷通。」

「.那就望你能持守此心吧。」隋再华淡淡一笑,「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瞧你不是还带了那个姑娘过来,让她进来吧。」

裴液没想到他主动提起此节,一躬身:「多谢大人。」

「去吧。」

裴液犹豫了一下:「隋大人,李姑娘她身上有伤,今日演剑,其实非她水准。而且她天赋其实很好,只是一直被俗务所牵.而且她心志光明坚韧,今年才刚刚十七——」

「嗯,我都知道了。」隋再华笑着打断道,「她一人重振翠羽,不是吗?我很喜欢。」

裴液松气一笑:「对。」

但裴液还是没有立刻出去,他又犹豫了一下,再次拱手,这次认真敛容道:「大人,我想再与您说些本不打算说的丶不招喜欢的话。」

「嗯。」

「尚怀通实为一条浑身脓雾的毒蛇,只因苍天无眼将一份剑赋落于他身,使他有所虔信丶近乎狂热,并倚之自傲。若招收此人,实为剑院不幸。」

隋再华失笑:「好,我听到了。那我也与你说些本不打算说的丶不招喜欢的话。」

「.您请。」

「我真的很想招你进少陇修剑院,所谓神京靠山实在不可靠,即便足以信任,但神京这种地方,再硬的山头也可能被一夜抹平。真不如来少陇府,修剑院足以为你羽翼。」

「我去叫李缥青。」

隋再华微微翻个白眼。

裴液走到外面,将早已等待多时的少女叫过来,走到门前却听里面道:「让她自己进来就好。」

只好快速嘱托了几句,把少女送了进去。她倒是很快,大约只一炷香的时间,便出来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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