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囊中物(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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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2章 囊中物
这就是第一次爆发的争吵。
师徒二人互相绞拧着,每一次单独二人的见面都以双方毫不退让的坚定不欢而散。
孟离继续坚持推进着自己的想法,他泄愤式地日夜泡在藏书阁中,一遍遍地翻找那座洞窟,誓要弄清它的真容,找到解开师门命运的方法。
但越深入地了解丶对阵道的研习越久,这座古阵带来的绝望感就越重地压在他的心头。
这样几乎无可解破的东西.师父说它守御的是仙庭之物,孟离如今完全相信。
他记得「冬至在丁,夏至在癸」,认为星虫是如一条年轮般缓缓游走,但他在算得的地方根本找不到它的踪迹,而在猝不及防处它又忽然现身.一派混乱。
他也当着师父的面一言不发地越过大殿的后门,所见却只有风雪峭壁,根本找不到进入那冢殿的路。
瞿周辅却没有急着找杨颜谈话,只是安静地渡过着这些日子,孟离渐渐开始感觉到,老人在忧心的是一些其他的东西。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他有些怔然的不可置信,这命运般扼住剑门咽喉的古阵就在面前,老人还有什麽其他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担心吗?
在孟离即将二十岁的那一晚,迎着年轻人的问题,老人坐在殿前安静地望着夜空,轻声道:「他要回来了。」
「.谁?」
「你不是早就在认识他了吗?」瞿周辅轻声笑道,「在那封起的石洞里.你没感觉,你和他很像吗?」
「.他是谁?」
瞿周辅的面容缓缓垂落下来了,声音沙哑:「叛门之人。」
他望着天上:「小孟,你说自己不想背负这份命运,但你想过.湖山剑门守护的东西,被外人发现后的后果吗?」
老人锋利的目光看着他,如同寒冰贴上温热的心脏,孟离胸中猛地收紧。
身体僵在原地。
这样一座奇阵守护的古秘,所谓「仙庭临世」的扳机,如果泄露出去.觊觎它的会是什麽人?
孟离常常出去,他是见过世面的。
他从来不怀疑自己有一天会登上足够高的位置,把湖山剑门高高捧起但他也知道,对很多人来说,如今的湖山剑门不过是一根手指就能按死的蚂蚱。
「其实在过去千百年里,它都形如隐身。」老人却没再往下说,他望着山崖,仿佛看到其中那巨大的青铜之躯,「也就是从你师祖这一代起,它对真气的需要才忽然变得如此明显于是立刻就被察觉到了。」
「.谁?」孟离感觉自己嗓子有些乾涩,「现在谁知道我们的秘密?」
「欢死楼。」瞿周辅轻声道,「他把消息卖给了欢死楼。」
窒息般的安静。
裴液不必详细核实,也知道孟离听过这个名号,此时男子的身体已绷成了一块僵铁。
但下一瞬间他宛如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神情猛地一松,看向了老人。
——那诡恶的古阵忽然不再形容可憎,孟离此时无比感谢这阵术的强大。
「有办法的啊,师父。」孟离嗓音微哑,「您掌握着唤醒星虫的方法.对吗?」
当然应该是对的。
不论是谁设下这道古阵,它都应该具有守护那命定之物的能力.而无论那东西多麽珍贵,这座阵都应该具备位格相对的强度。
而整个湖山剑门被这道抱星之阵铸成了一体,也就应当具备对抗外敌的能力。
孟离希冀地看着老人,瞿周辅沉默着,嘴角忽然牵出个有些奇怪的笑容。像是无奈涩苦,又像是怀念.孟离甚至恍惚出一抹骄傲。
「你不是一直在找这座阵吗?」瞿周辅站起身来,低头一叹,「那就带你看看吧。」
「.」
师徒二人打开殿后的门锁走了出去。
两人的身形被灰雾淹没,而『杨颜』的身体再次止步在涌动的雾气之前。
裴液轻轻抬手按上这片雾气,阖上眼睛,孟离颜色鲜明的身影勾勒在他脑海之中,当他睁开眼时,已脱离杨颜之身,立在一条灰窄山路之上。
身体变得前所未有的有力,而且长高了许多。他现在已认识了这位师兄只是还远不能控制他的身躯。
如今他开始接收男子的视野。
身后是大殿的后门,面前是近二十丈的高崖,俯视如倾压下来的高浪。
孟离真的尝试攀上去过,但登临绝顶也只是空无一物,只是回望湖山,越发像一座围起的牢笼。
如今身前的老人没有带着他纵身而上,而是蹒跚地走到房屋般的巨岩之前,伸出手,青铜如小蛇般从掌心探出来。
这具身体僵硬地看着这一幕,冰冷金属就这样破出血肉,沾染着细血钻入岩石之中,片刻的安静之后,山体中传来令他窒息的动静。
仿佛一个二十丈高的巨兽在自己面前苏醒,实际并没有多少声响,只是裴液可以明显感受到其中那庞然的蛹动。
只几个呼吸,瞿周辅伸出的铜触就仿佛接到了什麽,岩分洞开,一道青铜铸就的通道敞开在了两人面前。
「如果伱做掌门,这个就植进你丹田之中。」瞿周辅收回手心的铜触,轻哑一笑。
但孟离显然没有闲心接话,这具身体有些僵硬地踏入青铜地面上,这是.星虫的腹腔。
原来冢殿根本没有入口,只有依靠星虫的接引,人们才能进入这里。
这样瑰伟的场景带给人的震撼是难以言喻的,在几个千年以前,不知名的人以难以想像的伟力铸出这样雄奇精密的青铜造物,在这条腹道的尽头,已可隐隐窥见那高敞如神国的宫殿。
古朴丶高严丶神秘丶沉默.千年来幽古的气息,经天般的青铜虫躯攀援在壁上,往中心簇拥而去,只是管中一窥,已令人窒息颤栗。
是的,它已这样守护了这座宫殿无数个日夜,从古到今。湖山剑门只要躲入这里,欢死楼既拿不走秘宝,也伤害不了任何人。
湖山剑门千百年来的牺牲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裴液几乎可以看见男子此时的想法,不必老人耗费任何口舌,来到这里之后,他第一次和师父站到了一起。
然后他们真的走到了尽头。
裴液抬头看去,只觉一切坠入了安静,这具躯体在一瞬间滞死。
确实是神迹般的宫殿,高十多丈丶长及一箭之远,宽可共奔三十马。
无疑是一条朝圣之路,在这条路的穹顶,蜿蜒的虫躯缠绕盘踞,人影在下面宛如蚁虫。
但现在.
', ' ')('「我们本来进不来这里的.」瞿周辅轻声道,轻轻踏入了这座宫殿,脚步在死寂中回荡,「但在二十七年前,有人经历过和你一样的愤怒丶痛苦和绝望后来,他结束了这一切。」
老人低哑的声音是一种坦然后的轻漠,裴液沉默地看着面前的一切,星虫的躯体一节间一节地灰白脆裂,像是乾枯的泥巴,察觉到外人的进入,它奋力绞拧着身躯,却离不开穹顶分毫。
锈迹像藓疾一样蔓延在这座大殿中,一切庄重都褪去神秘,露出晦暗平凡的模样。
只在中心尽头,一些青铜仍然保持着幽秘的暗光,在它们供奉之中,一枚如眼的白色玉佩漂浮在那里,像在等待着它的主人。
「他暂时没有得到它的办法,所以他说.就先寄存在这里。」瞿周辅轻哑道,「这就是你想做的事情被人做成之后的结果.千年古传,囊中之物罢了。」
长得难以忍受的沉默过后,孟离嗓中才挤出干哑的字节:「那,您为什麽还」
「为什麽还要继续哺喂它?」瞿周辅道,「因为,它有在缓慢地修复自己;因为,也许他们永远找不到得到它的方法呢;也因为,不继续哺喂,我还能做什麽呢。」
「我只是个快死的八生,小孟。」
「那,我们还挣扎什麽呢?」孟离低声道,「既然他们已经确定要来,既然星虫没有来得及修复成功。」
「本来是这样的。」瞿周辅看着他,「但现在,我们有了一份新的希望。」
「什麽?」
「你。」
「.」
「是你,小孟。」瞿周辅轻声道,「你太优秀了,往前数多少代,无数人终其一生不能习得刀剑三篇,遑论在你这个年纪。」
「.这又代表什麽?」
「这是将他拦住的绝壁。」瞿周辅轻声道,「他用了四十年没能通过它,所以只能把这古佩的另一半留在这里。」
老人看着他:「虚刀实剑,就是《道虚明实总经》的入门之基。」
裴液看着自己的身体走了上去,来到了这枚古佩之前,瞿周辅跟在后面,教他以刀剑的第二篇打开了它。
裴液见过【照幽】空置的样子,它一面是坚硬规整的球形凹陷,裴液如今知道它曾放置着那枚珠子;另一面是一个规整镂空的方形,不知曾安置什麽东西。
如今在孟离面前,装着珠子的那边已经空空如也,但方形这面,一团幽暗的软滑如胶泥的物质仍然浮在里面,目光一接触就被它夺去,小小的一团,却深邃得像是蕴着整个星空。
孟离缓缓伸出手指点上这枚方笼,这团物质一下就咬上了他而后裴液失去了对这具身体的感知。
【照幽】是从灵玄的层面通彻一切,但它没能记录下这一刻这具身体的经历,但裴液大致看得出来,他是在经历一场试炼。
这团幽暗从笼中攀了出来,一点点沉入了孟离的身体成功了。
裴液低下头观察着这里,除了青铜台座上几行被毁去的字迹,再没有任何能看懂的线索。
『孟离』怔怔地抬起自己的手看着,裴液有些疲惫地一叹,将时间直接拉到了后面。
幽暗大殿之中,师徒二人再次爆发出更激烈的争吵。
在孟离拿到这门奇书绝经时,裴液就已经猜到了老人的想法,这也正是杨颜在最后遭受的困惑和折磨。
「我们可以演成的,小孟。」瞿周辅低声道,「这些天里,每个人都知道我们几乎反目成仇你杀了我,我伤到你,你被姓孙的那一脉捉入地牢.他们早在等这个机会。师门阋墙,人们会相信这一切的,等欢死楼走了之后,你随时可以离开——至少能争取出三天的空白,你可以没有痕迹地游入人海。」
孟离嘶哑地笑了一下:「你这麽确定,他们会去追小颜?」
「.《道虚明实总经》才不会被困住,经主要杀什麽人,也绝对不会被人发现。」瞿周辅低声道,「小颜从秘径悄无声息离开,他们会相信的。等他们追不到小颜,又得到你无声离开的消息之后,才会发现被调虎离山——」
「他们会追到小颜的。」孟离面无表情地打断他。
「.」
「瞿周辅,你他妈全在扯淡!!」孟离怒声道,「欢死楼如果真的相信是小颜拿走了奇经,他们会追不到一个五生的蠢蛋吗?!」
「.那你就走得快些。」瞿周辅轻声道,没什麽表情,「免得他们发现小颜身上没有东西后,你还在地牢里演戏。」
孟离咬着牙,一拳砸碎了面前的桌子。
浊黄的茶水飞溅上他的眉睫,男子粗粗喘着气,良久,他低声道:「我们谁都不必为谁死师父如果你一定要死.那就救小颜吧。」
裴液再次从【照幽】中出来,这次不是外界的中断了,他自己明显感到了心神难以承受的疲累。
秋夜的凉气涌入口鼻,裴液深深吸了一口换去胸腹浊气,脑袋仍在一突一突地昏沉而跳。
裴液按着额头,轻哑道:「小猫,什麽时辰了?」
「子时末。」黑猫道,「怎麽样?」
裴液沉默一会儿,将佩中所见讲述给它:「这是我第二次见到奇术绝经了禀禄是一枚珠子,这个是一团软泥。」
黑猫思考着:「这个现在不重要我们得弄清楚那枚珠子的来历和用处——后面的事没再看到了吗?」
「没必要再看了。」裴液捏着头低声道,「明日过完它,我要回溯『那个人』了。」
「黑袍?」黑猫轻声道,「可我们还是不知道他是谁,你怎麽在【照幽】中锁定他.一条一条地过瞿周辅的支流吗?」
「不必.我很快就会见到他的样子了。」裴液捏着一枚笼中玉珠,轻轻抬起了头。
「.什麽?」
天边,一道青影正惊掠而下。
裴液接过【流风】,从它肢腿上接下小筒,内装一枚极薄的纸卷。
「缥青的信。」裴液低声道。
他轻轻将其展开,视线掠过秀丽的笔迹,一幅精描的画正印在下面。
纤毫毕现,神形具备。要画出这样一幅画一定要耗费很多的时间和精力,尤其是其中内容只存在于一位少女的描述和回想时。
由见者丶术士丶画师三人齐力而为,从第二天就开始把少女记忆拓于纸张,务求不失不漏。
只用了三天有馀。
在离开之前,裴液就提前向少女要了这幅画。
此时他低头看去:
冰封的湖面,高峻的雪山,霜林挂晖,雪檐坠冰。一个面容俊美的少年立在这副境界之中,正面无表情地一甩手,把手中长剑铮然钉在了地上。
裴液认得这个场景,正是他第一次在杨颜体内睁开眼睛时,少年夹刀跑出的武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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