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松下血(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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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5章 松下血(上)

「.也许吧明姑娘。」裴液轻声道,「但我可能确实做不到。」

谈话结束在这里,望峰在前,但真正抵达此峰之下后,已又是三个刻钟过去,山路一下变得极陡,二人只得牵马步行,顶上,楼宇那遥遥隐隐的牌子已然显出来。

【别人间】。

「这应当便是往崆峒派去的第一道门庭。」明绮天抬首瞧着,「据说崆峒三十里一门,九十里后,就是崆峒十七峰正庭所在了。」

「明姑娘上次来没见着吗?」

「我从另一边直着过去的。」明绮天侧目看着路旁,「崆峒山这时节竟然有花,脚不沾地,还真是错过许多景致。」

「那明姑娘往后问剑可以多走走。」

「.」女子想了想,轻轻摇摇,「还是不了,时间很紧。」

【别人间】三个字铁钩银画,其下立着一排五人,俯瞰着蜿蜒而来的山路,风把衣襟发带吹成一个方向的旗子。

「席师兄,你说师伯他们也是这麽过来的吗?」管千颜刚过十七岁,月前「庭前问剑」取得第一,今日天蒙蒙亮就起床坐在梳妆镜前,是一行人中最姣美的一张面孔。

这时她有些泄气。

「自然。这个名目唤作『五子松迎』。」席天机今年刚满二十,为人清和安静,和人讲话时,嘴角总是先挂起柔和的笑。崆峒在辈分之外好以年龄分段,男子正是这个年龄往下的「大师兄」,剑术义理俱在无可指摘的第一,「只有年轻俊杰才被选来迎接贵客,年轻时没在【别人间】下立过,怎麽做得了长老峰主?」

「我倒不想做甚麽长老峰主。」管千颜微微拉长声音,「我还以为真能第一个见到明剑主呢.上次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我刚选好裙子,竟然告诉我人已经走了。」

「你也是傻,一会儿你瞧着天上什麽时候一道云气经天吗,那就是明剑主飞过去了,怎麽可能从这里步行九十里。」晏采岳一身散淡青袍,面容也很平和,只是下颔习惯微微抬起,便有一股清傲,「而且当时我早叫你早些去的,你自己非要磨蹭。」

「叠翠峰本就偏僻啊,住得远焉能怪我?」管千颜也不生气,朝另一边转头下视,「只盼别等我们赶回去,明剑主又已走了——兰庭你才奇怪,不在山门等着,怎麽也来凑热闹?」

孔兰庭是在场最小的一位,十一二岁的样子,唇红齿白丶黑发青衣,俱都整整齐齐。四五尺身量的年纪,却立得和席天机一样端正,像是国子监里最温雅的儒生。

「剑主于何处而行应随客便,我来庭前尽礼是应该做的。」孔兰庭讲话很认真,唯嗓子尚未变声,还是像个孩子。

「嗯那也好,反正剑主多半要见你的,我们刚好可以沾光。」管千颜晃着剑含笑。

这话落定后安静了一下,晏采岳忽然轻轻冷冷地一笑:「有人不是已经在沾光了?」

立刻迎来一句夹怒的反问:「你说什麽?!」

张景弼一身宝蓝长襟,牙冠丶玉佩丶软靴,在道风古盛的崆峒这一身确实过于周到精致,不仅剑上系着一个鲜红的平安扣,其人愤愤抬袖时,腕上还露出来一串红绳缀珠。

在前面四人交谈之时,这位少年就一直不大自在地立在一旁,绷面望着远方山景,如今一句冷嘲立刻刺痛了某些敏感之处,张景弼挥臂上前:「伱说谁?!」

晏采岳退步低笑一声:「小心些,胭脂味儿别沾着我.谁急,自然就说是谁。」

张景弼脸色顿时涨红:「我是三峰会剑第一,合该立在这里的!沾了谁的光?」

晏采岳仰头而笑:「你竟然真有脸面提——三座荒峰本代弟子一共十七人,里面还有六个包着发揪的.你娘给你办这麽个会剑,还真不怕诸峰笑话。」

「那邀你仙桥峰,你怎麽不敢来?!」

「你总得先请吧。」

「我娘亲口说请你了,是你自己不来!」

晏采岳轻笑:「她若不骗你我可是真会去的。」

「你来了又怎样?!我——」张景弼大喊,话到临嘴却生生滞住,深深喘了口浊气,咬牙道:「.你也只会信口雌黄。」

晏采岳冷笑:「你自己都已信了。你娘不就是这样吗,听说明剑主要来,连忙跑到五峰殿去闹把你塞进来,是不是还叮嘱你多往明剑主身边凑?——我就奇了怪了,云琅崆峒论剑,跟你这种人有什麽关系,你娘也是脑子魔怔——」

「采岳!」席天机轻喝一声,「不可言辱长辈。」

张景弼已猛地挥拳扑上,孔兰庭连忙拦腰抱住他,头顶住胸口:「张师兄,迎客呢,别动手!」

管千颜也立眉:「一个位置值当什麽,晏师兄你少说两句!」

晏采岳倒没有动手的意思,低头理着袖口轻轻一嗤:「这管师妹走来还嫌累的位置,多少弟子是挤破头也摸不到呢.偏偏给这麽个酒囊饭袋。」

张景弼在一旁双目红涨,吼道:「晏采岳,一会儿论剑会上,我让你知道谁才是酒囊饭袋!」

管千颜蹙眉看着这一切,馀光忽然远远一花,她偏头看去,脖子僵住。

「别别吵了。」她回头有些慌乱道,「你们快看,下面是不是有个白色的身影?」

众人皆怔,投目看去。

少女不太自信的声音响在耳边:「那是不是.明剑主?」

————

【别人间】筑在进入大崆峒后的第一座真正的险峰,自此往后,有上无下,直到真正的「云下崆峒」。

这样一座险峰是没法直着上下的,因此路是蜿蜒隐没,众人远远瞧着一个白点一闪即没,后面就再也瞧不见,但五人的身体都已微微绷了起来。

他们是要等待琉璃剑主抵达之后,再作为被撤走的「礼节」回到山门的,到了这里之后,即便管千颜都没再幻想真能迎到明剑主。

毕竟山门甚至没告诉人家会有五位弟子在这里相迎。

但如今,安静之中,在长久的消失之后.那袭白衣竟然真的再次出现在了路的尽头。

就是如此突兀,天下剑道少魁带着无可仿冒的气质朝他们走来,抬起那张无可抟捏的脸,也有些微讶看到尽头这并肩而立的五人。

一时停步。

剑主手上没有拿剑,倒是牵着一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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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没想到这样的宗门重客竟然真要他们当先迎接,出发前左耳进右耳出的流程一时根本想不起来,「东松」管千颜这时理应当先前迎行礼,但她只有些僵直地立着,脑子里想过的场景没有一个能和现在对上。

还好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持续了两息,席天机敛衣上前一步,敛襟躬身抱拳:「诚候松下宝客,幸见云上真仙,崆峒元武峰弟子席天机携诸师弟师妹于此,恭迎剑主玉履门庭『别人间』!师门长辈已在下一门庭相候。」

那袭云般的白衣安立静聆,待得话毕微一拱手,声如清水:「感佩贵礼,不胜荣幸。」

礼毕又微微歉意:「我上次来几位也在这里等着吗?有劳空候,实在抱歉。」

后面几人简直受宠若惊,实在没想到自己等人弄乱了礼节,还能先得剑主道歉,慌忙躬身还礼,然后后退分立两旁,为女子让出了中道。

五人恭谨地投目注视,和传说中一样清远如神丶高天淡云的女子再度启步,朝他们行近而来。

『琉璃剑呢?』

『上次好像也没见斩心琉璃。』

几人心中刚刚冒出这个想法,就见女子让出位置之后,山坳后竟然又紧接着转出来一人,也是步行牵马,青剑挂在马上,肩上卧只黑色小猫,手上握着一柄清透极美的琉璃长剑。

这道身影一出现,竟似比明剑主还引人注目,几人的目光同时被怔怔地吸了上去。

他显然是和明剑主同行而来,一张清朗陌生的面孔,挺拔的身量比剑主高过大约半个头,黑发单束在脑后,身着一件常见的秋衫。

他剑眉微低,唇角平抿,视线也稍微偏下,身体静多于动,没有任何不必要的动作,整个人像一柄沉默的古剑。

转过山坳之后,他抬头扫了五人一眼,迎着打量的目光微一颔首。

直到来到近前,几人目光仍忍不住落在其人身上,竟然是明剑主先开口介绍:「裴液。」

仅此二字。

少年对几人再次一颔首:「幸见。」

言罢又沉默立定在女子身后。

「.幸见。」

「幸见幸见。」

「裴哥哥好。」孔兰庭是唯一不掩饰好奇之人,但也没冒昧打问,又转头认真一礼:「明剑主好。」

明绮天微微一笑,将那本《松雾剑咏》取了出来:「上次聊的问题,都帮你注好了。」

「啊!」孔兰庭瞪大了眼睛,「剑主你这两天不是有事情吗?」

「路上还好。」明绮天微笑。

孔兰庭如获珍宝地捧着这本剑书,刚刚的端庄全都消失不见,已忍不住轻轻翻开书页。管千颜在一旁探头偷眼。

「剑主可以先入楼小憩。」席天机在一旁拱手道,「我即刻传信门中来迎。」

明绮天看向裴液,裴液点了点头。

缓行是给崆峒留出捉欢死楼踪迹的时间,如今明绮天抵达的消息已到山门,他们再磨蹭一段路也没有意义。

大崆峒,既是少陇心腹的这一片高深山脉,武林亦常指崆峒剑门。

百里之间,十七峰散落开来,各峰之间联系难免疏远,唯独中央五峰聚拢如莲,常常被认为是崆峒真正的山门所在。

琉璃剑主的第二次到来再次得到了盛大的欢仪,各位德高望重的峰主前辈簇拥在女子身边,共往五峰之侧的「莲叶」而去。

裴液早先一步远远地落在了女子后面,身边是一位面如鹰隼的执法长老。

前方喧闹渐渐远去,裴液抬头望着前方五座雄伟高峰,远远的淡云缭绕在上面,身旁红枫老树正落下满地红火。

「事情之重要无鹤检已经来信知会过了。」长老肃声道,「我是甘子枫,元武峰执法堂主,『莲心阁』执事。」

裴液来之前已看过,「莲心阁」正是中央五峰峰主组成的议事之所,与门主共治百里崆峒。

「晚辈裴液。」

「不知你与明剑主是何关系,我就当你为无鹤检代行。」

「本是如此。」

甘子枫礼貌一颔首,向前走道,「应是案情涉密,鹤检也没有说得太清晰,但要点是讲明了的——近十天之内,欢死楼很可能要谋害我宗一位俊才弟子,应当无误?」

「只有掌握了足够好的剑法。」裴液补充道,「年龄身份不限。」

甘子枫点点头:「这两天我们没有发现他们的行迹。」

抬手指道:「我们主要做了两件事,其一,崆峒弟子散落,于是借着明剑主问剑的机会,我们把每年的【铁松论剑】前提了两旬,如此便把门人们都聚集到了五峰之前,便于保护,几位峰主则暗中查视;其二,我们启动了五峰之阵,玄门及以上但有进入,门中都可查知。」

裴液点点头,又道:「欢死楼戏主阵道造诣很高,此阵不知是否可以倚仗?」

「崆峒启阵之时,请的也是真正的宗师——至少不会有人在十天之内,就将其破去。」

两人一边低声交谈一边向前,渐渐喧闹又大了起来,前方已是一片极大的平台,它往崖外远远探出,果然颇似莲叶之形。

同时一株大得超乎想像的松树从崖下生长上来,回探把树荫遮盖在了平台之上,其枝干如铸铁,针叶如小剑,深青苍翠,见之夺目。

「.一百年前长辈们就喜欢说,这是我们崆峒的魂魄。」甘子枫微笑说了句题外话,又敛容一指,轻声道,「我听鹤检意思,欢死楼是要杀人取剑,崆峒其实不大『照顾』弟子,五大峰人多,这些年来其弟子在外也常有夭折,我想里面难免有欢死楼的贪牙。」

「而如果五大峰剑法已泄,他们要对崆峒动手,恐怕目光就在一些偏僻之峰的弟子身上。」甘子枫望着平台上熙熙攘攘的年轻人,白衣的女子正走上显眼的主台,却不是激起浪潮,而是一片带着气声的安静,「这些峰弟子稀少,欢死楼不大好接触到,甚至一些峰的独传剑术不是总有人会,常常断代,因此欢死楼若真的进来目光或者盯在他们身上。」

「例如呢?」

「例如.其实我想最可能的,就是仙桥峰的晏采岳。」甘子枫轻叹道,「仙桥峰人丁倒不太少,但那确实久无剑才,他算是难得一出的栋梁,前些日子刚刚学完了《白虹篇》,在少陇府的小论剑会上拿了第三,名气是传出去了的.哦,这场就是他了,往这边来吧裴少侠,我们一边看一边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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