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照面(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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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7章 照面
这是第七枚珠子了,无洞目光落定在上面,甚至不用去看其附录的文字。
因为在这里,它第一次不再是完全透朦的材质,半面球体被去掉,替换成了纹路繁复的沉厚铁铜。
「【引剑珠】。
【知彼】对【瞳珠】功用的摹刻一直止于第一层,无论记人行止如何精熟细微,它捕捉的都是耳目见闻在心神表面投射出的波澜,但向内而去,那些心神境自生的意识却从来不曾得到记录。
【瞳珠】毋庸置疑是有这个能力的。
整片绘刻后再掺入的『墨露』绝不是为了记录那些见闻,这种材料只会被心神之念扰动。
而心珀同样具备这样的性能。
【剑心照】对心珀的使用大巧不工,纯化其本身之特性,便可得一能够镜映心神之法器,炼制时向其中留置影像,便可引导入镜者心神之趋向。
『墨露』难寻,此器亦不欲记录受者一切幽微之念头,以纯化铁铜勾刻而铸,亦足矣。」
夺魂珠。
这就是它第一次诞生时的样子,再往后共有四次叠代,却不是变得更加精妙,而是越发简单粗暴,到了最后一枚,那些【见身】丶【知彼】遗留的刻纹已尽数被去掉,完全化为了一枚功能迥异的法器。
无洞静立片刻,终于挪开目光,两人继续往更深处而去,孟离忽然道:「他快回来了。」
无洞转头。
「阵式被破,他是知道的。」孟离道,「已经过去两刻钟了。」
「他不回来,我们怎麽杀他。」无洞回过头去,「你比想像中要自由。」
「牢笼又拦不住《道虚名实总经》。」孟离淡声道。
「那他是用什麽方法禁锢你的?」无洞有些随意的好奇,「我听说,奇术绝经是世上最难以被扼阻的能力。」
「他没有禁锢我。」
「.嗯?」
「他没有禁锢我。」孟离漠然重复,「他锁住了我的真气,但并没有针对《道虚经》手段。」
「但你没有离开过这座小院。」
「对。因为我想杀了他,没有比这更好的地方了。」孟离转头看了无洞一眼,年轻的褐瞳很冷。
如果一个人的一切欲望就是复仇,那麽自由确实已不能令他心动。只有每天看着毁去自己一切的仇人在面前经过,痛恨和预谋的快意才会火焰般灼烧心灵.习惯了这种痛烈情绪之后,对仇人的远离只会令人麻木虚无。
所以他离不开这座院子,心上的枷锁岂不比手脚的镣铐更加牢固?
「但离开他后你并不是一个人。」无洞似乎对这种火烈早已习惯,语调依然平冷,「来告诉我们他在哪里,我们很快会擒杀他。」
「你们?你是说,仙人台和天山吗?」孟离冷冷地看着他,厌恶一下涌上了面容,「别说这种恶心的话,鹤检大人,我是吞日会的逆贼。」
两人停下了步子,无洞看着他。
「我报给了仙人台,你们第一件事是把湖山剑门掘地三尺丶搜查典藏,要找出我们藏了什麽宝贝;天山知道了这件事,立刻有人下来说这是他们找寻多年的穆王遗物。」孟离发出一声微哑的冷嗤,「一群道貌岸然之徒坐在一起大言不惭地讨论湖山古物,人皮下全是流涎的鬣狗。」
「真是最好的生意,名门正派丶大唐朝廷.主人破家,盗贼受诛,还有谁比你们更有资格继承财宝呢。」仿佛再谈一句都令他作呕,孟离转过头去,「还是说些眼下的事情吧,鹤检大人。」
无洞微一沉默,未发一语,继续抬步向前,孟离按剑跟在身后。
第三间厅室便是这座崖洞的末尾了。
这里的入口再次出现了封锁,无形的帘幕垂落下来,孟离抬手按上去,没能穿透:「我没进入过这里,但从博望来到这里的那一夜,他在里面待了许久。」
无洞没有说话,他将手按在水帘之上,片刻后,一缕玄气被引导入自己的身体。
【玉虎】铮然一鸣。
无洞微怔,看了眼这道帘幕道:「它倒并非封锁,只是提醒。」
「什麽?」
「弃剑可入。」无洞抽出长剑,抚掌缓慢地滑过剑身,掌心留下一叠繁复的纹路。
而后他将玉虎弃于门口,迈步走了进去。
孟离怔然,来到这座小院之后,他确实从未放下过手中的剑。
他低头下意识抽刃,一道薄利刺眼的明亮顿时照射出来,生于西域之中,这柄剑确实不是柔润的秋水,而是千年的寒冰。八个小铭刻在柄下,笔力清扬,是曰:「明刃洗血,剑夺梅姿」。
孟离怔了一会儿,松了两下手,才把这柄剑弃在了地上,犹豫一下,果然成功迈步而入。
里面的空间映入眼帘。
没有想像中的神秘,只是一间修砌平整的石室,石土的味道漂浮在空气中,空间比刚刚两间加起来还要大,简直有心胸开阔之感。
只是它空空荡荡,只有一刀一剑摆在远远相对的两边,被石筑之台架起,犹如供奉。
两人缓步迈入,脚步在寂静的空间里回响,孟离观察着石壁上留下的痕迹:「.这是他习练刀剑的地方。」
「不只是练剑。」无洞垂眸看着地面,一些极为新鲜的蜿蜒刻画在地面和石壁的表面,「瞧,这应当就是他那夜的工作。」
孟离蹙眉看着这些痕迹,它们几乎把整个石室包裹起来:「这是什麽?」
「阵纹。」
是的,阵纹。新鲜刻画出来,蜿蜒在整间石室之中,向两边凝聚出中心,最终落定在一刀一剑之上。
它完全没有启动的迹象,死物般平铺在这里。
', ' ')('「蚓状多弧,这是崆峒的阵术风格。」无洞蹲下细观,「他把一座生于崆峒的阵搬到了这里。」
孟离蹙眉不解。
无洞站起身来,来到近处的石筑之台前,这就是一柄普通的长剑,好钢所铸,多有使用痕迹。无洞将剑抽出来,齐目而视,而后拊掌其上,缓缓滑过剑身。
玄气纹路一闪而逝,帘外【玉虎】铮然一鸣。
而后无洞提剑来到刀台之前,握住刀柄一抽,但这一次长刀仿佛铸死在其中,他没能将此刀拔出来。
无洞一怔低头,阵纹簇拥着一行小字——「两身无凶,真气入兵。」
无洞静立片刻,忽然嘶砺而笑:「是这样。」
「怎样?」
「这是『明阵』。」无洞还剑归鞘,抽出了面前之刀,再一次缓缓拊掌上去,抚过了整个刀身。
「明阵」「暗阵」就是字义之别,「明阵」并不向入阵之人掩藏功用,甚至有意提醒,设计阵式时往往以文字丶谶语炼为敕令,阵纹勾勒便以之为核心,功用也与敕令相合。
无洞继续道:「过后我弃【玉虎】,伱便拔此刀。」
「.」
「这是请君入瓮的地方。」无洞还刀归鞘,轻声道,转头看向了入口垂落的水帘。
孟离没再回话了,他同样抿紧了嘴唇,密闭的室中寂静如同钻耳。
一道清晰的脚步出现在了外间。
稳定丶平缓,一步步向这最后一间石室走来,仿佛刚好踏在心跳之上。
来人掀开了水帘。
一袭黑袍,一柄长剑垂挂腰间,暗紫缀金的繁复戏面覆住面容,苍白的长发向后垂落。他静立驻足,看着室中回望的两人。
「无大人,竟敢一个人过来吗。」轻冷的声音飘在室中,空气骤然绷紧而沉重。
少陇戏主,影面司马.无论怎麽称呼他,博望雨夜中那个危险的身影不会更改,如今他们已知道他的名字。
瞿烛。
他的状态肉眼可见的不好,距离以一敌四的那一回重伤也不过才过去几天,而现在他也是刚从激烈的战斗中脱出,身周的玄气活跃得近乎凶猛。
「若我不是一个人来,你也不会出现,不是吗?」
瞿烛看着他没有说话,但戏面下仿佛勾起了一个冷酷的笑意。
就在这一瞬间,石室之中骤然升起狂风,那是他腰间长剑啸烈地出鞘。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绝然的杀意,两人并非不曾过招,但急于杀人或者离开,他那时总是有着更重要的目标。
如今,水帘在身后彻底封死,在这方完全空荡的空间中,终于只剩其人直撄其锋。
剑气狂如倾浪般压来,侧面的孟离一瞬间被气流撞飞,而在正面,无洞面无表情地捏合三指,轻声道:「来。」
明光乍然照彻了整间石室,雷霆的锐鸣响起在帘外,【玉虎】被整个淬炼为金色,如同雷矛刺穿薄纸,穿过水帘,从背后将瞿烛身躯一穿而过!
然而却只是残影,雷霆响起的瞬间黑袍就化为一条黑蛟般朝着老人一掠而上,明明已是重伤未愈之躯,那将心脏狠狠攥死的压迫竟然丝毫未减,【谒阙】的每一次爆发,都是判定生死的令箭。
无洞挥臂而画,浩荡的玄气在身前凝出镜形,但下一刻就被绞碎成飞散的碎片,无洞倾身后掠,在将抵石壁时【玉虎】终于追上了敌人。瞿烛反身一剑,在整个石窟拉出耀目光芒的雷霆就此湮灭,而这一幕仿佛只是一个闪过的片段,下一瞬浩荡的剑气再度凭空而生,无洞这一刻刚刚握住自己的佩剑,勉强来得及抬手架剑,被一剑斩上,密集的血痕瞬间在身上炸开,他重重地撞上了身后的墙壁。
无洞应该可以应变再快一些的,但很显然,即便前两次的交手瞿烛的重心从未在他身上,造成的伤势也足以构成牵绊。
他用【玉虎】牵丝完成了对室中剑特质的模仿,将自己的佩剑送了进来,但显然并未改变任何事情。
然而他竟然还有馀裕讲话。
嘶砺的声音在受创下显得更是哑怖:「杀我这种老朽,想来是用不到这座【莲心决剑】了。」
瞿烛一剑得手后没有丝毫停顿,诡冷的戏面已经再度压迫上来,但这一刻他剑势竟然真的一顿,偏头死死盯住了老人。
【玉虎】入手,当日在湖底绽放的耀眼一剑瞬间重临此地。上一合的碰撞中【牵丝】已然构成,瞿烛长剑骤然绞拧,耀目的电光乍时燎伤了他的脖颈。
《明光雷霆》·【走天海】
这一招同时绽放在将要交击的两剑之上,下一刻它们应当在撞击中合为无坚不摧的一剑,但瞿烛毕竟并非白面,冷冽的玄气如同深潭重水,第一时间湮没了剑上的电光,但雷霆之下金铁一体,对方那道矫若白龙的【走天海】还是淹没了他的臂膀。
而借着这一剑挣脱出的空隙,无洞已俯身按向那座剑台。
是的,《明光雷霆》仍在燃烧,老人人已掠去——他径自将好不容易送进来的玉虎弃置于敌。
【莲心决剑之阵】,世人常以之为崆峒剑江湖杀气过重的佐证。
那正是【藏剑阵】所来的地方,与之不同的是,除了摒去玄气丶将入阵者限制在真气之境外,它对入阵决斗之人做了绝对强硬的限制。
两人需赤脚单衣,持阵中之剑而决。
如今见到此幕,浩荡的玄气强硬地淹没了臂上的雷霆,瞿烛同样截断斗剑,倾身而追,但这一刻,啸烈倾溃的山海从身后汹涌而来。
就在刚刚,在握住台上刀柄的一瞬间,尖锐的雷鸣就沿着孟离指尖掠上,摧毁了那枚禁锢真气的小环。
一位掌握了刀剑三篇丶虚实之变的八生修者能爆发出怎样的恐怖的力量,在这一刻尽数展现。瞿烛抬手,以浩荡的玄气再一次禁锢住年轻人的身体,但这一次他猛地回头——同样的手段未能奏效了。
在受囚的几天里,在一次又一次的磨剑中,孟离没有一时一刻不在想如何才能把剑刺进面前之人的心脏,身负《道虚明实总经》,他只会一次又一次创造不可思议的奇迹。
瞿烛不得不回身面对这一剑,去势骤然刹止,剑刃从身前到身后,仿佛完成了一次乍隐乍现的跳跃。无比缥缈而冷的一剑——《松雾剑咏》·【雾中生松】。
在捕捉到其人身体异动的瞬间,孟离刀上的力量就开始飘散,整个人立刻往空中消失,但交手眨眼而过,山海般的剑势消散丶孟离身形不见丶【雾中生松】落在空处,一道巨大鲜烈的血流还是飘洒在了空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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