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围数罟(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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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3章 围数罟

《种火册》是一本裴液没有预料到,见了之后却霍然明白的东西。

「羊祜」丶「刘备」丶「关羽」丶「张飞」.许多张戏面死去之后,都会在一瞬间被大火焚去身骨。

正源于体内种下的火种。

裴液缓缓翻阅着此册,以戏面为代号,其上共有四十七个名字,详细记录了其人的位置丶所谋之事丶以及目前进度。

而在每个人的下面都有一条标注——火主:司马。

「我们听说裴少侠和这种火焰交过手,而且阻止过它的自燃。」红良道,「裴少侠的想法,可以帮我们更准确地了解这册子的意义。」

裴液沉默一会儿:「我知道欢死楼分『戏客』『戏鬼』两种身份,火种只种在『戏鬼』身体里,人死之后,火起于丹田,拿来毁尸灭迹。这册子上写的,应该全都是戏鬼,『张合』丶『郭淮』两人的尸体当时死后就没有自燃,便不在其中。」

「裴少侠觉得是为何?」红良倚案道,「戏客既有面目身份,不应更该毁尸灭迹?戏鬼既然『非人』,为何种火?」

裴液摇摇头:「戏客既然活在城镇里,即便尸骨全无,也很容易知道是谁失踪,倒是戏鬼一把火烧了,就真的再没痕迹——」

言至此处,他忽然自己先顿住是啊,他们要湮灭的,是戏鬼身上的什麽痕迹呢?

但他其实见过没有变成灰烬的戏鬼。

裴液怔然回想起了那个长道武馆的早上,那时最深重的黑暗还没有露出影踪,明亮的晨光里,青裙少女贴在他旁边含笑指着自己眼角:「你想学吗?」

他笑呵呵地说想,然后看着少女剥开了「羊祜」的假面。

露出一张光如面团的诡异之脸。

「也许.」裴液缓声道,「正是为了焚去这种『非人』。」

「.」

裴液怔然望着空处,那青色的飞扬裙裾好像又有些挥之不去。他清晰地记得无论怎样的困境,少女总是露给他愉悦的笑容,如果这些日子她在身边,他即便心中沉重,脸上也一定会被无奈地时时逗笑

如今事情落定,该给她好好回一封信了。

裴液摇了摇头,收起散开的思绪,再度蹙起了眉毛。

一种感觉越发清晰——「戏鬼」这种产物,其实更加贴近欢死楼的「本质」,火种和无面都是令人匪夷所思的特异,这本身就是它们要毁去自己的原因。

他怔然想着,直到目光再一次落在「火主:司马」这条标注上忽地悚然一惊。

火主。

因读剑理,他已对单字单词有种特别的关注——何以言「主」呢?

他忽然想戏鬼那种冰冷的工具感,仿佛无命无欲,不唯抛弃了自己生时的身份,连死后都不留尸骨.是否正是「奴」呢?

正因这样一种绝对掌控的关系

裴液一言不发地望着空处,那麽这种掌控.是如何建立呢?

直到肩上小猫忽然轻轻弹出一小粒幽蓝的火焰,缓缓飘入了裴液的视野,裴液下意识伸手去碰,不灼不热,静冷无伤。

但下一刻它骤然化为玉润的红,裴液猛地缩手,手已被灼出一点红热。

这暴烈的火焰几乎将空气灼出一粒空洞。

裴液怔然望着散去的火花,猛地偏头去看肩上的小猫,碧眸平静地望着他。

「我不知如何把它化为那样的火种,但结果应是相似的。」黑猫道。

裴液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合起手上这本《种火册》,抬起头来看着红良:「我有一个没有证据的猜测——这就是他们最核心的一份名册,其上之人,代表着绝对可以掌控的力量.或者说,处在约束之中的人。」

红良静听。

「因为那火种不只能够毁尸灭迹。」裴液道,「它能够被宿主激发,那麽也应能被『火主』激发。」

室中陡然一静。

「所以我想,」裴液继续道,「入册之人必须交付出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在得赐火种强大力量的同时,才得到了欢死楼的信任。」

「.你是说,通过火种,司马随时掌控着所有戏鬼的生死,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能令他们转瞬成灰?」

裴液点点头:「想来如此。」

「怪不得.」红良怔然轻叹,「这组织比仙人台还要严密。」

安静之中,一人忽然笑道:「仙人台严密在哪里?今日不想干走了,顶多罚我十两银子。」

「是麽?我要喊了:徐存信看过《种火册》之后便立刻挂牌离职,就此不知去向——」

徐存信连忙扑过去捂住他嘴:「好兄弟!我家中还有妻女。」

裴液也微微一笑,把手中册子放回案上,但眉头却依然凝着。

如果欢死楼的结构是如此层级鲜明,那麽再往上还有没有更高的意志,他或他们又如何保证【司马】的绝对服从?

当然也许司马已经是最高群体的一员了,当人数足够少时,并不一定需要绝对的控制。

裴液又低下头看着这份册子,上面并没有【孙】【刘】【曹】三张戏面,都是更下一级的脉树修者.然而一个遏制不住的猜测还是幽灵一样从他的脑海中缓缓升起。

「.红良兄。」裴液把住年轻人小臂,低声道,「敢问章台主现在何处?」

红良怔了一下:「怎麽——」

看着面前少年认真的表情闭上了嘴巴,伸手一指道:「就在执法堂的后堂,我带少侠过去?」

裴液点头:「麻烦了。」

————

章萧烛从案后抬起头来,有些惊讶地看见少年。

他搁下笔,红良关门离去,室中只剩两人。

「裴少侠请坐,何事?」男人伸手一请,双眸望向他。

有些人的强大总是明明白白地写在形貌上,那柄缠满细链的剑放在桌边,目光一触就有悚然之感。男人散发独臂,也如这柄剑一样凶神内蕴,随时可以出鞘。

裴液一抱拳,把刚刚《种火册》的事情说了,而后低声道:「章台主,之前隋大人和我说,没在司马身上找到【西庭心】,怀疑是由瞿烛带走了,是不是?」

「不错,司马二人离开剑腹山之后,诸峰主进去,只见几位生死不知的峰主,剑龙已然崩解,心镜和西庭心俱都不知所踪。」章萧烛声音天生低沉而平,「如今既然不在司马身上,我们怀疑是随瞿烛一同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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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液沉默一下:「我到现在也是这样想的,这是最正常丶也最可能的事实。只是刚刚见了《种火册》.不禁产生些荒谬的念头。」

「但说无妨。」

「您觉得瞿烛会不会也被种了『仙火种』呢?」

章萧烛一眯眼:「可有根据?」

「.没有根据。」裴液低声道,「就是忽然的想法,也无从验证章大人,我或者受些执念和情绪影响,只是不吐不快,供您斟酌。」

章萧烛点点头,缓缓倚靠在椅背上。

裴液继续语气平和道:「瞿烛是这件案子中至关重要的一环,是他带欢死楼的人去了湖山剑门,取得【西庭心】,也是他设计出【夺魂珠】,又一手完成【镜龙剑海】之阵.他和【司马】是欢死楼最核心的两人,他们一人追杀明姑娘,一人带走【西庭心】,是找不出问题的发展,我也相信这就是简单干净的事实。」

「但还有另一种微小的可能如果我的猜测是正确的」

「那麽【西庭心】可能尚没有在瞿烛手上。」章萧烛道。

「.是。」

这位台主立刻明白他的想法。

如果瞿烛身上种有仙火,那麽他就没有自己做主取走【西庭心】的权利。

这是简单的逻辑,瞿烛和【司马】并非平等的掌权者,【西庭心】和《剑韬》这样的东西只能由【司马】一人独掌,瞿烛并非不能携带,但一切要先有【司马】的授权。

而司马在追出剑腹山的时候,会将【西庭心】交给瞿烛吗?

多半不会的。

那不是一个合适的时间。

一切就快要功成,司马不知道接下来会面对仙君降世,更不知道身绘阵图的自己会走都走不了。几乎状态完好的他当然会把一切握在自己手里,将核心之物交给一个重伤之人,那只是节外生枝。

章萧烛沉默片刻:「裴少侠觉得,这可能有几成?」

裴液微顿:「.半成不到。」

一切的根源只是臆测。

瞿烛这样强大的欢死楼核心,在本案之中,他是唯一一个将所有人留在身后的人。一厢情愿地猜测他是「火奴」,确实是少年的执念作祟。

他知道自己没有证据来说服仙人台,但他也不可能去伪造根据,只有沉默一下,想要再度开口。

章萧烛却忽然道:「我认为有两成。」

裴液瞪大了眼。

章萧烛轻轻一叹,裴液这才发现这间屋子不知何时已被全然隔绝,男人道:「隋大人离开前,我们其实讨论了类似的可能性。」

「.什麽?」

「因为【心镜】就在司马手里,他离开前从镜龙身上摘下了它,那麽再从上面单独摘下【西庭心】,就是一个有些多馀,或者说太有远见的动作。」章萧烛道,「虽然我们确实没有在【司马】身上以及他去过的任何地方找到它,但我们还是想正视这一点妄想。」

章萧烛望着他:「——也许那道【彼岸宝筏】并非什麽都没有带走,在那半边破碎的躯体之中,【西庭心】被送去了不知名的地方。」

「.瞿烛会不知道这个地方在哪里吗?」

「多半知道,他或许已经将它取走了。」

「.」

「但既然已经妄想了,何不妄想到底?」章萧烛看着他,「也许司马就是这样疑心深重之人,绘于其身的阵图已是他最后一道底牌,在这道底牌上,他不会相信任何人。」

裴液安静。

确实他能想到的东西,两位大人早已想得清楚明白。这令他轻松了许多,那麽若这种可能果然为真,会发生什麽呢?

瞿烛不会远走高飞。

那道身影又浮现在眼前,雨夜,残破的黑袍丶染血的苍发丶诡冷的戏面裴液忽然从这幅画面后看到了另一个他。

他没有握得什麽权力,而是一直性命操于人手地过了二十年,那麽他为欢死楼所做的这一切.是为了什麽呢?

当然是【西庭心】。

用自由和生命换得欢死楼的力量,来取得这压迫湖山剑门几千年的东西.那麽在没有得到它之前,即便欢死楼已一败涂地,他又真的会保命而去吗?

雪山谷里丶青铜殿前,那张暴怒的丶痛苦的年轻脸庞,仿佛浮现在黑袍身后。裴液当然认得,或者说除了裴液,这个世界上已没人认得。

他一定会想办法把它取走。

章萧烛道:「我们在【司马】体内确实发现了几枚隐约的暗扣。」

裴液猛地抬头。

「不必惊讶,几乎每位玄门被杀或受捕的时候,都还有一半的后手没用出来。」章萧烛淡淡一笑,「还有未迸发出的力量代表不了什麽.只是我们希望,那是仍能激发的后手。」

「如果确实如我们妄想的那样,那麽欢死楼就还需要围绕着它做一次行动。」章萧烛道,「我们没有惊动【司马】,这件事也只有我们三人知道我和隋大人已议定了细节,最多五天,我们会告诉裴少侠结果的。」

裴液心中敬服,当仙人台真的接管一切,他确实不必再操心更多的事情,便抱拳告辞。

章萧烛微一颔首,重新提起笔来,认真道:「裴少侠请放心,既然仙人台接管此案,即便是最后一丝荒谬的可能,我们也会咬定到底。只是最后若确实竹篮打水那本也是应有之义,还望少侠不要和自己过不去。」

那是自然,裴液来时,本以为要苦费口舌来劝说这位台主为自己忽然而至的想法买单,如今仙人台愿意花费如此精力来布最后一道网,已是意外之喜,若确实没有结果,那便合该留待来日。他已不是会为失败哭闹的小孩。

这桩事情落定,心中轻松起来,裴液出门而去,向南遥遥而望。

群山淡影之后,就是五十州少陇的府城啊剑才集会,哈哈.

隋大人说在府城相候,其实也就多给他留了一天时间,裴液望了望天色,偏头微笑:「我们去看看明姑娘吧,若她方便,咱们明早就出发!」

「若她不方便呢?」黑猫道,「我们就提前走吗?」

「她若不方便」裴液怔了一下,这问题有些猝不及防,几天习惯下来,他并没有做好离开那袭白衣的准备,「那我们就多等等吧,也没什麽.」

「哦。」黑猫点点头,轻叹道,「分别是人生的主旋律,裴液。」

「.」裴液莫名其妙地望着它。

「除了我。」它冷静补充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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