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道理(2 / 2)
虽然多数人更习惯用职务相称,但许得还是有供人叫唤的表字。
「你应该不是为了这样的原因才跟我交朋友的吧?」
「……你看,这招很有效,对吧?」
许得颇为失礼的伸手指向吕志,同时「啧」了一声。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祝官府一会过後,孟彻返回祝官府时,并未前往与公子其会面。
对此,来悉仅是无言目送其背影,随後朝着公子其所在的客室而去。
本来该是由主持此事的孟彻亲往详述此会,不过此会内容过於「丰富」,想来就是惯於交际的孟彻也不好亲自说明,责任这才落到了与公子其相熟的来悉肩上。
……反正自己本来就肩负着监视之责,哪怕只是自认如此也无所谓。
来悉无暇思索孟彻是怎麽看待此事,但眼前这事确实关乎重大,也只能由他来说。
公子其对於来访之人是来悉似乎有些困惑,可他仍是亲自迎至房门,再亲手拉他一同坐下,而来悉见室内案上有着陶壶水杯──国君丧期,城内禁酒──便明白此前他有多麽焦虑,苦苦等待此会的结果。
「子闻,此会结果究竟如何?」
面对公子其的问话,来悉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开口,只得沉默。
在这沉默之中,公子其深深吐了一口气,似是料到了结果。
「此会一如孟侯所想,只是确定彼此立场如何,可当中却多了不少问题。」
见公子其微微蹙眉,来悉思索片刻後,才再开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赴会前,我曾就不少事情探询孟侯,而孟侯也确实向我坦承不少。」
「……子闻,我等用人不疑。」
「所以才得由我来问,不是吗?」
师兄弟二人视线相交,对视片刻,最终又是错开。
「只是在我得知一些事不久,对面的祝府阁下就将所有事情都摊开来了,甚至b孟侯对我所言者更加详细……详细得让我一度认为祝官才是与孟侯联手的人。」
来悉这声自嘲惹来了公子其的侧目,更是能从目光中感受到浓厚的疑惑。
「想来你也应该想过吧?孟侯何以安排若定,何以力助你更进一步,而这一切都在於孟侯的目的──彻底解决其封地的危险。你我曾於都曾途经孟邑,应当明白孟侯虽为封侯,但其封地却离邻近伯长太近,这封侯当得算是不甚安心。」
随後来悉简单解说了移封之事,包括与己身相关的部分,这使得公子其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听到这里,你又是怎麽想的呢?」
公子其垂首片刻,搁在案上的手再度朝向陶杯,却是一顿,微微握拳。
「……孟侯僭越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对此,来悉也只得点头同意。
封侯实则裂土,其身分尊贵更是天下共尊,哪怕旁人并不认为昔日杞国三大夫受封能与列侯相b,但仍是b各地伯长高出一阶,更别说是礼制上享有的权利了。
反过来说,封侯同样有领受王命之责,故而有养士练兵的必要,然而这在他方或伯长眼中实则是权责一T,就是镇国也不能改变,是故孟侯能从定国北方的那些封侯领地取得矿产,甚至是兵器甲胄。
既然封侯权责如此重要,自然不会轻易封赏,甚至是拔除。
就近而言,定国之中离封侯最近的便是如今的卫官吕直,於征隆之役完结後,王畿那头曾有意封他为侯,然而他却以失陷主君,不罪已是深恩为由,推辞了封侯之事。
参与战役的重将亦是如此,又何况是旁人呢?
倘若真有不虞之祸,也多半是去其位,再由嗣子或旁支继承,鲜有除位之事。
移封之事虽不及去除封地,但也差相彷佛,若无重大之事也难以成行,无定绝流这等异变之下,殷侯也得等王命才能迁移,可见当中难关。
如今孟侯以区区封侯之身论移封之事,更别说是以此事为筹码与其他伯长私相授受,说他僭越还真不算冤枉他。
只是身为受益方,公子其这番发言语气不重,个中尴尬也是可以想见。
「此事重大,孟侯临危见机,行非常之事,尚可宽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出来悉所料,公子其这结论也只算是轻轻揭过,更多的是搁置不管之意。
来悉对此也算是安了心,只因他挑这件事开始讲也是有着一番用心。
毕竟相较之下,後面之事b起前者虽有可议之处,但怎麽也搭不上专擅行事,最多算是有几分计较而已。
「至於祝府阁下还讲了另外一件事。」
公子其不语,反应淡薄,来悉也就不等他的回话。
「孟侯将其幼子置於祝官身侧,是为保全自家。」
话语一落,公子其缓缓闭上双眼,最终只是一叹。
「此事倒也可以理解。」
诚如封侯之事关乎重大,若不是真正涉及乱事,要去封侯之位太过困难,可若是自己这边有着除却敌对者之外的继承人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排除孟彻与其嗣子孟和後,孟侯之位最名正言顺的继承者便是祝官身边的孟适,更别说他本来就是嫡子,扶他上位更是显得理所当然。
这一来一往就算是让孟彻父子失去权位,然而孟侯一系仍能留存,自然是保全之策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是这种事情一旦挑明,便有些首尾两端之嫌,不过孟彻行事雷厉风行,这等怀疑还不会搁到他头上,这才有了公子其一句「可以理解」。
至此,关於孟彻的两件要事算是讲完了,而公子其对此并未生出太多不满,也算是让来悉安心不少,毕竟孟彻不亲自来说,也就是因为这些事情太过敏感,由与公子其亲近的来悉来说,才能缓和这一切的摩擦或者冲突。
可这只是作为同一阵营的友方,以及替公子其着想的作法,并不能代表来悉真正的想法,而此刻他再度开口。
「如今我们已将所有一切条理弄得清楚,那我想是时候来面对问题了。」
公子其抬起头来,此刻显得面sE凝重,似乎已有所觉。
「祝府阁下言,此时此刻一切问题症结或在你与他之间,但触发一切事端,并让区区变化衍生至此动乱前徵之人──是孟侯。也正是他的一切举动,让原本尚显得中立而观望的卫府阁下展开行动,成了眼下的对立局面。」
公子其未语,而来悉也暂时没有罢休之意。
「是,你能走到如今这步,完全仰赖孟侯与于伯二位之助,甚至在局势倾危之时更是他一举扳回局面,才能走到如今这一步。孟侯是你为了取胜不可或缺的助力,而他如此倾力相助自然有所图,若你他日登位为君,那这段时日的所作所为自然有功,而你也必然有所回报,甚至是为他推行移封之事。」
「……子闻,我说过那些事可以理解了吧?」
来悉对此仅是颔首。
「是,事到如今你也只能这麽应对,原因在於我等已然无路,除非你放下倚仗孟侯之心,如同祝官所言那般与其诚心一晤,那麽事情自然迎刃而解──无论结果是否如你所愿。我无意让你在此刻舍弃孟侯之助,也不是为了与他争夺什麽,正如同移封二择中可能的西向者,代表我与孟侯之间大有合作空间,在此时排挤他显得毫无意义。所以我这麽说,为的不是我自己,而是为了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两人目光再度交会,而这回没有再迅速错开。
「我不否认助你登位,我来氏能从中获得什麽,这也是你应该列入考量的。只是在所有襄助你的人当中,我与于伯一如祝官所言,是无法让局势走到如今这步的,这一方面是能力所致,一方面更是无权如此。说到这里,你应该也明白我想说什麽了吧。」
来悉伸出手,取过另外一个未用的陶杯,替自己倒满清水,连同这阐明一切、挑明现状所带来的紧张与燥热一口咽下。
良久,公子其才再度开口,而那已经是来悉喝下第三杯水後的事。
「孟侯今日有能力助我,所谋不小。若然往後有他事关乎其利害,彼时我的立场便未必与他一致了,是吧?」
「是如此,但也不完全如此。孟侯能调兵入定邑,是他抓着不少时机而为,就算国君未逝,他也做好了引兵入城的准备。今日如此,他日未尝不能如此,可这一切取决於你如何看待孟侯,是充分理解他的能力而放权,还是不察其效而听之任之。这或许不是此时该思考之事,可我还是觉得你越早明白此事越好,甚至我想……祝府阁下能轻松看破如此局面,往後说不得还有许多可以仰仗之处,不必非得让丁伯顶替其位吧。」
这是他在祝官府会谈後发自内心的想法。
自己有多少能力,他还算是有些自知之明的,至少他不觉得自己在谋略上能够制衡孟彻,更别说孟彻手中握有一支武力了。
若公子其能在此次风波中胜出,那麽所要做的就是继续维持各方平衡,与其替换五官中的不少人,倒不如留下这些影响深厚者来制衡,制造出近似如今定邑城中的双方……若算上卫官那就三方对峙。
至少来悉不觉得卫官吕直是完全无法合作的对象,一如他在这一连风波中所见,吕直有所矜持、有所不为,更重要的是他代表着北方列侯的立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是来悉没想到这般盘算却引来了截然不同的结果。
「那不可能!」
砰一声,公子其一拳砸在了案上,登时杯飞壶倾,虽是没有因此碎裂一地,却也在二人之间的榻上染出了大片水渍。
对此,来悉一时间也顾不上收拾,而是打从心底感到困惑。
若就争夺国君之位的立场来说,公子其心中存有对抗之意,那是自然不过,可如今提及的不过是对未来的猜想,仍旧造成了如此的影响,这是为什麽?
在这双方已然敞开心扉交流的时刻,来悉自然是直言不讳。
「师弟,你……与祝府阁下之间发生过什麽吗?」
天光渐熄,本应宵禁安宁的定邑城中,有了些许不同。
吕直不同於现身丧仪上的装扮,已然回复了自野人现身以来的那般戎装,唯独所针对的对象已然不同,这多少是有些令他感慨。
说到底,定邑城本就是为了巩固甚至是扩张边界而兴建,亦即其原本的假想敌本就是对岸的野人,这才有许多城防,甚至也考量到了破城的可能X。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吕直掌卫官之位已有二十年,这座定国首邑於他眼中实在再熟悉不过,甚至远b故乡还来得熟稔,而今他启用城防抵御野人,接着却得在城内对抗国人了。
哪怕於定国而言,孟侯一支源於杞国本是外国,但百年已过,就算今时今日孟彻行不轨之事,吕直仍是愿意将他视为本国人的。
不如说正因为在吕直心中将其视为本国人,才无法接受孟彻那逆乱秩序之事,而走到了如今这一步。
入夜之际的明亮切换,周边一把把点起的火光,光影错落,隐约模糊视界,恍惚之间,吕直所见却是多年以前曾效忠的对象。
雪夜中,他握着自己的手,不如往常那般有力,更似是吕直反过来抓着他,彷佛一放手,那无力的手便会滑落不复。
「往後之事便交给你了,你一定可以的。」
彼时,吕直尚未加冠,甚至没有独自领军的经验。
又一晃眼,周围已然照亮,不远处更有脚步声传来。
「大家看看,这麽多年不跟我们往来,喝酒时没听过他找我们,有事情要出力时才想到我们,他就坐在那里看我们忙,这真是太让人寒心了。」
发言者一如吕直一般戎装在身,这也是他时隔多年後再度换上这套装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总是被众人敬称为姜师的姜炯,带着一众同样戎装在身的昔日战友前来,吕直闻言也只得苦笑起身,朝姜炯出拳,轻轻击在了对方肩上。
「此事过後,卫官府中所有藏酒归你,你我众人一醉方休。」
这话让姜炯「哼哼」了两声,似是颇为满意。
「……慢着,差点让你骗过去,你怎麽在卫官府内藏酒,你这是打算什麽都不出就让我们出生入Si对吧。」
吕直闻言,不由得笑出声来。
「此次当真偏劳各位了,若非此次事态如此,我也不想带头聚众滋事。」
「很明显是卫官当久了,一开口就是要我们陪你打群架,是吧?」
这回吕直倒是没接这话头,而是摇了摇头。
「野人仍在河对岸,多数兵士仍需要戍守城门,城内纵有动荡也绝不可危及定邑安危,是故这事……最多只能打成群架,断不能闹大。」
一旁有人颔首同意,姜炯更是大点其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对,我们就是要教训一下那些不知兵凶战危的小子。」
这话讲得b上一句过分,吕直也不好接话,所幸姜炯很快又换了话题。
「不过啊,在这时候做这种事情,我还是有句话想先问问啊。」
姜炯绕到了吕直左侧,右手朝着吕直g去,将二人脑袋间的距离拉近。
「两位公子,你打算支持谁?」
这话问得不b刚才叫嚣,可仍能让众人听得明白,不过吕直明白这该是在场众人的疑问,自然不再跟日前那般回避,甚至连人都躲到城外去了。
「……剑不择鞘,这般大事岂是我等为臣能轻言,待此事终了,便由得两位公子去决定吧。」
姜炯闻言双眉一挑,似是颇不以为然,不过还是放开了吕直,退出了几步。
「只是我想,国君之位说不定早有了结果,而我等所作所为不过是让事态更加明朗一些。」
「哦?怎麽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好说,只是有这种感觉而已。」
事实或许也是如此吧。
吕直回想自祰天以来种种,便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彷佛整件事情都能用某根见不着的丝线串起一般,而他唯一见着的线头就只是一句话,一句由祝官府执事转达,来自祝官本人的发言。
正是这发言促成了两位公子之间的会谈,而吕直得以趁这些许空隙,在本就急促的诸般变化中,得以做好准备,意图反戈一击。
一个看似什麽都没做,什麽也没准备的人能在最关键的时刻造出一个空隙,这种事情想来太过蹊跷,自然引人起疑。
一时间,吕直更是想到了野人上书时,跟在祝官身後的孟家子所持之剑,想来更是万般唏嘘,只因那是征隆之後,由王命亲赐的宝剑,而他则是在返国後献与国君。
再见此剑之前,他本以为那或许仍在国君府藏,却不想已在了祝官手中。
这或许也是种徵示,不过吕直也仅是想想罢了,毕竟那已无关眼前之事。
眼前他已做好准备,这一切都是为了过往的誓言,而今为了保住定国,他仍会披甲持剑,於这毫无分岔的不归路上阔步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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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样的夜晚,一样的宁静。
在整个定邑城多半都已经弥漫着剑拔弓张的气氛时,於祝官府内宅中的寝室中一如既往的安静,或者说还较往常还少了点人气,只因如今的寝室中唯有孟媛。
孟媛的就寝时间一向极早,哪怕是如今这般紧张的局面,仍旧如此。
只是与就寝时间不同,她实际上睡得不深,偶而会在夜中醒来。
若是往常,她可能会闭上眼持续静处,因为她知道一旦自己有了动静,便代表着枕边人必然会有反应──有时候她会觉得睡在她身边的人b她还要浅眠易醒,但他总是一如既往的作息,丝毫没有因此JiNg神不济的迹象。
今日,孟媛难得起身,简单披上了挂在睡榻旁的外衣,於窗沿坐下。
外界隐约的光线透入,照映在了置於榻上的棋盘,盘面黑白错落,不过仍显得颇为疏落,距离终局仍有许多发展余地,不过孟媛知道,该结束了。
虽然孟媛在成婚前便见过了公子羽,但从对方的角度来说该是素昧平生吧。
即便只是远远瞧过数眼,但在畋猎时那显得落寞而孤立的身影仍在她心中留下了一道影子,或许是因为他每次S箭都是落空,却总有人在他之後S中猎物吧。
也许同行的孟容没有察觉,但她倒是发现了,不过也没有特意提出的必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成婚後,双方的互动算不上热络,毕竟孟媛直接病倒,自然也没有什麽空闲进行交流,反而是在许多侍nV未能顾及的地方,受到了夫君最为直接的照看。
那段日子中,孟媛过得迷迷糊糊,没多少算得上大事的记忆,唯一记得的大抵就是自己醒来的时间,身边陪伴着的多半是侍nV与夫君,甚至夫君相伴的时间还要远超个别的侍nV,毕竟负责照顾孟媛的侍nV便有三位,她们还是得轮换休息的。
如就寝之时自然不会留侍nV在旁,而孟媛也是那时候察觉到自己有动静,枕边人就会来查看的事实。
大病初癒後,双方的互动并没有太大的改变,至多是多了些交谈的机会。
作为孟侯之nV,孟媛懂诗歌、识音律,甚至还通棋艺,这些才艺多半足以与一般贵人往来,但这些事情却无法通用於公子羽。
原因在於他身为公子却显得外特立独行,本来侍nV打算连同他的生活起居一起照顾,可他仍旧是自己梳发戴冠,甚至连洗脸水都不用准备,简直可以说是过分自立了。
哪怕是祝官府那边T谅他新婚一般,时常让他在过了日中便返家,可他多半仍会翻读书简,甚至是静坐细思,而非是与友人往来。
当然,公子羽并不是那种拒人於外的孤僻人物,甚至说他十分健谈,同时也会顾及对方的反应,与其交谈并不显得枯燥,甚至给孟媛一种与师长问对的感觉,只是问题也出在此。
有问必然有答,但除此之外的互动便显得冷漠,因为孟媛察觉双方从根本而言并没有在交流,好b她能与公子羽谈诗歌,可公子羽对诗歌并没有多深的兴趣,更像是将其作为必学之事,越谈必然越趋高深,而孟媛并没有意愿深入研究。
换言之,也许公子羽也在思量怎麽与孟媛相处,然而双方在实际上都对对方没有怎样的了解,又同样对身旁事务缺乏真正的兴趣,这才显得颇为疏离。
只是在旁人眼中或许显得颇为不同吧,至少孟媛就曾在孟容口中听到,说夫妇二人交谈颇为和睦,该是於感情上有些发展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孟媛无意反驳,仅是於入夜後,在自己的枕席上铺了一张白绢。
哪怕公子羽见着了白绢而有些发愣,但与端坐榻上的孟媛四目相交,两人就这麽凝视对方片刻後,那晚,公子羽没有吹灯,白绢上也落了一朵红花。
那日夜中,纵使同衾共枕,也未曾行房过的夫妻终究是踏过了那一关。
变化由那天开始。
那是毫无前兆的变化,起因只在於公子羽的一句问话──他问孟媛的嫁妆中是否有琴。
虽说孟家居於定国西部,较之过往三大夫时期远远不及,但基本的琴棋等物还是能准备的,只是孟媛新婚过後随即病倒,这才没有用上的机会。
只是孟媛没想到公子羽并非是要听听她的琴艺,反倒是自己坐到了琴前,轻轻一拨,略略试了音sE,稍许迟疑後,弹了一首算不上高明的曲子。
就孟媛所知中并没有这样的一曲,只因这样的曲子太过简单轻易,或许勉强能拿来做练习之用,却难入大家眼界之中。
一曲方毕,孟媛还没想好该如何评断,公子羽却是再度拨弦弹曲,而这回还搭上了他自己的歌声,不,也许称不上歌声,仅是随着曲调轻Y,听来显得朴实而无多少技巧,却意外地字字都传入了耳中。
歌声反覆,言词浅显,大抵是描述白鹭貌美,歌者每日前往寻找其踪,却在某日白鹭展翅而去,行踪杳然,独留一支白羽。
一般来说,这样的歌词多半仅是表面的意义,往往是假藉这种事情来表达更深一层的情意,只是从歌词中找不到太多的字词来判断,甚至不明白Y者是男是nV。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若然是男,那也不是不能说是追求nVX的隐喻;若然是nV,那也能引申成与良人难有相遇,甚至是最终其人远行──多半是忙於王事或是受命出行。
如果有更多的段落,也许孟媛还能有些猜想,但在Y咏结束的那刻,她见着了公子羽垂下目光、停下弦动时,那显得有些落寞,却b这段时日的相处时的任何一次都显得柔和平缓的神情。
她不是很明白这样的事情是否为公子羽的另类表态,又或者是想藉由歌词向她转达怎样的隐喻,可她在那一刻察觉到了变化。
日後她偶然想起,搭着此後种种的不同,她才意识到这等变化有着怎样的意义,那是──公子羽打从心底接纳孟媛的开端。
与弹琴一般的,是下棋这件事。
在琴之後,被搬入房中的便是棋盘,而这本来就是祝官卜事所用,只是後来才成了旁人的娱乐,所以公子羽自然也是通晓的。
只是相较於旁人一个午後便能下完的速度,这对孟媛来说是不小的负担,是以她与公子羽之间的对弈往往延续数日,且每日实际上都只持续极短的时间,与其说是对局,不如说是每日拨出点时间确认盘势如何发展而已。
起初,她只认为彼此在落子前都已思考过如何发展,这才得以顺利而迅速的连下十余子,可一次又一次的新局重来,让她察觉到了不同之处。
毕竟每一盘棋都是平局,怎样粗心的人都该察觉到有问题吧。
这并非寻常之事,却又算不上是怎样重要之事,至少在孟媛心中占不上太多,说到底,毫不相识的二人因婚姻走到一起,所为的也就差不多是那几件事了。
无论是势力之间的联合,又或者是生育後代,不过如此而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对旁人来说算不上是特别之事,然而对孟媛来说却是显得有几分悬念,毕竟孟侯虽得到了与国君家联姻的机会,对象却是相对疏远而孤立的公子羽,而孟侯在实质上也没有过多接触,也不怪旁人看来这联姻像是交易了。
至於後代之事……看似理所当然,对孟媛来说却又是怎麽样呢?
自降生於世起便是疾病接连,连医者都曾推断活不过二十,说是何时因为一场大病过往都不奇怪,甚至多活一天都像是与天抢命一般,这样的身子为人妇,又该是怎样的一场笑谈呢?
或许正因为如此,孟侯对出阁nV儿的耳提面命不过礼仪姿态,此外并无太多交代……孟媛知道,真正在这方面被期待的不是她,而是身旁的侍nV吧。
这种事情知道了也只能佯装不知,更不可能去试探一二。
这一切啊,哪怕摊开来是如此不堪入目,但只要不去注视,这一切仍显得温暖,仅是隔数日弹弹琴,下完一盘棋,日子便会一直过下去,彷佛毫无止尽。
只是孟媛无法坦然接受而已。
旁人或许不会因此烦恼,会乾脆让侍nV代劳,反正她都是正室,同样是孟家nV所出,唤她一声母亲也是理所当然的,然而这样的念头仅是浮现便迅速为孟媛所抹去,那从来就不在她的思量之中。
原因无他,单单是她自幼便看着为生育所苦的母亲长成罢了。
父亲游走於正室与侧室之间,哪怕母亲身为正室,却没有丝毫轻松的余地,只因侧室早已生下男孩,而她仅有孟媛一nV而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是长达十年的折磨与苦痛,於期盼与等待中踌躇,浸y其中,那清冷便如刀,刮着心头、削着身躯,似是将甘美以外的滋味倒入,直如寂寞杀人。
母亲最终犯了错,也挽不回早已於掌中流逝的所有,或因如此,出嫁前夜,本该伤感的母nV对谈,却是凄冷如冰。
「媛儿,你就算是因此而Si,也要留下子嗣。」
孟媛在同样的夜里偶而会想起这段话,如在耳边再度传来此语一般,然而她与母亲的状况不同,公子羽对侍nV的态度就算有些软化,也顶多是在顾及颜面下,不去刻意回避她们的服侍而已。
她看得出来,公子羽对她们没有什麽兴趣……这或许对自己也是一样的,可他没有回避,也没有拒绝,除却孟媛真的身T不适的情况,多数夜里公子羽都顺从了孟媛的想法。
这不由得让孟媛感到些许欢愉,那不止於身T上所得到的快感,更是一种源於心灵的满足,因为她与与母亲不同,她没有竞争者,她是能够独享这段婚姻中的一切的。
白日弹琴对弈,夜里榻上欢愉,也许算得上是孟媛生命中显得充实满意的时光,只是这段充实得如同一般夫妻的生活终究迎来了转折。
那是必然之事,一对夫妻过着那般生活,自然而然会有那样的结果。
孟媛出现了孕徵,这该是值得欢喜之事。
对孟媛来说如此,因为那本就是她的期望,而今走到了这一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平素显得淡然恬静的公子羽脸上,也或多或少察觉到了一些不同。
一切显得万般美好,孟媛纵使身上有了些负担,心中却是万般喜悦,连平常食量显小的她也些许长了胃口,这一切都是为了未来的新生。
她不是没有想过可能会有怎样的结果,可她本就是为此而行动,一如母亲所言那般,就是因此身殒又如何?若能留下男嗣,那她这一生走过便已留下意义,与母亲万般折磨不同的结果;若是生nV,那也代表她是能生育的,总是要尝试的。
怀抱着这般心情,那些许加重的负担,以及明显有变化的腹中,孟媛自是怀有希望,希望不会踏上母亲的覆辙,希望这是一切改变的开端。
正因为这份期待,这GU如冬季暖yAn一般,即将迎来迎来春暖花开的希望,孟媛最终感受到了最为深刻的断念,或者绝望。
一个寻常不过的午後,才用过餐的孟媛於房中小憩,变化於焉而生。
室内传来了些许的滴答声响,若非室内万般宁静,怕是孟媛也察觉不到。
她些许侧身想寻找那源头,却在身子倾向一方时,察觉腿脚一阵沾凉。
不知何时她的衣裙下摆早已濡Sh,渗出一片水渍,透着些许的腥红。
那一刻,孟媛想出声呼唤,然而却喊不出声,彷佛整个身T中的暖意已被cH0U去,气力亦然随之流逝,直到交替而来的孟容发现了变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此後之事,於孟媛来说像是一段幻梦,显得不甚真切。
一如过往卧病之时的记忆,断断续续,交错纷杂,理不出什麽头绪,只是这回孟媛连回想也不愿意了。
「稳婆怎麽说?」
「她说夫人身子本来就弱,疗养多时便可康复。」
「……还有吗?」
「此次小产不算严重,可若有下次,怕是夫人身T承受不了。」
片段的耳语传入耳中,却并未真正落入心中,她几度自昏睡中苏醒,浑浑噩噩地进食,漠然观看着身边的一切。
某日夜中,她的意识自一片迷茫混沌中再度凝聚,察觉到了事实如何。
那刻,她侧过身面对土墙,或该垂泪,却是浑身冰冷失了气力,连落泪都显得费力而无法做到。
一切一切如破损的铜镜那般,那怕歪曲破裂,仍能照出真相,而造就此间种种的真相不过是──孟媛的自以为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自幼而来近二十年的病弱是事实,曾遭医者断言难以活过二十也是事实,可她为什麽会觉得自己拚着一Si就能去争取那幽隧末端的光辉呢?
是她与夫君之间并无他人横亘,是夫君除她之外并未看向其他人,是夫君愿意顺从她的愿望,是这一切如她所愿的缘故吗?
诸般种种如她所愿,甚至远超其所求的婚姻,如同寒冬後乍至的春日,暖意沁入心头,鸟语花香一般的美好抚慰其身,让她有了错觉。
她能做到,她能改变,她……不会像母亲那样。
温情胜似美梦,又如春风亲人,所以被这份美善冲昏了头,有了奢望,追求自己所没有,那遥不可及的光景,继而纵身一跃而失坠深渊。
若仅仅只是如此,孟媛或许还能哭得出来,能将自己的委屈诉诸泪水,只因她终究还是得回来面对那被她抛在脑後,却如影随形的真相。
是她痴心奢求,是她昧於幻梦,是她……亲手害了自己尚未降生的孩子。
孟媛曾见过母亲的苦痛,那是即使指甲倒cHa,入r0U流血也不觉的滋味。
此刻,她无须凭藉外物,也能感受到那彻入心中的苦楚,恨不得此身不存,恨不得这一切都不曾发生,更加痛恨的是自己的愚昧与妄想。
不多时,又或者是往後数日的某日夜中,反正於孟媛来说并无差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道Y影盖过了她的上半身,她隐约睁眼,所见只是一双手。
那双手穿过了她的面前,直抵她的喉间,那些许粗糙的触感显得不怎麽真实。
孟媛漠然,并未有所反应,甚至阖上了不过微睁的眼瞳。
良久,那双手并未施力,也没有因而挪开,似是其主也在思索苦恼一般。
最终那份触感终究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叹。
那是孟媛第一次听见公子羽的叹息。
至於第二次,则是枢官亲赴祝官府传达国君Si讯时。
那时公子羽陷入沉默,无语多时,最终才听到一声叹息。
「……毫无意义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此夜,注定使许多人难以入眠。
无论心怀何志,无论前路何方,多少人都等着天明,等待着结果。
曾经侯伯齐聚,此刻大门紧闭,灵前独留祝官守夜,於情於理,於公於私,公子羽都该守这最後一夜。
他依然身着礼服,正襟危坐,只是手中握着一把短杓,不疾不徐地往案上一盏灯添油,动作显得随意却是滴油不漏,或可说是恰到好处。
此灯唤作命灯,是用於丧仪上的器物,於丧仪中须无间断点亮,直至所有仪式完成才能熄去此灯,象徵此生在此告别,当送逝者出行。
换言之,这也不是寻常家中负担得起的,若无一定身分也不会如此做。
如寻常油灯那般,火光摇曳,烧得并不算快,但命灯容量极浅,每隔一段时间便得添上灯油,才能保持不灭。
祝人间有着对这种添灯之事的解释,亦即命灯既然是逝者生命的象徵,那自然不能点得火光炽盛,也不可或断须臾,更重要的则是这一点一滴的添油行径,或许代表着添灯者对逝者的感念,自然是点滴在心。
须臾,公子羽放下了短杓,於灵前垂下目光。
还活着的人如灯发散光辉,犹有燃不尽的油料般;而逝者却只能这般一点一点添油,似是挽留,又像是不这麽做便无人能再望见其存在。
这添灯之举或许代表着对於逝者的感念,可如今在定邑城中又有多少人是真的感念逝者呢?思索至此,公子羽不由得轻笑,笑得平淡而显讽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又歛去那些许泛出的笑意後,他的目光再度落於眼前的摇曳灯火中,思绪稍稍飘远。
户官府周遭,许多人员并未因入夜而歇息,在本该万籁俱寂的夜间显得少许吵杂,但这时也不会有人b他们遵守宵禁就是了。
兵b定邑城这种明目张胆之事都做了,再让他们遵守宵禁也显得颇为可笑。
至於这些来自孟邑的兵士为何行动?这是公子其与孟彻、于辰等人商议後的决定──在夜里将明日破晓後所需的物事准备完毕。
一方面也有着防范卫官府那头的意义在,但这也不过是以防万一而已,多数兵士仍旧躺下歇息,为明日蓄养JiNg神气力。
哪怕这会让仓促起事的卫官那方有相当的时间做准备,公子其这端仍旧做出了等待天明的决定,至於原因嘛,其实简单得很,单纯就是在夜里交战太过危险,稍有不慎便可能危害甚广。
夜间行军不b白日,不挑灯举火连走向那个地方都不知道,就算是在城中左右屋舍拦阻,通路不过前後的状况下,一旦陷入乱战也是失去方向。
换言之,不举火照明难以作战,但定邑城中多是木造建筑,就算预定交战地点是在院落较多的北部城区,也不是所有房舍都有夯土围墙,更别说真的打起来可能什麽都无法顾及……这才是最大的问题所在。
若是平常,许多房舍所居皆是国人,更会有些专门准备给侯伯赶赴定邑城的空置院落,可如今不同,祰天、野人乃至於国君辞世等等事情接踵而来,那怕不是所有侯伯皆在城中,也至少来了半数,这还是没有算上代表出席的亲信的状况。
他们不见得有意愿介入这场斗争,更多选择了观望,而要是打着打着把火烧到了他们身上,就算是赢了也会造成许多问题,不如彻底回避这种可能。
只是这种居於上位者的盘算,暂且与孟和无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虽说是跟着父亲一同出了定邑城,接着又跟着孟邑兵士一路返回,但真正掌握大局的始终是孟彻,兵士也有值得信任的人员带领,他跟像是随队而行罢了。
进了定邑城後,数日内有几次商议,而那也没有孟和参与的余地,所以在这剑拔弓张之际,孟和反而显得无事可做,最多是拿出自己的佩剑打磨几下。
不至於临阵磨剑,这对孟和来说算是最後能做之事,就在他打磨既毕,还剑入鞘之际,有人造访。
来者不是外人,正是大权独揽的孟侯彻。
当然,大权独揽在孟和心中并不是讽刺,也不会对自己毫无作用的事情有所怨怼,因为要是孟彻先一步将他送回孟邑,看在同行的公子其眼中会是怎麽样呢?身为孟侯继承人的他也只能随军同行了。
此时房内的灯光一个晃荡,孟和下意识便要去添灯油,却为孟彻所制止。
「不会耗费太多时间,你就坐下吧。」
房中不过父子二人,孟彻也就不怎麽讲究,迳直在榻边坐下。
「和儿,明日你与来伯同道,由中路朝君府前行。」
这话讲得简短,不过孟和一听就知道个中的问题何在。
「要分兵,是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我、于伯与公子同道,走西侧迂回前行。虽不知道吕卫官那边拉起了多少人手,但我方就算分兵也会b对面来的人多,在这定邑城中兵分二路显得稳妥些。而你那路早我们出发,尽可能x1引卫官那头的注意,而我这路趁早赶到君府便是。」
孟和对此仅是颔首。
别的不说,定邑虽不b殷邑,可也为定国首邑百年,道路自是整备良好,数条主要g道更是宽敞──可这是对一般行人或车驾而言,於兵士而言就不好说了。
人走在路上可以肩并肩,而兵士行军需要的空间更大,更别说是作战时的阵列了,这也导致了孟邑兵士反而无法展开阵列,人多势众固然有优势,可这优势并不算大。
再说,g道之外由有其余小径,就算孟和平常行不由径,也知道许多国人多半会在这些小径间穿行,那作为卫官的那位宿将又会如何行动呢?光是思考就让孟和觉得有些为难。
在这种前提下,如此两路分兵诱敌也算得上是良策。
「大抵便是如此,明日你且随军同行即可,也不用亲赴前线。」
若是孟和再小个几岁,也许会被这般安排惹得不快,可他多少过了那段年少轻狂的年纪,晓得兵凶战危,或无惧拔剑,倒也没有非得一头栽进去的冲劲。
「如有万一,保身为要。」
说罢此句,孟彻便是起身离去,独留略显困惑的孟和。
望着门外那已然不见的身影,孟和默默思索着最後的那八个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并非是交待不清,而是这般简短的发言背後,隐隐约约透出了端倪,那不是孟和记忆中父亲的说话风格。
若是以往,孟彻多半会以明确的口吻交托,让孟和按照计划行事即可,可这回却是直接说了「如有万一」,这是否代表着对局势不那麽有信心,或是另有想法呢?
翌日,国君辞世後的第七个早晨,也是决定一切的天光破晓。
说是天光破晓,但此刻天也仅是蒙蒙亮,那曾有日轮高悬的天顶尚未通明,然而这少许的光明也足以视物,更别说是未明前便起身的户官府中众人了。
客室之中,孟和在旁人协助下着甲,哪怕觉得脇下的甲绳绑得有些紧,但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会有怎样的状况,紧些也好,至少不太容易脱落,他也就没有多言。
於腰间挂上佩剑後,孟和朝旁人稍一点头,朝着门外的来悉走去。
如今来悉与孟和装备彷佛,就是孟和感受得到对方身上那GU略显紧绷的态度,面上神情更是显得有些紧张。
若是其他人在孟和面前如此,他也许会上前宽慰两句,然而孟和与来悉之间并无交情,顶多点头之交,再加上孟和听闻数日前来悉才在追击祝官府人员时将孟适打落马下……这时不上去奚落两句已经很给面子了,更别说孟和是知道公子其阵营内部的人员关系,也不会节外生枝。
来悉见着孟和,也仅是点头。
不多时,这一路三百兵士便已整装待发,在行伍中便有人发号施令,列队前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事实上孟和与来悉二人都不实际指挥兵士,仅仅是作为公子其阵营中的权力而来,行军作战不用他们烦恼,他们只需要判断该不该攻守进退而已。
行进之间,或见国人於房舍间探头探脑,但也仅此而已,自然不会造成其他问题。
孟和未向来悉搭话,而对方仍是那般紧绷,也没什麽说话的想法,一时之间两人虽在这行伍间并肩而行,却是无话。
孟和望着这熟悉的道路景象──仪官府位於北城西侧,这一路孟和自然走得习惯──不由得有些感慨,谁能料得到事情会走到这步呢?要在这生活了不少年岁的城中兴兵,很难不有些想法。
只是这些情怀并未延续太久,只因为在他眼前出现了b起列队前进的兵士更在破坏过往印象之物,也宣告着他们的对垒方确实认真以对,甚至认真得令人愕然。
定邑城中的道路并非单纯的十字,而是总在道路的尽头有个转折,若有人站上望楼反向往城内看,多半能看到许许多多的「凸」字。
孟和与来悉这一路便走到了城中南北交界,那一凸字的外围转折上,那是条南北向的g道,虽非贯穿城北却也有相当的长度,在往日不禁骑马的时候孟和也曾骑马而过。
如今这条路却与过往大相迳庭,并非是对垒者陈兵列队严阵以待,而是这一条足以让五匹马并行通过的道路上cHa满了木栅。
「……」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孟和看着眼前景象眨了眨眼,最终看向身旁的来悉,恰巧对方也转过头来,正所谓面面相觑,都能从另一对眸子中看见迟疑。
队列停下等待指示,而孟和二人排众向前,到了足有人高的木栅之前。
令人讶异的是,那明显不是粗制lAn造的成品,材质虽说看来陈旧,却明显是经过乾燥处理,宽厚的木材表面显得粗砺而坚y,更别说是足以隔断一条道路的长度,绝非是短短一夜便能完成,何况是这条路上就有至少五座这样的木栅了。
「孟家的,你看那边。」
孟和随着来悉所指望去,才发觉这样的木栅并非随意摆置,因其两端实际上是堵在了一人宽的岔道小巷中,再仔细观察也能发现这木栅并非直立,反倒是有些朝着孟和等人来处倾倒,明显不是深cHa於地面,只是被两侧院墙所阻,这才没有倒下而立着。
种种迹象都显示,这些木栅不是凭空冒出来,更像是被从巷道中搬出来就地一cHa那般,这才能在一夜之间设置完成,成了横亘孟和眼前的阻碍。
「来伯,你觉得是绕道好,还是将其排除好呢?」
虽说孟和觉得身边军士必然会听从他的命令,但还是必须与来悉协商,这代表尊重来悉身後的公子其。
「……此时,公子那路应该已经出发了吧?」
孟和对这突然冒出的一句有些迟疑,不过来悉倒是说了下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定邑城中g道曲折,若能在一夜之间铺设这等障碍,又岂是单单这条路就能阻碍去路?若我猜想不错,就是朝最近的大路去,也该是这个样子吧。」
「那便是就地移除吧?」
来悉颔首同意,可就算指挥起兵士移除路障,他的眉头仍是紧蹙。
「少侯,我有一个猜想。」
「来伯且说?」
「昨日孟侯曾分析,吕卫官至今为止不动,是因为城外野人虎视眈眈,定邑城防守兵士不可擅动,而昨夜至今也确实没见到城防有所变化,那麽他所能动用者不过熟识者,甚或是愿意助他的封侯随从──若是放宽来算,可能也有百人之数。当然,这点人数仍不足与孟地兵士相较,但如今来看,吕卫官多得是法子让我等不好进兵,甚至我猜……他打算一战而定全局。」
来悉别过头,越过了侧面的院墙望去,而那个方向是……西侧。
明白来悉发言的意义後,孟和不由得深x1了一口气,而这口气带着清晨的微凉,沁入了x口背脊。
城内没有望楼,甚至是高度足以俯瞰城内的建筑物,就算攀上院墙也不足以远眺,所以这时的所有想法皆是凭空猜测,但就算只是可能落空的臆测也足以让孟和有些心惊。
「若吕卫官只在中央的g道上布满木栅,延缓我们这路的进军时间……不,他可能派出的人手观察我方这路的人数,判断是否为主力。若是,那他便会在此迎击;若否,那他就可能放任我们这路在此拆除路障,迳自朝着另外一方突击,是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孟和不算通晓兵事,但简单的推想还是办得到,可问题在於这样的推想是否符合现实,而若为真又该如何应对。
或许来悉也想到同样的问题吧,至少孟和觉得他的眉头皱摺又深了些。
「不,没有必要多做什麽事,只需要按照原计画进行,甚至我们该做得更激进一些。」
这话让孟和稍稍冷静了下来。
孟和与来悉这路分兵的意义为何?不就是为了x1引吕卫官那方的注意吗?若说我方在思考对方的策略为何,反过来该也相同。
「就算孟侯的想法尽为对方所料中,但只要我方两路当中任何一路控制住君府,再以祝官代掌国政的名义使吕卫官屈服就是。」
前半句让孟和眉头不由得一挑,可後半段的说法却是孟和可以理解的,毕竟这方本就是要在国君丧仪结束前控制住局势,若否,让公子羽从丧仪之事中脱身,以代掌国事身分下令,孟侯与公子其是听从还是不听呢?
思索已定,孟和便是暂且宽心,且看着自家兵士分拨调派,在保持着一定防备的情况下撤除木栅。
说是撤除,但也只是将其从地面拔出,再往旁推出足以通行的路径而已,这也是在要求迅速的情况下而有的方案。
可即便在人手充足的情况下如此做,这一段不长的道路便让孟和等人花了好一段时间才通过,这时清晨已过,天光渐强,反倒是稍稍感受得到早晨的热意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转角处并无设置障碍,或许这正与孟和早先的推断相同,这些障碍正是从巷道中搬出,而没有巷道的地方自然无从设置。
怀抱着几分紧张的心情,这一路先遣数人确认转角後方必无埋伏後,这才大队通过,而在这转折过後的大道又是另外一般景象了。
「……呵。」
这声出自来悉之口,明显带着几分轻松之意。
原因在於眼前道路不b早先那般木栅横阻,不,这麽说并不正确,而应该说──木栅的密度降低了很多,而高度也不b先前,这木栅高度仅到腰部,并非不能攀越,看到这样的变化也难怪来悉这般反应,只因孟和也觉得心头不那麽沉甸甸了。
「一样移除吗?」
「……不,到现在还没看到吕卫官的人手,那我们就得赶快了,先让一批人越过木栅,巡视左右是否有埋伏,再让後续人员跟上,如何?」
来悉的建议不失稳妥,而在孟和向领头兵士低声询问後,对方也点头认可。
先头的一批约二十人翻越了障碍,随即走向不远处的巷道确认状况,没多久便传回了安全的讯息,这才让後续众人安心跟上。
孟和身居队伍的中央,眼前便是一b0b0人众如河涛般涌起又落下,而到了他自己时,虽不至於无法借力跨过这样的障碍,但他心中却不自觉浮现一个疑问──这样的木栅真的能达到阻拦进军的目的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是这个疑问并不及他心中的担忧,毕竟他们的目标是要占领君府,确保祝官掌握在他们的手中,而反过来说要是孟侯或公子其先一步落入吕卫官手中,那他们也只得弃械投降了。
现实似乎益发符合来悉的猜想,这也让孟和觉得有更加急切的必要,自然将注意落在了眼前,为的便是更早抵达下个转角,只因下个转角过後便可望见君府了。
一道木栅如此,两道木栅如此,距离那转角越近,这一切似乎显得不那麽遥不可及,自然而然是轻松了几分,可孟和想到不久後可能又要与自家姊夫对峙,心中又在不同意义上觉得有些麻烦。
第三道木栅、第四道木栅,这不变的状况使得兵士的脚步变得轻快,甚至在先前探路的兵士不等後续人员跟上,便又是迳自向前查探,後方的人员也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
孟和察觉眼前兵士脚步变得快上许多,才打算唤人确认时,变化骤起。
与行进时的步伐带出的甲胄声响不同,那是更为沉闷的声响,却更为巨大,使得众人难以忽略。
此一声起,又一声落,随之而来的便是接连不觉的喊杀声响,这让孟和心中一动。
「来了!」
察觉到卫官那头终究展开行动,可孟和此时被夹在兵士之间,望不见远方的动静,也不可能亲自赶赴前线,一时之间竟是无所适从,只听见一阵碰撞喊喝,新中自是有些焦急。
一旁的来悉才yu拔剑,却是转眼罢手,推开了眼前的阻碍,朝前一跨,踩在了眼前的木栅之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孟和才想一把将来悉拉下,只因他认为这样太显眼,要是对面取出弓箭又该如何……可这个念头维持不久,因为对面若真用上了弓箭,那一轮箭矢过来,站高站低其实没什麽差别。
「……开什麽玩笑!」
前方传来的是来悉的怒喝,g起了孟和想探究的念头,几经权衡後,他终究还是跟在了来悉之後踩上了木栅,只为一探究竟。
哪怕只是将视线往上抬了半个人高,那熟悉的街道便显得完全不同,俯瞰之下,此时站着许多兵士的通道竟显得有些狭窄,而更重要的是除了那些兵士外有其他的人在。
距离孟和最远的两道栅栏之间,站着一个人,一个哪怕距离遥远也足以引人目光,绝无可能错认的人。
卫官吕直。
吕直并非相貌堂堂的人物,可他此刻立身之地却让他难以被忽视,那是孟地兵士的包围之中,他孤身一人,而周围起码超过了二十人。
有那麽一瞬间,孟和心中所想的是擒下吕直,那麽这一仗就结束了。
孟和并不认为这麽想是错的,因为与他们对垒者中只有吕直有能力拉起一支兵队与他们对抗,若非他坚守职责,固执得接近迂腐,那麽他甚至有可能调派定邑城中的国人来与他们为敌……可他没有,所以他立身於此,且受到包围。
下一刻,在两道栅栏之间的巷道中冲出了一批人,速度极快,并且毫不恋战,他们只在侧翼冲破了外围的孟地兵士,当中或许打倒了几个人,接着便从吕直身边穿行而过,打倒对面一侧的兵士後再度隐入巷道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样有什麽意义吗?孟和有些疑惑,可他的疑惑便在下一刻得到了解答。
吕直跨步,拔剑,朝着最靠近他的人挥出一击。
这是最为简单的描述,也完全不足以描述出孟和眼见此景时心中的震撼。
出剑攻击这种事情,凡是学过剑的人都练习过,然而吕直的行动却如奔流一般,自然而飞快,甚至他其实没有拔剑,而是连同剑鞘一同挥出。
受招者不及反应便被打倒,但其他兵士自然不会放过的这个机会,毕竟这是围战,任何一个受过训练的兵士都不会放过攻击过後的空隙,更何况出手的不只一人。
一切就此尘埃落定……本应如此,然而吕直侧过头──他未戴兜盔所以这并不难判断──压低身子,步伐一转,那本应因足以击倒一人的巨力而暂且停顿的掌中剑画出了一道弓弧也似的轨迹,快如电闪,又如横镰割草,不过一眨眼,那围上的兵士全都被那一扫而过的雄力一震,剑歪身倒。
执剑者并未停下脚步,仍旧是简单得已是洗链的下劈,又或者是单手提起对敌者再反手掼下,那头便又是一个以吕直为中心的包围网。
此时,孟和知道他一开始见着的包围圈是怎麽回事了。
他没看到吕直怎麽出现的,但可以肯定是孟地兵士必然迅速围攻他,接着一如方才所见那般被迅速打倒。
在孟和的视线边缘,便是被那从巷道中突袭而出的小队以及吕直一人打倒的兵士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一来一往之间倒下的兵士不多,甚至不到十人,可这仍旧不改其震撼。
那只是一个人啊!孟和於心中这麽喊着,他完全可以理解早一步见到这种景象的来悉为何会是那种反应。
若吕直能在短时间内打倒这麽多人,那解决这一路人众会花掉他多少时间?不,甚至打从一开始认为能牵制他就是错判,是在不了解吕直此人所做下的胡思乱想。
这念头窜起之时,孟和险些站不稳身子,靠着身後有人推了一把才免於摔下木栅,而就在他再度站定的那刻,似乎与远端的吕直对上了目光。
那或许是理所当然之事,一边是身在包围网中,一边则是踩在木栅上高人一等,双方之间毫无阻碍。
或许被那惊人的能耐所吓阻,孟地士兵一时犹豫未能上前,吕直便视周遭孟地兵士於无物,孤身一人跨过了木栅。
一夫当关,万夫莫敌。
这种叙述多半会用在险要的关隘或天险上,不过吕直知道这种情况还是能人工制造,前提是透过地形或刻意制造某种地利。
在定邑城街道上出现的,不过是他当年在隆邑城中见到的一种小把戏罢了,不同的是那几乎遍布隆邑城的每个角落,且障碍物并不只是木栅,倒落的树木、被推倒的院墙,甚至是垮落的房舍都可以造成同样的效果。
截断大量的兵力,迫使进军者分散他的人手,因为过於散乱的环境如同黑暗的旷野,永远不可知一条没扫荡的巷道是否会在经过後冒出新的敌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隆邑城的城墙不到十数天就易手,但真正占领整座城却花了近十倍的日子,不过在那激烈的抵抗过後,整座城也形同废墟了。
在这与过往相似又不同的环境中,吕直跨过栅栏,在双脚落地前又劈倒了最近的一人,为的是替自己挪出站立的空间。
如果手中拿的是一把长戈,那这场战斗也许会结束的更快,但吕直就无法更JiNg确地控制力道与伤害,那并非他的本意,而这处处留手的做法源自於他的誓言。
昔日,於征隆之役结束後,他谢绝了封侯之位,只接下了一把据传价值连城的名剑,便带着幸存的战友们返回定国。
向国君谢罪并获得宽宥後,他意识到人力有穷,而定国的镇国地位也不一定是长久的,最终还是得由定国守护自己,即便对象是王畿也一样。
他向当时的祝官丁承提出了请求,想要向他学习「运气」之法。
吕直一直都知道祝人有一种法门来养气,但以往没朝着锻链自身的方向去想,直到在战场上挥剑执戈到气血翻涌时,他才在无数征战的夜晚中想到这点。
那时的祝官仍在中年,可那谦冲温和的气度早已养成,可他在知道吕直的来意後却显得神情严肃,沉思良久後才说出了令他印象深刻的一段话。
「我等祝人养气只为静心,唯有心平气和方能通理。如你所想那般,人身活动同样与气相关,只是你想尝试的是壮大气机,C控那原本在血脉贲张时才会涌现的气流,以达到在平时就能强健T魄,甚至获得超人一等的力量。……若只就道理来说,或许可行。」
丁承话锋一转,语气显得有些低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正如我等祝人所察觉,T气翻涌足以影响心神,哪怕只是一瞬间,也足以乱X,又或者是做出不可挽回之事,更何况你打算长久拥有这种力量。回答我,你能保证自己终身抱持着这种伤人之力而不lAn用,甚至还要b他人更加克制自己,时时刻刻警惕自己绝不踏错任何一步,始终走在这条无法回头的道路上吗?」
吕直仍记得那一刻的自己一时无语,只得在榻上侧身。
「小子敢尔,愿向天地之君,吕姓先灵起誓,我此生只为卫守定国而用,绝不将兵刃加於无辜之身!」
说罢,他便是要向丁承叩首,却被一双坚定的手所扶起,未能下拜。
「嗯,我信你能守此誓,也信你能时刻谨记,莫忘初衷。」
挂在祝官脸上的是一抹欣慰的笑意,以及那温润如玉的和蔼之sE。
历经数年钻研,吕直才掌握了这套有别於祝人的练气之法,也在不久後接任了卫官一职,他想这也许有老祝官在背後的运作,但始终没有去探究。
同时,他也将这方法透过战友转达给了已经成为武师的姜炯,希望他能将之传授给他未来的学生们,传回来不仅是应允,还有只有一句话:「未来放眼定国,可能已经没有你的一合之敌了。」
定国之中已无一合之敌,这句戏言,如今已是现实。
吕直克制着心血翻涌,稳健的踏出每一步,且确保自己不会下手太重,不让那些孟地兵士受到足以致命的伤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说起来有些夸张,但这就是现实,而对吕直而言真正困难的是把握住自己心头的那团火,阻止这团火延烧的是同样在心中的一片雪夜景象。
位於玄幕关南方的定营受到突袭,仓促之间是少君举起了火把,收拢了几近溃散的军队,这才能坚守住最後的阵地,不至於使玄幕关遭攻陷。
那火把如夜中明灯,却也在雪中消逝,独留吕直手中的一支火把。
吕直心中存留的便是那团火一般的悔恨,在雪地中不断燃烧,需要无时无刻关注以免熄灭,却又不能让它烧成一片燎原之火。
吕直至今仍控制着T内那奔流不息的内气,更把持着自己心头那不断涌现的悔恨,不使之影响心神,只作为推着自己不断前行的动力。
此刻,吕直跨过了一道又一道的木栅,换言之──他打穿了整条道路上的孟地兵士包围,来到了应是领军者的孟少侯面前。
孟和身旁的来伯悉或许还想要反抗,却被孟和反手按住拔剑之手。
在这短暂的对峙之中,孟和解下了腰间配剑,使之匡当落地。
「……卫府阁下,我等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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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与祝府阁下之间发生过什麽吗?」
简单一句话便堵住了公子其的嘴,所幸来悉并未追问,否则公子其也不好回应。
当晚,他就寝时思考了这近二十年来的种种。
他的母亲并不像于家nV或是公主那般,是光明正大迎娶的婚配,甚至在那之前也没有任何身分,因为她就只是在城中招募来君府工作的一般国人而已,还不是北城区内需要承担兵士的族群,是南城的寻常家族出身。
实际上,他与母亲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可他看得出年轻时的母亲必然是甜美可人的nVX,相较於举止雍容、身分高贵的公主来说,可谓是不同的类型。
公子其无从得知出生前的父母是怎麽凑在一起,但他从有记忆以来就过着没有父母照护的生活,是生活在北城区中的一处宅邸中,虽然衣食无虞,却也过着与外界无甚关系的生活。
偶而会被带着前往拜会国君与夫人,而夫人总是会纠正他的称呼,必须称呼她为「母亲」,而他仍旧屡错屡犯,只因他认定的母亲只有侍立於一旁的身影,不是高坐於位置上的夫人。
五岁过後,从夫人那里派了替他开蒙的师长来,直到十岁为止公子其都接受那位蒙师的教导,而那算不上是很好的记忆。
他印象最深的是那位蒙师的戒尺,每当在沙盘上写错了字,又或者是唱不准调,甚至是坐姿不端都会挨上好几下戒尺,而最为痛苦的便是在冬日中挨上几下,与户外的空气接触时,手上的红痕更是分外得疼。
不过有一点他倒是很感谢那位蒙师,若不是他,自己恐怕还学不会怎麽隐藏自己的情绪与想法……因为一旦露出反抗之sE,戒尺只会挥得更多下罢了,公子其如此自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随着蒙师的出入,一些来自外界的讯息也慢慢传入了他的耳中。
他有一个哥哥是早就知道的事情,正因为有那位从公主肚子里生出来的兄长,自己才会住在君府以外的地方,只是让他讶异的是,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又多了一位哥哥。
当然,按照常识判断,人不可能在出生後又多出兄姊,所以他想到的是与母亲一样的遭遇,那麽那位哥哥也跟他一样住在某个小院子里吗?
答案并不如他所料,因为照年纪排行来说,那位b较晚得知的兄长反而才是年纪最大的,是三人中的大哥。
那时的公子其不太懂关於父亲与王室甚至是征隆的那些事情,只是凭藉的最单纯的,自己所见的一切猜测,那位没见过面的大哥大概处境与自己相仿吧。
开蒙的阶段很快便过去,而就在他志得意满的看着蒙师离去後,他才在八岁时获得了与同龄人交流的机会。
理所当然的,他失败了,他跟那群年纪相近的人没有共通话题,甚至对方询问自己是谁後,多半会露出奇妙的神情,就此失去对自己的兴趣。
多年以後,他知道那可能是很多种情绪的混合,当中包括嘲弄、好奇、轻蔑,最终融成了敬而远之的态度,不过当时的公子其真正在意的,是那两位没有见过面的兄长。
他无数次想像过自己会怎样跟两位兄长相遇,当中有美好如梦的预想,也有糟糕透顶的可能,可现实实际上超乎那些曾有过的臆想,因为现实无聊透顶,毫无任何曲折。
适龄的孩子们会被召集到学舍之中,当中会有侯伯之子,又或者是侯伯亲信之子,以及来自北城区士族们的子弟,当中身分最高的便是三名公子。
人跟人之间的交往会各自分成小圈子,各自围绕着不同的集团中心,这是公子其在被冷落後,冷眼旁观得到的结论,而这也适用在身分尊贵的人身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第一个见到的兄长是他的二哥,拥有尊贵的王室血脉,毫无疑问的国君继承人,理所当然的身边总是围着不少人,当中也包括对他敬而远之的那群人。
远远的,公子其就知道那个人与自己有血缘关系,因为那怕有所不同,但一眼看过去就浮现的熟悉感不是假的,如同每日早晨梳洗时,揽镜自顾那般的感受。
对方总是前呼後拥,那怕五官方正,但面上的浅浅笑意洗去了那些刚直,反倒显得有些柔和,似是近人。
某日在学舍之中,那那柔和的笑意缓缓歛去,上浮的则是些许的困惑,虽不到蹙眉挤眼,但前後b较之下分外明显,只因公子召见着了早早入席却不似旁人那边两两三三闲聊的公子其。
他挥别了周围众人朝着公子其走来,在他的桌案前坐下,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与自己的弟弟对视着,直到公子其受不了沉默,别开了视线。
最终,公子召几经犹豫抬起手,却又在片刻之後摇摇头起身离去,这便是他与公子召的第一次相见,毫无趣味而乏善可陈。
此後,他也曾遇过公子召在远方看着他,却又总是被身旁的那群人拉走,直到後来没有人拉扯他,他也会自己别过脸,缓缓离去。
那转过的侧脸是很长一段光Y中公子其对这位二哥的唯一印象,哪怕彼此更加年长後,对方的态度显得友善,可他偶而还是会想起那张侧过一旁的面孔。
至於那位大哥……事实上,在他开始学习S艺前,根本没在学舍中见过公子羽。
公子其在旁人的闲谈中得知,那位未曾蒙面的大哥是由祝官亲自教导,除却剑术、S艺、驾车之外,所有适龄儿童该学的全都是在祝官府中受教,而没有出现在学舍之中。
他不明白祝官身分是怎样尊贵,但那时他只知道那位「公子」与自己截然不同,与多年前自己的想像差得远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S艺由武师亲自分批指导,三位公子全都是在同样的组别中,其他成员甚至还包括卫官与枢官的子息,让人万般怀疑那根本就是刻意安排的,不过与这班学生的身分地位不同,武师姜炯在教导S艺时从未留情,场中几乎无时无刻都听得到他的怒喝。
「不准张弓对人!」
「开弓前想好会不会弹到自己!」
「不对,拉弦用的不是蛮力!」
「你的姿势歪了,说过多少次腰挺直!」
除了偶而怀疑武师的嗓子会不会喊哑外,姜炯的教学确实无可挑剔,除却不厌其烦地反覆示范,与JiNg细得让人觉得心烦的指导外……在公子其眼中没拿着戒尺就算是良师了。
在这传授S艺的过程中,唯一不曾被武师反覆指出错误的就只有公子羽。
如同染上了祝官府的那种出尘气息那般,公子羽往往飘然而至,完成武师规定的练习後便又悄悄离去,期间见不着他脸上有多少神sE变化,彷佛只是完成了理所当然之事,对此外的事情毫无兴趣一般……这当中也包括了公子其。
那并不是说公子羽目中无人直将旁人视若无物,事实上他从未失礼,无论是对教导者的姜炯始终执弟子礼,於其他同学也往往是行平辈礼,於公子其也是如此,而正是这般行礼不辍,却给人一种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感受,更别说是身为其手足的公子其了。
只是他也不得承认,哪怕是这般让人不舒服的举动,或因那脱俗出尘的态度气质使然,反倒是让人觉得理所当然,在公子羽身上看来不那麽惹人厌恶。
至少当时的公子其是这麽想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十三岁那年,国君预定举办秋狩。
那是每年的例行公事,但这回国君提早宣布了参与者有谁,当中包括了他的三个儿子,以及孟侯、来伯二位不常在定邑城中见到他们身影的要人。
公子其不明白那代表什麽意思,只知道既然是要骑马S箭,那在不久後的秋狩又必然有大量要人云集,他能做的不多,就只是别表现得太差罢了。
夏季,众多国人忙於农作时,城内许多少年在做的反而是熟习弓马,S箭场开放的时间也为此增加不少,不再是只有武师授课时才能进入。
不少人为了之後的活动跃跃yu试,公子其也是如此,至少他不止一次想过要是自己表现出众,那身为国君的父亲是否会给予自己嘉奖,又或者是让他跟弟弟多些相处时间,而不是总让夫人将弟弟留在府内。
是的,在他之後,母亲又生了一个弟弟,夫人那边则是一个妹妹,不过他并不怎麽关心後者,反而是迫切想将前者带出夫人的掌中。
为此,他自然需要多付出一些时间练习。
公子其毋须烦恼座骑之事,只因他是国君指定要出席,君府那边自然不会漏了这点,甚至是提早许多就将马匹送到他居住的院落中,还不需要他亲自照顾,因为君府那边同时送来了人员负责照料。
他偶而会在午後,在仆从的跟随下,到城外西戈绕上几圈。
那并不需要多麽高明的骑术,毕竟秋狩的过程并不需要贵人们亲自去驱赶猎物,而是由旁人去林野中将猎物赶出,参与者仅需要骑马前往包围,甚至在马上S几箭就可以了。
按照仆从的说法,若是参与者的年纪再大一些,说不定还会分组竞赛,胜者有赏云云,不过那跟独来独往的公子其完全没有关系,也就是听听罢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最重要的仍是S艺,而S艺的课程早在不久前便结束。
只是在结业之前,武师姜炯所说的最後一段话颇发人深省,因为他说:「实际上只要能把箭S出去,并且S中人的话,其实姿势什麽的并不重要……但你们往後多半会有在贵人面前献艺的机会,所以这些基本功还是要记得,其他就让你们自己发挥吧。」
公子其想想,觉得也是。
固定靶的话姑且不论,不管是要S猎物还是敌人,都不可能让你在那里慢慢瞄准,更别说张弓要耗的力气也不小,更不可能总是开着弓。
基於武师最後的教诲,这段日子公子其练习的便不是往常的正S,而是怎麽将自己的动作改善得更加流畅迅速,这才得以在讲求速度的秋狩中派上用场。
只是那天他的想法并未付诸实践,因为哪怕他已经很早出门,但S箭场中仍旧有了先到者,而且还不是一般人,而是公子其很熟悉的那群人。
以公子召与舒侯之子为首的数人,与可能只是偶然站在一起的公子羽与吕志──会这麽说是因为吕志并没有与公子羽有深刻的交情,至少公子其没见过──对峙的场面,说是对峙或许有些夸张,但此刻开弓搭箭的是两位公子,这气氛便显得有些紧b,毕竟这国君的兄弟们感情并不是很好。
看到这场面,公子其顿时没了进场的想法,而是於後方一段距离静静看着罢了,毕竟他一点都不想站到那个场上被旁人b较,至少现在不行。
两位公子所做的仅是简单的三连S,这也是在课堂上最常做的练习,一方面可以考验开弓稳定与否,另一方面则是测试持弓者能否迅速确实的将三箭S出,是否正中靶心并不是重点,但也不能偏离太多。
远远看去,最为年长的公子仍是那般云淡风轻的模样,持弓的手无所谓使劲与否仅是极为自然的垂下。
相较之下,一旁的公子召显得有些紧张,哪怕是在後方也能清楚见到他不只一次侧过脸看向另一侧的对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号令由吕志发下,而公子其的目光并未看向公子羽那侧,因为不用看也知道结果怎麽样,所以他只注意公子召那边。
公子召的S艺中规中矩,从一旁也能看到他在数个动作中有些停顿,并不是那麽流畅,但也能安稳的S出箭矢,至少第一箭是如此,虽未中的也确实落在了靶上。
第二箭,公子召的动作变得有些僵y,但从壶中取箭的手并未失误,反而是在搭上弓时有些颤动,最终仅是擦过标的,在远方发出了明显的响声。
第三箭,公子召的表现有了明显的变化,同样是开弓搭箭,却b早先有了更多停滞,明显已经脱离三连S的要求,更别说最後那箭搭得老久,最後仍是脱靶了。
公子其稍稍挪过目光,另一侧的靶上cHa着三只箭矢,除了第一箭正中靶心外,其余虽不中亦不远矣,若武师姜炯在场必然给予相当的评价。
这时,公子羽才转过身来看向另一堆人,似乎还说了什麽,但隔着一段距离,公子其没能听清楚,可接下来的事情便是彻底脱离了他的想像。
三S失误的公子召神sEY晴不定,显然是心情受到了影响,可一旁的舒少侯却是一把扔了原本执拿在手的长弓,朝着公子羽飞扑而去。
另一头,吕志率先反应过来,可见他脚步轻快,一个腾挪便截住了冲来的舒少侯,两人就这麽扭打在一起,可明显是吕志游刃有余,轻松挡下了对方的攻击,一时之间更像是舒少侯在无理取闹一般。
这事情的变化让公子其有些不知所措,才想转身离去,却发现身侧多了一个人。
来人身形修长,面容俊秀,脸上挂着些许Y郁之sE,经过公子其身边时轻轻在他肩头按了一下,明显是要他不要乱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日,不知是偶然与否的冲突便在舒侯的介入下结束,只是他在调停完毕後,带走了公子羽,而非先出手的自家儿子。
公子召收拾好东西离开S箭场时没有如同往常一般,注意到一旁的公子其,并奉上浅浅一笑,仍是那般心事重重的样子,错身时公子其听到了一句嘟囔。
「……是啊,我就只是这样而已。」
这话明显与方才的冲突有关,若按照语意推断,那这句回话的上一句会是什麽呢?
──你就只是这样吗?这仅是猜测的话语涌上心头,却使得公子其心中一紧,彷佛有什麽既成的念头被打碎了那般。
不久,秋狩时公子羽毫无所获,反而是公子其颇有收获,收下了由国君亲自分食的第一盘r0U炙。
又过数年,两位公子陆续成婚,终也轮到了公子其。
对此,他并没有太多的想法,也不会有人来问他,因为这是由国君指的婚。
婚宴之上,身为嫡子的公子召代替未到的国君完成了仪式,而他见到了公子召回座时,身旁坐着一脸平静的公子羽。
在一些重要仪式结束後,便是宾客陆续上前向新人祝贺,而那些宾客送上的笑容祝词却让公子其有些不舒服,只因为那些话多半是送向他的新婚妻子,如今户官于伯的么nV。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是才德俱足、容貌出众、出身尚佳,这一句句听在公子其耳中,简直像是在说他什麽都没有,却配了一个这般上好的对象一般。
那日,那怕是先代替国君主婚的公子召也再次送上祝贺,而公子羽却始终端坐席上,直到撤宴都没有来到他的面前。
不久後,公子羽接任了祝官,而他则是被派到了西边一地担任伯长。
离开定邑城前,他曾向君府提出请求,希望能将母亲与弟弟一同接走,但被夫人驳回,而那时国君已少会客,大小事咸决於夫人之手。
每隔一段时间他都必须回到定邑城,只是他除了大婚那时外,已经不怎麽回到那从小居住的院落,都是住在岳丈于伯的户官府。
或者那对他而言已经是另外一个家了。
回到此刻,公子其穿上正式的礼服,挂上了配剑,迟了来悉那一路好一阵子後,这才取道定邑城西侧通道,绕了一圈前往君府。
他不知道这是否安全,但他已然没有别的选择,除非他愿意放弃这一路的争取,选择放弃。
於他而言,西城墙边的这条路曾是他年少时求学走的路,恍惚之间似乎见到了仍是孩童的自己缓缓走向学舍,又或者是与仆从一同牵着坐骑要往城外,又或者是在身侧看到了将于伯之nV、他如今的妻子送往居住的院落的队伍。
一切显得有些虚幻,眨眼间仍是那兵戈齐备,前後簇拥要走完的最後一段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时,他想起了来悉的问题,心中已有了解答──或许不是发生过什麽让他对公子羽心有不满,而是什麽都没有才心生不满。
这绕远路的行程却是顺畅无b,没有任何人窥伺他们的行动,也没有任何的阻碍,就只是花了点时间才走到君府之前。
府外,已有不少仪仗礼器,然而祝官府众人却似没见到不远处的这对兵士般,仍旧默默做着自己的事情。
唯独一人注意到了他们,在一g忙碌的祝人中笔直朝着他走来,分外惹眼。
公子其认得他,那是祝官府的执事,但不记得是叫什麽名字。
「公子这是要引兵冲犯国君灵前吗?」
这问题早在孟侯的设想中,所以公子其明白这时该做什麽。
「岂敢,只是诸事萦绕,直至此刻才来先父灵前,执事总不会拦阻吧?」
执事的目光扫过了公子其,身侧的孟彻与于辰,最终投向了他们的後方。
「这麽多人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怎麽会,他们只不过我等忧心野人在畔,特意从孟地调派来的拱卫人手罢了,自然只会守在府外。」
执事仍是那般审视目光,不过也没有阻碍,在孟侯指示身後兵士守住君府前通道後,便是回去指挥祝人工作了。
公子其不喜欢执事的那种目光,彷佛自己在执事面前什麽都不是,可他没有多说什麽,仅是领头跨步,与身後两位左右臂膀一同前行。
於路旁,他见到了当年挡在公子羽身前的吕志,但此刻吕志没有挡在他的面前,也没有多说什麽,就只是站在路旁目送他们走过。
作为国君灵堂的并非公廷,而是往日常常用来举办家宴的厅堂,剥去周遭的白幡烛火,再撤去诸般器具後,彷佛又是那家人聚在的场合。
那时弟弟会设席於他一旁,偶而问问领地上有什麽新鲜事。
对面两席则是公子召与公子羽,两人偶而会交谈,但多半还是静静进食。
阶上则是国君与夫人,而在他印象中,这对夫妻同时出现时的互动并不热络,而父君多是沉默不语,反而是夫人会询问一二,或许算是称职的nV主人吧,可公子其并不在意那些,总是将目光投向身为侍nV的母亲。
这一刻,眼前是空荡荡的灵堂,白幡高挂,烛火摇曳。
倏忽,他想起了那个总是笑脸迎人的公子召已经不在了,那怕他对那个生下来就是要成为国君继承人的二哥没有什麽意见,但回想时却会有一张脸与笑脸一同浮现,那是别过一旁的侧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不只一次想过或许公子召的笑容是假的,因为那人总是笑着,笑着面对旁人,笑着面对他,但更多的仍是将目光投向身为祝官的另外一人。
也许在公子召的眼中,只有公子羽才算是他的兄弟吧。
……可他也不在了。
公子其跨过门槛,踏在灵堂内。
阶上不再见那并坐却显得尴尬的夫妻,取而代之的是合乎礼制的国君棺椁,以及背对门外,跪坐在灵前的身影。
他放慢了脚步,呼x1似乎因室内沉闷的空气而有些粗重,可仍旧是一步步踏到了阶前,那曾经只属於国君与公子召的台阶之前。
这一刻,他开了口却没有发出声,或许有太多的话想要诉说,却没有那样的心思,想到的却是接下来的许多事──控制住君府与祝官,从他手中夺过代掌国事的职责,在以五官协议的方式迫使吕卫官停手──这样就结束了。
良久,只有一句话从他口中挤出。
「……是我赢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祝人间流传着一个方术,也像是一种仪式。
有人称之为内照,有人唤其为观真,不过无论怎麽称呼都是在指涉其本质,亦即──那是一种探究内心的方法。
具T方式是设置一间暗室,除却透气门户与出入口外没有其他与外界连通的方法,甚至在关上门户後更是会陷入一片黑暗,除了眼前的香炉外没有任何照明。
理所当然,那香炉也不是随意摆在那里的,当中会放入一些祝人们晒制的香燻,嗅起来是否宜人那便因人而异,其主要用途在於影响心神,使人陷入迷乱之中。
单就此点来说或许会让旁人心生惧意,但於祝人──特别是JiNg研卜筮的那些──来说却只是一道门槛,那不过是如同朝着深池投入一颗石头,扬起底下的淤泥罢了,至关紧要的是如何在这般迷乱中自制,踏入此後的渺渺玄虚之境。
不过那是熟习过後的成果,而对初次经历者而言,自然是有相当危险的。
若人心如湖,那心湖深处会沉积着什麽呢?是当事者所亟yu抛下,又或者是忘却之事吗?抑或是曾有臆测却未相信之事呢?这一切都因人而异,但祝人们多半认为那与该人的经历有关,此前的人生越是曲折,便有可能激起越大的反冲。
一言以蔽之,便只是不平而鸣,如此而已。
正因如此,公子羽初次经历的内照仪式是由其师祝官丁承所主持的。
若他真的在断绝了视听两感後,任由心头的邪火上涌,而成走火之势,届时自然是得由祝官亲自唤醒,方法则是手上的一根木bAng。
实行之刻,暗室内仅有他与祝官二人,而随着门户关闭,他随着事前的教导闭上了双眼,一时之间能听闻者不过炉中焚烧声响,吐息之声,可这二者又缓缓远去,独留T内的鼓动,最後连心跳都没能感受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知过了多久,他再度睁开双眼时,隐约能看见坐在帘外的祝官露出讶异之sE。
他毫无阻碍的通过了内照之仪,且没有触发任何心中反弹的事情,这件事情一时之间在祝官府内成了话题,但不久之後又沉寂了下去──那大抵是因为祝官宣布另外一名祝人无须执行内照之仪,那人是许得,而公子羽对此一点都不意外。
事实上,公子羽在那之後并未举行过任何一次内照之仪,也不如旁人说的那样毫无走火的危险,从他的角度来看,不过是如同察觉到自己在作梦,所以能从迷乱中再度睁眼罢了。
可他知道,他的仪式从未结束,自主睁眼不过是暂时中断,在他心中的那GU思绪奔流从未停止,只要是些许沉入思考或是进入睡眠,那伏流便会涌现。
恍若重返暗室,唯有一丝光明S入,若往事重演,闻些许耳语,见曾读文字。
五岁之前,他有一个名字。
由母亲亲许,每日叫唤,事无钜细,皆亲自教导。
车厢之中,他与长者对坐,那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离乡」。
长者面容就是不去刻意回想也是铭记心中,只因那是他唯一见过的哀戚之sE。
「若你不愿离开母亲,那我们便回头吧。」
他没有回答,只是反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便不见父亲了吗?」
长者轻轻牵着他的手前行,前方则是众人的中心,一名穿得繁复华丽的男子。
那时男子手中抓着应是无意得到的猎物,那鹭鸟哪怕被抓住却仍在挣扎,翅膀颤动着想要挣脱,而当他与男子对上目光时,他看出了男子的讶异。
下一刻白鹭拍翅而起,振起了一阵风,男子下意识想要阻止,最终却只抓住了一根白羽,而白鹭就此高飞而去
「若此子平庸,那臣将他视为己出亦无不可。然此子早慧,才若天纵,臣唯恐国失麒麟,故斗胆带此子来见。」
言词诘屈聱牙,当时的他只是记得而不明白意义,他唯一看懂的,是男子脸上泫然yu泣之sE;得到的,是男子走向他,放到他手上的那根白羽。
从此,他有了另外一个名字,而原本的那个已然掩没在回忆之中。
在往後的生命中,他成为了公子羽,成为了定国祝官的弟子。
一次随着祝官返回一趟领地时,他察觉变化。
母亲身边多了一个要照顾的男孩,母亲没有介绍那个身边的男孩是谁,他也没有询问,他只是站在睡榻边,俯视男孩的安详睡脸。
此後,身为公子羽的他再没回过五岁以前的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相对的,在祝官返乡的期间,他获得了自由翻阅祝官府书简的权限。
秋狩在即,旁人跃跃yu试,就是祝官府也给了他些许空闲练习。
他应允了吕志的提议,与自己的弟弟公子召竞S,却起了争端。
舒侯制止了发生在眼前的扭打,将他带到了父亲的面前。
较之幼年所见的那张脸庞,身前的更似是为国事C烦的国君,面上些许留下了岁月的痕迹,不变的却是那泫然yu泣之sE。
父亲拿着手杖,一遍又一遍的打在了他的身上。
「我知道你一直都b召儿优秀!」
「你是兄长,让着他不好吗!」
「我们给你的还不够多吗,为什麽要跟召儿争!」
「你不可以跟他争!」
「……不然我没办法保住你们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父亲的神sE却那手杖不是打在自己的身上那般,落下了眼泪,起初的怒喝逐渐变调,成了哭诉,彷佛他才是这件事情中受了最多委屈的人。
数日後,S箭场中有b他更早到的人在。
那是赌气一般,一遍遍开弓搭箭,但在他眼中却不得其法的身影。
他不知为何,踏上了S箭场,如同数日前竞S般,站在公子召的另外一端。
这回,他没有如同往常一般,反倒是在公子召S出一箭後,再公子召的目光因取箭而稍稍偏转时,这才放缓了动作开弓搭箭。
起初公子召仅是短暂将目光留在他身上,但随着一遍又一遍的取箭,那停留的时间逐渐加长,直到他完整S出一箭後才又离开。
那年秋狩,公子召收获颇丰,而他毫无所得。
那年过後,公子召见着他的时候不再神情紧绷,反而总是挂着笑容,言必称「兄长」。
那次秋狩後不久,他接受了内照之仪,可在他的意识中的伏流并未停留在当下,如同他的回忆随着年岁逐步累积,那黑暗中一道又一道闪过的回忆之光也同样在增长。
夜里,哪怕只是微小的动静,他都能察觉到枕边人已然苏醒,却不像是一般人那样会有动静,反倒是一阵平静,又似木然,抑或断念绝望。
那不是你的错,他曾想这样开口,又几度将这化咽回了喉中,吞入肚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看得见那似是流尽了泪,哭没了声,却又始终挺直腰脊,似是等待的侧影。
三弟公子其的婚宴上,b起参加,更像是被公子召连拖带拉找去的。
他没有上前祝贺,只是远远注视着新人,婚宴结束後送了一批安胎养身的草药到了新婚夫妇那里去,不料却让那位新妇亲自登门拜见。
或许是血脉牵引,抑或是实际如此,他在表妹的身上见着了母亲的身影。
表妹显得落落大方,动静得宜,但b起那些他更记得的是交谈中的一句话:「无论父亲或夫君是怎麽想的,公子您始终都是小nV子的兄长,也是夫君的兄长,这点是不会变的。」
灵前的灯火摇曳,让他从回忆中cH0U离,手则是俐落地替几近乾涸的灯盏添油。
再闭上眼时,所见所闻仍是回忆,是翻阅书简时的景象。
「无粦侯,万古若长夜。」
即使他是粦侯血胤,读及这段记述也多少觉得尴尬,只是b起如此盛赞,他更在意何以留下如此b喻,因为这般b喻纵是夸张,却也直白,直白得像是真的曾有一段不见尽头的长夜般。
那时,他还记得自己想到的是定国祝人必然会Y咏的祷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书简一卷卷翻过,内容则是他获准翻阅祝官府所藏後,所见到的定国史记。
那是由历任祝官一刀一刀刻下的书简,由粦侯始,历代殷侯居其後,乃至於迁邑至定邑後期间近三百年间种种,虽择大事而简录,仍是庞大而长远的累积。
事实上,祝官府中不少屋舍当中便是堆积着这些书简,甚至是避免遭受火灾分散多处,更是时不时就需要巡视维护,以免虫蛀。
这些国史中,时不时杂着来自王畿的讯息,若是无心错置,那也早该被历任祝官清出,不会这般有序。
是故,他得到了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定国的祝官们仍时时关注王畿动向。
可这又是为什麽呢?或者说,这些讯息也必然由王畿的祝人们传来,那不应该只是单纯的互通讯息,否则依照他的记忆判断,不该漏去一些更重要的大事。
这份疑问他并未问出,却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得到了解答。
他接到恩师讣告後,自然得赶往丁地吊唁。
只是师弟丁允说书房那里或许有着要留给他的讯息,便是推着他进入了恩师生前的书房。
那是哪怕满堆书简也显得齐整的房间,桌案上还留着灯盏,与数卷书简,恍惚之间他见到了过往,他仍不是祝官时,恩师纵是临案研读,在听到是他求见後,也会笑着回过头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今,那仅是空席,而他亲自坐到了那个位置上。
一如许多负责书简录事的祝人习惯那般,哪怕桌案宽大,然而书简多半都放在伸手可及的位置上,右侧是尚未整理的,左侧则是处理完毕的。
信手拿起了尚未缠封的左侧书简,但细看当中内容後,却是让他有些讶异。
那是他未曾见过的文书,当然他不敢说自己见过了天下书简,可身为祝官,身为定国的祝官,府中记载粦侯的文书自然详细,而他也大多翻阅过了,就算没有深读也留了些印象,毕竟祝官所需的部分能力便是博学强记。
可这书简中关於粦侯的内容却是他没见过的,那是关於粦侯临终前不久的事情。
「……时丁壬在侧,曰:天下太平,愿足。」
这样的发言符合他自幼学习到的粦侯形象,引起他注意的则是前面那句。
丁、壬,按照一般记事文书而言,这般记述代表所指涉者是人,而丁壬二者他并不陌生,因为那正是定国丁任两家的起源,曾身为粦侯弟子,在粦侯过世後举家护送粦侯衣冠归葬封地,於丁地传衍至今。
这并不是什麽特别的内容,可为什麽没有出现在祝官府的收藏之中呢?
怀抱着疑惑,这回他的手伸向了右侧,而这回的书简显得厚重,他花了一段时间才读完,却也因此明白了许多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为什麽丁任两家始祖何以不远千里而来,为什麽恩师当年将自己带到国君面前时露出的却是哀伤之sE,为什麽在国君面前提到他时用的是麒麟二字,为什麽祝官的位置并未传给师弟而是留给他,为什麽……,为什麽……
一连串存在却未曾留意的疑问一一串连,最终得到的却是延续近三百年的一个问题,而这个问题也许历年丁任两家出任祝官的人们都曾思考过,却始终没能得到答案。
概因书简如此记述:「……太王崩,十徒争议,曰麒麟昇王论!粦侯十徒,论有别,成水镜。」
至王为粦侯之父,太王则为粦侯长兄,至太王崩殂之时,粦侯仍是盛年,而粦侯的徒弟们思考的却是该不该将粦侯拱上王位,最终粦侯的弟子们因争论而成了水、镜两派。
再结合前一卷书简来看,最终留在粦侯身边的只剩丁壬两位,而粦侯最後的遗言则是丁壬一派的结论。
「天下太平,愿足。」
他阖上了书简,眼前所见却是摊在座位前方,案上那尚未刻录文字的空白书简。
黑暗之中景象、耳语、文字反覆交错,似是心神紊乱,却始终导向相同的一个问题。
先祖能谓「天下太平,愿足」,那他呢?在这无尽的黑暗中,他无数次思考过这个问题,却始终没能得到解答。
或许曾有一个答案,但他无法在那一片黑暗中肯定的说出口,而後大疫掩至,更是没有了思考这些事情的余地,只因他也染上了疫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较之人为的黑暗而言,是更加深远的深渊,似是坠入其中後便再也没有光明。
只是在那阵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他听见了声音。
「你在房中撤走了针线剪刀,不就是不想让我轻生吗?可你此刻便要先走一步吗?若是这样,你还不如先将那天夜里的事情做完。」
这是nV子之声,可他一时之间想不起是谁的声音。
「兄长,我……不知道该怎麽做。明明所有事情都如同兄长留下来那般去做,可为什麽阻止不了疫症扩散。」
那声音如同哭诉,但他已无力回应。
再睁眼时,已如隔世。
他在接下来的时日中不曾见过那团黑暗,而他选择了b此前更加坚决的方式隔离染疫患者,甚至不惜将他们送到了北仓的聚落中。
疫症确实不再扩散,无论是痊癒或是病故,染病者终究是在逐渐减少,大疫终结在望。
就在确认隔离聚落中再无患者时,可以宣告大疫终结时,舒侯带来了另一个消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的父亲,我的挚友,方才过世了。」
那一刻,曾被压抑在深渊之中的诸般种种再度涌上。
自儿时起,他就知道自己经历的一切并不正常,可他没有说出口、没有质疑、没有反对,哪怕父亲疏远他,哪怕手足对他心生畏惧,他也不曾做过反抗。
将他交给祝官教导,一方面是只有祝官适合,另一方面则是众人皆知祝官必然已定国为重,不会因为他的身分特殊而有非分之想。
他不需要去学舍受教,是因为不希望他与国中同龄者接触太多,从而培养出自己的势力,对定国的少君造成威胁。
他展露出些许与嫡子公子召竞争的念头,舒侯便将他带到国君面前,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这GU念头拔除。
他的妻子天生病弱,是看准了因为母亲的事情,哪怕她无法生育,他也绝对不会弃她於不顾,将他的影响力控制在一身之内,而无法随血缘传胤。
他的祝官之位或许是君父能给他的最高身分地位,可那背後仍然隐藏着知道自己不会辱没恩师之名的算计,让他除此之外再无暇分身。
公子召起初对他心怀畏惧,後来日益亲狎,或许也是抱持着拉拢的态度,而他直到最後才明白那份情感是否为真。
父亲心中怀着怎样的愧疚与痛苦,他都看在眼中,所以对他诸般限制,不让他有任何余地去争夺,那也是可以理解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诸般枷锁,种种困境,他都可以理解,甚至是接受。
所以当身处黑暗之中,被层层压迫得难以起身时,他也未去挣脱。
「我甘愿。」
这是他原本未能说出口的答案,可此刻又是如何呢?
只要他不反抗,只要他接受这一切,那麽父亲哪怕痛苦,却也能维持住他用这些苦痛换来的安稳──二弟或许会在他之後继任国君,纵无建树亦能安稳的过完一生;三弟总有一天会明白,夫人对他的次次驳斥,是在保护他与四弟,不让他们被夫人身边的人所伤害。
只要能维持住这一片和谐安宁,那他受的这些委屈也有意义,然而二弟在向他哭诉自己的无能为力後病逝,临终指定将代掌国事的权柄交到他的手上;父亲也在曾经努力维持的平衡崩溃後辞世,彷佛、彷佛这一切显得……
「……毫无意义啊。」
而後,他向舒侯提出了请求。
此刻,他仍在灵前,身後走来的脚步声再度将他唤回,不过他想这也许是最後一次见到那片黑暗了,因为他已有了答案。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孟彻稍稍仰着头,看着台阶上的公子羽。
公子其的宣告他也听在耳中,不过并没有什麽感觉,因为就算公子其赢了,那也是他的功劳,而他不会跟一个受他摆布的傀儡计较。
「……是我输了。」
平淡而分明的嗓音传入耳中,接着便是那跪坐於灵前的身影缓缓站起,转过身来。
孟彻不怎麽喜欢被人俯视的感觉,所幸公子羽并不打算站在台阶上面对自己这方,便是从另外一端缓缓步下台阶。
只是这缓步慢得过分,显然是跪坐得久,脚麻得很吧,孟彻不合时宜的如此想着。
这一刻,双方站在了相同的高度交谈,可在孟彻眼中的公子羽却有些变化。
并非是彻夜守灵导致的仪容问题,而是同样一张脸孔上却有着截然不同的神采,甚至说是焕然一新也不为过。
事实上,孟彻在屡次与公子羽的交流中便渐渐感受到对方不再隐藏锋芒,直到现在已是剑拔弓张,甚至是双方对垒时,便可以清楚感受到。
那怕公子羽脸上多少因守灵而略显倦容,可那祝人的身分养成的出尘感反而更加明显,即使近在咫尺也让人觉得对方彷佛并不站在此地,若是一般国人看到了怕是会更加崇敬这个执掌定国祭祀的祝官吧。
唯独不同的,是那半睁半闭的双眸,似是困意甚浓,却在顾盼之间有了些许睥睨之sE,而那正是此前那坐而论道的祝人模样所不具备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或许公子其正是被这陡然浮现的神貌所慑,一时之间并未开口。
「一日未见,祝官阁下似乎变了很多。」
……不过这对孟彻来说倒是正好,只因他本来就打算抢过这时的交谈风向。
公子羽目光一扫而来,却在下一刻缓缓闭上,再度睁开时却是隐去了许多锋芒。
「孟侯是指──昨日坐而论道,今日沦为败者,这样的不同吗?」
「祝官说笑了。」
这句话倒不是虚言,只因在孟彻所思所想中,哪怕是这边以三人之数威b公子羽,也未必能让他屈服,更别说是从他身上取得代掌国事的权柄,进而取胜了。
公子其姑且不论,至少他是觉得同行的于辰并没有真的相信他的说法。
「若祝官在此与我等消磨时间,等待卫官阁下到来的话,胜负犹在未定之天。」
当然,这是建立在公子羽的推论为真的情况下。
昨日夜里,孟彻固然承认公子羽所言有可能成真,但他站在了不同角度驳斥其发言,这才让今日分兵突围的计画成真,至於那个理由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到底,祝官并未与吕卫官共谋,所以吕卫官会怎麽做,甚至做到什麽地步,从祝官口中说出的都只是推论,甚至站在祝官的立场来说,讲得夸大一些,强调我方若一意孤行後可能遭遇的危险,也是正常的。」
语言是人与人用来交谈的工具,可既然是工具,也就端看使用者如何C作。
在孟彻担任仪官的期间多得是与他方使节交谈的机会,同样也有了交涉谈判的场合,以棋会友,在对弈的期间分其心神,从而在交谈中一步步揭露对方真正的底线何在,这正是孟彻惯用的手法……只是公子羽不吃这套,那怕先搬出了棋盘却又什麽都不说罢了。
反过来说,虚张声势、恫吓威胁自然也是可行的伎俩,而孟彻也不得不承认公子羽确实很擅长此道。
公子羽在昨日的会谈中始终没有抛下主动,在拒绝回答之余又不断抛出话题来,甚至将他JiNg心经营的方略一语道破,弄得会谈後还得多花点时间让来悉先去向公子其传达真相,不过他也得到了时间以冷静下来。
「不过我想祝官所言可能至少有九成为真,否则便显得太过张扬,那唯一的问题就在於……最後的那一成虚言,又或者是祝官始终隐瞒到最後的事情为何。」
此话一出,本只是静静聆听的公子其回过头来,露出怀疑之sE,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之事,因为孟彻昨晚并没有提到这点,或者说若只是要在现在这一刻取胜的话,公子羽隐瞒了什麽根本不重要,然而孟彻追求的并不在此。
「公子对此事有何疑问吗?」
「……我等必须在卫府阁下之前取得代掌国事之权,才能命他停手,不是吗?」
孟彻颔首表示同意。
「是这麽说没错,那公子打算怎麽从祝官手中取得权柄呢?若把户府阁下排除,由我跟公子来b祝官就范的话,应该还是做得到的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哪怕最糟糕的情况下,三弟的剑术也算是兄弟中最为高明的,应该不成问题吧。」
从称谓就能明白方才的话是由谁的口中说出,也正如此而让在场众人一阵沉默。
只是公子羽别过头望向了阶上,那能灯火摇曳的灵前,让同样跟着望去的公子其面容一僵,似是察觉到了孟彻真正想说的事情为何。
「不是办不到,但……太难看了,不是吗?」
那怕孟彻自己在国君丧期内引兵b城,甚至在城内发动攻势,可这一切勉勉强强踏在了底线之外,只因这都是在国君府外做的,与如今三人进b灵堂,甚至要在灵前动武算是另外一回事。
当然,孟彻对此并不是很在意,但用来堵公子其的嘴还是很足够的。
至於于辰……从踏入灵堂起,便是万般无所谓的态度,甚至更多的时间都在瞻仰灵堂,似是这一切当真与他无关一般。
「当然,祝官也能将此视为我方的小小报复──既然祝官已然对我方的所有行动了如指掌,那便由我花些时间剖析一番,不知祝官愿意赏脸吗?」
公子羽收回视线,望了望堂外,似是判断如今时间,最终点了头。
这般作态若在平常观之,只会让人佩服祝人修身养X的功夫,可在如今这般急迫的局面还这般悠悠然,就不得不让孟彻认为自己昨夜苦思的结果为真了。
「自祰天始,野人登廷,乃至如今,若由旁人来看或许会觉得祝官一事不做,不过随波逐流,当有事来方有反应。野人来,则以外邦求见之礼待之;于伯登门有不逊之言,也不过逐出门外;及至国君骤逝,祝官更是行本分之事,至此更是如同闭门谢客一般,不问此外之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孟彻苦笑一声,稍稍别过视线,不过在场也只有公子其还在注意他。
「当然,可以说祝官兢兢业业,尽心尽力不过是为了先祝官交到自己手中的祝官职责,自然不会逾越,也不会为此省力偷工……可这相较於祰天之前,祝官为应对大疫,诸般雷厉风行的手段来说,却是显得温吞,或者划地自守,而这太不寻常。」
即使从孟彻口中吐出先祝官之名,公子羽的反应也不过是将目光转了过来,神sE依然不变,这让孟彻盘算着要至少要让公子羽动容的想法落了空。
「所以我便猜测,祝官在这段期间不是一事未做,而是早在祰天仪式之前就将所有事情都做完了,在旁人眼中才显得无所事事,是吗?这才是祝官一切行动的根源,而此间诸事来得繁琐迅速,我竟是到了昨日才算是略略想通,方於此时此刻要与祝官印证。」
公子羽神sE不变,目光不动,似是在表达孟彻所言仍有不足,还不够让他开口。
「祝官不动,但那是相对於我方而言,事实上在应对我方所有试探时,祝官仍旧透漏了不少讯息出来,只是不到最後无法将之通盘串起,自然便无从明白祝官到底在做什麽。我方与祝官的接触一共有四次,而这四次都在不同的时机,会面者也有所不同,而祝官的反应也大相迳庭,可当中却有一点完全相同。」
此时,公子羽轻轻一笑。
「孟侯且说无妨,反正守在君府之外的那些兵士还没有任何动静。」
孟彻无从判断这句话是否为嘲弄,仅是接着开口。
「第一次是我前往祝官府拜候,只是祝官不以言语,而是与我手谈一局。虽知对弈本为祝人占卜测事所用,可我确实没想到祝官棋艺甚高,甚至能在自断一角的情况下仍能平局,着实令人赞叹。事後观之,也许祝官便是要藉棋盘之上的局势先向我宣告──哪怕做出怎样的错手,最终的局势仍旧是双方对峙,不分高下。」
公子其闻言大皱眉头,可仍旧没有开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二回是户官阁下亲往,想你们两人乃是舅甥关系,户官阁下应该也给了一些建议,甚至是只要祝官应允了,他便会倒向祝官那方,是吧?不过祝官有自己的坚持,并非是几句温言便能改变,最终带回的不过是一个态度,一个没有表态的态度。虽说君父在时便争议谁来继位确有不妥,可祝官这般回绝的态度也算是有些令人玩味。」
这段话引来了于辰的目光,不过当中并不带着任何责难之sE,反倒像是如同孟彻所言那般,有几分玩味。
「第三回则是犬子亲往,因由在於于伯被赶出门外後,对我的些许中伤,这才不得不遣人前往廓清一番。这本该是轻易之事,划定彼此立场便能完事,可祝官仍旧是留了犬子好一段时间,讲了不少事情,甚至这些事情还能向下延伸,直至下一回……也就是昨日的会谈上。」
孟彻深深一个吐息,说出了最後的一点。
「第四回便是会谈,而祝官更是轻易点破我用以造成此局的诸多关键,对此我也只能说是深感佩服,也因此省了许多开诚布公的工夫,在这点上确实是该感谢祝官一番。」
「这倒不必。」
……当然,孟彻这麽说是反讽,所以公子羽的回应才会让他如鲠在喉。
「那怕势若水火,祝官态度仍是云淡风轻,这太过不寻常,这才让我昨夜苦思一番,得到了一个推论。其一,祝官有自信一事不为仍能五五分势;其二,祝官不是不争,而是没有必要争;其三,祝官无意造成定国动荡,甚至认为争夺之事毫无意义;最後……那怕孟地兵士进了定邑城,祝官也无所谓。这数件事一一叠起後,若非祝官真如所言一般无所谓,那便是打从一开始便胜券在握,所以坐观我等折腾也一无所惧。」
这回孟彻浮现在脸上的苦笑为真,同时心中兴起的是一GU无力感。
「单论祝官府之力不足以至此,而也不见祝官结交外地侯伯的打算,甚至是定邑城中最为有力的吕卫官也是自行其是,那祝官到底是哪来的自信,才能如此安心呢?」
说到这里,孟彻左右看了一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辰似是事不关己,可在孟彻这一番话後,却是一声轻叹。
公子其则是脸sE一变,退了半步,明显是心生动摇。
「是,定邑城中若论能耐职权,是还有一人能够左右局势,而那人却从一开始便隐遁局外,与祝官同样一事不做,从我等的目光中隐去,直至此刻为止──枢官舒侯,此刻在君府之中吗?」
孟彻的视线重新与公子羽对上,而对方仍是那般浅浅的笑意,不过孟彻此时是笑不出来的,只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关乎成败,也会影响到他接下来的决定。
「……不,他不在,他从钟响後便一直待在枢官府中,连我都没有见过他。」
这一刻,孟彻见到了公子其朝公子羽前进了一步,便是不动声sE的同样趋前。
「这是实话吗?」
「於孟侯眼中,我是会在君父灵前胡言之人吗?」
孟彻倒是很想回答,不过公子羽自起身至今并未多言,而那些话听来也不是谎话,因为没有那个必要。
「那祝官能再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孟侯且问,反正到了此刻,隐瞒也没有任何意义了,不是吗?」
孟彻又进一步,隐隐拦在了两位公子之间,这才再度开口。
「就算那晚我没有说动来伯前往拦截,祝官也有办法遣人前往王畿,是吧?」
孟彻听到了身後的公子其倒cH0U了一口气,不过他自己也有些紧张,只因这个问题在说出口前,他便有了答案。
「……是,甚至我让少侯带着的,不过是空白书简罢了。」
这一刻,孟彻心中全无之前宣言的报复之心,反而得知一切如自己所料後,心中一颗大石落定,反而轻松了许多。
「这是谎言!如果你真能绕过子闻的追索,那你又何必放任事情发展至此,这不过是虚言恫吓,想动摇我等心志,好让你不费半分气力便能胜出!孟侯,无论如何他都是不会屈服的,如今情势紧b,你我二人还是先拿下祝官再说吧!」
公子其这般喊喝,让孟彻不由得皱了眉头,不过他也能理解公子其何以失态至此……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原本认为胜券在握,此刻却满盘皆输的剧烈变化。
就连孟彻昨晚推测出这等结果时,都有些心神恍惚,不知如何是好,而他此刻并没有强行拿下公子羽的念头,是故并不理会公子其。
公子羽收去了脸上的那般笑意,并不在意公子其的失态,而是从方才开始就没有挪动目光,始终定在了孟彻这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既是如此,孟侯确认了自己所料全盘为真,又意yu为何呢?」
孟彻一个深呼x1,朝後退了一步,连带将公子其向後推了一点。
室内的气氛显得混浊,甚至带了点灯火燃烧後的气味,可这并不妨碍孟彻在这次深远的吐息後,稍稍安稳自己的心神。
他还有一个没有说出口的推断,而这才是他在推想出满盘皆输的结果後,仍执行了这次攻势的原因,只因昨日公子羽在会谈中揭破他所有布局时,那用以开门见山之语是──「孟侯日後移封,是打算南渡还是西迁呢?」
此刻,孟彻转过身注视着几分面红耳赤,似乎正等着他回应,便要与他一同拿下眼前大敌的公子其。
「……太遗憾了。」
说时迟那时快,孟彻伸出手,一把抄过了公子其腰间的长剑,这一用力也同样拉得对方重心不稳,一个踉跄。
与此同时,孟彻再度转身,在国君灵前躬身一拜。
「臣唯恐城外野人冲犯先君,特引兵士前来拱卫,护卫来迟,还请公子见谅!」
当然,此时所称呼的公子已非公子其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
不用特意去看,孟彻也能明白如今的公子其大概是一阵惊愕,甚至是伸手指着他也说不定吧。
可这一切都无所谓了,因为从他抢过话语权的那刻开始,这一切便注定会走到这一步,而这一步则是孟彻在这夺嫡局势中最後也是最为艰险的一步,因为这代表自己将所有的选择权放到了对方手上。
若是公子羽并不接受自己的临阵投效,那他大概也只能做出最坏的打算,不是趁乱劫持公子羽,就是要做最後一搏,但他推想,以公子羽之智断然不会走到这一步。
或者说,公子羽做下了这般局面,为的不就是判断谁会在这一连串的变故中站在他那边吗,否则这般局势何来意义?而他未来继任国君也必然需要有人为他效力。
这是孟彻最後的豪赌,可他仍是喉头乾渴,身T仍旧反映出他此刻的不安。
「……关於此事,卫官阁下怎麽看呢?」
公子羽这话之後,是由远而近的脚步声,带着些许甲胄的碰撞,带起了孟彻心中最难以安心的一阵变化。
在昨夜,他嘱咐了自己的儿子不要逞强;在今日,他悄悄向心腹下达了不要拦阻吕直的命令,前提是要确认孟和的人身安全。
如今吕直出现在此,代表自己带来的所有孟地兵士皆已放弃抵抗,孟和应该也落在了对方的掌握之中,而这同样也是孟彻所盘算的局面中最危险的可能X。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公子羽到底会不会保住他呢?孟彻的信心并不是那麽稳固。
脚步声在不远处停下,片刻後才有一道嗓音打破了沉默。
「公子代掌国事,此事便由公子决断即可,吕某不会逾越。」
孟彻向下的目光见着了公子羽下摆,只见他从阶下走回了台阶之上。
「孟侯恣意妄为,然心意拳拳,姑令缴回仪官印信,闭门思过,麾下兵士归卫官调派,待国君丧仪结束後,再行论处。至於三弟想来是思父之心太过,这才在灵前失态,遣人送回居处休养吧。」
听完这席话,孟彻才回复站姿,不管一旁瘫坐在地的公子其,而是望向了台阶之上,那以上位者之姿数言而决一切的公子羽。
──太可惜了。
此话在孟彻心中浮现。
──若是媛儿能生下嗣子,十年过後,孟氏在定国之内的地位再难动摇,想必依公子羽之能也会教出身怀孟氏血统的优秀继承人。当真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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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当真从祰天那时算起,直至国君丧礼结束,期间风云变幻,彷佛一眨眼又换了模样,说是眼花撩乱也不为过……可也不过二旬光景,甚至这夏日余威仍在,离秋收还有好些时日。
数日内撤回了因大疫而隔离於北仓的国人,重新派出使者向野人宣示定国的诚意,接着则是向国人宣布免除今年的赋税,更将国人与府库支借的定契一笔作废……一切一切直如要在这短暂时日中,将因为大疫而延宕的种种事务迅速处理殆尽。
在局外人眼中或许是目不暇给,可在局中人看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毕竟大疫从去岁延续至今,若算上去岁也没能收上多少的赋税,可以说是整整两年都没能有多少粮食入仓,更别说是连借出的粜粮也没有收回了。
哪怕这是会让户官跟枢官都一起头痛的事情,但事情终究还是得做,毕竟大疫中的受害者颇多,如何安养生息也是值得思考的。
更让定国贵人们注目的,多半是公子羽对野人一事的积极态度,一旦接手了野人十八部──於定国来说是定川对岸──的土地後,必会如同百年前那般进行开发,届时开辟出的田野、城邑,以及开发期间所需的人力与器物等等,才是上位者所在意的。
只是这些事情还需要时间酝酿,这才能促成定国下一次的发展,……而这些事情都与定邑城中的某个院落暂时没有关系。
公子其被送回家休养,这是众人皆知之事,不过其安身之处并非往来居住的户官府,而是以往的那处院落。
对此,公子其心中多少有些唏嘘,却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说是休养,但与软禁也差不上多少,除了院落大门之外,仍可在墙内自由走动,更别说是衣食起居都有人服务,就算想问问门外的定邑城如何了,门卫也也没怎麽隐瞒,就是公子其没多少心思细问罢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若说被孟彻反戈一击时他还有些愤慨怨怼,可过了几日後反而是心平气和了许多,或如从于辰口中转述的公子羽发言那般──国君之位本就落不到自己头上,这般想着也就心头舒缓了许多。
反正跟自己一样,那反戈之人也被罚闭门思过,不能搭上如今定邑城中最为热议的话题,想来会让那意yu移封者有些难过吧,又或者他仍在盘算什麽呢?这些事也只是稍微想想罢了,如今的公子其反而不是很在意。
让他真正思索的,是往後之事又该如何去做。
一如他胜出,也不会对公子羽如何一般,他想的只是自己未来会被放在怎样的位置罢了,或许原本经营的领地已不能返回,那最多也就是被派去守陵吧,而这对他而言并不算是太糟糕的一件事……反正都与掌权无关,那去哪过日子不是过呢?
真正重要的,是自己还留在领内的妻儿,以及仍在国君府中的胞弟。
或如此前孟彻所分析那般,若公子羽当真坚守对那侧室一事的态度,那未来其继承人就会从其弟或其子中择其一,不太可能遭遇怎样的坏事。
这般思前想後,除却原本的夺位心思後,一切反而豁然开朗,没什麽好C烦的。
就在公子其想着是否要到院中树下纳凉一般时,屋外有了动静。
一道身影立在了门前,而这是自他幽居以来第一次除了门卫与仆从外有人造访,且是他意想不到的人。
来者态度从容,一如公子其对他的印象一般,手中甚至还提着一壶酒。
……啊,是啊,国君丧期已过,禁酒之事自然也就过去了,可眼前人会来找自己喝酒,这才是最让公子其不能理解之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枢官,舒侯让。
一如旁人对他的称呼,他是定国北部封侯之一,且是从粦侯始封便延续至今的名门之後,不过与旁人对封侯的先入之见不同,舒侯并不是如同吕直那般JiNg通兵事,反而是少见的风流人物。
面容俊朗,神sE从容,面上时不时挂着浅浅的笑意,偶而意趣所至还会Y咏几句,若非先占了枢官一职,说不得也是位胜任仪官的交际能手。
公子其在儿时对舒让的印象不深,哪怕彼此勉强算得上亲戚──舒让的祖母出自定国君族──也远得不在来往之列,直到位列伯长後才多少有些往来,可那也算不上是愉快的经历。
一如枢官执掌的调停巡查之责,只要跟其扯上关系就不那麽愉快,毕竟那是代替国君巡视地方的人物,更别说其身分尊贵,对许多事更是显得苛求,但公子其倒是能理解。
原因无他,只因舒让是国君的挚友、少君公子召之师,换言之,他的一举一动也多半代表着身後的国君,为的更是定国的利益,自然显得苛刻而别有用心。
除此之外,公子其与舒让之间不存在其他交流空间,也正因为如此才会对其造访感到困惑,甚至连怎麽开口都不知道。
与公子其的困扰不同,舒让的面上挂着笑,朝着一对陶杯中少少注入酒水,一如字面上那般,似是来找他小酌罢了。
「事隔这麽多天,你想通了吗?」
这话无源无由,公子其自然不明其意,可舒让不改其态度,拈起酒杯轻轻一啜。
「你,想明白自己是怎麽输了的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如剑刃,划破了公子其至今为止的平静。
反正输了也不会有什麽变化,输了反倒心平气和?
反正此後一切皆与自己无关,住哪里不是住,很重要吗?
那、怎、麽、可、能!
公子其听见了些许的摩擦声响,不是来自身外,而是来自T内,那是咬牙切齿时,压出的感触,上下两颚用力过甚,磨出的些许声响。
眼前的舒让仍是那般从容自若,可在那日公子其就知道了,对方在所有人都未注意时便投向了祝官那方,导致他打从一开始就不可能赢,而被孟彻推上前,又在最後被一把推开,这是何等可笑的事情。
既是如此,又怎麽可能一笑而过,又怎麽可能毫不在意!
良久,公子其才调匀了呼x1,重拾平静。
「舒侯此来,便是要嘲弄我吗?」
静下心来仔细一看,公子其才发现舒让与过往大有不同。
往日的他总是服仪齐整,看来潇洒自若,面上看不出多少岁月的痕迹,彷佛时光在他身上停留,仍是过往的年轻模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今,那原本爽朗俊逸的面容有了变化,两颊显得有些陷落消瘦,双眼不如过往灵动有神,唇上颔下更是胡荏横生,一眼看去竟让公子其觉得连衣服都穿得不太整齐,可就算是这样的变化,公子其反倒是明白眼前人生来便是引人侧目,那怕这般落魄邋遢,也显出几分粗犷之sE。
「我没有那等闲功夫,只是来看看故友费尽心思也想保下来的孩子,如今是怎麽一回事而已。」
公子其这回看出来了,舒让脸上仍是笑容,此刻看来却颇为寂寥。
这不是不能理解,只因在大疫之中舒让失去了得意弟子,JiNg心培养的嫡子也随之而去,更别说是在那之後的国君辞世了,可以说是一场大疫便将他这半生以来的努力全部抹煞,就是旁观者也会备感唏嘘吧……然而不包括公子其,而他心中也没有什麽幸灾乐祸的感觉。
「那麽,还是那个问题,你知道自己是怎麽输了的吗?」
同样的问题问了两遍,公子其心中也没了多大的反应,只因最初的愤慨过後,留下的仅是一片虚无。
「在从一开始就不会赢的赌局讨论怎麽输,这是何等讽刺的一件事啊。」
「那是见解不同罢了,如何在一片败局中救回最多的筹码,不也称得上是一种胜利吗?当然,不能接受的也大有人在就是了。」
公子其倒是没想过这种看法,思绪不由得延伸而出。
「不争,不就是了吗?」
也就是不入此局,自然不会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你怎麽不说,只要我不介入,你就会赢呢?」
舒让信手搁了酒杯,耸了耸肩。
「这局之中,我只帮祝官做了一件事,其他时候我什麽都没有做,包括你跟来伯东奔西走想争取侯伯们的认可时,又或者是孟伯通──啊,你们应该是叫他孟侯吧,不过我这麽习惯这麽叫了──把你骗出定邑城的时候。嗯,你就不觉得哪里不对吗?」
公子其皱了皱眉头,才想开口,心中却莫名被一个疑问所g着,心思一动。
「……你在父亲生前就跟祝官联手了?」
毕竟舒让都直接把答案讲出来了,没察觉到问题也颇为困难。
若说舒让在国君逝世後与祝官联手,那不是不可能,可舒让的前言後语对起来,却是在更早之前就袖手旁观。
「这麽讲也不算错,但距离真相还差了一些。」
「差了一点?不,不对吧,若你在此之前就与祝官联手,从丧仪开始的一切根本就毫无意义,因为你可以在第一时间通知他,他大可以早几个时辰就朝王畿送出送出使者,就算子闻想追也不可能来得及,更别说是祝官还说自己派出的那群人带着的是空白书简。」
面对公子其的反诘,舒让垂下目光,语气略显低沉。
「若让我来说的话,祝官此举的目的在於──确认少君与国君亡故後,目前的五官格局还能维持多久吧。哪怕只是少君去世的消息传出,就让孟伯通如此行动了,要是国君逝世的消息同时传到他耳中,还真不知道他会怎麽做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话语显得嘲讽,但语气仍是不变,然而这段话中传达之意却让公子其起了一个非常荒唐的念头,而只是想到这个可能就让他的表情有些扭曲。
「嗯?你想到了什麽,说出来听看看吧?我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很明显了。」
这回舒让再抬起头,又是那般微笑,唯独那对眸子在公子其看来有些令人不寒而栗。
「……你确实在国君过世後第一个通知了祝官,但跟我们知道的时间点不太一样,是吗?」
「正确答案,虽然临场反应不太好,但在转个角度思考上还算可以吧。」
这回答险些让公子其拿起眼前的酒杯砸向对面,因为若公子其所想为真,那这就不是切换思考方式的问题,而是更为根本的某个地方根本扭曲了。
哪怕是数日前在灵前听闻舒让与公子羽联手,那时候公子其想到的也不过是如方才所想,舒让会延迟本该在国君逝世时就立刻敲响的丧钟,而这些许的时间差就足以让公子羽早一步送出使者,而只要使者能前往王畿,那麽接下来不管公子其与孟彻怎麽闹,只要不让事态扩大,王畿的册封使迟早都会到来。
若是那时使者已到,公子其与孟彻想要再抵抗下去,所要面对的就是有王畿背书的正统压力……正是考虑到这点,孟彻才会乾脆的选择放弃吧。
要是舒让通知公子羽的时间不是公子其所想的几个时辰,而是更早之前,甚至是如他所说的坐观公子其与来悉奔走时之前呢?
「……你们到底把逝者当成什麽了!你这段时日一直待在君府之中,为的就是隐瞒Si讯传出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若说重返定邑城时有件事情让公子其在意,那肯定是丧钟敲响後,身为国君挚友的舒让并未参与丧礼这件事,可如今他明白舒让为何没有现身了,因为他早就守着屍身超过七日了!
「我觉得你没有资格这麽指责我啊,不守丧而急着引兵入城的三公子。」
舒让不为所动,仍是自斟自饮,与所谈话题无关的从容模样。
「那……」
「你想说那是两回事吗?不,那差得可远了。」
这回舒让收起了笑容,目光显得有些凌厉。
「在你出生之前,我们就在努力撑持定国。为了保住定国如今的局势,他做了多少的努力,而又承担了多少痛苦,你真的想过吗?他违心娶了公主,他必须将除了少君之外的子息全部送出君府,多少日子他都在煎熬中度过,而他撑到了最後……在他Si後,那具躯壳毫无意义,真正重要的是将他所有努力的成果保住。若他对此真有意见,他日我亲赴九泉地府时,也是我的事情。为了他,为了那个孩子,将这一切的决定权交给有能力的祝官,有什麽问题吗?更何况这也是那孩子的遗愿,你们同样清楚,不是吗?」
「……是啊,在你们眼中只有少君才是公子,只有祝官才是值得注意的,那我跟那孩子又该怎麽办?就该甘心被你们摆布吗!」
双方指称略有重叠,却没有重复。
「你试着摆脱的结果,就是你现在的处境不是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语气平淡,话语仍旧如剑,直直剜入心中。
「所以我再问一次,你知道自己是怎麽输的了吗?」
公子其不知道舒让为何如此执着於这个话题,可他知道作为输家的自己不可能做出有力的辩驳,甚至对方这二十余年来经历就足以压过他的反讥,而此刻要是不能让眼前人满意,对方大概只会不断在此挖自己的创口。
「……我不应该轻信孟侯,才会变成这样的结果。」
下一刻,舒让一手按在了案上,重心向前一挪。
「这你就错了,手中毫无筹码的你不依赖他根本不可能赢,而要是你真的赢了,孟伯通就是你最得力的助手,至少在他的谋略与交际手腕上,你是该相信他的。当然……前提是你真的有本事控制住他,不让他像脱缰野马一般横冲直撞。」
公子其一咬牙,忍住了反唇相讥的冲动,只因这段话除了很不中听外,讲得确实是事实。
「……我没有自知之明,哪怕会被孟侯摆布,却认为自己仍就能掌握局势,只要成功就有得是方法制衡他。」
说这些话时,公子其除了咬牙切齿外,一字一句都显得颇为用力,不过对面的舒让见他这样,反倒是笑了出来。
「说得出这种话,就不算是毫无自知之明,就是察觉得太慢了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是说出来的话还是同样让人难以一笑置之。
「算了,不跟你开玩笑了,毕竟你不明白这局当中到底有多少关卡枢纽,想回答这个问题等同要你否定自己……你就先静静听我说吧。」
舒让又是饮酒,稍稍清了嗓子後,才再度开口。
「前面讲到,哪怕这是必败之局,但只要处理得当,如棋盘般能救得回来的地方还是有的,不过就我这个旁观者看来,你跟孟伯通倒是很乾脆地一路输到了最後,与我最初的判断相差无几。」
此话一出,公子其心中有个疑问被g起──如今局势像是孟彻在最後将他一脚踢开,勉强救回了最後一着,可为何在舒让口中却是满盘皆输呢?
「你跟他有很多时机可以收手,最後的时机自然是丧期第六天的会谈,只要你亲自前往祝官府,这一切就不会走到这个地步。嗯?你的表情看起来是怀疑这句话吗?我之前有些挖苦你的意思,但这句话完全是实话……连孟伯通这种人都在最後被策反,你亲自去了这一趟又会怎样呢?」
舒让笑出声来,神sE显得颇为惬意。
「再来,自然是丧钟敲响那时候了,虽然我不知道孟伯通用了什麽话打动你,可我想大概就是隐隐约约地煽动你,让你想像在此放弃会有怎样的结果,甚至他还稍微刺激了一下你,是吧?」
公子其无言以对,而舒让脸上的笑意又浓了些。
「往前再推回去,则是野人遣使之後,那段时间内你若不去在侯伯间走动,损失的不过是前段时日的忐忑不安或踌躇满志的想像……当然,要是孟伯通不在这时候调兵的话,你也没有机会走到最後一步。你没想过祝官的提议有些不对劲吗?若是野人真的入侵,到时需要的兵力只会多不会少,可他却是选择让五官各自遣人回去让各领不要轻举妄动,这才让孟伯通有了可趁之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其他侯伯不动,而只有孟彻一个人调来了孟地兵士,代表这定邑城左近只有他跟能调动城中国人的卫官吕直有战力,而吕直又受制於定邑城防务,不可能真的大张旗鼓与孟彻对抗,这才演变成了後来的局面。
「接着是最早的机会,也是你损失最少的一个可能──只要你听懂了祝官藉由你的岳丈带回去的话,你就不会输得如此凄惨了。」
「……这是什麽意思?」
就公子其的印象来说,那次公子羽与于辰的会谈中谈到的不过是关於国君继承的问题,而公子羽更是再三推托不肯表态才是。
「呵,人啊,总是会拣选自己想听的话,做出对自己有利的见解,直到最後发现自己所想的与现实完全不同为止。在这方面你做得b少君好,因为那孩子跟一般人有些不同,他听进心里的多半是旁人的恶言,做出的见解也多半显得消极,而你是听得进不中听的话,却不懂得怎麽拣选什麽是真正该听的话……至於孟伯通他则是懂得怎麽诱导别人听进他的话,也懂得怎麽去辨别他人话语中的虚实。」
又是一杯酒,不过这回舒让替公子其也斟上了一杯。
「当年,我出於制衡于伯的想法而建议让孟伯通接任仪官,而他也确实做得不错。如今他出现在你身边的理由,不多说便是要延续孟氏在定国的权势,而有什麽b帮助一个一无所有的公子登上国君之位来得有效呢?更别说他确实在这局中下了重注,一旦功成,从你的角度看去,於公他是有功,於私算是有恩。就算移封之事兹事T大,需要多花些工夫,但在登上君位後你还是得倚仗他,多年後或许还是得让孟少侯接任官职。正因如此,你那个原本会置身事外的岳丈才会加入啊。」
公子其如今想到孟彻,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快。
「他的想法是正确的,因为他选择将你拱出,那麽于伯就不得不加入了,至於原因……这你应该是明白的。」
公子其捏着酒杯,缓缓就口,只觉酒水微温,还有些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如舒侯所言,当初既然是为了制衡于伯才拔擢孟侯,那反过来也是一样的吧。」
若孟彻独占了拥立之功,那就算公子其与于辰有姻亲关系,不少事情也必然会靠向孟彻那方,而那时众人还不知道孟彻的目标在於移封,于辰自然不能落於人後。
「至此,形成了对峙的局面,只要没出现怎样太大的意外,直到敲响丧钟为止,你都还是有机会挽回的,不过……无论是你、孟伯通或是于伯,你们三人都缺乏最为关键的一个条件,所以才会在这条路上走到了最後。也许中途于伯就已经後悔,可他当初没能阻止,也只能陪你走到最後了。」
「……什麽条件?」
「你觉得当初少君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看待他的兄长,如今的祝官的?」
话题转得突兀,公子其只得愕然,没有回话。
「我当初教他应该懂得提防,祝官之才值得善用,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能用却不能大用……那孩子却说,他愿意信任兄长。」
公子其捏着酒杯的手蓦地抖了一下。
「若兄长想争,那我就是双手奉上也无不可。他当时是这麽说的,我对那孩子的想法无可奈何,只能让他不要再向别人说出口。或许是因为祝官太过优秀,才让他自幼开始便有些缺乏自信,而当他选择走上这条路後,他反而是开朗了许多,跟我教导的权术不同,最终他全面倒向了自己的兄长。或许正因为如此,当祝官在大疫期间倒下时,少君或许是所有人最为惶恐的,他甚至瞒着我私下去了祝官府探视,这才有了你们知道的,少君染病之事。」
舒让的言语有些颠三倒四,甚至语句中的称呼不断变换,可公子其还是能听明白,至少他明白舒让对他口中的「孩子」,那位定国的少君投注了多少的情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是到他了病危之时,想的也还是定国、还是他的兄长。他说:如果能换回兄长一命,那就用我的命来换,那样对兄长、对定国都好。这样,你是否明白我为何会选择帮助祝官了?」
公子其没能回答,而在他放下酒杯那刻,舒让宣告了这诘问最终的答案。
「这话从我这里说出来或许有些讽刺,但──你们不如少君那般信任祝官,甚至你们根本不想相信他。于伯那怕是祝官的舅父,可他在两位公子之间选择了你,代表他根本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外甥。不过想想也是,无论是谁处在祝官那样的环境长成,想来谁都不会轻信,就连你也是这麽想的吧。你要争国君之位,不就是怕受人摆布吗?你们不相信祝官自幼展现的恭顺之sE,想的不过是不敢落在他的掌握中。」
舒让此时依旧在笑,可不知为何在公子其耳中听来却似是哭声。
「你们当中最能持正审视祝官的只有孟伯通,可他是将祝官视为对手,所以无不费尽心思去思索祝官透露出的任何讯息,在可以cH0U身而退的那一刻不退反进,为的不过是攫取最後的胜利,而他到了最後一刻将一切串联起来……所以他才输得一败涂地。」
此时,舒让的笑意已非起初那般浅薄,笑出了声,仰起了头,半掩容颜,肆意放声,室内登时回荡着与潇洒去之甚远的笑声。
这让公子其心头仍是惊疑,只因他还是拿不准舒让究竟为何而来。
「我有一事不明,还请舒侯见教。」
「……问吧,反正今天难得说了这麽多话,也不差这几句了。」
舒让倒入杯中的不再是浅浅一摊酒水,而是几乎满溢,如同一泓池水那般,就在一饮而尽後,那曾狂笑未已的脸庞恢复了平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舒侯曾言,如何在败局中救回一隅,勉强算得上是一种胜利,那孟侯既然在最後一刻做出决定,倒向祝官那方,又为什麽舒侯说他是输得一败涂地呢?」
「啊,这件事情啊。」
舒让眼睑半垂,倒有几分睡眼惺忪模样,不过他也只是稍稍露出疲态,语气仍旧显得沉稳有力。
「刚才不是说了吗,于伯不相信祝官而选择了你,而他既然心有定见,那他在那次与祝官的会面中听到了什麽,又向你传达了什麽呢?答案就在那里。」
语毕,舒让便是当真垂下眼帘,在案前垂首,可公子其并不认为舒让真的睡着,这般作态只是要给自己时间思考罢了。
只是时隔多日,中间又是那些惊涛骇浪般的日子,一时之间要他回想还真的没有多少印象,几经思索後这才想起了一些片段。
于辰并未隐瞒与公子羽的对谈细节,在公子其的记忆中于辰算是钜细靡遗的诉说了一遍,当中也包括了让于辰投向公子羽那端的条件,不过公子羽并未接受,反倒是说了一段关於国君继承的事情。
具T的字句实在想不起来,但大致上的意思还是很明白的。
若非是他们的大伯──昔日的定国少君──在征隆时战Si,这国君之位也不会落到如今的国君身上,而如今的公子羽更可能作为陵侯之子出生,而不会与国君之位沾上关系;哪怕公子羽没有真的提到,但其弦外之音也很明显,那就是若少君公子召未Si,这国君之位的争议同样不会落到他的头上。
在这之後,则是此刻想来颇为讽刺的「君父仍在,岂有挑动手足相争的道理」吧,当时他就已经知道了国君的Si讯,却还是能面不改sE地说出这种话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这一番思索过後,公子其并未发现任何不妥之处,甚至在许久之後重新审视,也觉得公子羽是在推托问题,不肯正面回应。
一回神,公子其才注意到不知何时,舒让已然睁眼,默默注视着他。
「想出来了吗?」
最终,公子其也只是摇头,不过舒让对此也没有什麽反应,似乎这仍在他的意料之中。
「我啊,还是那句话──人会听进对自己想听的话,做出对自己有利的见解。在你们耳中,他或许什麽都没说,可他终究表达出了他自始至终的同样一个念头──他无意争夺。」
这话让公子其不由得横目挑眉,只因为这话听来实在毫无道理。
一个打从开局就知道自己会赢的人说自己无意争夺,这并不是不能想像,但理解起来就像是耀武扬威地说「别争了,我不想跟你争」一般,除了讽刺外听不出别的意涵。
而在此时,本来坐得歪斜的舒让却是直了腰,甚至是稍微理了理衣服。
「无论你是不是能够理解,可他本来就是这麽想的,否则也不会在我向他传达Si讯时,他马上想到的就是向我提出请求了。」
发语同时,公子其只见到眼前人伸手朝怀内一番m0索,最终拿出了一个不过手掌大小的木盒,而木盒作工JiNg细,衔接处更是以h铜制作,显然是贵重之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木盒被舒让摆在了桌上,推向公子其,发出了些许摩擦声响。
公子其的目光在木盒与舒让间几度周折,这才接过木盒,打开窥视。
「……枢官印信。」
当然,公子其并未见过枢官印信,因为早在他出生前舒让就已经是枢官,自然不需要这等东西来证明身分,而他真正见过的是余辰手中的户官印信,而盒中物与户官印信形状虽有不同,但中间的yAn文「枢」字却是明显得很。
公子其再度陷入了迷茫之中,只因他明白这印信的意义,可为什麽会到自己的手上?
「只要于伯能明白祝官的语意并向你传达,那无论是否真心诚意,你多半是会往祝官府与他一晤吧,而在後面的许多时日中你同样有这个机会,更别说是最後祝官还让吕家的那位带话给你,可你还是没有去。所以孟伯通才会察觉到当中的问题,并打算将你当成他最後的筹码,在最紧要的关头将你推出,换取倒戈的可能X,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输得一蹋糊涂啊。」
又是同样的评价,可公子其到此刻还是不懂这样的结论从何而来,因为就算是公子羽打算将枢官之位交给自己,也没道理不去驱使选择向公子羽屈服,再加上是其岳丈的孟彻吧。
「他请求我留下,而我则是跟他打了个赌,只要他赢了,那我就愿意留下来,而最後的结果……是我赢了,因为你跟我所想的一样,哪怕有许多机会去与祝官会面,直到最後你也没有去见他。」
这一刻,公子其那原本已平静下来的内心又起了波涛,哪怕这不是第一次听到枢让以近乎玩笑的口吻谈到之前发生的一切,即使其口气平稳,但他听来就是分外刺耳。
「本来我还要求要是你输了,要断去你一臂,啊,当然不是要砍你的手,不过来家的跟你一样只是被软禁,就知道他还是选择放过你,没有真的下重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砰的一声,公子其一掌拍在了案上,那一旁的木盒也因此跳了一下。
「你们到底将我们当成了什麽!任意处置的玩物吗!」
这声怒喝并未使枢让动容,或者说他根本就不在意公子其的反应如何。
「若你当真这麽觉得,那你就要牢牢记住此刻的愤怒,越是深刻、越是痛苦,更该更牢记於心……因为你要是真的又在这种场面下失去一切,下场只会b此刻更加凄惨,而你不见得还有重来的机会。」
「这算是什麽重来的机会!用我被你们踩到脚底还不能反抗的屈辱来换吗!」
公子一把抓起木盒,才要甩手时,就被舒让伸手阻止,甚至对方的力道甚大,他一时挣脱不开,整个手腕都被按到了案上,顿时成了僵局。
「你之後要怎麽处理盒中物,是你的问题,但你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是好好从这样的屈辱中学到经验,还是就此一蹶不振,同样取决於你。经过如今这回事後,仪、祝、枢官三个位置都必须换人,当中祝官人选不用你烦恼,但仪官跟枢官要交给谁,你就得好生思量了。」
「你在说什麽,那种事情只能交由国君……」
话语戛然而止,只因公子其察觉到了这次交谈中最大的谜底。
若按照之前听闻的事情来判断,身为枢官的舒让只会在这段时日中忙得不可开交,没有那种闲情逸致来这里嘲弄身为输家的公子其,换言之,舒让亲自来访是有意义的,而这个意义就在於揭露谜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为何舒让自始至终都说孟彻输得一败涂地?
为何舒让像是教导弟子一般将整个局势讲解得清清楚楚?
为何舒让将枢官印信交出,却没有提及公子羽的想法?
为何舒让说所有人都不够信任公子羽?
为何说公子羽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争夺之意?
又为什麽说只要前往祝官府,他就赢了?
「王畿来的册封使已经在路上,过几天就会到了,而打从一开始不管谁输谁赢,结果都不会变,甚至应该说……走到如今的局面,谁都没有赢啊。」
舒让缓缓松手,而公子其自然也没了抛出手中物的念头,或者说此时此刻他的脑海可说是一片空白,盖因想通一切後,除了「荒唐」二字外什麽都想不出。
「当年先祝官说唯恐国失麒麟,这才带了如今的祝官来到定邑城。就算是深孚信赖的先祝官在东边发现了他,可我们却不知这头小兽到底是不是麒麟,那怕他始终安分,但为了防止他伤人,於是我们折其角、屈其足,更设重重阻碍。可如今栅栏尽摧,才知道先祝官所言非虚……算了,我累了,那怕这大半生的心血毁於一旦,也无所谓了。这小小定国岂能困住麒麟,便由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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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畿敕使,或者被定国称为册封使的使者带来了王诏。
这是理所当然之事,或许有人怀疑使者何以如此之快,但这点质疑在王诏的内容前,便显得微不足道了。
或者说,那怕是深居宅院中的孟媛也能想像出,这在定国贵人的圈子里会造成多大的震荡,毕竟那可以说是颠覆了众人的预想,甚至会有人因此暴跳如雷的。
至於为什麽这道王诏如此骇人视听,其原由大抵如是──公子羽向王畿宣告君父Si讯,并称自己无德无才,膝下无子,不敢妄居君位,而希望王上明察。最後王畿那边表示深感兄弟之情,准许其要求由公子其嗣位,并封公子羽为殷侯,入畿待用。
孟媛是知道整个局势演变的,因为在舒让前来告知Si讯之後,公子羽发现她还醒着,就自言自语似的说完了整个计画。
说是计画,但所有走势只与两个人有关,亦即公子其与她的父亲孟彻。
旁人会许会将目光放在公子其身上,可孟媛知道这一切终究会走到最後一步的,因为孟彻有不能输的理由,而这理由只会让他不断追求大获全胜,直到最後发觉失败不可避免,最终退而求其次,如此而已。
这倒不是特别针对孟彻的设计,在孟媛看来,终究只是一个考验罢了。
如同舒让提出赌局时的要求般──「要我留下来帮助三公子,就证明他b得上少君吧。」
於少君其人,孟媛久居深院,并未有太多交流,可公子召却让她印象深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旁人见着孟媛,首先想到的或许是孟侯之nV的身分,然而公子召言谈之中多半无官身分地位,他真正在意的反而是孟媛与公子羽两人处得如何,更别说他是在孟媛小产後,第一个赶来问候的。
公子召便是这般亲切友善的人物,也正因为如此,孟媛才看得到他不堪肩上负荷时,那近乎心防崩溃的嚎啕。
他将身为祝官的兄长视为内心的支柱,所以在公子羽染疫倒下後,他竟是只身造访已然为了防疫而重重隔离的祝官府,就只为了探视公子羽一面。
哪怕公子羽倒下前重重严令,终也耐不住公子羽以少君权势b迫,那时,孟媛听见了公子召的泣诉,也明白或许那一切过往俱是佯装,这内心脆弱得不堪摧折的少年──不知为何,孟媛便是这麽想的──才是公子召的真面目。
讽刺的是,揽下照顾公子羽之事的孟媛并未染疫,反而是身强力壮的公子召在那之後染疫身故,这只能说是天意。
自此,一切平静已然揭破,而公子其最终没有通过考验,而孟彻跟着遭殃,如此而已。
若套用孟媛偶然翻阅书简中的祝人为文,或该这麽说吧……天行无常,人事癫狂。
哪怕是天地反覆般的立场对调,可在定邑城中却没什麽变化。
一方面是公子羽早已将一切安排妥当,而到了公子其手上也没了怎样改变的余地;另一方面则是是户官于辰保持沉默,孟彻更是早早被拔了仪官之位,哪怕公子羽不再代掌国事,他也仍是祝官,再算上卫官吕直与枢官舒让,想做什麽也是处处掣肘,难以成事。
当然,在正式的仪式之前,公子其最多算是少君,而在他的继任仪式後,五官人事必然会是未来定国的目光聚汇之处,不过这一切都与孟媛没了关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如王诏所命,公子羽──或者未来会被称为殷侯羽──离开定国前往王畿的事情已成定局,而当事人也没有多少恋栈之意,若不是册封使因要覆命而走得仓促,说不定还可以一同上路。
决定简单,而忙碌的便是下面的人,当中也包括了孟媛的侍nV,至少她不只一次听到孟容与好姊妹嘀咕几句,但也总是假装自己没听到。
无论如何,一切风云变幻已成过往,她也要离开这居住数年的祝府内宅了,唯独临走前,孟媛再次举步往那院中角落去,几经逡巡,这才离开上了车驾。
相较於公子羽的挥手自在,定邑城外倒是显得颇为热闹。
当然,这阵热闹并不包括外围的国人,而是内圈中无论是送行或要随行的人员,当中更有定国侯伯子弟,当中包含了祝府执事与卫官长子,甚至是当初代表野人的使者。
孟适自然也是要随行的,只是他在吕志的引荐下去卫官府随卫官吕直「学习」了一段时日,直到临行之日仍是有些恍惚,似是受到了什麽打击,而没能将前来送行的孟和言语听在耳中。
「父亲听到王诏那日,气得砸坏了桌案……只能说姊夫做得太狠啦。」
身为少侯的他苦笑着这麽说,而孟媛对此并不意外,仅是微微颔首。
在孟媛眼中,孟和是有些与公子召相似的,不过她始终拿捏不准自己该用什麽立场与这位弟弟相处,所以与其说是交谈,不如说是聆听偶而给些反应。
此时,场面有了些变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伴随着众人的讶异呼声,来者自定邑城东门出,在远处下了马,在不失礼的前提下快步而来,而众人侧目原因在於──他是来悉,未来该会是国君左右手的人物。
不管是否参与国君之争,都能知道立场反覆後,作为「最後赢家」的公子其处境如何尴尬,而他的左臂右膀前来送行,自然值得玩味。
只是二者并未在公众前交谈,反而是屏开左右,稍稍远离了人群,不过距离孟媛这边来得近了点。
交谈话语在晨风中飘来,而孟和对此似乎也有些兴趣,一时之间停了对孟适的叮嘱。
「此来不为他事,只是要问殷侯,若未来有变,是否会再回定国,为少君、为定国尽一份心,届时不论是何地位都将虚席以待。」
孟媛与来悉素不相识,对这话没有什麽反应,反倒是孟和有些讶异,稍稍睁大了眼,不过这般惊讶之sE并没有维持太久。
「时局至此,已成龃龉。若三弟真有心,来的便不会是你,不是吗?」
「……确实是我私自前来,但想来殷侯能明白。」
「未来三弟上有许多事,必然倚重来伯,可如今若是孟侯自承过失,愿与三弟和解,来伯以为三弟会接受吗?」
这话让孟和的表情变得僵y,或许是不知是否该继续听下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是现场的来悉也未能回应,顿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
「不过未来之事谁也说不准,若来伯有心,我倒是有一言相告,且看三弟接不接受吧。」
「还请殷侯赐教。」
「赐教说不上,往後三弟愿意信任的人或许不多,来伯自然在此列,可若往後犹有不能决断之事……找夫人或是弟妹商量吧。」
来悉或许不能理解这些话,可还是承诺会今此话带到。
往丁伯领地的路上,在晃动的马车中,孟媛有些昏沉,不由得想起了一些往事。
孟媛与夫人──当没有特别指涉时,多半是指那位公主──自然是见过的,不过次数不多,往来不深,孟媛只能感受到夫人看向她的目光有些哀怜。
夫人坚持让包括公子羽在内的所有公子都必须称呼她为「母亲」。
於礼法上这并不是太过分的事,可这一声母亲叫出口的涵义倒是颇多,若是夫人膝下无子,由夫人亲自抚养的孩子便可能被视为嫡子,而明明有公子召这个亲儿,却还是如此坚持,甚至是自己扶养四公子,这同样是意义万千的作为。
至於同样被公子羽提到的那位弟妹,孟媛便对这位于家nV印象颇深,毕竟她是公子羽的表亲,又是nVX,所以要是造访,多半是得请入内宅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面对一个产後不到十天就抱着孩子登门拜访的nVX,想不印象深刻也是不可能的,哪怕她脸sE看来还有些缺乏血气,面孔上仍是挂着如同晨光那般的笑容。
孟媛拿不准对方到底为何而来,仅是礼貌X待客,然而她却将孩子往孟媛怀里塞,连侍立一旁的孟容都被弄得手忙脚乱,一会之後才让安坐踏上的孟媛抱好了孩子。
片刻之後,孟媛才受不了对方那笑脸YY的反应,将孩子还给了她。
若是寻常队伍,熟练的骑士快马驰骋之下,往来定邑丁领之间或许只需要大半天时间,可公子羽却是携家带眷,更有不少行李,所以这路程走了近三天才到。
这般大队伍过境自然不可能不先通知地主,是故远远便能见着有人相迎,为首者正是公子羽的师弟,如今的丁伯、未来的祝官。
较之其他定国要人来说,丁允相对疏离定国中枢,有人认为那是公子羽坐上了原本属於他的位置,这才b得他不得不远离定邑城,可在孟媛眼中却不是这麽回事。
公子羽如今身为殷侯,车驾自然合乎礼制,就是在车队中也能分辨出来,而丁允并非等待,而是早早趋近等着。
见着公子羽下车,丁允更是笑得开怀,只差没有拉着手就往邑中去了。
这对师兄弟无论旁人如何揣度其关系,但两人之间倒是没有多少隔阂,至少在听过他们的对话後,完全能理解那些猜测只是谣言。
「总算等到师兄了,晚点还要接风洗尘,先让嫂子去歇息一番如何?就住在师兄以前的院子里,我昨天已经让人打扫乾净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公子羽望了望这兴奋得过分的丁允,淡然道:「祝官府就送给你了,你就只打算给我一间宅院做交换吗?」
这种玩笑岂是能对交情不好的人说的?车内,孟媛面不改sE,负责服侍的孟容身形却是抖了抖,不用细看也能明白是在忍笑。
「嫂子这时便要下车吗?车子直接驶到房舍那边也是可以的。」
丁允见着孟媛下车後也是一般热情,只是孟媛忍不住注视其脸庞,弄得他在自己脸上m0索了一番,孟媛才别过了视线。
作为丁伯,丁允在这些年中偶而也会造访定邑城,只是多半没有久留,虽会借用祝官府房舍留宿,於孟媛来说,身为丁伯的丁允并非亲属,自然不会请入内宅招待,而今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那张脸g起了孟媛的一些想法,不过她没有开口,而是顺从其安排,先行到了一处相对僻静的屋舍中歇息。
周围林木蓊郁,隐有流水之声,竟是显得暑气不盛,可在那之後孟媛身子有些发热,在侍nV摆设好寝具後,便是早早睡下,因而没有参与接风宴。
隔日,孟媛在陌生的环境中醒来,仍有些恍惚,片刻後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此时公子羽已不在屋内,而窗外隐约有些人声。
那怕丁允曾言不必拘束,可孟媛还是在孟容的服侍下,换上了相对简便但仍是端庄的服饰,而由於前数日仍在路上,这梳妆之事自然简略许多,这回有了空闲,孟容便是颇为认真,花了许多时间梳理孟媛的头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梳头的过程中,於孟媛的眼角余光中,有个影子在窗边摇曳着。
起初孟媛并未在意,只觉得那或许是树影摇曳,可梳头过程中有的是空闲,所以就在孟容稍稍停手的间隙,她看了过去,与一双眼眸对上了目光。
窗边便是座榻,窗格的位置并不算高,就是坐着便能看向窗外的高度,而那身影一顿一顿的在窗边探头,似是努力踮着脚一般。
察觉到孟媛的视线後,对方的身影迅速落下,隐没於窗缘。
「小姐怎麽了吗?」
「……不,没什麽。」
待到外出时,远处的树下,师兄弟二人正在石桌上对饮,不过按照祝人的习惯,那应当不是酒,而是茶。
「再过数日,曲儿便会回来一趟,师兄不待到那时候吗?」
「王命难违,且此去有些路程,若不早些准备的话,怕是赶不上时候。」
「啊,是了,明年也该派人去谒陵一趟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孟媛缓步而去,丁允见着了,又是一笑,接着朝向其後方一阵呼喊。
待到孟媛於公子羽一旁落座,才明白丁允是在叫唤何人。
那是仍垂着头发,衣着轻便的男孩,看来不过五六岁年纪,至於身高……若是踮起脚来,或许b窗格还高上一些。
「融儿,来见过师伯跟师伯母。」
孩子显得有些怕生,起初躲在了丁允身後,就是那双眼睛有些灵动,始终紧盯着公子羽,但架不住父亲几番推拉,这才向公子羽行了礼。
公子羽轻轻「嗯」了一声,一时间未有动作,後来伸出了手,在孩子的头上拍了拍。
「去玩吧。」
那时,孟媛见着了公子羽脸上浅浅的笑意。
在场三人见着孩子身影奔跑远去,唯独丁允摇摇头,笑骂了句「这孩子啊」。
「我去见师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丁允在公子羽的这句话後起身告退,说是晚些再来。
公子羽说要带着孟媛在外散步,拒绝了孟容随行。
走在领地中,偶而有人会发觉到他们经过,几经问候後,不少人远远的便是挥手招呼,而公子羽也同样招呼致意。
在这里,公子羽并不像在定邑城中那般是祝官、是公子,身受众人瞩目,反而更像是游子返乡般,接受阔别乡亲的问候。
这里是他的故乡,孟媛这般想着。
前行之路在屋舍间拐了个弯,远处是一片疏林,那怕是天光显耀的此刻,似也不能完全照透,显得有些幽静,不过那该是理所当然的。
公子羽师承何人,而那位师长如今如何,都是不言而喻之事,而人生到头会有怎样的归处更是毋需多言,自然不会是人多喧闹之处。
走过林间时,与待在院落时彷佛,隐约听得见流水声响,只是这里更多了婉转鸟鸣,唯有脚步b近时,才些许打断了这样的自然之声。
林道远处是一道缓坡,坡上虽有绿茵,却因足迹而分为二,一条小径蜿蜒划过,哪怕坡度缓和,又被前人踩得泥土转y,可这条路对孟媛来说仍不轻松,只得在公子羽的搀扶下缓缓登上。
在那缓坡的尽头,登顶那刻,景观豁然开阔,一弯流水沿小丘边缘流过,放眼望去是一派水泽景sE,芳草随水路蔓延而去,时而流水反映天光,又似玉带一般璀璨夺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目光由远方返回,才知这山丘的背面竟是零星茔塚,不至於荒烟漫草,却也显得有些寂寥,而在这片故人归处之间伫立着一只白鹭。
不,那并不是白鹭,而是一名身着朴素的妇人,只是衬着远远的水泽风光,那端庄站立的身姿让孟媛想起了白鹭。
随着步伐趋近,妇人转过身来,g起了孟媛昨日的某个想法。
那是一对而平静而沉稳的眼眸,而妇人因岁月而老去的容颜却在这双湖水一般的眼眸映衬下,显得和谐,虽非慈祥却也让人望之便心生好感。
「来了?」
「来了。」
「何时要走?」
「再过数日吧。」
「不等曲儿吗?」
「……时间不等人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简短而仓促的对话过後,妇人款款而来,直到公子羽的身前。
倏忽,白鹭展翅……妇人张开双臂抱住了公子羽,那怕两人身高略有差距,看来有些像是对方在公子羽怀中,可孟媛没有那麽想。
数息过後,妇人这才退出些许距离,目光与孟媛对上。
「走了。」
妇人慧黠一笑,又似是向孟媛歉意一笑,仍是那般步伐款款,缓缓下了缓坡。
未久,公子羽领着孟媛前行,在一处坟前停下,闭眼合掌。
一阵风拂过山丘,卷起了应是来自坡下的落叶,一度引去了孟媛的目光。
「方才那位,是师母。」
孟媛看着公子羽平静的神sE,判断这并非谎言,不过早先的种种事端让她明白,说实话并不代表毫无隐瞒。
「在我儿时记忆中,她还不是这般X子,不过随着年岁渐长,她倒是洒脱了,有时我也不知道怎麽应对才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语气略带无奈,可孟媛对此倒是能够理解。
妇人是公子羽的师母,此事应当为真,只是先丁伯遗孀怎可能对区区弟子如此亲昵,甚至是有方才那般的肢T接触呢?
公子羽、丁允、妇人,若再算上方才的孩子便有四人,而孟媛在这四人的面容上找到了共通之处。
不是说这四人全然相似,事实上这四人容颜各异,神貌不同,就是不常见面之人应该也不至於错认,可若是将他们凑在一起,或是先後各见一面的话,当能察觉到不寻常之处──那眉眼之处的神韵。
或温和、或平静、或慧黠、或紧张,即使是不同的感情汇聚其中,也能让人一望便知这几对眼眸的相似。
若说妇人、丁允与孩子长得相似情有可原,那公子羽呢?公子羽何以有所关连?再算上孟媛见着妇人时的直觉,她便明白了,她并不是第一次知道妇人的事情,只是从未将这些线索串连起来罢了──他们与自己相同。
「先师曾言,我为麒麟,实乃国幸。可我不明白,若我是麒麟,那我该做什麽,我该如何做,又该完成些什麽。父亲与二弟他们因我而苦恼,起了心思,却又受限於环境,最终无所作为,却又因无为而痛苦,直到最後。」
公子羽此刻仍旧望着眼前茔塚,自言自语一般。
孟媛仅是听着,只因这也不是第一次,甚至传来国君Si讯的那晚也不是,是从更久远之前那晚开始,公子羽偶而便会这般言语,也不在意孟媛是否会转告旁人──事实上,孟媛确实不曾向旁人提及,哪怕是父亲孟彻亲至也一样。
「那一刻,我在想……这有什麽意义吗?他们受外力而屈就,受限於一道又一道的界线,不能跨出步伐,而他们直到生命的最後仍是如此,最终他们到底完成了什麽,又或者造就了什麽?我找不出来,所以我想去确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有时孟媛会想,或许公子羽只是需要有人能诉说,而那个人也未必得是自己。
「此前局势为何如此克制?为何父亲如此瞻前顾後不敢行事?这一切的根源在於──王命。至王命作,太王承命,历代先王延续至今的那GU力量,造就了如今的王畿、镇国,以及囊括其中的种种礼制……也曾摧毁了远在北方的隆国。正因为有这样的力量存在,所以哪怕是恣意妄为的孟侯,最终也选择了屈服。」
孟媛仍旧没有应答,仅是静静听着。
「可若是这GU力量造就了历史,影响了现在仍旧活着的所有人,那又为何会是如今的模样呢?先祖与成王论对,王能夺锋,臣能安心。太王拥命而横扫天下,先祖应命而致天下太平……可父亲、二弟乃至於种种感受到王命之威的人们,他们真的能安心吗?」
这一切听起来太过遥远,孟媛并不关心。
「我要亲自去确认,确认如今王命安在。若我为麒麟,若父亲与二弟的人生当有意义,在王命之下或许便有我该为之事。」
风声将这段言语吹得遥远,与这空泛得如若自大的想法相b,听众仅有孟媛一人,如此而已。
这是个好地方,一个便於安心休养的好地方,孟媛是这麽认为的。
与见着公子羽的反应彷佛,此地居民见着孟媛所想的也不是她身为孟侯之nV,而是出於更加平凡而亲切的方式往来。
在这里,孟媛感受不到旁人压迫一般的目光,不会有人因为她膝下无子而侧目,可她想这是身为「公子羽的夫人」才如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论如何,孟媛在漫长的Si寂中,稍稍获得了安宁。
……可这有什麽意义吗?她的愿望不变,她的渴望未改,也从未成真,亦不会成真。
一双手压在脖颈处的感受仍旧清晰,只是那双手的主人已然远去,不知何时会归来,而她仍在等待,等待多年前的那个夜晚的延续。
不知不觉间,自己的身影已与多年前望着的母亲身影重合,一般等待,可她没有犯错的机会,也没有这样的打算,所以就只剩下等待。
或如她等待的人所说那般,受外力压迫而屈就是毫无意义的,可她的人生至此也没了别的意义。
或许留她在这里,是希望能找寻出不同的道路,然而她并没有这样的心思,哪怕无人再用那样的眼光注视着她,她也始终看着这样的自己。
到头来,答案仍未改变。
她仍旧在等待,等待远行的夫君归来,结束这一切的时刻。
《隐麟》一、家国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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