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1章 年底的父慈子孝(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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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1章 年底的父慈子孝

其实在年底,发生了很多事,但在「旧党瓦解丶新党重组」的主旋律背景下,就不那麽醒目了。

比如镇守辽东二十二年丶号称大捷数十次丶武功盛极的总兵官李成梁,在六十六岁这年的最后一个月,被解除了所有武职,只以宁远伯身份回到京师。

当然对生于辽东丶发迹于辽东丶基业全在辽东的李成梁来说,这是被迫离开故土,远赴他乡京师,不能算是「回」。

李成梁在大明官场的名气非常大,多少年来一直是言官猛烈抨击的对象,关于虚报冒功之议论不绝于耳。

但是李成梁财大气粗,舍得花钱,善于结交首辅,所以在历代首辅的庇护下一直安稳无事。

这次前首辅申时行突然下台后,李成梁立刻就顶不住弹劾了,以「欺罔冒功」被解职。

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朝廷的政治变动牵连了,遭受了「池鱼之殃」。

当然,也可能与长子李如松的逐渐崛起有一定关系。

如果是文官,被解职后多磨蹭几天问题不大。但将官就不行了,必须立刻走人,否则就要被喷图谋不轨。

所以李成梁抵达京师很快,但也很低调,尤其在高层剧烈动荡的情况下,就更不起眼了。

鉴于万历皇帝的德行,连朝觐面君这环节都省了。

李老将离开了舒适圈,又暂时融不进新圈子,毕竟京师里文官也好丶祖传勋贵也罢,和近年靠武功发迹的李家都不是一路人。

于是李老将只能闲住在非常陌生的宁远伯府,不免陷入精神内耗。

今日李老将坐在堂上无所事事,不见好大儿来晨昏定省。

询问过后,家奴说大爷还在睡觉,李老将生气了。

李家嫡长子李如松如今官职是后军都督府左都督,算是武职的最顶端了。

本来京师五军都督府高级武官的工作就轻松,到了年底封衙后更是没卵事。

所以李如松昨夜也不知道去哪里鬼混了,问了也不说,最后贪杯大醉而归,到了今日上午仍然在高卧不起。

李老将将好大儿从热被窝中强行叫到堂上,严厉训斥道:

「我们乃是将官世家,以军功报国,和那些靠祖宗的勋贵完全不同!

故而须当时刻勤勉,可是你安敢如此废弛!往日我不在京师时,莫非你都是如此度日?」

孝道之下,李如松不敢顶嘴,只能老老实实听了训。

又到次日,李如松大清早的就起身,在堂前练起了十八般武艺,自日出一直练到午时。

李成梁背着手走过来,站在廊下斥道:「我们李家多年来平安无事,各人始终保持着稳中有升的态势!

你看大同麻家丶宣府董家的各人,那都是起起落落的,哪有我们李家稳当?

靠的是什麽?就是因为你爹我比他们都有政治头脑!

像你这样只知道闭门练武,不知抬头看路,真乃蠢笨不可及!」

李如松:「.」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间接实锤了,父亲就是对自己不满!

估计父亲心里认为,就是因为自己表现太好,才害得他老人家不得不离开辽东。

而后李如松忍不住说:「父亲你是被解职的宁远伯,儿子我是后军都督府左都督,都已经是富贵闲人,完全不领兵了,哪还有招惹顾忌?」

李成梁又斥道:「你弟弟还在蓟镇!你作为家中顶梁柱,怎能只想自己?不能太自私!」

李如松没好气的说:「父亲你所说的政治头脑指的是什麽?」

李老将傲然道:「虽然我常年远在辽东,但能让张江陵和申吴门两代首辅都为我说话,这就是我的政治头脑!

如今朝廷里换了新首辅,你身为李家如今的顶梁柱,不去琢磨如何与首辅搭上线,只知道在家练武有个屁用!」

听到父亲一口一个「顶梁柱」,李如松总感觉被解职了的父亲这是在阴阳怪气。

于是李如松决定亮一亮肌肉,用实力说话,争夺自己的家庭地位。

「如今朝廷中有一个秘密社团,社团名字叫什麽,社团里都有什麽人,这都需要保密,我不能说。

但是父亲只需要知道,当今的赵首辅就是这个社团的二号人物!而我李如松则是这个社团的荣誉社员!

跟首辅搭关系这种事,谁不会啊?原本也不须父亲费心了!」

李成梁愣了愣后,又喝道:「你以为,你和首辅同在一个社团里,就能算搭上关系了?

没想到你这样四十多岁的人了,还是如此幼稚!竟然把社团的实力竟然当成自己的本事!

首辅在这个社团,充其量只能说明这个社团厉害,而不是你有多厉害,也并不意味着你和首辅建立了真正的私人关系!」

「什麽叫真正的私人关系?」李如松还是很不服气的问道。

李成梁问道:「听说首辅比我还年长,你敢叫首辅一声世伯吗?」

李如松顶撞说:「我敢叫世伯,但赵首辅他不敢答应,非让我叫他老哥!」

李成梁:「.」

自己是不是对儿子太过于苛刻了?竟然开始满嘴胡说八道了,这样传出去,只怕要招惹祸事啊!

李如松见父亲不信,又说:「前夜我喝多了,就是去参加了社团年终聚会!本来这聚会不该说出来的!

当时我就坐在赵首辅旁边席位,敬酒的时候,他说林九元一直称呼我为老兄,所以他可不敢以世伯自居,让我也喊他老兄!」

李老将怀疑人生,巴结首辅这麽容易吗?那他自己二十年来送出的一箱箱的金银人参,意义何在?

自从父亲到了京师,一直被骂的李如松忍不住挑衅说:「你结交张江陵或者申吴门时,可敢与他们称兄道弟否?」

李成梁抄起手边的如意就打,一边打一边喝斥道:

「首辅让你这样喊,你就真敢这样喊?让别人看了,只以为我李家没规矩!各论各的,这个道理懂不懂?」

四十多岁的正一品左都督抱头鼠窜,一直逃到了大门外。

他算是看出来了,父亲就是气不顺,哪怕自己回家进门先迈左脚也是挨骂。

这个家真没法呆了,想到这里,李如松再次生出了出外当总兵的念头。

本来李如松就不喜欢在京师当孙子,更愿意出镇当土皇帝。

由于种种原因,很难如愿,好不容易当了半年宣府总兵,又被赶回来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李如松还是挺理解父亲的。

如今亲爹被解职了,自己不用留京城当「人质」,做总兵机会是不是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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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李如松转头就往兵部尚书叶梦熊府邸而去,这种事兵部尚书是经办人,最好使。

自己和叶梦熊好歹有一起宁夏平叛的交情,还都是更新社荣誉社员,说得上话。

到年底了,各大佬家门口访客都很多,还都是带了年礼的。

李如松插了个队,直入叶大司马书房,请求道:「如今家父蒙皇恩得以归宅休养,但我李家报国之心却未曾休养。

我愿意代父继续出镇边陲,大小不拘,远近不论!」

叶梦熊笑道:「李都督稍安勿躁,再等等。」

李如松疑惑的说:「等什麽?」

叶梦熊答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林九元离京前与我谈话时,专门提到过对你的安排。

他就说了四个字——以待天时,所以我让你稍安勿躁,再等等。」

「以待天时?」李如松琢磨了一下,忽然大惊失色,「莫非要造反?这可万万使不得!」

叶梦熊:「.」

你李如松的想像力还挺丰富。

从叶大司马这里出来,李如松又去拜访赵首辅,他准备请老哥哥随便题几篇字,拿回家镇压父亲。

年终岁尾,社交多聚会多,已经下台的三位阁老那边,也是门庭若市。

虽然他们下台了,应该返回老家去,但是总不能大过年的赶路,所以都是准备过完正月十五再启程。

还能「门庭若市」倒是挺稀奇的,按一般规律来说,人走茶凉才是正理。

但是任何看似违反规律的事情背后,肯定都有着更强的规律在运转。

原次辅王锡爵的心情抑郁,但还是打起精神接待宾客,虽然脸上笑容很少。

算命的说他有首辅之姿,眼瞅着已经当上次辅,怎麽就和申时行一起回家了?

又送走了好几拨客人,协助父亲搞接待的王衡很刻薄的说:

「也不知道他们这些人积极个什麽劲头,阁臣又轮不到他们去做,父亲也不可能推荐他们!」

三位阁老虽然下台了,但蒙皇上的恩准,可以各自推荐一人入阁,以补充内阁空缺,这好歹也是一项很大权力了。

王锡爵淡淡的说:「你说错了,他们并不是来求推荐的,而是想打探我会推荐谁。

知道了我会推荐谁,他们就可以提前去烧未来阁臣的冷灶了。」

王衡不服的说:「我当然能想到,而且我还知道,父亲年纪还不算太老,将来依然有起复的可能性,所以他们想继续维持善缘。

毕竟内阁那位老头子已经六十八岁了,指不定哪天就卒于官!」

这点也是很多人都能想到的,毕竟申时行五十七,王锡爵五十六,王家屏五十五,年纪在这里摆着。

王锡爵叹口气,原本觉得自家儿子聪明伶俐丶个性鲜明,比申家那平庸无能的哥俩出彩多了。

但是现在,王赐爵真有种「惟愿孩儿愚且鲁莽」的心情。

你看同样是阁臣父亲下了台,申家老大似乎完全不受影响,甚至像是解开了限制上升的枷锁。

就因为申家这些儿子心思单纯,看到大腿就敢放下宰相公子身段去抱,抱住就不撒手。

而自家这儿子,当年在府学明明有机会与九元真仙混个同窗情分,结果硬是被宰辅公子的傲气整没了。

王衡还没有体会到父亲的忧愁,很关心的问道:「父亲到底想推举谁入阁?」

王锡爵答道:「我也不知道该推举谁,我准备问问首辅赵兰溪,看看他有什麽建议。」

王衡疑惑不已,父亲你吃错药了?怎能把推举新阁臣的大权拱手相让?

他质疑道:「你不想留下一点班底,以待卷土重来了?」

王锡爵有点失态的斥道:「卷土重来你娘个头,我将推举之权让出去,还不是为了你!」

再说就朝廷现在这形势,还留个几把班底!

有别人留班底的空间吗?没看到连所谓的申党都被吸收完了吗?

而后王锡爵又对仆役吩咐说:「今日不见客了!我出门去!」

王衡一脸懵逼,父亲这是怎麽了?很少这样情绪爆发。

王锡爵出了门后,直接前往首辅赵府!

反正他已经下台了,不用避什麽嫌,只要自己不要面子就不无所谓!

赵志皋正在和李如松说话,听到王锡爵来访,又赶紧把王锡爵请进来。

对于已经下台的大佬,反而在礼节上更不好慢待。

「什麽?你徵询我的意见?」赵首辅和王家大儿同款一脸懵逼,同样怀疑王锡爵吃错药了。

王锡爵坚定的对赵志皋说:「你让我推举谁,我就推举谁!

但我也有个条件,明年会试要让这个人当主考官。

在我想来,你应该不会去当主考官吧?不如将主考官指定给别人。」

当今会试主考官要安排一名大学士来充当,一般是没当过主考的大学士轮流上,可现在内阁只有赵志皋一个人。

但赵志皋刚当上首辅,正是积攒威信时候,肯定不愿意暂时离开内阁,在贡院与世隔绝的关一个月。

所以明年春天会试的主考官,必定从三名新的阁臣里选出。

赵志皋顿时就明白王锡爵的想法了,王家嫡长子王衡如今还在混国子监,估计明年打算以国子监名额参加会试。

王锡爵是想以一个大学士推举权为代价,换取儿子的前途,而且至少安排一个庶吉士。

如果王锡爵不在了,就凭王衡和林九元的关系,怎麽可能进步?

真是造孽啊,林九元虽然不在京城,但影响力仍然渗透在各个角落。

隔着两千多里,也能隔空送一个大学士推荐权到他老赵手里。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赵志皋忍不住感慨道。

又指着李如松,对王锡爵说:「李都督为父亲求字,以慰籍父亲抑郁之情;

而王太仓你为了儿子甘愿舍弃权柄,你们两家真是父慈子孝,家风醇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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