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如果说谎(1 / 2)
('李郁川的思维在手机震动的短短的几秒钟之间反复互博着,一方面觉得自己要坚持,不该再随便接他的电话,另一方面又在想,过了这么久了,徐宣突然打电话过来,大概是真有什么事情吧。他坚硬的理智似乎总是被容易变软的心打败,李郁川小心翼翼地按下了接通键,电话那头却无比安静,他皱着眉头按住听筒,电话那头还是没有声响,大概又过了两秒钟,李郁川觉着手机里隐隐约约传来倒抽气的声音,像是人在忍受着巨痛的时候才会发出来的那种。
“徐宣?”李郁川试探着问了一句,电话那头还是沉寂。
“徐宣你怎么了?”
李郁川恨不得把电话塞进耳朵里听得更清楚些,可那头儿痛得吸气声却越来越明显,人却不说话。
“咣当——”
是什么金属材质的东西摔了砸了的声音,李郁川感觉更着急了,这不是一个正常的电话,“徐宣?徐宣你在吗?”
“没…没事儿……”又过了好一会儿,李郁川才终于听到徐宣的声音,可这明显是从喉咙里挤出来,艰难地忍痛的声音,李郁川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徐宣听起来很虚弱,连发声都费劲儿似的。
“我,我打错了……啊……”
“不是,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吗?”他的声音听来明显是出了什么问题,搞得李郁川根本就顾不得要继续和他保持距离,他从床上起来,鞋子随便踩上一双,拎着外套就往门外跑,“你在家是吧,别害怕,我现在就去找你。”
徐宣听见手机里挂断前,是一阵杂乱的声音,似乎什么东西从哪处掉下来,还有羽绒服外套那种摩擦的声音,很细微,但所有的,徐宣都捕捉到了,他站在客厅里,半条手臂都在火辣辣地痛,上一次感受到这种程度的痛,也许是八岁出事故的那一年,可徐宣却觉得,自己可以承受住,比起孤身一人的恐怖,一点点的痛,又算得了什么呢。
李郁川飞奔着下楼,鞋子都差点甩掉,他一边叫车,一边把鞋带系好,心里焦急得很,徐宣一个人住,又看不见,不会真出什么事儿了吧。心里不断祈祷着,连红灯的存在都令李郁川憎恶,快一点,再快一点,他要是能直接飞到徐宣身边就好了。
“徐宣?徐宣你没事儿吧?”李郁川气喘吁吁地推开了门,他甚至没有去思考,为什么徐宣的门开着,好像就在等待着他进来似的。
客厅和厨房是开放相连的,徐宣在一进门就能看到的地方,他坐在地板上,旁边是一只打翻了的热水壶,底座还插在电源上,地板上湿漉漉,到处都是洒出来的水,徐宣的衣服裤子都被水浸过了,颜色深了两个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徐宣,你怎么了?水洒了?烫到了?”李郁川看见徐宣半挽着的袖子,右手手腕到小臂的一段皮肤都成了猩红色,怵目惊心,他赶忙把人给扶了起来,看上去是被滚水烫到了,“冲冷水了吗?”
徐宣也不说话,也不看往李郁川的方向看或听,就只是低着头,李郁川本就焦急,看他这样子,更觉得慌张,急急忙忙地拉着人进卫生间,打开冷水阀,牵着他的手臂往冷水下冲洗。
“疼不疼啊?这肯定特别疼,你怎么突然用热水壶烧水,晚上叫朱阿姨给你弄不就好了,烫成这样,我看着都疼。”李郁川紧皱着眉头,看着冷水在徐宣的小臂上飞溅出水花,对方却还是沉默着。李郁川歪着身子看徐宣的脸,好一阵子不见,怎么感觉他还瘦了很多,本来个子高大,身体有些肉才能撑住体型的,现在看来就像单薄地一片纸,清瘦得下颌线都能划伤人了,李郁川忍不住心疼,“怎么还瘦了,最近没好好吃饭吧,啊?舅舅该心疼了。”
从进门到现在,好一会儿了,仿佛只有李郁川自己在着急,徐宣不说话,也不理他,狭窄的卫生间里只有流水的声音,自己握着对方的小臂,也许是因为冷水激的,李郁川只觉得徐宣的体温都升高了许多。两个人紧挨在一起,过分亲昵,如果是以前,李郁川不会想什么,但意识到也许徐宣对自己有些错觉,李郁川就尴尬了起来,手也慢慢松开了,“你自己再冲会儿,我去帮你买个烫伤膏。”
李郁川一松手,徐宣就也跟着把胳膊从水龙头下挪开了,神情慌乱,朝着李郁川的方向挥手,可被烫伤的皮肤刮蹭到李郁川的外套,又是火辣辣地疼,“啊……”
“嗳,别乱动。”李郁川回身又扶住了徐宣,看他浑身湿漉漉,表情也略带可怜似的,李郁川都不忍心走,可他得去买药才行,“你等我一下,我不是走,就是去买药膏,好吧,嗯?”
李郁川讲话的语气软了下来,几乎和哄孩子差不多,徐宣这种无助的样子,就像个小朋友,他忍不住拍了拍对方的头,“听话,我马上回来。”
好像得到李郁川的许诺,徐宣才终于放下心来似的,点了点头,李郁川其实也不放心,把人带到沙发上稳稳地坐好才下楼,虽说受伤了,但好在不算太严重,李郁川接到电话时是真的吓到了,现在才把心塞回肚子里,走进药店摸了半天发现连钱包钥匙都没拿,就带了支手机出来,外套也是随手拿了件单薄的普通夹克,风一吹冷得直打颤。
“我回来了,徐宣。”
李郁川坐着电梯上来,他下楼时着急,也没关门,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刚刚到的时候,房门好像也留了条缝隙在,李郁川隐隐约约觉得奇怪,但是又说不出来哪儿不对。推门看见徐宣老老实实的坐在沙发上等他,听见李郁川的声音,徐宣眼睛一亮,朝他那里望去,但随即又立刻低下了头,那条烫伤了的手臂,明晃晃地展示着,扎眼得很。
“下次别自己碰热水壶,那东西我都经常烫到。”李郁川拉过徐宣的胳膊,用棉签蘸着乳白色的药膏往他手臂上涂,一碰徐宣就疼得浑身紧缩,“痛吗?我轻一点儿?”
烫成这样,百分百要褪了这层皮肤重长的,李郁川轻轻往徐宣胳膊上吹气,希望能缓解一点儿,再小心,也不可能完全不疼,大概是不想自己听到忍痛声,李郁川看徐宣咬着下唇,单薄的嘴唇几乎要咬破了,“疼就喊出来,别把嘴唇再咬坏了。”
李郁川伸手拨了一下徐宣的下唇,叫他放松,可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自然而然的做出这个动作的,做了之后,才觉得有点儿暧昧,自己反而脸红了起来,只好埋头继续涂药,“最近这里不能碰水,每天都要涂药,知道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徐宣点点头,一副懂了的样子,可担心的人却成了李郁川,他看不到,能不能自己好好涂药,照顾自己啊。李郁川往烫伤的皮肤上覆盖上纱布,这样看起来才好了些,他思索着要不要每天下班回来路上帮他换药,对自己来说也不算太麻烦。
“我把地上的水收拾一下,你别起来,地上滑。”李郁川处理好徐宣的伤口,才想起收拾屋子里的一地狼藉,把跌落的热水壶捡起来的时候,突然发觉有点儿不对,在厨房烧水,水壶这么重的东西,怎么也滚不到客厅来,不过也许是拿着水壶要到客厅来,不小心脱手了的吧。李郁川自己圆好了这一点,没继续想下去,他拿起拖把想把地板上的水吸干,拖着拖着,又觉得不对劲儿,这地上的水,比想象中多得多,一个小小的热水壶,就算加满了,也不会有这么多水洒出来,他回头看看徐宣,对方烫伤了的是右手,可李郁川和徐宣吃过多少次饭,他知道对方是右撇子,再怎么也不会把拿着水壶的手烫伤才是。
李郁川不是什么侦探,只是个有着正常逻辑的普通人,可是“打错”了的电话,开着的房门,洒了太多的水,还有烫伤的右手,好像一切都在告诉他,这不是个简单的小意外,李郁川把热水壶放进了厨房柜子的最里面,然后坐回了徐宣旁边。
“徐宣?”
“嗯?”对方看向自己,表情依旧单纯又无辜。
“你是不是故意把自己烫伤的?”
虽然只有一瞬,但李郁川捕捉到了徐宣脸上的僵硬,可对方没有说话,也没否认,只是肉眼可见地,脸逐渐变得滚烫通红,就像被大人揭穿了过分明显谎言的中学生,头渐渐低了下去。李郁川都不用听他的答案,就知道自己已经猜对了,徐宣竟然用这种方式让自己来见他,真不知道他是太聪明还是太傻。
徐宣沉默,李郁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房间里安静地像没人存在似的,约莫有一两分钟,徐宣才慌乱地抬起头,用那只烫伤的手在周围胡乱摸着,“李郁川?你走了吗?”
李郁川没回答,他想着刚才一进来,徐宣那副可怜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就觉得自己像个笨蛋似的。看徐宣以为自己走了,也没辩驳,结果徐宣就站了起来,要往门的方向去,明明在自己家里,是清楚布局位置的,那只烫伤了的手臂前伸着,却撞了墙,但这次大概是真的,吃痛地弯下了腰,“啊……”
明明是该生气的,可看徐宣这副样子,李郁川又发作不出来了。
唉,早说了,李郁川这人有个毛病,同情心容易泛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徐宣不是没想过李郁川会知道自己是故意的,他安静地思考了好几天,可是,并没有想出来什么办法,他那么喜欢李郁川,却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值得李郁川能为他停留的。迄今为止,妈妈和舅舅是在自己生命里存在时间最长的人,因为他们是自己的亲人,所以抱有着那样无法解释的无私之爱,即便自己是残缺的,也没有被抛弃,徐宣感激这一切,他以为这样就已经够了,自己的人生不是毫无意义的。可在遇见李郁川之后,他变得贪心了,原本平淡的生活被罩上了一层彩色的光圈,睁开眼睛的时候,即便仍旧是一片黑暗,想到李郁川,心里就点燃了一根小小的火柴,微弱的希望在他身体里炸出火星来,好像有了往前奔跑的动力,那是久违了死水中激荡起的波澜。他想要和李郁川更多地在一起,吃饭,走路,甚至只是无所事事地待在一起,这些都令徐宣感到幸福。但创造一段关系,比想象中更难,在李郁川开始回避徐宣后,他想了很多,人会因为什么而停留在他人身旁呢,金钱?徐宣虽说能负担自己的生活,但绝不是什么大富翁,他不可能花钱买下李郁川,那外貌?李郁川说过是自己好看的,可这似乎也没能把他留下,李郁川想要什么,徐宣毫无头绪,可他能确信的是,李郁川有着乐天又赤诚的天性,他不会对处于困难中的人坐视不理。
他的计划称不上是周密,甚至是漏洞百出,徐宣往地板上倒了些水,他看不见,也不知道多少是合适的,又往自己身上泼了不少,也许也太多了些,徐宣以为那样更真实可信,而使用热水壶对徐宣来说有点儿陌生,摸索着墙壁上的插座,又按下热水壶的开关,等待水开的短短几分钟,徐宣仍旧是忐忑不安的,他该和李郁川说什么呢,向他求助,还是干脆沉默,水壶再说升温过程中响个不停,但到了最沸腾的时刻,却变得安静下来。开关弹起,有咔哒的声响,徐宣拿起了水壶,提前感受到了滚烫的蒸汽,但他也没有退缩,剧烈的痛感在皮肤上压过,几乎半条胳膊都要失去知觉,徐宣的呼吸快要停滞了一般,他将水壶平放在地板上,拨通了那个想念了许久的电话号码。
徐宣知道也许会被识破,只是没想到会被发现得这么迅速,李郁川直接说了出来,然后就没了声音,被戳破了谎言所带来的羞耻感,远远不及徐宣恐惧于李郁川不再理会他,李郁川是不是讨厌他了?是不是已经离开了?为什么一点声音都没有?一种彻头彻尾的慌乱笼罩在徐宣的理智上,他看不见,也什么都听不着,仿佛被丢进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迷茫之中往前走了好几步,在黑暗的荒原中摸索一般,却撞到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家里的墙壁,真的太愚蠢了,自己真蠢,徐宣感到沮丧,他根本不可能留住李郁川吧。
“又碰到伤口了吧,快坐下。”
李郁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徐宣愣住了,他没离开,李郁川重新靠近自己,拉着自己回到了沙发上,手臂上虽然比刚才还更痛了,徐宣却感觉能忽略这一切。
“对不起,我错了。”徐宣老老实实地道了歉,父母教过他的,做了错事要反省自己。
“错在哪儿了?”
“我不应该骗你来找我。”徐宣忍了又忍,眼泪还是克制不住地在眼眶里打起了转,除了有时候想到离世的父母,成年了的徐宣几乎没有哭过,他不是因为疼而流眼泪,而是他突然就害怕了起来,徐宣反手拉住了李郁川的胳膊,攥得紧紧的,眼泪啪嗒啪嗒地从那张漂亮的脸上往下坠,鼻尖都红了,哭得像个泪人,仿佛他是全世界最不幸的最可怜的家伙似的。
“哎,松手。”李郁川本来见他这样就生不起来气,对方怎么看着比自己还委屈呢,可握着胳膊使出的劲儿,捏得李郁川也跟着疼。
“对…对……对不起……”徐宣哭得有些喘不上来气,呜咽着,连一句对不起都说得断断续续,慌张地把手松开,又小心翼翼地摸着李郁川的衣服一角,生怕对方离开就再也不见他了。
这小傻子烫伤自己就为了见他一面,李郁川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想要硬气些训斥他,但也没装下去,“虽然撒谎不对,但是你最大的错是伤了自己,傻不傻啊。”李郁川抬手弹了下徐宣的脑门,对方的刘海有点儿长了,快遮住眼睛,被自己轻推了下,也不躲,就坐在原处,头发被碰乱,可怜巴巴地望向自己,“别哭了,舅舅知道会伤心的,”
唉,怎么像个流浪小狗似的,李郁川清了清嗓子,抽出纸巾想帮他擦擦那湿漉漉的脸颊,又觉得太过亲密,只是把纸巾塞进对方的手里,“以后小心点儿,别伤害自己。你吃饭了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有,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弄……”徐宣听见李郁川问自己吃饭了没,就知道对方是要消气,也打起精神了,吸了吸鼻子跟着坐直了身体,可手却一点儿没松开李郁川的意思。
“你怎么弄啊?”这话把李郁川逗笑了,徐宣也不会煮饭啊。
“我叫朱阿姨来弄……”徐宣说话的声音又越降越低,许是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轻率,这又显得自己像个没用的人了。
“别麻烦了,大冷天的,阿姨过来也麻烦。”李郁川从衣架上拿起徐宣的一件厚外套,自顾自地套上了,对方比自己高些,肩也宽,徐宣的衣服,李郁川穿着松垮了些,他大老远地过来连衣服都穿错了,借件外套应该不过分吧,“外套借我穿会儿,走吧,今天冬至,带你吃饺子去。”
喧闹的饺子馆里,一推门便是热腾腾的蒸汽,李郁川的眼镜立刻雾蒙蒙地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以前只是觉得冬天戴眼镜很麻烦,可刚刚的一瞬间,李郁川却在想,难道徐宣平常就是这种感觉吗。
“还吃鲜肉玉米的吗?”李郁川摘掉眼镜,往徐宣耳边凑近,虽然早就料想到对方会乖巧地点头,但李郁川还是觉得得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老板,两份鲜肉玉米。走,咱们坐这边。”徐宣被李郁川带着,坐到了座位上,已经有多久,没像这样和李郁川一起坐着吃饭了呢,空气中混合着葱姜醋味儿,有些冲,但徐宣心里却盛了碗暖汤一般舒适。
“调料我看着弄了啊。”李郁川往小碟子里倒着酱油醋,又加了点儿干辣椒和碾碎了的蒜泥,他小时候跟着姥爷姥姥在北方老家生活,饮食口味也比较重,问徐宣对方肯定还是会像往常一样,笑着说“和你一样就好”,这孩子是不是对自己太百依百顺了些,李郁川有时候都担心他被坏人给骗走银行卡密码。
“喏,勺子,这是碟子。”
“谢谢。”
拉着徐宣的手,帮他认好桌上摆放物品的位置,李郁川一天都没吃饭了,此时饥肠辘辘,他吃了几口,想问问徐宣觉得怎么样,一抬头,却见徐宣静悄悄地,坐直了目视前方,左手握着陶瓷勺子舀碗里光滑的水饺,怎么也弄不上来,平常在用那些钢琴工具的时候,灵巧又熟练,但是此刻却无比笨拙,就算是不会用筷子的小孩子也不会这么艰难的,李郁川又有点儿心疼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张嘴。”
“啊?”徐宣听见李郁川的声音,睁大眼睛和嘴巴,他也不知道李郁川要干嘛,只是照做。嘴里被塞进了一颗小巧的水饺,混杂着酸辣的调料味儿,卷在味蕾之上略微辛辣,徐宣有点儿呛到了,捂着嘴轻咳了一声,停了两秒才开始咀嚼,徐宣对食物的味道没有太高的要求,可知道李郁川在喂他,眉眼就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这家的饺子一般,没有我姥姥做得好。”李郁川喂了一口徐宣,又给自己夹了一只,“等过年,我带点儿给你。”
“嗯。”徐宣点了点头,李郁川这么说,那以后也会来见自己吧,徐宣想到这儿就觉得心口一阵热。
“张嘴。”李郁川自己吃一口,也一定要喂徐宣吃一口,他看徐宣真的好像比上一次见面要瘦了一圈,比自己还高,怎么吃得那么少,“你得多吃点儿,都瘦成什么样儿了。”
“好。”徐宣笑着回答,努力把嘴里的东西吞咽下去。
在李郁川的坚持投喂下,这顿饭吃得很和谐,也撑得要命,徐宣挽着李郁川的胳膊,缓慢往家的方向走,饺子馆就在小区往北几百米的地方,徐宣只希望这条路能长一些,更长一些。入冬之后的夜晚变得很安静,寒冷将人们驱散到钢筋混凝土的小方块中去,徐宣抬脚迈过楼门口的门槛,他知道要到终点了,李郁川就又要走了。
“药要记得涂,饭也要记得吃。”
“嗯。”徐宣点点头,李郁川还是那么温柔善良,就算知道自己骗了他,也还对自己这么好。
“药膏我放在桌子上了,知道吧?”
“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怎么不说话了,嗯?”徐宣一直低着头,吃完饭回来,一路都沉默着,闷闷不乐的样子,楼道里灯光昏暗,李郁川不能看清楚他的表情,于是就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是不是手又疼了?”
“疼。”
徐宣就说了一个字,可这一个字的杀伤力可太大了,他声音里的脆弱同一片易碎的雪花似的,甚至不需要去触碰,就会马上自行消融不见。
“叫你犯傻。”李郁川嗔怪了句,但随即又不忍心,“忍一忍,很快会长好的,还想吃什么吗,我去买给你。”
生病的时候还是疼痛的时候,吃点儿好吃的东西,保持体力,然后好好睡觉,这是李郁川认为最好的度过方式。
“不想一个人。”徐宣明明是看不见的,盲人的耳朵是他们的眼睛,总是耳朵先捕捉声音朝向哪侧的,可面对着李郁川,徐宣却总是执着地,用正脸用自己的眼睛看对方,仿佛在世人所定义的正常之中,努力地向李郁川迈近一步。
要是之前徐宣还都只是绕着圈子挽留李郁川,现在就是百分百地坦白了,他自己也明白,无论什么,李郁川都是会看透的。徐宣用那双澄澈又迷茫的眼睛看着李郁川,他觉得自己像在做一场赌博,他赌李郁川会同情他。可就算同情也好,再多一点儿,再更加心疼他一点儿吧,徐宣想要李郁川在身边,无论什么形式都好。
“啊……”李郁川迟疑了下,他是刻意和徐宣保持距离的,因为知道对方对自己可能有些误会了的心思,可他又想了想,站在徐宣的角度来看,李郁川对自己的冷落是毫无缘由的,其实徐宣也并没有做过什么伤害自己的事儿,而且这个时刻,他看上去非常需要自己。李郁川的大脑再次天人交战,他迟疑着没有回答,徐宣就又伸手去拉他的胳膊,袖口露出一截盖着伤口的纱布来。
草。
早说了,心软是病,得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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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吗,那我们快进去吧,外面冷。”
徐宣一听李郁川的回答,脸上的神情立刻就变了,整个人周身都明亮了几个度似的,他的手顺着李郁川的胳膊滑到后背,因为李郁川矮一点儿,这样几乎是半搂着的姿势,他倒是坦然的,反叫李郁川不好意思了起来,接过徐宣手里的钥匙,胡乱往锁眼里塞着,“嗯,太冷了,进去吧。”
进了家门,换掉鞋子,脱掉厚重的外套,然后去卫生间洗脸刷牙,李郁川连这家里的新牙刷和毛巾放在哪个柜子里都知道,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和徐宣的关系真的很近了。要是真将徐宣从自己的生活里完完全全剔除掉,李郁川也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他一口吐掉嘴里的泡沫,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摇了摇头,算了,别想了,明天的事儿明天再说吧。
通常来说,李郁川并不支持这种鸵鸟式的生活态度,因为人要是一味逃避,总有一天,逃避的事儿会滚成一个大雪球从山上滚下来把自己压扁的,可有时候,就算是一等一的大圣人,也没办法把所有的事儿理得清清楚楚,更何况是李郁川这个普通人呢。浴室里蒸腾的热气,让李郁川逐渐放松了下来,他想和徐宣像以前一样自在地相处,这样对两个人不是都很好吗,李郁川长舒了一口气,果然淋浴才是人类思想的洗涤器,他现在又开始觉得,什么都不是问题了。
直到推开门的一刹那,李郁川看见徐宣抱着一只枕头,正推开卧室的门。
那间屋子里发生了什么,李郁川再清楚不过,可能是刚刚洗过的澡,也可能是房子里的暖气太足,李郁川觉得自己浑身发热。
“李郁川?你洗好了吗?”听见有湿拖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徐宣朝浴室的方向望去,“我找了厚的被子出来,还有枕头,你喜欢高一点儿的枕头吗?”
“啊,都行,我在沙发睡就好了。”李郁川慌慌张张地从徐宣手里拿过枕头,他头发还湿哒哒的,水滴摇曳着一晃,落在徐宣的脸颊上。
“不行,沙发很不舒服的。”徐宣用手背蹭了蹭脸颊,似乎毫不在意。
“我睡觉不老实,怕压到你的伤口。”李郁川一边解释,一边抱着枕头坐在了沙发上,这倒不完全是借口,他们两个大男人睡一张床肯定是挤的,再压到伤口就不好了,“没事儿的,你去洗澡吧,小心伤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徐宣看上去有点儿迟疑,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就一个人往浴室去了,李郁川靠在沙发上漫无目的地刷着手机,其实一点儿没看进去屏幕里的内容,徐宣进去好一会儿了,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好奇怪。他不知道盲人是不是会花更多时间在浴室里,所以也不敢轻易地去问,怕有什么冒犯到的地方,可等来等去,连水声都没有,就太奇怪了。
哐——
浴室里可算是有了点儿动静,却不像是好的征兆,李郁川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徐宣,你还好吗?”
“没事儿,不小心把瓶子碰掉了。”
“噢,好。”李郁川这个人,平时就是在好奇心和爱操心这两件事儿上来回切换,他现在在思考,徐宣看不见东西,会不会像上次工具箱掉了一样找不到,但是又不想给人添麻烦不叫他帮忙。李郁川坐不住,在浴室门口来回踱步,又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小小的吃痛声。
“啊呵—”
这下李郁川是真的忍不住了,本来就看不见东西,一只手又受伤了,他担心得不得了,“怎么了?徐宣?我进去了?”
这房子除了用于出入的大门是能反锁的,其他的门锁都只是摆设,以前李郁川听徐宣说过,妈妈怕他不安全,就全部都拆除了,只留了个把手的框架在,所以门从外面是能打开的。
“我没事儿……”
眼前的徐宣正脱衣服到一半,似乎是为了捡刚刚落在地上的东西,而离墙边的架子很近,针织衫在脱到一半的时候勾到了一旁的挂钩,徐宣想要把衣服脱下来,一转身却撞到了墙壁,手肘处发红的皮肤证实着这一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帮你吧,你手不方便。”李郁川走上前来,这时候也完全想不到要避嫌什么的,只是帮他把衣服脱了下来,徐宣赤裸着上身和自己相对,李郁川的目光只是一扫,宽肩窄腰,也许给钢琴调音是个体力活儿,徐宣看起来很瘦,却有些肌肉在的,难怪总觉得他力气很大。
李郁川清了清嗓子,“衣服放在架子上了,我出去了。”
“李郁川。”
“嗯?”
“沐浴液好像没有了,可以帮我从柜子里拿一瓶出来吗,谢谢。”
“噢,好。”这对李郁川来说是轻车熟路的事情,他刚才拿牙刷的时候就看见了,只是那放在柜子很里面的地方,他得挪开其他的东西才能拿出来,许是他在做这件事儿的时候太专心了,丝毫没去在意身后人的动作,等他找到了东西再转身过来,看徐宣已经将全身的衣服都脱掉了,一点儿遮挡都没有。
“…我也给你放架子上…”李郁川猛地抬头看天花板,几乎是挪着脚步把那瓶沐浴液放在该放的地方,就是不知道自己的眼光该往哪处落。那天在徐宣家,他虽然看见对方拿着他的围巾自渎,可他喝醉了酒,卧室有没开灯,仅仅是客厅中的一点儿灯光渗进去,眼神迷蒙的李郁川其实并没看清什么。可在明亮干净的浴室里,李郁川可谓是看得一清二楚,他知道徐宣肯定不是故意的,毕竟两个人都是男人,这没什么,可自己的大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自动调取了那段徐宣抚摸着自己喊他名字的音频,带着青涩的喘息和情色的旖旎,眼睫低垂颤动,那张清秀的脸也散发着潮湿和燥热,李郁川忍不住心跳加速。
浴室里的水声阵阵,但最终还是停了,李郁川甚至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应该感到抱歉的人,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徐宣才好,就在对方推门的刹那,抱着枕头躺到在沙发上,好在徐宣是看不见的,他只要不出声音,就能算是装睡。
“李郁川?”
安静,无声,没有任何回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李郁川?”徐宣的声音有点儿焦急了起来,像是下午李郁川戳破了他的谎言沉默时,徐宣以为他走了时一样。
李郁川在沙发上动了动,特意将呼吸都变重了些,他只是想到,在徐宣若干年的生命里,他没办法通过眼睛来确认周围有什么,有谁在,只是自己一个人等待着回应,这样得有多孤独。李郁川又翻了个身,枕头和沙发明显地摩擦音,给徐宣传递着李郁川还在这里的信息。
“睡着了啊……”徐宣像是放下心来,小声地说着,李郁川觉得自己有点儿坏,明明醒着,却不回应他,可他也搞不清楚自己了,只是睁着眼睛,默默看着徐宣。
那年轻的男孩,穿着柔软的T恤和睡裤,往自己的卧室走去,不过几秒钟,就抱着厚厚的棉被又走出来,他的脚步很轻,像是怕吵醒李郁川,靠近了沙发,把被子盖在李郁川身上,似乎还怕有什么纰漏,摸着被子的边缘,一点一点地掖起来,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又无比温柔。他看不见,就用手轻轻拍着被子,好像在抚平上面的褶皱,做好这一切之后,徐宣仍旧没有离开,他蹲在沙发旁,因为个子足够高,所以即便蹲下,身型折叠也依旧庞大,李郁川觉得自己应该闭上眼睛,可房间里暖融融的灯光和温度,好像要将自己融化,他没办法将自己的目光从徐宣身上移开。男孩没有吹头发,因为下午哭过,眼周有一点儿发红,可略微浮肿的眼睑,让他的眼睛看起来更加湿润和惹人怜爱,他看不见,可李郁川仍旧觉得,这双眼睛是在看着自己的,徐宣是在注视自己的,李郁川也不知道怎么,有些紧张了起来,慌忙地闭上了双眼。
人隔绝了某些感官,其他的器官就会加倍灵敏,对方身上类似于丁香花的沐浴液气味儿飘过来,和自己身上的一样,这种香气,李郁川之前就闻到过,现在才知道是什么,他的心绪也跟着飘荡着。闭上了眼睛,耳朵也变得聪慧了起来,也许这就是徐宣的日常,李郁川这一瞬间才意识到,他能听见徐宣的呼吸声,那样轻柔,他感觉到对方又伸手掖了掖他的被子,但这一次,手却没有离开,似乎是沿着棉被的边缘找到了李郁川脖颈的位置,手指轻柔地从他的喉结滑过,明明刚刚洗过热水澡,为什么他的手还是那么冷,李郁川不禁去想。
那轻若无物的抚摸,在闭着眼睛的时候尤为明显,李郁川感觉到对方的手指轻轻滑过了下巴,然后触碰着脸颊,最后在他的唇瓣处停留了,他的指腹轻轻按着李郁川的下唇,像是在模仿接吻的动作,但却又没做什么,只是用食指在他的嘴唇上碰了碰。李郁川忍不住又睁开眼睛,却见徐宣像被发现了似的,正把手收回去,可他并不慌张,也不急迫,他将那碰过李郁川嘴唇的手指,又覆盖到了自己的唇上,仿佛偷偷制造了一个间接的亲吻。李郁川的大脑一瞬停止了思考,徐宣这样的行为,像个孩子一样纯真,完全不会让人联想到任何下流龌龊的东西,那个男孩因为这个都不能称得上是吻的动作,脸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来,李郁川自己的脸也跟被火烤一样红得发烫,连呼吸都屏住,他眨了眨眼,看徐宣就这么离开自己身边走回卧室,而他的大脑却乱得同经过了一场战争。
这一整夜辗转反侧,李郁川一直在半梦半醒之间,期间感觉自己身上的被子好像踢掉了,但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又回到自己身上了,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是听到了朱阿姨的声音。
“哎哟,怎么到沙发睡的咯,小李?”
李郁川揉揉眼睛,看天色都已经是中午了,朱阿姨出现也不奇怪,“早啊朱阿姨,昨天借住徐宣这儿了。”
“哎呀,还早呐,都中午啦,快把被子收一收,一会儿做饭要染上油烟的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哎,好嘞。”李郁川起身折被子,看徐宣坐在琴凳上,对方似乎已经醒了很久了,衣服穿得整齐,遥遥望向自己的方向。
“早啊,李郁川,睡得好吗?”
好什么好,一整晚都没办法把你从我脑袋里赶出去,现在你还带着这样明晃晃的微笑看着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李郁川心里噼里啪啦地都是话,最后却只是说出了句,“挺好的。”
“我去洗漱,然后帮朱阿姨打个下手去。”
“好。”
厨房里朱阿姨在流理台前忙活着,她和徐宣舅舅是同乡,说话的口音有点相似,李郁川之前来徐宣这儿也吃过朱阿姨做的饭,手艺很好,但有点儿清淡,他凑近看了看锅里的东西,汤汁的颜色似乎有点浅。
“朱阿姨,这个得加点儿酱油再加点儿辣椒吧,我给你找。”李郁川边说边打开了橱柜,却被朱阿姨拦住了。
“不加了的,小徐家里吃得清淡,从来不加辣的。你不要忙,坐着就好,阿姨来弄撒。”
李郁川在调料柜左看右看,确实没有任何辣椒制品,他回身去看徐宣,想到自己前一天带他去吃饺子,蘸的都是自己那盘放过辣椒的调料,怪不得昨天徐宣吃东西的时候有点脸红,他还以为是太热了。
“你不吃辣怎么昨天不和我说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吃的,你给我的就能吃的。”
“我说什么是什么啊,给你毒药你也吃啊,多危险啊。”李郁川一不小心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他怎么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像只见人就摇尾巴的小狗。
“李郁川你不会的。”徐宣又那样笑了,眉眼弯弯,温和无比。
“下次直接和我说。”
“来来来,吃饭了。”朱阿姨端着盘子往餐桌来,还一边对李郁川招手,这么想来,李郁川突然觉得连徐宣身边的人,自己好像都太熟悉了些。算了,这不是很正常的嘛,这是基本的礼貌和人际交往,李郁川总是能强行说服自己,他带着徐宣去了餐桌旁,很顺手地就把勺子放到了对方手里。
朱阿姨见自己的任务都被李郁川做了,也就离开了,这一天拖拖拉拉地下来,又到了傍晚,算起来,一整个周末李郁川都跟徐宣在一起了。
“我得回家了。”李郁川拿起自己那件单薄的外套,昨天出门太急了,钥匙都没带,想着得趁公寓物业下班之前找他们开门才行。
“现在就走吗?”可徐宣一听见这话,又像被遗弃了的小狗似的,可怜巴巴地望着李郁川。
“真的得走了,明天还要上班。”
“那我送送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顾李郁川的劝阻,徐宣也跟着穿上衣服,亦步亦趋地跟到了楼下。冬至的日子刚过,西北风却已经吹得十分猛烈,暴露在外的一点儿皮肤都被风刮得刺痛,才出来一会儿,李郁川就见徐宣的耳朵尖都被冻成了深红色。
“你回去吧。”
“没事儿。”徐宣眨眨眼,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好像落在了自己鼻尖上。
“啊,下雪了?”李郁川笑了,细碎的雪正飘飘扬扬地坠下,有一小撮还未成形的雪花碎片正巧掉在徐宣鼻尖上,立刻就液化成了细小的水珠,“感觉到了吗,落在你鼻子上了。”
“嗯,凉凉的。”徐宣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又补充了一句,“湿湿的。”
啊,原来无论雪花是六边形的还是方形的,是白色的还是透明的,它落下的姿态是怎么样的,这些东西,在徐宣眼里都是不存在的,他所能做到的就是感受。李郁川伸出手来,雪也落在了他的手心,缓慢融化,是湿的,凉的,和徐宣所描述的是一样的,这个世界上,也许没有比徐宣更加真实的人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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