嫦娥妖精(1 / 2)
('【1】
舅舅有张好脸,周否知道的。
计院三楼走廊的学者照片墙,男孩常常和同学路过,偶尔驻足。
再好的相机也拍不出来面前这个男人轻薄通透到邪性的皮肤,是嫦娥,不?一身雪似的凛凛寒气,不动声色,照样砭人肌骨,是碎玻璃成了精……
某晚看过的三级片在周否脑海浮出,内地人流大夫到了香港,用粉嫩婴胎剁成肉馅做成晶莹剔透的饺子滋补、养血、美白,大夫一个六十岁的妖婆都吃成二十岁少女,活生生的招牌,不知多少狂热的贵妇阔太为了挽回已逝的青春和媚态都成了她的座上宾……
漆黑筷子夹起一块瘫软透亮的肉
锈色醋水里一过
饱满地蜷缩,粉色的黏膜,含入绯红唇瓣间
骨碌一下,喉头滚动,吞下去。
刹那间周否一阵反胃,他捂住嘴,盯着自己餐盘里的虾类刺身,恍惚某一瞬也变成了血淋淋的婴尸。
“怎么了?不要想着减肥呀,我们家没有胖的基因的。”舅舅俊美的脸上写满担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脸色太差了。”
他慢腾腾地放下乌亮的合金筷子,再次抬头看周礼群:“你,怎么了?”
周否发誓这话周礼群已经问六七遍了。老板们总是重复,重复一些动作,重复一些语调,重复一种笑,他在纸醉金迷之地长大,再清楚不过了。而许多东西在舅舅的举止言谈之间周而复始,在缓慢和平静之中有一种回环之美,复沓之美。
“刺身不合胃口的话让经理撤掉再换一份,或者直接吃下一道吧?”
下一道?任谁看周否都已经吃坏了!
服务员探究地微微偏头,见年轻学生样的客人应激摇头,就只跪着把周礼群吃完刺身的餐具收走,周否桌面上,白里透红的虾肉静置在紫砂碟子中央,一动未动。
“嗯……要不要先上汤品润一润?或者喝点酒?”说着周礼群招来侍酒师。
周否圆瞪着角落的绿植充耳不闻,黑发遮眼,胸腔冰凉,他在等那一刻的发生,食浆已经塞满他的喉管让他开口说话都恶心地要吐了,他沉甸甸的胃囊已经是一颗熟透满涨了的葡萄,只需,就差,等待,那轻轻一刺……他才能如愿以偿地炸开粘稠的汁液!
终于,周否捂嘴佝偻身体夺门而出,不管不顾,当时进包间时脱了鞋,他冲出来啥都来不及,只穿着白袜在木地板上狂奔,几步路一颠簸他就忍不住吐了一手秽物,汲不起的从消瘦指缝漏下,喉管中的恶心感滚雪球般更恶心了,他只用小臂撑在洗手台上,干呕几声,又头晕脑胀冷汗涔涔地持续吐起来,嗓眼酸痛,腹腔不停抽搐颤抖,横膈膜痉挛,仿佛深陷一场无法承受的强奸。
身后脚步声纷至沓来,他都吐到无感,接过身旁不知道谁递过来的白开水漱口,鼻腔却依旧辛辣,他闭着眼睛等待着被脑缺氧诱发的头晕消散。
“天呐……”罪魁祸首清越的声音在周否耳朵里现在有种天堂般的混响,“是什么感觉呢,当年怀你也会这么反胃吧,多难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们当年,总是吃不饱呢。”
【2】
……神仙,周否想,九重天上掌管翻旧账的神仙也不过如此了吧。
为什么总是提当年呢?周否听说过一个说法,眷恋一个人的当年,是因为无法参与她的未来。他的刘海和手浸在感应水龙头下早已湿哒哒的,往脸上泼了一把水,虚弱地转头。
身后错落多了三四个陌生男人,他扫视过去,眼眸拉得狭长。
店长再递过来一杯温水:“实在抱歉,为您带来了不好的体验。”
经理接上:“希望给我们一个机会免除您所有的餐费。”
主厨鞠躬,神情诚挚:“以后会我们更注重食材品质,调整套餐,我们会根据您的建议不断改进。”
少年接过玻璃杯之后并不急着喝,他面色煞白地,长久地凝视着自己的舅舅,冷不丁地说:“男人但凡想念小孩,就说明他老了,孤独了,至少是落魄失意了,你是吗?”
混账话!
大家闻言一惊。谁教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场所有人都看见那高挑的人影怔怔的,慢慢红了眼眶。
他如男孩所说的那么傲骨折尽,那么魂不守舍地流下两行清泪:“我是你舅舅啊。”
可落魄失意不会妨碍这位青年人的美,反而赋予了他额外的意义,那种让人怦然心碎的、儿女情长,风花雪月的意义。
轻飘飘亮晶晶的仙儿不再轻飘飘亮晶晶了,下凡了,世俗了,不完美了,不笑了,完蛋,此后那双剪水的双眸里,除却青山隐隐,就是此恨悠悠。
老天爷,家家都有个叛逆的孩子。卫生间里的经理厨子们,也就是全部的舅舅语焉不详的眼神纷纷扬扬落在周否身上,毕竟,计划生育前出生的男人总是很容易当舅舅的。
36度的嘴怎么能说出那么冰冷的话,能吃饭的孩子是所有长辈都喜欢的,劝你多吃吃饭又惹到你了?不是亲人谁管你啊,娘亲舅大,知道历代大舅哥会为了外甥多拼吗,李治能坐江山靠的谁?刘彻被立为太子谁在周旋?一位风光无限好的亲戚希望你能对他表达某种亲昵,某种信赖,某种尊重,而你却在陌生人面前伤害他的心,靠,倒了八辈子血霉哟。
显然他们想当然了,何不食肉糜了,第一他们不懂周礼群,第二他们拎不清,亲缘,最初的拥有,就是永远的拥有,最初的匮乏,就是永远的匮乏。夏虫不可语冰。
周否对旁人丰富的os没兴趣,不论周礼群是真的情商低还是犯病了,他都没耐心继续这场过家家了,能想象舅舅小时候肯定是惨绿少年一枚,不是整天水漫金山能让周红三四十了还绞尽脑汁地这么哄着?耳提面命搞得自己会在她嗝屁之后雇护工扇他似的。
诶,有些男的就是这么好命,年轻的时候家里人遮风挡雨,养得娇滴滴的,入社会了又为人师被仰之弥高,权威崇拜,数年如一日养尊处优的。
因过分苍白而妖里妖气的脸终于被气得有了些血色,他嗓子还沙哑着,喝了一口水,“啪塔”一声将杯子放在洗手台上,抱臂走近周礼群。
他绕着男人转了一圈,胳膊肘搭上他的肩膀,捏住他的下巴让那泪痕未干的脸凑近自己,把周红不让他说的话全说了一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天生是个过分敏感易染的有毒的男人,susceptible,你是吗?”
“你向来又是个病急乱投医的男人,对不对?”
眉毛轻挑又继续小声而好奇地问:“你,比我这个儿子还会撒娇,你有没有?”
周否想起那天一去不回的母亲,想起她……
她隔着防窥车窗缝隙握住他的手指,亲了亲,只能看见一双眼睛弯弯地对他笑:“抱歉,替我照顾我爱的人吧。”
“你答应过妈妈的,对吗?”
对,可现在我要毁约了,你该死的无法放下的人我孝顺不起,爱怎么怎滴吧——突然,周否又是一阵晕眩,脸上热辣辣的,霎时,他花容失色,哦不,瞠目结舌。
“你打我?你敢打我的脸你算老几老子要杀了你!”还没等周否挥起拳头,暴动的四肢就被安保人员按住了。
“不要对长辈说这种流氓话!”高知舅舅被逼得高声说,“不许问这种下流话!”他义正辞严,狠狠扇了别人一耳光的手指充血似的成了粉红色,放在眼睑旁摩挲,好像受了什么惊吓。
【3】
哭!谁不会似的,大势已去,周否秀眉一皱,红唇一抿,低下头好大颗眼泪“啪嗒”一声掉在木地板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外甥的眼睛泪汪汪,这泪汪汪让做舅舅的感觉到疼,却又说不出疼的来处。
可这是必要的疼痛啊。
他不能对自己太顺从,这样彩衣娱亲,不行的,越这样,说明周红把他调教得越好,越有必要让他知道,并不是周红的话就一定要听的,总有一天,他会为他的听话付出代价,比呕吐更大的代价。
现在他把周红叮嘱过他的话竹筒倒豆子一样说出来想刺痛周礼群,周礼群只觉得欣慰。周否违背了周红,反抗了周红,甚至质疑了周红,他从妈宝男的行列解放出来,自己的用心良苦,不需要被了解。
他凝视外甥的双眼又起雾了,轻柔又冰冷。
周否的哭没有声音,只有泪水掉在被塞进手里的纸巾盒上,“啪嗒”地一颗,“啪嗒”地又一颗。
教授平静地说:“让你姐姐来接你。”
少年没有开口,垂着头点了点,一点头又是两颗泪。“啪嗒”一下,“啪嗒”又一下。
周是接到电话,疲惫的脸直接憋红了,她按住太阳穴。
妈妈把周红带回家时,她已经八岁了,懂事了,她感激周红,怀念童年,也必须……把这些情绪带到坟墓里去。
教授想知道死去的陈年往事,就算喜欢他人面桃花的美,就算喜欢他安然若素的笑,那又如何呢?对她一点好处也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既然周礼群曾经可以以很忙拒绝见她,如今她以很忙躲着周礼群怎么不行。
没想到他竟然,竟然拿着一个未成年人威胁自己,这太不上台面了,风骨,风骨去哪了?
“项目如何了,院长是声学专家,是很喜欢你吧。”光听声音,就能想象青年认真地,预备倾听的神情,是十分赏心悦目的。
诚然,如果他愿意,他总是能让人很舒服的,反过来说,让人尴尬低迷如坐针毡也是抬抬手动动嘴的轻巧功夫,纵然她没被后者那样对待过——应该大多数人都没有被那样对待过,但既然有传言,那肯定不会是捕风捉影。
刚读博的时候她决心不要周红的钱了,在学校兼职了讲师,她本“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的清白学院派,向来独来独往,奈何男友为贼,自从知道她没拜入心心念念的教授座下,总是若有意若无意地为她打听到周礼群的“消息”,她听的道心破碎,脱粉回踩,转头通视频的时候对周红学舌。
“他明明认识《计工应》的副主编,xx老师上次问起来他有没有门路,他说没有呢!”
那是他的人脉为什么要和其他人分享,周红表示。
“xx说他当初在英国住在导师家和那个老头关系匪浅呢。”
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啊,周红说。
周红总是袒护周礼群的,但听多了也若有所思:
“你原来不是挺喜欢他的吗?吹得那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就差替他塑金身了,当初好像所有人都说他哪儿哪儿都好的,我吓一跳呢,原来并不是那样啊,看来还是那个很多缺点的小土猫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话说的周是意兴阑珊,在“自由派”的“自由言论”中浸淫几月,她竟十分怀念曾经“学院派”的自己,从此闭上嘴。
其实,就算“自由派”背后各种含蓄晦涩的隐喻象征借代用典地八卦,也不敢流传出那小撮人,百分之九十还是巴结周礼群围着他转呢,现在的人,是真豁得出去。
而院长啥派都不是,他甚至都不是搞计算机的。
不管怎样,院长确实很重用她,让她跟着亲信团队搞声呐结合数字算法的技术,为的是实现在零可见度的情况下感知水下情况,海底铺管,大桥灌浆。这年头,一般涉及建筑的事,都很有“钱”途。
“我在海参崴,明天到燕平,我要我弟好好的。”
“天呐我不吃人,我们是亲人啊小周,不要把我当洪水猛兽,不要让我,”男人在那边顿了顿,“这么难受了,好吗?”
【4】
“为什么。”
周礼群被压在大理石台面上,动弹不得。只有双眸,闪着不知是爱是恨,似懂非懂——如果从头再来,他会不会阻止父亲的巴掌落在那人脸上呢?也许他正忆念着儿时回家路夕阳下的言笑晏晏,爱不释手地牵着他,温柔誓语,演变至今日的你死我活,意料之外。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知道了你真正对我的想法,不难受,反而很轻松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因为你的逻辑闭环了。”
周红耗尽力气似的低下头,她匮乏,疲倦至极,声音沙哑而恍惚。
一件事,不被世俗看好或理智告诉你是注定徒劳的事,你却舍不得阻止它发生。
一段情,有谁从一开始就知道它是错的呢?纵使你早已认定了我不是良人,也要赌一赌自己是天底下最特别的那一个,收了我余生。
“你承认吗,你悲观主义的潜意识早有倾向,你已经在心里勾勒了我种种不真诚不忠诚的样子,又期盼自己的倾向是假的,当你的倾向被证实,你不用纠结,不用担心我还有爱你的可能,好轻松啊,你终于能自圆其说,心理的闭环,完全衔接,从头到尾,你终于安心了。”
“听不懂,我好笨。”周礼群微笑。
“如果我今天死在这里,那杀死我的不是别人,而是你无法控制的想象力。”
周红不解释了,她不喜欢这样弯弯绕绕的事情,从前,只是忍受周礼群,她感觉自己应激说话的毛病突然好了,双手慢慢充盈海一般空虚的平静,她又一次看到躺在周礼群脊骨里的河床。
那条小河流,活了,舒畅地流起来了,没有阻塞,没有侵蚀袭夺的分岔。
“下辈子,我一定会全心全意地信任你。”男人快乐地咯咯笑起来,双眸光彩渐渐地,渐渐地淡了,一片清纯,宛如圣子。
“你饶了我吧,我这辈子还不够烦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会的,我们当两只狗,两只猫,两只鸭子,当两只动物好吗?”
周红张了张嘴,他撒娇般的表情在她视线中慢慢朦胧。
“你从什么时候觉得我烦的呢?那天我扔你的烟?还是因为我不给周是安排工作吗,拂了你的面子,还是那次我……”弟弟抬手,那手像真丝似的冰凉柔腻,反复擦去身上她的眼泪。
是这个问题?还是他天真而木然的眼神让周红又徒然暴起,她一下双手捂住濡湿的脸,又狠狠拍在桌面上,颤抖着,为自己这些年的愚蠢不幸而崩溃,难耐地大笑。
“从你出生!满意了吗!”
“从你的第一声哭腔,唱戏似的哭,我就害怕了,你他妈的是个天生的怨妇,谁把你这个娘胎里带着怨天尤人的狐狸精弄来了!”
是谁啊?
那人的肚子像只大青蛙般鼓起来,妈妈不漂亮了,不香了,周红越来越不舒服,那天她肯定是实在看不顺眼了吧,冲着那大肚子推了一把,妈妈晃了晃,笨重地跌坐在草垛边。
“红红!你呀!”妈妈痛苦又惊异地呻吟,半人高的黑狗冲上来要咬这个孽子。
她四岁,吓哭了,哭嚎着攀跳上几米高的草垛,谁哄她都不下来,她只是哭,越哭越凶,终于她把此生的眼泪都流干了,眼泪流干了还有什么眼泪?就像笑得没了气,笑也就消失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月黑风高,高处更不胜寒,小孩子麻木着红肿的眼睛,凝望远处的地平线,脸颊被盐渍好干涩,她竟开始,思考。
妈妈原谅她了,狗也原谅她了,可她不下去,抱着双膝,第一次思考。
有句话怎么说,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反正周红终于思考出了什么,她满头稻皮的爬下去,熹微晨光将女孩的黑眸照得炯炯有神。
逃不掉的是妈妈问她为什么。周红先是摇头说什么也不为,然后又说觉得大肚子太丑了,她不喜欢妈妈有这种大肚子。
轮到拐来的妈妈哭了,她从来最爱美,就算文革时,也是学校里最爱娇,最爱俏的女孩,昂首走在林荫道上,珠光宝气,安详高贵得像公主,现在她捂着胸口窒息,语气怨毒:“是弟弟把妈妈的漂亮借走了。”
女儿镇静而笑着点头:“那弟弟不会还给你了妈,能又香又漂亮他不会还给你了。”
男孩子不会怀孕,弟弟会永远都美丽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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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眼睛圆瞪,泪水如两道伤痕滚落下颌,再看女儿的眼神与陌生人别无二致。
同样,周红也并完全不认识她,她许多年以后直到看到墓碑,她都以为女人叫舒琴。
十七岁的少年一身孝的模样,多像带露水的小白菜,清脆,水灵。他一家家去跪村里长辈的门槛,才在墓碑上拼凑出一句,“先母满姝情,生于一九五七,卒于一九九六年十二月五日,孝子女率全家叩立”。
满姝情一辈子没和这头小白菜说过哪怕半个字,她分娩时撕心裂肺的尖叫支书在村头办公室都听到了,太恐怖,没几个人敢去看望她。周红独自站在凳子上扒看那个完全吸取了美人内丹的小小的妖精。
“你怎么也哭,你把妈妈的眼泪也借走了?”她惊恐而怀疑。
弟弟一点也不漂亮呢,红彤彤的囟门一跳一跳的,吭哧吭哧张着嘴,柔弱乏力,身上还有奇怪的气味,究竟哪里出错了,会不会那一推……
“我对你好,你别怨我了。”
周红深信自己绝对是世上第一个虐待周礼群的人,周礼群还没和她见过面她就狠狠打了他呢。
她左揉揉右看看战战兢兢,猜测她隔着肚皮打了弟弟哪一部分,大腿还是脊背?屁股还是头?
周礼群生来不大度,也不宽容,哀怨地啼哭起来,戏班子里青衣拉长调拖声拖气咿咿呀呀似的,小姑娘吃力地晃呀晃呀晃把弟弟睡着,晃了一千零九十六天,他能整天叫姐姐了,而周红终于有机会上学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天生的怨妇,帮忙照看的姑嫂都笑:“不论看谁总有种依依不舍的滋味,”笑过了又撇嘴,“小小年纪就不正经,眼珠子乱撇,和他妈似的,鼻孔看人留不住的货。”
周红逗着弟弟,装听不懂。
就算看谁都多情,弟弟咬着她的胳膊不让她下床去上学的时候,那我见犹怜的朦胧泪眼还是取悦了周红——她获得了一只小动物无以复加的信赖和亲昵呀。获得信赖多是一种幸福,周红搔弄他小巧的下巴,腰间哼哼唧唧的,又是一阵阵稚嫩又娇小的依偎。
大概命中注定他是黄连投进苦胆胎,小小年纪周礼群就在周红早出晚归的一个不注意下变了个样子。
也就看看书放放牛,怎么抬头就是四五年过去了?那猫似的大眼睛顾盼间怨不知从何处来,垂下阴气妖娆的长睫,顿生百结愁肠。他不情不愿,怕是觉得世界上所有人都对不起他,欠他了。
而从草垛上,天黑那一刻,周红从此开始了她的思考,她识文断字,惊奇于年幼的自己能在那个节点为自己找出如此完美的逃逸理由——才不是肚子丑,带着恨看什么都丑,是她恨肚子里的生命,她要毁灭他,杀了他……一旦成功了,她也不会承担法律责任——人四岁时根本无法感知法律对人类有什么意义,只是生性的恶劣在利用她的年龄。
她最初的隐私,最恶的隐私,四岁的“红红”有条不紊地替她隐瞒了下来。
爱这个弟弟说不定是因为太恨他,书里写,恨比爱长久。说不定周礼群敏锐地察觉到了她恨的痕迹,所以他才会这么怕她,才会离她越来越远。
为什么要怕她?明明他会告密,偷窃钱财,教唆他人斗殴,周红不惊动他,默默旁观他的恶。
当这样一个孩子挡下父亲的巴掌,她感到异常荒谬。
理智没有留给那个庄稼汉子更多时间去想儿子在发什么疯,他把周红吼进院子吼进后屋,关上门直接明白地告诉她,顾着两个孩子上学,杂费出不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很有本事,就自己读吧。爸爸愤怒地瞥她一眼,嘟嘟囔囔:“你太有出息了,我可真不配当你老子了,也当不了你老子了……”
周红自然满肚子道理:“初中都供我上了,为什么不供到底。现在政策和当年不一样,我听说大地方早没有分配的好事了,谁知道几年后这里会怎么样。”
“我、我就知道你和你妈一样,牙尖刻薄。”
“哼,没一个好东西。”
男人一改往日的沉闷,仿佛破罐子破摔一样歇斯底里,周红从来没有见过父亲那样。
“你是这个家的老大,你要好好照顾周二,他有出息以后才不会有人欺负你!”
周红愤然低头不语,双手握拳,她亲眼见过两家挣抢宅基地,冲突爆发时家里三个男孩的把家里两女一男的那家当爹的给打断腿了,农村的法则就是这样,拼不过力气,没有手腕,腿断了也只能忍气吞声。
可是,周礼群那样扭捏的个性,长大了又能打过谁?
“他没出息的。”周红实话实说,父亲打了她一巴掌。
周红默默从嘴角扯出几根粘黏的发丝,和身边大多数女同学不同,她从小到大没被管过,没被矫正过,更没被打过,野蛮恣意生长成荆棘的样子,冷笑而刻薄。
掌风吹过来的时候,她有无数个姿势可以躲避,偏偏她莫名好清晰地看到了那粗糙枯瘪的掌心里的乌紫色皱纹,山水画一样,山势陡峭,水流平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男人一动不动地驼着背,像无理取闹的孩子,捂住脸呜呜咽咽:“孽畜啊孽畜,我死了你就开心了,你们都开心了……”
他说他要死了。
六年后,他果然死了。
对于父母的癌症,周礼群在出租车上用谴责不忿的语气问周红知道不知道,那一瞬间周红恨得想掐住他的细脖子让他在自己怀里香消玉损。
你懂什么,你到底懂什么。
但是,那是一次失而复得的机会,她不想再与他失散了,什么话到嘴边又通通咽回去了,她说,对不起宝贝,你受苦了,你咬我吧,打我吧。遵循和周礼群在一起的基本常识,就是顺着他的逻辑说话。
弟弟脸上风云变幻,笑得古怪而泼辣,且这些特质来历不明,价值不详。
他从来都是个黏糊糊的大问题,他咬牙切齿地高潮,生理性泪水稀释了他的愤怒,溢出点滴委屈,怨恨,把他的雅致的脸庞装点得更加湿润妩媚。
我还会逃吗,周红摩挲着他的小腹想。
十五岁,好像根本没到要面对父母离世这件事的年纪。与命运短兵相接的那一刻,十五岁的周红只想逃。
女孩瞳光在房梁间离散又聚拢,漫不经心地说:“行了,等我高中毕业证拿到手我就去广东打工行了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啪”——周红又被打了。
【2】
她回到堂屋的时候脚步很轻,消瘦的脸颊高高肿起,以至于周礼群吓了一跳。他正收拾方桌上的碗筷,残羹剩菜倒进牛棚,再把盘子通通堆放在一个大搪瓷盆里,他干得特别认真,出神地低垂着一双凤眼,只能看到长长的睫毛,琥珀色的眼珠被遮得严实,周红突然被他睫毛形成的几何形状搞出了困惑,睫毛恍惚越到了眼尾越长,又是三角形又是梯形。
“姐,你的脸怎么了,”男孩脸色一变,“爹打你了?”
“你把眼睛闭上。”
男孩茫然抬头,不明所以地冲周红阖上眼睛。
不是三角形,不是梯形,很规整的折扇扇面,像在她的书缝里被压成书签的合欢花。
那是最热的三伏天,可男孩的鼻子,嘴,浑身都亮晶晶湿淋淋的,沁着冰棍纸袋一样凉凉的水珠,又好像刚从大河里爬上岸,还来不及换湿衣服。
周红慢慢回过神,摸摸周礼群的太阳穴和肉脸颊,他挡下的那巴掌应该挺轻。
又试试周礼群额头的温度,也不发烧,也不中邪——打什么坏主意呢。
她太懂眼前这个小男孩了,她了解他就像了解自己,一切判词都是她亲眼所见:豪无同理心,强烈排他性,别人的好照单全收,别人稍微自我一点,就立刻翻脸,敲骨吸髓地报复,乃至殃及无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是说人之初,性本善?究竟是什么颠覆了他对世界的信任,还是说,“恶”刻在基因里不可更改?
那天生的恶鬼抱住她,老气横秋的语气,一时间周红都不好意思阴谋论了:“姐,我支持你,不管爹怎么打算,你不要放弃。”
她挠头打哈哈:“放弃啥啊?”
“上、上学、什么的。”
“凭啥不能放弃,你告诉我凭啥?”
谁知周礼群说:“我喜欢你被老师夸,然后作文和孔子语录挂在一起,你必须永远得第一,上名人墙!”
天,那个怕她怕得比起老鼠见猫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周礼群去哪了,周红目瞪口呆,好久才反应过来:“小二,你是不是在对你姐实行某种暴政?”
“你这样我在学校会很有面子。”
这话击中了少女的要害,她慢慢笑出声,那笑容稍显刻意,周礼群错过了她如此温暖的眼神,罕见的善意。
“或许,你可以眼睛睁开说话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周礼群一下红了脸,手足无措地放开她,声音突然发颤起来,鸽子血般的软唇磕磕绊绊地开合:“因为,因为姐,没有说可以睁开,所以,所以就一直闭着。”
他周岁都没过,本应该雌雄莫辨的年纪,绮年玉貌的年纪,不谙世事的年纪,就应该整天孩子气地想着“穿什么做什么我在学校才有面子”的年龄,却用和母亲肖似的大眼睛受惊般小心翼翼地斜斜看人,早熟下流的意味浑然天成,他又抿嘴,难过而虔诚。
可周红又不是神父,会被小男孩勾引,她气血反而上涌。
倒是会装,你有这么乖么?
难道恶魔在基因里留下了标记,她们真的是被恶魔选中的容器?
她才不信!
“我不信,我就加倍对你好,我不信邪!我也着魔了!我跟老天比试似的,我把所有的激情都燃烧在你身上了!后来你终于像个正常孩子了,也爱撒娇,也爱笑,很甜也很乖,我太得意了——”
全村都知道她养出了一个娇贵公子哥,脸完全就不是中下贫农的样儿。
记忆訇然一响,成为满地碎片,放射出令人惊悚的尖利的光芒。眼泪在周红脸上干了,一道道皮肤收紧迫使她频繁地眨着眼睛,突然像发觉了什么好笑的事,她对被压在冰凉餐桌上的周礼群说:“其实我才是那个需要驱魔的人,为什么没有人救救我,你、你能救我吗?”
她把细长骨节的手放在弟弟罗马领衬衫高高的扣子上胡乱解着,头整个塞到他的脖颈弯吮吸舔舐,她嗅到陌生清冽苦涩的香水味,杂糅着体温轻佻的芬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从下往上看,一边亲吻一边看着无动于衷的男人,他嘴唇和下颌裸露在淡金色的灯光里,晶莹而傲慢,雪白的裸体在黑色大理石桌面呈现。
岁月洗涤了某些记忆,弟弟现在的美貌与性感,改写了她犯下的罪恶,她感到无上甜蜜。
“我爱你,我爱你。”
温柔诡秘的红唇堵塞了她的欲望的出路,勾住她的脖子,轻轻抚慰她的鬓角,他宛若一握细沙般在女人手中不言不语,交换唾液,闭眼,再睁眼,含笑的眼睛单纯清澈。
整整二十年的牵挂,现在有了答案,整整二十年的悔恨,从一处黑暗到另一处黑暗,终于找到最后的出口。
爱。
爱他。
我爱他。
原来我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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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亦飘零久。二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父母的死,她一直没有实感,好像一但她某天再把自己打包送到豫南老家,他们还会沉默地望向她,他们活着也是那么沉默地生活,所以死了也像活着似的。
直到今天那些大量而密集的心事,蓄意想删除的记忆被回想起,周红的心才长久刺痛起来。
想爸爸,想妈妈,想回家。家。
子宫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根绳玩,还有水,喝了尿,尿了喝。什么都没有,十个月,只有妈妈的心跳声陪伴着她,咚,咚,咚……
出生了,离开了熟悉的环境害怕得哭了,小小的一团被放在妈妈的肚皮上,又听到了安心而温暖声音——咚,咚,咚……
五感还很微弱时,有一个娇娇的声音在说,乖,吃奶奶喽,我是妈妈呀,喋喋不休,哄她,抱她,逗她。
在异乡,妈妈最依赖她,她也最依赖妈妈,妈妈星云似的美丽眼睛里,蕴含着全宇宙的爱。
可是,她却因为仇恨弟弟的出生,辜负了全宇宙的爱,辜负了妈妈本就脆弱的,活着的期待。
好了,现在那个弟弟瘫软在桌子上,幼鸽般挺立双乳已经被揉捏成两只粉红的蜜桃,香甜饱满,尖尖处红晕淡淡,残留着黏糊糊的水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再次把弟弟肿大的乳珠含在嘴里,那块肉好像在她唇瓣间一跳一跳地颤抖。咚,咚,咚……
“不能再没有你了,真的,我……”周红哽住了,彻底口齿不清地埋头在男人胸脯。
那些矢口否认的日子,隔岸观火的日子,就是十分钟前还在发生的日子,仿佛长期穿着不合体的衣裳,篡改的名字,伪造的经历,被切割的时光,频繁的迁徙,被厄运追赶,在困境中沉浮,无数个只为了圆一个谎。
人格碎片被扔在各个城市的角落,面目全非。
周礼群的瞳仁一动不动,捕食者似的盯着灯带,十指却温柔地放在姐姐的后脑勺,轻轻抚摸着,像一把玉制的梳子。
“每当你固执的时候,我都很难过。”
姐姐,又在他身上想妈妈了。
当初在电脑前,这个事实晴天霹雳般灵光一闪,整个心都在滴血,趴在键盘上,空茫而无助,他感到绝望……毁灭……瘫痪……
黑进不知道多少人的账户,解析几百万字的文本与足迹,做一把天生的侦探完美的罪犯,然后呢。
他最好应该佯装不知,毕竟深扒了各种网站的记录,那么多编辑读者煤老板,确凿的桃色事件也没有一次。姐姐是个自恋的女人,需要时时刻刻印证自己的魅力,她享受各种人对她的特别,也很会撩——那种撩,不是眉飞色舞一身骚的低端撩法,她的钓线长而隐晦,得逞了,她从不碰,不过随手一扔罢了。
对待那些明恋或暗恋着她的人,姐姐是很残忍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是他做不到,想到周红把他当做实验品牺牲品残次品废品的可能性,屈辱就从隐藏在血淋淋的至深处里蛆虫一样疯狂钻动,他再也坚强不过,一次次忍不住掉眼泪,难过得呼吸都困难。
许多周礼群在那时分裂。
一个周礼群要自己看清周红不和那些人上床只是因为懒惰,审美疲劳或者阈值。她越是在中贩卖软色情,现实中就越抵触性与爱……强大的精神让她什么都能自行解决,包括欲望,她不需要和任何人人合作疏解,那太费时费力。她老了,早已丧失取悦伴侣并展示雌性魅力的原动力,这才是她千禧年以来守身如玉的理由,他没错怪过她。
她不爱我,从她身上得到间歇性的甜蜜,只是折磨,是酷刑,她不爱我,那不是爱。
而另一个周礼群,为周红竟然只会被他的身体触动这件事颅内战栗不已,小腹一阵微微的痉挛,反射性地生起初夜般的疼,双腿间又流出温热的粘液。
她爱我,我不是唯一被困住的人,我同样掌握着她性欲的权杖,她爱我,哪怕只是身体,是母亲的尸体。
周礼群频繁看到母亲从桌子底钻出来,撕碎他身上那条灰色的阔腿西装裤,好像要检查他是不是处子一样提起他的脚腕,他愤怒地踢过去,暗室里,裸露的两条腿被电脑屏幕照得异常苍白凄厉,如剥掉皮的蟒蛇。
女人矫捷而迅速爬上红木办公桌,却依旧什么也不说,躲在电脑后两眼暧昧地嘲笑着儿子。
究竟是什么样的奶汁让姐姐如此迷恋呢?周礼群不太懂。
生他的人,并不愿掏出乳房哺育他,儿童最重要的口欲期,他并没有很好地度过。
药物让他最近的性欲几乎降至冰点,姐姐像个贪食的孩子对他的乳头又啜又舔,舒服得他想睡觉了,他脸上的酡红疲倦而迷离,喘息着,收紧双臂搂住女人的头颅想要更贴紧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桃花水母似的脸颊蹭着周红的发顶,在那里落下轻轻一吻。
“乖孩子。”
傻姐姐,“我心疼你。”
他没什么力气,话音很轻,又音节模糊,一遍遍撒娇似的呓语。
缠绕周红脖颈的禁锢慢慢松懈下来,周礼群微笑着睡着了。
起伏断崖式的悲喜榨干了他所有的精力,周红久久凝视他的睡颜,吻了吻他发烫的红脸蛋,像吻荷花瓣,耳朵也红红的,亮晶晶的泪痕,小漂亮。
哪怕是血液流通不畅的姿势也睡着了,桌边的长腿耷拉,纤薄骨感的脚背缠着纱布悬在空中,透明的指甲渐渐充血。
周红弯腰捡起桌腿边被她乱扔的衣裤,随便叠叠放椅子上,到三楼抱了床被子把周礼群裹成条,动作间他有些半梦半醒,拉周红的手,要她答应不离开。
周红抬眼望落地窗外的星星点点亮光的花园,嘴边长长的缝线如同在肉里拉锯般剧痛。
走吗,还不走?白思源的催命铃声一会就要打过来了,逃吗,逃?现在的难度和十几年前可不一样了,白思源还在她皮下注射了识别信标……
事已至此,先洗个头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本来就是寒骨人,而且,杭州是重酸雨地带啊。
【2】
对着镜子抹护发精油的女人有精神分裂的症状。
可是,她的头发太美了,清汤挂面,梳子总顺滑而下,长度和发量都让人惊叹,一个70年代的人,又烫又染又漂却依旧毫无发缝。
大肆怀疑当年的食物是不是比现在更健康吧,反正她会告诉你,她的父亲接触太多农药而患癌去世的,不发达的时候,劣质农药只会更毒更狠。
周红的目光下移,拿起水池上的小铁盒,这是她四处翻找洗发水的时候发现的,乳钉脐钉和耳钉乱七八糟地全混在里面,弟弟把盒子和酒精喷雾,隐形眼镜,润滑剂放在了同一个抽屉里。
他从小就很有条理,喜欢整理东西。
有规划过怎么处置她的尸体吗?
楼下的男人,即使让他双手都泡在鲜血里,变质的焦黑血浆涂抹他的脸和胸襟,他看起来仍然会像往日那样整洁与无辜。
周红明白,只有她的死能让弟弟确认事实,只有她的死能让弟弟永远拥有,她不再离开,他自然也不会失去。
她死了他就踏实,她死了就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她暴死,就算与周礼群毫无关联,白思源也不会放过他的。
拍拍屁股死了多简单,留给白思源虚空,留给白思源未尽兴的复仇,无主的厄运下一个会找上谁,显而易见。
“我舍不得你真的受苦,刀割在身上太疼了。”她嘀咕着放下盒子,主动拨通了白思源的号码。
彩铃短暂地响了几声,竟然是《世界真细小》,周红愣了愣。
“这个彩铃很好听。”
“……你还记得,真记仇啊,我那次把你领到洒水车旁边就一个人跑了,可惜你特别强悍,什么都不怕。”
“哈,”周红干笑,一边打电话一边在楼梯上徘徊,“玩心太重了,太贱了。”
“没,没拿到,销户了已经。”
“非要和‘周红’结婚吗?那你找找关系吧。”
“对啊。他,真狠。”
“刚打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嗯,一会见。”
白思源就住在国宾馆里,开车来半小时不到,周红的糊弄明明管不了多久,可还是头铁地选择糊弄下去。
楼梯下是个圆弧餐厅,大理石旋转圆桌连接着二楼和三楼,连接厨房与客厅的长餐桌上有个人睡得很香很沉。
周红戳戳他粉嘟嘟的脸颊肉,想一口把他吃下去。
我死了能让你一直这样健康幸福也很划算,没有油尽灯枯,没有任何憔悴,就像我曾经一直以为的那样。
周红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喂喂喂。护士把她摇醒。你妈妈死了,你还抱着她不放,你爸爸死了,尸体都发硬发臭了,都要生蛆了!喂喂喂!
周红一下惊起,椅子随之往后滑动,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周礼群竟然已经醒了,他背对着周红鸭子坐,显然在盯厨房,一只手被周红反扭着紧紧握住,像别拴住脚脖子的鸟。
他可怜兮兮地转头说:“鸡汤炖好了,你都没有闻到香味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怎么,杀人计划开始前还炖了个汤?半场开香槟?”
周红松开他,但手更不老实地擒住他的一握蛮腰,低头从两瓣肉屁股吻到脊背凹陷出来的异常色情的洁白沟壑。
那样深切,鲜明,好像他生命的河床,又像一根白鸟羽毛,一只垂青的柳条,被她的鼻息轻轻吹动。
抖得好厉害。
“喂喂喂!”周红从餐桌绕了一圈到弟弟面前,大声宣布,“有弟弟的地方才是家,弟弟想送姐姐回家,弟弟好!”
至亲之间,总要有胡搅蛮缠的瞬间,不分青红皂白。因为骨血相连,不会被拆散,所以不必顾及什么。
就像卡车碾过去的死狗,血肉相连又血肉模糊,筋连筋肉连肉的关系。
周礼群笑起来,流淌热泪张开双臂迎着她,带着几分稚气与柔弱:
“腿麻了,你来抱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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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会撒娇。”
周礼群趴在姐姐肩头用脸软软地蹭蹭她的脖子:“嗯。”
“周礼群。”
“嗯?”
“我们不分开,会过得很苦。”
“……我不怕。”
男人推开她,往厨房走,脚又疼又麻,所以他走得慢极了,年轻的国王一样随意地扫视流理台上的洗碗机和菜谱书,突然笑出声。
优渥的条件,让他不至于在家务中变成一个喋喋不休的怨妇,不至于陷进柴米油盐的泥淖,偶尔为自己做一餐变成兴趣和调剂。
不仅是周红,连他都要问问自己:你要舍弃吗?
他捧着从橱柜拿出来的新围裙,目光闪烁,神情专注而虔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后腰勒上系带,水洗帆布的材质贴着肌肤一阵微凉,打开汤锅,用勺子搅动了几下,敏感的乳头被摩挲着,让他不由咬住下唇,回头,周红正趴在桌子上出神地看他。
他盛了碗乌鸡汤放在餐桌上,含了含被烫红的指腹,歪头微笑:“你喝吧,我去穿衣服。”
“别换。”
“又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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