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十七天(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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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是一片黑的。

非常非常安静。

你感受过,完全漆黑,没有一丝光亮,也没有一点声音的时刻吗?

睁开眼的世界和闭上眼的世界没有任何区别,捂住耳朵的世界和侧耳倾听的世界,也没有任何的区别。

时间在这里好像完全静止了。

外面的人看太yAn东升西落,惊叹朝yAn和晚霞,观赏圆月与星光,这里的人却好像被抛在一片海上孤岛,被整个世界抛弃在外。

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速,感知不到一切的发生,感知不到生命的T征,只有偶尔从绵长的混沌中惊醒时,脉搏和心跳声会提醒自己:

噢,原来我还活着。

睡着的世界也许都b这更JiNg彩些,起码会做梦。

但渐渐的,觉和梦也都少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整日整日地躺在床上,数着自己的呼x1,以判断一小截生命的流逝。

曾有新闻报道说,部分大学研究做过感官剥夺的实验,被试者被置于完全黑暗无声的房间中,躺在床上被固定四肢,戴上护目镜、枕上气泡胶枕,除必要的进食活动等外不允许移动和离开,以此来剥夺被试者的视觉、听觉、触觉。

报道显示,大部分人从第八个小时开始就会产生一些动静,例如尝试移动、自言自语,甚至焦躁不安等。

而时间到了第二天、第三天,四十八小时乃至七十二个小时过去,生理反应开始在被试者身上展现。

轻则注意力不集中、JiNg神涣散、反应迟钝,重则产生焦虑、恐惧等负面情绪,乃至有更急躁的行为举动,需要在实验后花很长一段时间来恢复。

但程嘉也没什么反应。

他只是很安静地躺在那里。

距离回到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按照进食频率和记录来推算,应当已经是第五天。

五天,一百二十个小时,七千二百分钟,四十三万零两千秒,每分每秒,他都处于这种漆黑一片的虚无缥缈中。

没有任何娱乐设施,没有物品,没有人,没有声音,没有画面。

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轻轻碰一下墙壁,空洞而又古怪的声音会在房间里回荡三秒,然后消失殆尽。

这是七岁时,和司机的儿子一起在花园里玩,回家时被质问时下意识摇了头,“撒谎”得到了惩罚,那一年的结论。

墙壁和地板都是坚y的,仅有的床也被磨掉了所有的棱角,无法给身T造成一丝一毫尖锐的损伤。

这是十三岁那年背着父亲递交了住校通知书,住宿通知打到家长那里之后,用身T实践出的结果。

作为一个尚还有心跳和脉搏的人,在这里能够待过的最长时间,是十七天。

那是十八岁那年,把规划好的专业和学校都推掉,申请了英国的学校,夹在书本里的机票和offer被发现时,他亲身试验出的答案。

这一次已经很熟悉了。

没有无意义的挣扎,没有无计可施,只能赌气般的绝食,也没有以命相抵般的躁郁和伤痕。

他只是非常安静地躺在那里,有胃口就张嘴进食,没胃口就伸出手,任营养Ye从手背的血管推进去。

针管刺破皮r0U,冰凉的YeT推进血Ye,这感觉竟然在此刻显得奢侈。

其实这里也没有完全隔绝封闭,输Ye总是需要人和工具的,冰冷的推车滚动,门开又关上时,他偶尔能听到一点哭泣的声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妈妈还是NN?

不知道。

声音很细小,轻微地cH0U泣,只能突破特质的墙壁材料和封闭的空气,听到一丝半点。

他甚至不确定是不是梦。

梦境和现实总是混淆的,分不清过去,分不清现在,分不清他到底是活着还是Si了。

但这一次不同,这一次的梦境总是很清晰。

闭上眼,好像山野里的风就呼呼吹过耳边,摩托车发动机的轰鸣响在耳畔,后视镜里映出一轮完整的日出。

空气仿佛都带上雨后青草的香气。

他这一次没什么好担心的。

不恐惧,不害怕,不急躁,不焦虑,不茫然,不绝望。

他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几岁、十几岁开头的,看起来光鲜亮丽,实际上被困在一间牢笼里流过眼泪的程嘉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学会平稳地,平静地,漠然地对待这一切。

有一点还是陈绵绵教会他的。

想到陈绵绵,程嘉也才缓慢地眨了眨眼,抬起眼睫,将视线落在另一片黑暗里。

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雨天还是晴天?

星期几?

她在做什么呢?

上课,备课,还是蜷在那一张小床上睡觉?

有没有时间做饭,有没有好好吃饭?

会担心他吗?

会……生他的气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心脏好像颤动了一下,肋骨间仿佛有只青蛙踩住心脏,一下又一下艰难地跳动。

他并不是故意不辞而别的,只是事发太突然,他并没有来得及。

时间倒回和陈绵绵分别那一晚。

他站在小院台阶前,看她一个人进入房间,关上门。

说不难过吗?

不可能的。

但是他一开始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也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不是吗?

他在夜sE里站了很久,直到那个房间的灯熄灭,nV孩大概像往常一样,踩着拖鞋钻进被窝,顺利地进入梦乡。

晚安。

他看着那扇窗,轻声说道。

话音落在空气里,几秒后,程嘉也转身,没有像陈绵绵想的那样,去到隔壁房间,隔着一堵墙的距离,做差不离的梦,而是沿着夜sE下的小路,原路返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学校还在维修的建筑停在那里,砖瓦堆砌,让人忍不住想象它修建完成的样子。

但程嘉也可能没有机会再看到了。

亮起的手机屏幕上是一条短信,发件人未知,号码归属地是南城。

【今晚十点到学校一楼办公室来一趟,我想我们有点事情需要说清。】

落款是池既。

程嘉也其实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好说的,本来只是扫了一眼,就若无其事地忽略掉,但池既晚点又补了一条。

【如果你不来的话,我就告诉绵绵,我那些事情,全是你做的手脚。】

事关陈绵绵,程嘉也盯着屏幕,顿了好几秒,才摁灭,随手收回包里。

夜sE下的学校空无一人,连门卫都不在。程嘉也推门进去,走进唯一亮灯的办公室。

池既站在那儿等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碰面,在程嘉也看过陈绵绵和池既同桌吃饭、并肩而行、伸手抚m0长发、夜不归宿、“谈恋Ai”和“接吻”之后,第一次没有外人,仅有两个人的见面。

“说吧。”程嘉也显得兴致缺缺,半倚在门边,大有赶紧说完赶紧滚,一眼都不想再见的架势。

池既凝视了他良久,目光紧紧盯住他,情绪浓烈,说不清具T是什么,可能是嫉妒、愤怒、不甘心,种种情绪叠加在一起,被岩浆滚过的共同T。

“我论文的事,是你Ga0的鬼吗?”池既SiSi盯住他,手握成拳,手臂上爆出青筋。

程嘉也抬睫扫了他一眼,“什么论文?”

他没说谎。

他是真的不知道。

他并不觉得池既是个什么他需要特别费心的人物,要不是陈绵绵,他就是个无关紧要的闲杂人等罢了。

是,他的确是拨过电话,让周誉无论如何都要找点事情把他拖住,具T却没再说,甚至后续都没有再跟进,只是在当时受了周誉几句不痛不痒的抱怨罢了。

“一天天的,净找些破事儿来给我做。”周誉嘟哝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跟池既真的不熟,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人而已,隐隐约约记得是个好学生,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可以拖住他的办法,恰好正值毕业季,转手托人查了下他论文罢了。

“我真没办法了啊,就试这么一下,要是不行,那就真的没辙了。”周誉这样跟他说,但彼时程嘉也正在做饭,锅里滚水咕噜咕噜,并未听清。

没想到,这一查,的的确确就是查出了问题。

数据造假,结论雷同,种种后果像雪崩后的雪花,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也许人家只是随口一句,却如此轻松地打破他长久以来的苦心经营,将他的人生驱赶到最低谷。

池既看了他许久,程嘉也依旧是那副冷淡漠然的模样,好像万事都与他不相关,瞳孔里透出来的温度都是冷的。

良久,直到学校外传来汽车碾过路面的声响,车前灯的白光晃动,扫过窗边,他才忽然笑了。

池既看着他,轻声问,

“你爸不知道你在这里,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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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之崇当然不知道他在这里。

或许是真的没有线索,或许是从家里人过于平淡的反应中知道有蹊跷,又或许是从他身份信息、朋友去向中查到一点蛛丝马迹,但不怎么在意。

直到一封匿名邮件投到邮箱里,被秘书神情紧张地呈上来。

家丑是一回事,家丑外扬,还被陌生人知晓,以一封详尽的邮件送到眼前,那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男人脸sE铁青,当晚即南城直飞,航班降落后坐上车,从公事中cH0U身,连夜到达这个荒凉偏远的地方。

白墙黑瓦,平房矮小,部分墙皮都脱落,露出砖红sE的底sE,在建的地方水泥和砖块堆积,满是尘土。

小得可怜。

而程嘉也待在这个破地方,待了整整四个月。

破坏了一切规划,背离人生轨迹,在离家公里外的小破地方,做一些所有人都可以做的事情,湮灭掉他所有的天赋和价值。

程之崇从收到邮件后一直压着的一把火,终于在看到程嘉也站在夜sE里的模样时,再也无法压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有言语。

开场先是一个巴掌落在脸颊。

“啪”一声!

清脆的声音在夜sE里响起。

挺拔的人被力道带得侧过脸去。

两秒之后,清晰的红sE掌印在脸侧缓慢地浮现。

教室前的屋檐,前面C场中停着一辆黑sE越野,司机和秘书站在车边,遥遥望着这一场无意介入的家庭闹剧,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敢动。

偌大的原野,鸦雀无声。

程嘉也眼睫垂着,顿了好几秒,才缓慢地偏过头来。

很平静。

非常平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连抬起眼的动作都如常,目光平稳,没有任何激动的情绪。

程之崇x膛起伏几下,平复气息,紧紧盯着他,好半晌后,才移开目光。

他视线扫过池既,顿了两秒,能大概判断出这就是发邮件的那个人,偏了偏头,示意秘书把他带出去。

寂静的夜sE里,一阵窸窣的响,脚步声近了又远,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程之崇抬眼看着他,这才有了今晚的第一句话。

“不叫人?”

声音照例平静,压着惯常的威严和颐指气使。

程嘉也脸侧火辣辣的疼,垂眼看着地面,看男人锃亮昂贵的手工皮鞋踩在地面上,染上一点尘土,此刻竟然有点想笑。

这就是你们办事的必经流程吗?

天大的事情落到头上了,第一件事依旧是走流程汇报,第一句仍然要是明确尊卑的“叫人”。

他顿了顿,让他如愿以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爸。”他喊。

程之崇看着他,眉宇间都是沉郁,“不生气?”

“不是您教的么。”程嘉也很平静,“不喜形于sE,不能哭,不能表露真心,不能做和计划无关的,对人生无用的事。”

倒背如流,但不影响程之崇从他平静的语调里听出嘲讽。

但他熟视无睹。

“所以,”程之崇的目光再度扫过他身后,将普通简陋的教室尽收眼底,顿了两秒,才收回目光,

“你这是在做什么?”

在做什么?

在浪费他的人生吗?

程之崇从前最Ai说这一句话,幼时和不同圈子的人玩耍是不懂距离,私自提交住校申请是不懂尊卑,不想学商科是不按轨迹行事,有别的兴趣Ai好是在浪费人生。

他允许程嘉也在人生里细小的部分出一些细微的差错,b如Ai玩,b如私生活,b如任何诸如富家子弟都会有的小习惯,但绝不允许他在人生大的方向上错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更不允许有忤逆的心思存在。

忤逆即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就要受惩罚。

程嘉也不语,程之崇也并没有在意。

他本来就不是为了要让他回答,只是一个顺理成章的反问罢了。

“回去关一个星期禁闭,然后去你外公那儿上你的学。”

程之崇最后一锤定音,陈述句,没有任何质疑的余地,说完竟然就想要往回走。

没有询问他来这里的原因,没有了解他不愿意回家的理由,没有任何想要G0u通交流的yUwaNg,草率粗略地将其归类于另一次叛逆,尽管他早已过掉了青春期。

程嘉也站在原地,没有动。

程之崇走出几步,察觉到身后没有一丝跟随的动静,顿了两秒,回身看他。

“你还想怎么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语气很沉,那点火气和不耐烦似乎又要涌出来。

但程嘉也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他,目光和声音都平稳。

“我不回去。”

平静,毫无波澜,但一字一句。

“也不会再按照你预设的轨迹往下走。”

“这是我自己的人生。”

他脸侧的掌印都还清晰,在冷白的脸颊上泛开一片可怖的红肿,但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安静地做出决定。

“你管不了我。”

话音落地,一个音一个音地落在风里。

这才是真正的不容置喙,没有回转的余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二十余年过去,程嘉也终于学会了他所谓的情绪稳定、遇事冷静,天塌下来也要喜怒不形于sE,但却是在这一刻。

在这要与他划清界限的时刻。

多么嘲讽。

夜晚的风在空旷安静的场地上呼啸而过,两个人隔着一段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的距离对视着,仿佛空气都要冻结成冰。

程之崇看着他,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很冷。

夜sE寂静无声,蝉鸣仿佛都消逝一瞬。

程之崇最后没有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总是不喜欢讲话的。

一边强调称呼和威严的重要X,一边理所当然地觉得儿子是他的物品,拍拍板就可以做出任何决定,不需要当成一个“要平等G0u通”的存在。

身上被搜过,手机被收走,一边一个成年男人站在他身后,连夜的航班,回到南城,然后回到这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程之崇大概觉得不必跟他多说,因为程嘉也每次“关禁闭”出来,都会承认自己的错误,并且按照他的规划进行下去。

有时会不忿,有时会愤怒,有时会沉默,情绪上下不定,但总归是没有出过差错的。

他总会长大的,总会意识到自己的渺小的。

第七天,房间门开,程之崇走进来的时候,也是这么想。

“想好了吗?”他出声问程嘉也,同时抬手瞥了眼腕表。

他刚从会议上下来,还穿着西装,在另一个会议开始前,见缝cHa针地来验收一个项目的成果一般。

程嘉也依旧躺在那里,只是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和声音刺激,不适地皱起眉,然后又缓慢地松开眉头,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程之崇这会儿倒不急,颇有耐心地等待着。

感官剥夺一段时间后,意识反应会变慢,这是常见症状。

过去也常见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是这次他学聪明许多,没有无意义的哭闹和反抗。

二十多岁了,也确实该长大了。

程之崇想着,又瞥了一眼表,然后再看他。

他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着程嘉也躺在那里,用同样一双漆黑的眼睛回视他。

好片刻后,他才缓慢地意识到,他好像并不是处于意识不清醒的状态。

相反,那双眼睛平静,清亮,而又锐利。

程之崇沉默了两秒,垂眼看着他。

“你在看什么?”

程嘉也闭了闭眼,又睁开,没有回答。

秘书站在门外等候,b了个时间到了的手势,提醒他速战速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程之崇耐心告罄,又重复了一遍,“想好了吗?”

这个问题在同一个地方问过他许多遍。

想好要跟恰当的人一起玩了吗?想好不允许再撒谎了吗?想好要跟学校收回住宿申请书了吗?想好要在国内读完大学了吗?

想好要放弃掉你那些不切实际、毫无意义的想法,做一个永远规规矩矩、按部就班的人了吗?

正如这个同样的问题被重复过许多遍一样,得到的回答也永恒如一,没有例外。

谁是这场争执里的最终胜者,毫无疑问,从不例外。

“想好了。”程嘉也轻声回答道。

跟他从前无数次的回答一样,没有例外。

程之崇略一颔首,没有感到意外,又扫了眼腕表,拎起公文包,往外迈步。

“在家里再待两个月,哪儿都不许去,到时间就去学校报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不。”

身后传来轻而缓的声音。

因为太久没有说过话,嗓音尚还嘶哑着,声音也很轻,却一字一句,落在安静的空气里。

程之崇的脚步一顿。

两秒后,他才缓慢回头,蹙起眉,确认般地问,

“什么?”

“我说……”

程嘉也盯着天花板的亮光,一字一句地重复道,

“我不。”

想好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不要就这样算了。

不要Si在自由奢侈的高墙之外,不要每次事到临头,总是被“差一点”打败。

刚才程之崇站在那里,问他在看什么,他没有回答。

现在程嘉也盯着天花板上的亮光,想,他在看过去的自己。

那个七岁因为恐惧而大哭的自己,十三岁因为矛盾而挣扎的自己,还有十八岁因为抗争而伤痕累累的自己。

他在跟他们告别。

从此之后,那些被迫加诸于身的囚笼枷锁,都不能再困住他分毫。

他从永夜中来,将要前往另一片广阔的海域。

此岸无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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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夜未眠。

第二天清晨,上课的铃声早已响过,早自习上到一半,本该去值守的陈绵绵却还枯坐在窗前。

她坐在书桌前,桌上摊开的是从前那本日记,一些细枝末节的线索从寥寥的笔墨中延展开来。

她想起很多事情。

要搬出宿舍那一次,虽说是NN提的议,但却是程之崇拍的板,三言两语定下让两个人都不太愉快的事件,却甚至没有问一句程嘉也的意见。

他当时情绪就差到极点,坐在餐桌上,只字未言。

当时她还以为是她的原因。

第一次见面那一天,他姗姗来迟,神情和语气都不是太好,彼时她以为是他X格本来如此,天生冷漠寡言。

直到张彤带她去看的那一场,程嘉也无缘无故退出乐队后的live。

他人明明站在二楼,垂着眼,看离开后的第一场表演,在台上人邀约后,手指攥紧了栏杆,最后也只是转身离场,留下一句半真半假的“没兴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怎么可能真的没兴趣?

那是他的歌,他的舞台,他一手组起来的乐队。

旋律词曲间全是他自己一个人的感情,是他从不对人说的经历背后,唯一的情绪出口。

如果有可能,谁不想顺顺利利、毫无阻碍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呢?

何至于连这样的人生自由都被明码标价,当作是十七天禁闭后的有期回馈?

她还想起程嘉也发着高烧坐在她门外的时刻,手臂上的伤口还在红肿淌血,大脑被高温灼得发晕,还是固执抿唇,宁可枯坐门外,也不肯讲一讲到底为什么胡闹的原因。

因为他不擅长。

他像一个在孩童时期就已经被设定好程序的人,被过于要求情绪稳定,要求喜怒不形于sE,要求将所有的事都埋在心里,永远不要lU0露出自己脆弱的那一面。

所有的情绪都是不该被说出来,只能自我消化的。

这是他从孩提时期就知道的道理。

时至今日,她终于能从他过往的经历中,窥得他形成这样X格的一星半点,却甚至还是从别人口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她也终于知道,那天夜里,程嘉也敞开心扉,却仍坚持避而不谈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了。

剖陈伤口,本身就需要巨大的勇气。

而他也不愿意拿来当成获取同情心的筹码。

他不需要。

陈绵绵就那么坐着,看着清晨的yAn光落在窗台的绿植上。

多r0U饱满碧绿,她却心乱如麻。

似乎过了很久,似乎又没有,陈绵绵终于起身,把那本笔记本合上。

手在纸面要彻底扣上之前,在空中顿了顿,停在原地。

门外忽地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敲了两下门,但无人应答。

几秒后,有人推门而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脚步声渐近。

“我看门没锁,就进来了。”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陈绵绵顿了两秒,但没有回应,也没有回头,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

“怎么没去上课?”池既停在门口,上下打量她几眼,有些担心地道,“没有不舒服吧?”

陈绵绵背着他站着,脖颈微垂,良久,才回答道,

“没有。”

池既噢了两声,“那就好。”

“那我先去帮你守一守,你晚点再过来?还是说我待会儿直接帮你代课了……”

“池既。”

陈绵绵忽地出声喊他,声音很轻,平而缓,打断了他的规划。

池既顿了一秒,停住,看她的背影,“……怎么了?”

又过了好片刻,陈绵绵轻声开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知道,程嘉也去哪里了吗?”

池既神情猛地一顿。

四四方方、不算太大的房间里,两个人隔着一段距离,面朝同一个方向站着。

陈绵绵依旧对着书桌前的窗户,逆着光,身影纤细,发梢在yAn光照耀下,呈现出极浅的颜sE,却又极有距离感。

池既看着她的背影,垂在身侧的手蜷缩一瞬,然后又松开。

好半晌后,他尽量声线如常地回答道,“我怎么会知道呢?”

他甚至还笑了一下,用轻松的语气,想要化解这点不同寻常的气氛似的。

“怎么了,他不见了吗?”

“是不是待不下去了,回家了?”

“这不是你早就猜到的吗?也不用很诧异吧。”

陈绵绵越是不说话,不应答,池既就越是心虚似的,用尽量轻松的语气在身后回应,一句接一句,试图让她回想起她从前对程嘉也的猜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后进而把这件事合理化。

陈绵绵还是没有出声,直到池既也不再开口。

房间里静了一阵。

清晨还未升温的风从开着的门里吹进来,犹带着夜风露水的凉意,吹动她的发梢。

良久,陈绵绵才在身后人沉默的忐忑不安中,回过身来。

她脸sE略有些苍白憔悴,像是没休息好,但神情却平静,瞳孔漆黑,目光平稳,直直地望过来。

和陈绵绵视线对上的那一刻,池既的心脏忽地往下坠了一下。

他见过那个眼神的。

无波无澜,没有情绪。

陈绵绵从前对程嘉也,就是那个眼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冰冷平静,礼貌克制,像是再没有半分情感一般。

“那我想知道……”

陈绵绵看了他一会儿,抿唇垂眼,复又抬起来,抛开上一个话题,又问了一句。

“你的论文,究竟是不是你自己的原因?”

仿佛当头一bAng落在池既身上,他那点故作轻松的表情全都僵在了脸上,再维持不下去。

……她知道了。

她什么都知道了。

池既再不能更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方才看不见她的神情,单单看她站在那里,身形和语气都没有什么大的改变,虽说有些猜测,但还是抱了侥幸心理,妄图她无从得知。

妄图他还能做她记忆里那个,永远光风霁月的学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是,他好像错了。

陈绵绵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相反,她只是知道了之后,还想给他一个坦白承认的机会罢了。

而他依旧抱着同样的侥幸心理,浪费掉了。

就在上一刻。

清晨的房间里,是长久的沉默。

朝yAn缓慢攀升,将门框的影子越拉越长,落在他们中间,像一条越不过的楚河汉界,真正意义上把两个人分隔开来。

陈绵绵等了他一会儿,但没有等到回应。

她最后一丝耐心也告罄,垂下眼,最后看了一眼手里的笔记本,然后合上,装进包里。

“我知道了。”她说。

然后转身收拾东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手机、充电器、身份证、钱包、笔记本……

她弯身寻找检查着短途旅行必备的物品,不再把视线投向身后的人。

池既看着她忙碌动作,却把他当成空气一般,再也无法忍住。

“如果不是他,我不会落到这个下场!”

他几乎是压着火气,低低吼着的,手在腿侧紧握成拳,x膛起伏,急切地想要寻找一些认同感。

陈绵绵收拾东西的手一顿。

“如果不是他,我会顺利毕业,顺利拿到学位,带着我凭本事得到的优秀奖项,去一个人人羡YAn的公司,获得非常优越的职位,但是你看看我现在,成什么样子了?”

“奖项被撤销,论文差点过不了,到手的工作飞了,人人都知道这件事,人人都对我指指点点,好像我之前的优秀和努力全都被一笔g销了一样,只能待在这个破地方虚度时日!”

池既愈说愈激动,气息急促,脸颊涨红,脖颈青筋血管浮起。

“凭什么有人就可以如此轻易地毁掉别人的人生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凭什么有人就是出生就在罗马,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所有人都想要的东西啊?”

“就凭他投了个好胎吗?!”

一长串带着愤怒和不忿的质问甩出来之后,房间里依旧一片沉默,靠分秒的时间来平复他的情绪。

陈绵绵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动作,一动未动。

笔记本在方才收拾的过程中又摊开来,摆在桌上,又是相同的一页。

二十岁的程嘉也在纸面上握着吉他,垂眼,侧脸,安静地弹奏着。

仿佛所有灯光和欢呼尖叫都与他无关。

他只是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已。

像那天在h昏暮sE的C场上,为她弹奏那首歌时一样。

像他口是心非,一边说赵墩墩弹得太难听,一边俯身纠正他拨弦时一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有人出于怜悯,出于功利,出于履历上光鲜的一笔,而有的人仅仅是出于Ai。

良久过去,陈绵绵才垂下眼。

她轻缓地合上笔记本,将它装进包里,回身看着身后的人。

“不要把自己的错归结到别人身上,不要总是侥幸地觉得‘我以为’,也不要反复给自己洗脑灌输,‘如果这件事没有发生,如果这个检验没有落到我身上会怎么样’。”

“池既,别再骗自己了。”

陈绵绵轻声说,声音平而缓,神情平静,一字一句。

“你自己其实也清晰地知道,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就是你自己,没有别人。”

是程嘉也教他数据造假的吗?

是程嘉也b着他套用别人结论的吗?

都不是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他自己。

池既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没有反应。

好像刚才那番话已经耗光了他所有的情绪,此刻只能变得迟钝而麻木。

他只是在陈绵绵说“罪魁祸首是你自己”时,蜷了蜷指尖,闭了闭眼。

陈绵绵没有再在原地等待,也没再看他。

她相信他从前那些充满Ai和温柔的时刻都是真的,也相信他曾经对她说过的喜欢是真的,只是真心向来瞬息万变罢了。

她不奇怪。

但无法不感到难过。

为他那些在岁月里被蹉跎掉的东西。

陈绵绵说完后,背上包,拿着手写的请假申请,缓慢地迈步往外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纸张在手里发出轻微的声响。

擦肩而过。

池既闭了闭眼,复又睁开。

感觉她好像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一样。

起码不会再回到他身边。

“噢,对了。”

陈绵绵踩在门槛上,忽地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他。

“不要总以为别人的生活有多轻松,也许他也曾羡慕过你。”

“也许,你才是那个,你以为的‘好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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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陈绵绵下飞机时还有点茫然。

南城机场很大,摆渡车,廊桥,一趟又一趟地来回,等到彻底稳稳地站在实地上,已经是走出机场外的时候。

她站在路边,看各sE车辆来来回回,匆匆驶入,又被广播提醒催着,匆匆驶出。

人人都行sE匆匆,忙忙碌碌,慌慌张张。

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气氛,以至于她站在路边时,还有点恍若隔世的感觉。

仿佛回到了十八岁那一年,第一次跨越万水千山,怀揣着忐忑的心情,来到这个城市时。

陈绵绵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

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来。

周誉那个电话挂断后,她在书桌前枯坐到天明,然后说不上出于什么情感,定了最早一班直飞的机票。

然后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现在,她要做什么呢?

她并不知道程嘉也在哪里,不知道他现在情况如何,被放出来了,或是没有。

她其实并没有什么立场g预这件事。

她既不是他的亲人,也算不上朋友,y要说的话,那点为数不多的联系,也是因为程之崇资助的这层关系带来的,并没有什么更亲近的关系。

贸然去程家实在太奇怪。

站在路边思考片刻后,她倏然想到一个奇怪的点。

程NN。

程嘉也刚刚从南城消失时,NN还给她打过好几个电话,嘱咐她有消息一定要通知她,而她后来总是被程嘉也打岔拒绝,竟然也就忘了。

而NN竟然也没有再来过电话。

没有再向她打听过程嘉也的消息,也没有再联系过她。

按老人一开始焦灼担忧的态度,这显然不合常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就只能有一个解释——

她知道程嘉也的去向。

因为知道,所以不再焦灼,因为知道,所以为了避免嫌疑,也就不再关心联系她。

陈绵绵厘清思绪后,m0出手机,正要给NN拨电话,另一个来电忽然拨进来。

屏幕上闪烁着来电提醒,阻碍了她拨号的动作。

依旧是那天夜里打来过的陌生号码。

陈绵绵缓了一秒,接起。

周誉焦灼紧张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绵绵,你在哪里啊?!”

“程嘉也出事了!”

紧急的鸣笛声划破寂静,救护车呼啸而过,短暂停下后,又向医院飞驰。

人影憧憧,慌张焦灼,声音嘈杂,视线模糊,忽远忽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担架,滑轮,电梯。

鼻息间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意识涣散模糊,冰冷的金属制品在推车上移动,伴随着滑轮滚动过地面的声响。

白sE沉重的大门打开,又在一片喧闹中关上,隔绝掉无数人担忧焦灼的目光。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空气变得粘稠,像x1饱水的海绵一样厚重,压得人无法呼x1。

抢救室外的人很多,或坐或站,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电梯层层往下,每层都滞留片刻,拥挤不堪,陈绵绵等不及,从楼梯间往上跑,喘着气跑到抢救室门口时,手术中的指示灯仍还亮着。

走廊上的人或坐或站,神情凝重颓然,安静得连叹息声都可以听见。

程之崇站在离门最近的地方,开了点窗,望着窗外,烟捏在手里,看不清神情。

周誉和许意眠坐在左边的椅子上,手指把衣摆捏得皱成一团,听到脚步声,抬眼望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程NN和程母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

许久未见,两个nV人似乎都消瘦不少。NN坐得依旧端正,手交叠着,放在拐杖上。

程母眼眶极红,看了一眼陈绵绵后,就匆匆转过身去,似乎是在擦泪。

但那眼泪好像止不住一般,簌簌往下掉。

“我去一下洗手间。”她轻声说,然后擦肩而过,匆匆点个头,就算和陈绵绵打过招呼了。

NN叹了口气,视线从她的背影上移开,落在陈绵绵身上,看了她好片刻。

“瘦了。”她最后说。

熟悉的声线,熟悉的语气。

竟然开口就无端让人想掉眼泪。

NN又打量了她片刻,冲她招招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来,过来坐。”

陈绵绵顿了两秒,缓慢地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小声开口。

“……NN。”

“怎么这么小声?”程NN应了,偏头看她,“出去这么久,不认识NN了?”

“……没有。”陈绵绵摇摇头。

NN没有再逗她,伸手m0了m0她手腕。老年人粗糙g燥的掌心覆上她的手腕,虚虚圈了圈,蹙着眉,小声道,“怎么两个人都瘦成这样。”

“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

“……有的,NN。”陈绵绵想起那些被白烟氤氲的时刻,扫了眼仍亮起的手术指示灯,yu言又止,“程嘉也,他……”

方才周誉也说不清是个什么情况,只告诉她出了事,救护车呼啸到程家,担架将人抬走,动静惊动了整整一片,前后左右的邻居都议论纷纷。

严重紧急的结果摆在她面前,她却依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NN停顿了片刻,呼出一口长长的气,看了看站在窗边的人,良久,才开口道,

“我就知道,迟早会这样的。”

程NN并不是从程嘉也出生时就住在这里的,相反,她独自一人住在南城另一边,靠近乡野,直到程嘉也十三四岁,才搬到程宅,和一家三口一起住。

原因无它,就是因为程之崇。

程嘉也几次关禁闭出来之后,整日整日地不说话,一言不发。

程母并不知道房间里发生了什么,只是下意识觉得不对,但程之崇向来说一不二,她无法阻止,只能在背后偷偷掉眼泪,并给程母拨通了电话。

“他自从长大之后就不听人劝,做事越来越独断,不常在家,也不怎么管家里的事,”NN声音很轻,缓慢地跟她讲,“但我搬过来之后,情况好了很多。”

“起码他没有在我住在这里的时候,再那样罚过他。”

许是在回忆,人称代词略有些混乱,但陈绵绵还是听懂了。

程NN在讲程之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从前我们家条件不怎么好,他能爬到现在,事业、家庭,全是靠他自己一个人努力,我没有帮上过什么忙。”

“所以这也可能是他对嘉也严格的原因。”

“他总觉得,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就该爬得更高,但丝毫不顾及肩头的人想不想往上爬。”

NN叹了口气。

“总之,我跟他谈过这个问题之后,他就没有再那样罚过嘉也,但相应的,在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忙碌,总是忙碌。

游走在名利场之间,潜心陶醉于权势财富,像制定一个项目计划一样,为唯一的儿子铺路。

他不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只是他的战利品,是他的附属物,是光鲜履历上的另一笔。

因为自己从最最普通的底层里爬起来,受尽白眼和议论,尽管耳边就是轻蔑不屑的议论,下一秒却依旧要收拾好表情,躬身跟别人敬酒。

他不理解,为什么程嘉也不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给了他b那时候实在好太多的条件,让他只要稍微gg手指,一条花团锦簇的大路就可以为他敞开,迈一小步就可以平步青云。

但他偏不想。

他要没有分寸地和另一个圈层的孩子,蹲在一颗再普通不过的梧桐树下看蟋蟀,还在被发现后下意识要维护他,摇摇头说没有。

他要在叛逆期刚开始时,就未经请示,模仿家长的字迹,自己交上了住宿申请书,期盼以此摆脱远离他的影响。

他要为了一些根本没有意义的兴趣Ai好花费大量的时间,在许多城市间来回奔波,抛头露面,在舆论和互联网上生存,赚一些极其微薄的收益。

他要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nV孩儿,和家里断了联系,断送掉大好的前程,将自己埋没在那个鸟不拉屎的偏远地方。

怜悯,同情,那都不是他应该有的品质。

可以做样子,但不能发自真心。

这样的人走不长远。

程之崇不明白,他明明已经给了司机一笔丰厚的酬劳后才辞退他,明明也亲自在住宿申请书上签了字,明明也让他可以适当地尝试做自己喜欢的事,明明也给他那一点小伎俩遮掩下的,整整四个月的自由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为什么他还是不肯回到正轨上来呢?

为了一把毫无用处,只是在放学后跟那些小孩儿教学时弹一弹的吉他,可以不声不响,心甘情愿地挨一巴掌?

为了一个跟家里瓜葛其实并不大,只是蒙受恩惠的普通nV孩儿,可以在房间里关了七天后,依旧睁开眼,平静地跟他说一句“我不”?

为了那些看不见m0不到的,所谓自由,可以做到这种地步吗?

程之崇从来都不觉得他有什么不对,哪怕程嘉也跟他愈来愈远,两个人愈来愈相对无言,坐在同一张桌上,话却永远寥寥。

他觉得这是成长的必经之路。

直到程嘉也站在他面前,反应迟缓,意识和思绪都略微缓慢,却依旧平静,一字一句地重复那句,说“我不”。

脸sE依旧苍白,手背上针眼还未消退,青筋和血管都分外明显,输Ye管里倒回一点血。

毫不例外,漫长的寂静和沉默后,又是一场争执。

或者说,是他单方面的一场暴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反复被挑衅的火再也压不住,从前教育他的那些喜怒不形于sE、泰山崩于前也要保持冷静自若,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又是一巴掌。

甚至远b那天夜里要来的重。

清脆的声音在寂静密闭的房间里回响,被打的人整个上半身都侧过去,口腔满开血腥味,脸颊痛到几乎麻木。

但是还没完。

衣领被揪住,人被抵在墙上,手背上的针管在动作间被挣脱,针从皮r0U里搅开,然后脱落,垂掉在地面上。

程之崇在说什么,他听不清。

总归是一些老生常谈之类的废话,说他不争气,说他不孝,说他不配做他的儿子。

眼前的一切都像开了电影里的慢动作特效,黑暗的房间里,眼前x膛起伏、面目狰狞的人,门外面sE紧张惊恐、不知所措的外人。

房门半开,泄出外面的一丝光亮,落在地上的针管和推车泛出莹莹的银sE冷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耳边是连续不断、急促激动的话语,像浮云一样飘走,并没有进入他安静的大脑,唯有一句,尖锐而刺耳地划进耳道。

你这条命都是我给的,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叫板?

不知道是听到这句话的第几次了。

好无聊。

程嘉也垂着眼想。

没有扎针的那只手垂落在腿侧,指尖蜷了蜷。

隔着一层K子的布料,他触到了那个小小的、JiNg致的、银质的物品。

明明也该是带着金属冷意的,明明也该是棱角分明的,此刻却让他觉得柔和,觉得触m0到的是最温暖的东西。

像是旷野的风,像是旷野的h昏,音符连续地飘在空中,远处坠着绵软锦簇的温柔云朵。

让他想到陈绵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还好吗?

程嘉也想。

现在应该是在上课吧?

他不在的话……

她有没有生气?

还是,觉得轻松许多?

他的灵魂在此时此刻出窍一般,从这个荒谬却又是现实的时刻脱离,回到旷野间。

他十几岁,第一次看到陈绵绵照片时,就为之惊YAn的旷野。

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眼睛里亮起的光彩像是永远也没有受到过任何的束缚。

她不是光鲜牢笼里的金丝雀,JiNg致到连羽翼都被打理得亮丽,却永远飞不出那方寸之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永远像风一样自由。

并且持之以恒地,毫不动摇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陈绵绵是最好的。

程嘉也这样想。

尽管这一切好像都不属于他。

这一切也不过是他借了一些空白的光景,从别人的怀抱里偷窃来的温暖罢了。

甘之如饴,但好像无法再继续了。

他好像没有办法再继续恬不知耻、若无其事地cHa入她的生活之中,破坏掉她本来应该平静美好的人生。

哪怕他想。

但他好像不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程嘉也闭了闭眼,蜷起的手指隔着布料最后摩挲两下,似乎是要把棱角都印进心里。

屏住呼x1几秒后,手缓慢地松开。

他弯身,触到冰冷的金属物T。

用来剪胶带的手术剪在方才的争执中掉落在地,小巧尖锐的物T反S着门外的光,冰冷异常,被他攥在手里也不能温暖分毫。

你这条命都是我给你的,你凭什么跟我叫板?

这句话好像在人生里回荡过无数遍,从他幼年时期,一直到今天。

平常他总是沉默。

时至今日,他终于不想再保持那份软弱的缄默。

程嘉也看着面前的人,声音很轻,但一字一句地道,

“那我还给你好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本来就没什么好再留恋的。

下一秒,冰冷的金属扎入右上腹,皮r0U绽开破裂——

一声闷响。

利器刺入皮r0U深处,剖开血r0U,触及到最深的疼痛。

那一瞬间,一切都像静止了一般。

像摁下暂停键的电影画面,隔了几秒后才重新继续播放。

身前的人愣了好几秒,瞳孔迅速放大,门外的人惊呼一声,腿脚像在地上生了根似的,好几秒后,才飞速地跑进来。

痛觉也迟钝。

温热的血涌出来,身T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急速流失。

程嘉也却好像没什么感觉似的,只是靠着墙壁,缓慢地往下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程之崇原本攥住他衣领的手开始颤抖,仿佛脱了力似的,再也稳不住他。

他盯着黑夜里并不明显的血Ye,看着那些黑sE的血流到他脚边,第一次感觉到了慌张的实感。

心脏在飞速跳动,呼x1急促,x膛起伏。

大脑一片空白,手在无意识地颤抖。

一点血蹭到他手背上,触感温热,却凉得让人心惊。

这是程嘉也的血。

他儿子的血。

那把手术剪末端依旧在黑暗里,泛着尖锐金属特有的冷光。

看着都很疼。

程之崇开始后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意识地,一步一步往后退。

时隔许多年,他第一次开始想。

……我真的错了吗?

……何至于此呢?

但程嘉也并没有放过他。

他盯着他,安静地问,

“现在你满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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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漫长的等待里流逝。

抢救室外寂静,过往人群来了又走,等待在门外的人们却都一动不动,仿佛层叠如麻的心事压住了所有,根本无法感知到时间的流逝。

空气似乎变成了粘稠的YeT,堵塞在呼x1道上,上不去也下不来,让人呼x1困难。

分秒都难捱。

陈绵绵坐在那里,浑身发冷。

入眼满是冷白sE,鼻息间萦绕着冰冷的消毒水气味。

她耳边好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听见她的心脏一下又一下,空洞地在x腔内跳动。

恐惧。

她感到非常恐惧。

和大一那年站在冬夜的天桥上,接通电话,收到NN去世的消息时,一模一样的恐惧。

她从未清晰地意识到,她害怕这个贯穿了她十八岁以后所有人生的人,这么一条鲜活的生命,就如此消失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她对他甚至没有一句道别。

他们的最后一面,是站在小院外的台阶上,她挥挥手,没有解释那些令他感到痛苦的谎言,随口说,今天就到这里吧。

那时她根本没想过,他们也许没有明天了。

在漫长而安静的等待里,记忆里的东西在纷飞。

她想起他们分别后的第一次见面,程嘉也彻夜未眠,跋涉过几千公里,在突如其来的暴雨天气里,倾身攥住她的手。

她想起他发着高烧坐在她门外,伤口还在流血,眼睛却亮,移开视线,固执地不肯说一句,“是为了不想让你失望”。

她想起他第一次尝试下厨时,往后藏起的满是细小伤痕的手,眼睛里亮起的希冀,还有在她冷漠拒绝后熄灭掉的瞬间。

她想起他坐在她身前,摩托车在山路上蜿蜒而过,日落与日出在群山之后,他被风扬起的外套一角就在眼前。

她想起他神情无b认真,一笔一画签下的捐款支票,表面上浑不在意,却在她看来时,飞速退出搜索“初学者吉他”购物页面的模样。

还有走在夜sE里,询问她建筑物布局装饰的模样。

喝不下去却猛灌的酒,坐在山镇夜sE下的石阶上,脑袋发懵,却还倔强抬头看她的模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实在太多太多了。

宛如一场生命的走马灯。

人总是这样,要站在生Si的边缘,要面临着失去的风险,才可以清晰地意识到——

他对她而言,究竟有多重要。

她还想起,那天夜里,她从旁枝末节中知晓他受伤的真相,拉开房门时带着点不耐烦,问他:

——你是不是永远都学不会好好说话啊,程嘉也?

时至今日,她才知道,他不是学不会。

他是已经努力在学了。

只是没有人教过他,也没有人给过他机会而已。

陈绵绵坐在那里,T温照例,心跳照常,却感觉自己如置冰窖。

鼻尖发酸,眼眶发胀,心乱如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实在太难捱。

不知道过了多久,全身都冰冷而麻木,抢救室外亮着的指示灯终于变了颜sE。

灯牌一闪,医生在走廊上人的簇拥中走出来,摘下口罩,在所有人紧张忐忑的注视下,缓慢地开口——

“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

终于,一切都尘埃落定。

后面那句“但是还昏迷不醒,需要进重症监护室观察一段时间”也不能让走廊上的人再如此痛苦。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程之崇后退一步,呼出一口长长的气,又背过身去。

程母去卫生间费劲遮掩好的眼眶又红掉,簌簌往下掉着眼泪。

周誉和许意眠同时松了一大口气。

NN握住绵绵手腕的手倏然一松,复又握紧,喃喃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还是没有人说话。

气氛实在太凝重。

从手术室里出来后,推着病人转进icu,还要观察一到两天,期间不允许探视。

卸下心上担忧忐忑、甚至恐惧的重担之后,其他的情绪就缓慢地在现实里浮现出来。

陈绵绵像一个局外人,站在走廊最边上,看着程父推开安全通道的门,点燃了一支又一支的烟,看着程母依旧焦灼地跟医生了解跟进情况,问清术后护理、进食的禁忌,看着NN站在取下手腕上的佛珠,喃喃地念着。

方才她坐在那里,满心满眼都是焦灼,根本无暇顾及其他,现在心中的大石落地,声音和画面从感官中重新开启,终于在这个签字都需要直系亲属的现实地里,缓慢地开始思考:

她和程嘉也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亲人吗?朋友吗?

显而易见,都不是。

他们的关系既复杂,又简单,y要细数的话,掺杂着许多属X,但是从真正意义上来说——

就是没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至多不过同校且有渊源的校友罢了。

兜兜转转,竟然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他,自我介绍中的那句,“你好,我是你的学妹”。

人和人之间实在太复杂了。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

此时此刻,她好像确实没有什么立场站在这里。

纵然有NN对她照顾有加,但程父程母应该还心有隔阂,很难自如地见到她。照料用不上,探视见不到,她再待在这里,毫无意义。

陈绵绵偏头往窗外看去,天sE已暗,从机场奔波到现在,还没空寻找今晚的住处。

学校宿舍早已退掉,不太想去程家住,她得趁早寻一个落脚点。

人人都忙碌,人人都含泪,从抢救室到重症监护病房门外。

陈绵绵隔着人群和一堵白sE的墙,遥遥望向里面,良久后,转身往外走。

亲自握住尖锐的物T,向自己的身T扎去,很痛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程嘉也这样做的时候,脑子里在想什么呢?

他带着要和囚笼一刀两断的决心,带着想要开始新生活的那一丝微弱的希冀,这强烈的情感里,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点,是想要和她完全一刀两断呢?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她也是他的囚笼。

让他不那么自由的东西。

……好像也没有让他很快乐。

陈绵绵是懂那种决心的,毕竟她也有过。

心灰意冷到一定程度之后,只想和所有的一切都切断联系,不想再留恋任何。

不声不响,没有告诉任何人,在一片安静的嘈杂中往外迈步的时候,陈绵绵在心里承认,她的确是有那么一点害怕的。

害怕这次生Si的游走之后,程嘉也与她再无瓜葛。

然而就像程嘉也当初无法阻止她做出决定一样。

如果他累了,他想要这段本就没有定义的关系停在这里,她也没办法左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已经走到走廊的尽头,触手推上冰冷的楼梯间扶手,陈绵绵垂着眼,往外用力——

“绵绵!”

身后倏然有人喊她。

陈绵绵一顿,缓慢地回过头。

许意眠站在她身后几步的地方,x膛起伏着,略微有些喘,像是着急小跑着过来的,单手举着一个东西,示意她看。

陈绵绵视线迟缓地聚了聚焦。

那东西极小,细细的链条上坠着一个吊坠,还在半空中晃动,反S着灯光,隔着一段距离,在她眼前微小地闪烁着。

是程嘉也曾经送给她的那条吊坠。

许意眠看着她,仿佛已经有答案般,用陈述的语气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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