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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幕牢牢刻进我的记忆,她越是睡得香甜无虑满不在乎,越是叫我看得难受。不知为何,我前所未有地、极度强烈地羡慕她,我渴望当个像她一样的“正常”人。我希望自己不嫌多余,也不添麻烦,至少不怕给人添麻烦。真希望能像Tracy那样,从不把自己当作需要背负的重担。
我们先去医院。走在大门的台阶上,我已经感到自己的双腿在发软打颤。在医院送别父母和姑夫的情景仍然新鲜地存储在脑中。我尽力不去回忆。和驰姐、姐夫一起收拾完我们返回小屋。我的呼x1这才平缓下来。
小屋一成不变的狭小,甚至更狭小了。阁楼堆满了闲置的杂物,姑姑包着头巾盘踞在大床上,驰姐在床边忙碌地照顾,姐夫不知所措地端坐一角,每每驰姐有吩咐,他便左右转动地应声、照做。所有人都很默契地只说开心事,Tracy更是像拿出看家本领般尽力活跃气氛,把有气无力的姑姑逗得咯咯笑。我满心地感激,来不及悲伤。
几天后的回程上,在闭塞的火车车厢里,我忽然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一阵巨大的、揪心的、凌迟般的痛苦。临走时,姑姑撑起虚弱的上身倚靠在床板,她把我的手拉近自己x口,又抓紧Tracy的一只手,气若游丝地说:“我很放心,去了那边好跟你父母交待啦。”Tracy的眼泪扑簌扑簌地滴在姑姑身T隆起的厚厚的被子上,我却紧咬着嘴唇什么也没说。直到辗转坐上火车,那些当时被我生吞活埋的话、张不开口的忏悔和坦白,终于翻江倒海地开始痛击我的脑袋。我究竟为什么要安排这么一出?为什么不去尝试袒露真实的自己?若早已离世的我的父母还等得到姑姑报信,那他们有没有可能曾游曳到我身旁,读过我给男孩写的情书,见过我和男孩亲吻ShAnG,拥抱过失恋时弱小低泣的我?
我为什么不能对将Si之人诚实,而让姑姑带一封T面但是伪造的家书离开?究竟是因为我从不觉得自己有家人故而不必以实情相告,还是因为我太想向家人证明我已经拥有某位值得托付的亲密伴侣了,证明自己值得正常地长久地被Ai,证明他们接连的Si亡所带来的抛弃并未伤害我?
我头疼yu裂,瘫坐在火车座椅里,只能不断回想姑姑说“放心”时放心的神sE,按捺自己想跳车回小屋的冲动。身旁的Tracy似乎睡着了,但和任由震荡却酣睡无误的来程不同,她睡得轻浅默然,好像学会了驾驭舟车劳顿。
姑姑在两个月后撒手人寰。我独自返乡和驰姐、姐夫一起料理完葬礼及后事,再回城时才告诉了Tracy。我不再需要伪饰仁慈地向活着的人假扮什么正不正常了。
在心如止水的悲凉中,我意外地感受到有丝丝缕缕无拘无束的气息升腾而起——也许是自由,也许是自毁。而在一具年轻又压抑的身T里,它们以极端的x1nyU为形式汹涌奔流。我开始尽情地LAnjIao,逢人就睡,血脉喷张,不分白天黑夜。听说在满七前,刚离世的灵魂依旧会恋恋不舍地萦绕在亲人附近。我似乎陷入新一轮奇怪的证明,我睡得用力夸张、嚎天震地,我希望被人撞见、恨不能被姑姑的灵魂撞破,叫她惊掉下巴,神sE慌乱地跑去告诉父母。在一次次的B0起中,我把那封想象的家书撕个稀烂。不停地找男人ShAnG让我倍感安全,我用力地把一件之前连自己都不齿的事做实、做满,做到极致,让它等于我,再大于我湮灭我。整整一年里,悲哀和Aiyu密不可分地统治了我,有时候悲哀像个休止符,填充激烈的此起彼伏的Aiyu之间的缝隙,更多时候,X的亢奋麻醉了哀痛,以及我掺入其中的迷惘、悔意、自艾自怨。
我后来搬过几次家,总在显眼的架子上摆放父母和姑夫姑姑的黑白相片。我不喜欢他们的遗照,自己选了两张老相簿里翻到的他们年轻时的样子:四个人都容光焕发、朝气蓬B0,沉浸在各自的恋Ai中,亲近的姿势扬起一串串甜蜜的气泡。我想象,他们之所以被一一带走,许是上天发现安排错了,这四个旧时光里的年轻人分明像我同龄的友人而绝非长辈。在这样的友人面前,我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牵起心Ai的男孩的手。
现在,这两张黑白照片稳稳妥妥地摆在我和霭的家里,在书架的一角。我们常常一起窝进底下的沙发,再自然不过地当着他们的面拥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捻胡子的新闻摄影结课后,换成了由Bire教授的艺术摄影。Bire很迷人,五十多岁,打扮g练年轻,气质中X,架一幅边框透明的远视眼镜,镜片的曲率放大了炯炯有神的明眸。我在起初定神片刻才确定他是她,应该是位lesbian。Bire喜欢提出其实并不需要我们回答的问题,“是不是?”、“你说呢?”、“你觉得呢?”,在抛出这些设问之前,他会习惯X地甩动额头的碎发,然后停顿几秒,自己继续悠悠地说下去。好像询问只是摆明态度、出于礼貌,实则他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
Bire有许多JiNg彩的金句。“根本不存在什么‘艺术摄影’”,这是他第一节课的开场白,“人们只是把难以忘怀的、无法归类的创作都冠以‘艺术’之名”。Bire还有一点深得我心,他对大部分技术手段、器材设备、影像JiNg度都不甚关心。他的系统里不存在“正确”与否,重要的是“You-你”、“Vision-眼力”,以及与之匹配的呈现方式是否“Work-成立”,简称“UVW”三字诀。
霭说Bire的课让我更Ai笑了,话也变多,每天都神采奕奕。确实,Bire一边梳理摄影史,一边给我们布置主题特别的作业:用Y冷晦暗的sE调拍摄一张“温暖”的照片——好难,我取巧地给书架的角落摁了张静物,把父母和姑夫姑姑的黑白照片都嵌进画面;拍一组橘sE的照片——我拍了一片叫Swedishdishcloth的木浆棉洗碗布,它从g净纯sE的橘渐渐变脏变淡;用手头最便宜的相机出门街拍一天——我有部套着塑料防水壳至多能潜水1米的玩具相机,揣着它晃荡到超市的立式蔬菜柜,等待自动洒水器喷出保鲜的水珠,拍回来一堆奇奇怪怪的cH0U象图案。
Bire每次点评作业都给予我多到满溢的鼓舞,他不规训我的双眼,只叫我享受地、忘我地、反反复复地、日新月异地去观看。“一定要把那些你觉得只有自己看见了的景象分享出来”,他说。“观看本身就是一种最有力的行动”,他总说。“我们的眼睛已经是一部JiNg密的相机了”,他还说。字字句句都令我如沐春风,我本就是一对外突的、贪婪的眼球,而Bire的话和课温柔地把它们擦拭g净并且托举了起来。
结课时我意外收到Bire的礼物,是一本画册,NikkiS.Lee的《Parts》。翻开封面,掉出一纸轻轻的便笺:“骏,送给你,课上没来得及讲,但你一定会喜欢她的创作”。照片是艺术家百变的自拍,Nikki一会儿甜美可人,一会儿不修边幅。她可以是斜倚在酒店大床上风尘贵气的中年nV子,顶着妩媚的大波浪,也可以是纯良又清秀的姑娘,好奇地把手指点在水族馆的玻璃幕墙上,长直的头发挽到一侧肩头。这些照片在书里印得零落,而且全都刻意地只留一半边框,好像一本分手后气恼地把男朋友统统剪掉的伤心相簿。伴侣的存在被利索地裁到画面之外,只留下少得可怜的手部或身T的局部表明他们曾经存在:粗壮臂膀上的一枚Ai心文身、齐整的西装袖口在翻动报纸、大大敞开的腿部留着密实的毛发。也正是这些蛛丝马迹,呼应了被保留下来的那个变幻莫测的“自己”。好像每一个“我”都在无意识地应和Ai人进行表演。整本翻看下来,Nikki像一泊无b灵动万千变化的镜湖。那些模糊到几乎没有踪影的男友们,镜像地浮现在她作为另一半的穿着打扮、仪容神态里。
亲密关系里的人们会像x1血鬼般把对方啃噬入骨化为己有,在有如拔河般进进退退的日常中,或丑陋鄙夷、或面慈心善地长成对方的面目。
这本画册我视若珍宝。有天晚上我又窝在沙发里翻看,霭凑过来瞟了几眼,后来g脆从我手中拿走,一页页地细细赏读,都快掉进书缝了。在合上封底后,霭向我投来好像井底之人被救援的手电照亮的一瞥,他恳切而缓慢地说:“骏,我想告诉你,我曾经结过一次婚,是和一个nV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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