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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逐星喃喃:“我能去哪儿?”

荆平野突然坐了起来,自行车踢到一边,反身骑在了应逐星身上,提着他的衣领,很愤怒道:“你哪儿不能去啊?你多厉害!你之前说走就走,你想过我吗!”

沉默一会儿后,荆平野的声音低了下来,头抵在应逐星的肩膀处:

“就算你当时要治眼睛,你很忙,你就没有一点时间,可以给我打电话吗?”荆平野声音有点哭腔,“我……我每天都去敲你家的门。”

敲了整整一个月,直到确认不会有人再来开门。

“对不起,”应逐星终于道,“我错了。”

应逐星的眼睛失明,那双瞳仁里理应不会再充斥任何的情绪,但或许是烟花的波影在眼里闪烁,像眼泪,所以荆平野在里面看见了难过。荆平野慢慢松开了应逐星的衣领,从他身上爬了下来,坐在了一边草地上,拍拍袖子上的土屑。

“我恨死你了,”荆平野道,“我真想一拳把你揍到月球去,你不要下来了。”

应逐星道:“对不起。”

“所以你为什么不联系我,”荆平野问,“你在地球,我也在地球。你最好有合理的借口。”

不远处有人在放窜天猴,很响亮,吵得人耳朵疼。那阵声响过后,应逐星也坐了起来,他说:“因为当时我妈去菜市场的时候,手机被偷了,我爸那里又没有你们的号码,所以联系不到你。这是第一个原因。”

荆平野问:“第二个原因呢?”

应逐星道:“因为当时很忙,忙到挤不出时间。后来再想努力联系你的时候,又觉得你应该忘记我了。”

怎么会忘记呢?

荆平野支起一条腿,低头揪断了枯草,卡在了指尖碾:“那你这四年……怎么过的?”

“一开始眼睛看不见,很害怕,所以天天哭。之后去津城治眼睛,又遇上忽悠人的医生,没赶上最佳的治疗时机。我爸把我送进了津城的盲校学习,我就边读书边治眼睛,”应逐星喉结轻微滚动,他说,“我在津城也没交到什么朋友,天天都很无聊,就躺在床上,或者坐在角落里,每天不着边际地想各种事情。”

应逐星说:“我想到你的次数最多。”

“……”荆平野靠近了一点,小声说,“对不起,我不该骂你。”

“我原谅你,”应逐星说,“你也原谅我,好不好?”

荆平野点点头:“我原谅你了。”

像是无形隔离在中间的纸墙糊水瓦解掉了,荆平野靠着他的头,小声问:“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初诊是神经压迫造成的急性视神经损伤,可以在几月内自愈,”应逐星道,“后来发现不是,需要去大医院进一步诊断。但当时我爸妈闹离婚,我妈诊断出癌症,治疗就中断了。”

荆平野问:“那可能治好吗?”

“或许吧,”应逐星轻声道,“等未来攒够了钱,或许就看得见了。”

之后是长久的安静,只偶尔有烟花的响声,两人靠在一起。他们都只穿了棉服,并不能抵御过度的低温,过了会儿,荆平野站起身,握住应逐星的手,把他拉了起来,顺便拍拍身上的灰尘,忽然很郑重道:“一定有这一天。”

“嗯,”应逐星笑了笑,“我也觉得。”

那辆自行车在地上可怜地躺了半天,才有人给扶起来。荆平野骑上车,应逐星坐到后座时,听见他问:“那个。”

应逐星:“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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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你最好的朋友吧?”荆平野说得飞快,有点别扭和不好意思。

虽然是逆风,应逐星仍然听得很清楚,他说:“你永远都是。”

听到这个回答后,荆平野松了口气,立马快乐起来:“这还差不多。”

四年前,因为应逐星的不告而别,所以荆平野认为自己讨厌他,想把他变成小狗,想把他揍飞到外太空。然而,十六岁是爱恨尚未衍生出过渡地带的年纪,因此也能在一个晚上消解嫌隙,重归于好。

以后他们还可以一起长大,荆平野想,太好了。

回家后,夏蕾问:“乐什么呢?嘴都要咧到耳朵根了。”

“谁乐了!”荆平野脸涨红,逃进了卫生间,“我要尿尿。”

客厅里,应逐星和夏蕾他们聊了两句,这才回了卧室。浴室里有水声,荆平野应该在洗澡,一时半会出不来。他脱掉外套,躺在床上,头挨着荆平野的枕头。

应逐星想起荆平野质问他的话,在沉默的时间里,他想的不是如何回答,而是荆平野会露出怎么样的表情。

比起先天的盲人,他有十二年的时间里去观看整个世界,而他的世界,十二分之七,都有荆平野的身影。

因而在草坪上躺着的时候,他能想象到荆平野说每一句话的神情,眼睛是亮的,或是躲闪的,笑起来露出的小虎牙,眉骨上的小疤随着表情而动。

想象比亲眼看见还要丰富。

应逐星闭上眼,纠正了当时回答荆平野的话。

其实不是“想到你的次数最多”。

是想你的次数最多。

在未知而恐慌的四年青春期里,他没有朋友,也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只能日复一日地想荆平野,想荆平野带他去玩的时候灿烂的笑容,想荆平野替他出气、维护他时的眼睛。

满目黑暗中,荆平野是他唯一可视的色彩。

因此四年后,当他打开402那扇门,从他们重逢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无法再以友谊简单定义荆平野。

第13章 过往

应逐星始终记得十二岁的冬日。

因为磕碰到桌角引起短暂低烧,继而双目失明。失明后的第二天,他第一次离开滨城,跟随父母前往四百五十公里外的津城。对于后天失明的应逐星而言,黑暗是能击溃一切的恐惧,他一度崩溃,用手抓眼睛,哭到呼吸性碱中毒。

在医院醒来的时候,应逐星难以辨明时间,他听到床边的抽泣,徐瑶的话语也带着眼泪的温热:“妈妈跟你保证,明天看完医生,眼睛很快就会好。”徐瑶哽咽道,“但是……你如果再哭,眼睛会坏掉,妈妈就不能保证了,知道吗?逐星。”

应逐星记得那时是四月,天气预报说有春雪,他点点头,心里竟然真的升出点不切实际的希冀来,于是答应了。

随后三年,他进入津城当地的盲校,学习的同时进行相关治疗,他一向擅长学习,即便在那种情况下也取得了出色的中考成绩,甚至得以进入当地的普通高中。

但眼睛情况却并没有好转,劳而无功。

初三毕业那年暑夏,出租房简陋昏黄,电饭煲敞着,里头没吃干净的米饭冷却,他关着卧室的门,听着父母在外面争吵。

“他发烧的时候我就和你说送医院,你说小病!好了,现在成大病了,你满意了?”

“我知道会这样吗?孩子之前哪次生病不是我看着,你天天操心你工作,出事想起我的错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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