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灭间（1 / 2）

('「5」

加藤莲瞪着后辈那双无辜的眼，瘫在被子里喘了许久，终于泄了气，把自己艰难地翻到了另一面干净的床铺上。

“算了算了……不和小孩子一般见识……”他嘟囔着，敷衍地拍了拍

“可以过来一下吗，奈奈美.......”

“让我看看......看看你......”

关于“事后温存”的那一套理论尚未被忘却，于是姬野没有再询问对方的动机。青年懒洋洋地窝在大床的中央，没有挪窝的意思，她把皮鞋蹬掉，裤脚因为这个动作堆在床垫上，有些绊人。

“穿着外裤就上床啊......真是不讲究的小孩子......”

莲嘴上这么说着，手上却主动揽住了后辈的脊背，一下一下地轻抚起来，又顺着发尾摸上头顶，有一搭没一搭地揉弄着。

“......小狐狸......”

没有征兆地，他突然低低地唤了一声。

姬野本能地紧绷了一瞬，随即便努力放松了下来。她抿着唇，继续不吭声，只是任由青年抚摸着自己的头顶。

“加藤前辈为什么要叫我小狐狸？”她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询问道。莲没有吭声，只是摩挲着女孩柔软的，浅金色的长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像是陷入了某种怀念，青年的视线虚虚地定在空中一点，沉默许久后才开口：

“奈奈美，你的头发很软.......很顺......让我想起来......想起来很久以前的一只......小狐狸......”

“你应该不知道吧......加藤家的家宅，其实也在东京外的乡下......宅子在山顶上，没多远处就是悬崖......”

“我十四岁......被「教养」的第一天，本来是打算从那里......从那里跳下去的......”

“要不是遇见了那个脏兮兮，像只灰老鼠一样的......小瘸腿狐......我早就能死在那个时候了......”

大概是长时间性事后的思绪过于混乱，像是被胡乱搅弄过的河流，把压在心底的东西也翻了出来———又或者是从没有过能够叙述这段经历的对象，青年比平时的话还要多，而且语气有些不同寻常。

头上的力度突然加重了一瞬，近乎扯到了发丝，又立刻放轻了下来。莲回过神来，充满歉意地笑了笑，补偿般地按摩着被牵拉到的头皮。

“抱歉啦，是不是弄疼你了......我只是很生它的气......”

“一想到......就会生气......”

他真的很生气。要不是看见对方羸弱瘦小的模样，知道它没人管的话，必定会死在野山里，加藤家的私生子早就能死在尚未沉沦的十四岁。

被阻断的死意又因为一只狐狸幼崽，硬生生地堵回了胸腔，在往后的半年里又不断地反复着。他在那段日子里，在家宅里的「教养」中，无数次想要就此了断，却总挂念着那只跟在自己身后的小毛球。

自己死后，加藤家必然不会继续照顾它———莲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一次次任由着决断的心被反复打磨。而如今，别说死意，就连委身于人的事情，都仿佛不再被自己所能完全排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是他唯一拥有过的东西，又在某一天里毫无征兆地离开了他。

更何况，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它也拖延了自己本应得的安宁。

“它总喜欢......总喜欢像现在这样......趴在我的怀里，让我摸它的头......”

“它还喜欢......舔我的脸......舌头又小又软......湿乎乎的......”

莲出神地望着女孩独特的眉眼，手上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搭在对方的后颈上。

比起抚摸，更像是桎梏。

“奈奈美......你们从某种程度上来讲，真的很像......我不是指外表......”

“你们都是看似听话乖巧......实际上非常冷血的......对我冷眼旁观的小东西......”

「6」

危机感就是这样一种东西，即使你能保证真相不会暴露，却也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去检查伪装的纰漏———比如现在，年轻的狐狸悄悄探了探自己的尾椎骨，确保那条毛绒绒的东西没有露出来。

面对前救助人的指控，姬野没什么反驳的冲动，却也生不出愧疚。

野生动物没有「告别」的概念，她自觉到了断骨愈合，有独立生存的能力后，就被本能驱使着，离开了那个古怪的宅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唯一留下的记忆则是少年身上沸腾的情感。

她算是有些天赋，比较幸运的狐狸。情感———动物所缺乏的，传说中想要成为“灵”所不可或缺的东西———在她的眼里近乎是可视的。

青春期的身体单薄，每每印上淤痕后，总是像不断绽放，不断凋谢的，狂乱而哀恸的花。姬野还记得悬崖边的那双眼睛，翻涌的墨黑让她对于学习情感这件事近乎心生怯意，因为它似乎过于复杂。

但也正是因为那双眼睛，出走的狐狸才在十年后踏入这座陌生的城市。

而那双眼睛现在长开了，结成了更加秀丽，也更加难以捉摸的模样。莲的目光在回忆和现实中游移，凉得有些瘆人。

姬野不着痕迹地吞咽了一口，手指抓紧了被子，做出了要逃跑的架势。

她虽然还没学懂情感，却也多少积攒了一些社交技巧———现在主动向恼火的前辈暴露身份，比起把对方吓跑，自己被提前发难的概率恐怕会更大一些。

这副模样落在青年眼里，却被误解成了另一种意思。

“啊呀......我记得奈奈美不是一个......缺乏感情的小女孩吗？”

莲瞥了眼被女孩攥成一团的被子，好整以暇地笑了起来：

“......怎么你现在看上去，倒像是在同情我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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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在同情我吗......同情一个......只能靠身体来维持地位的废物......？”

“我没有，加藤前辈。”

姬野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否定道。

倒也不是因为想要掩饰什么，才这么快地就给予对方答复，只是这个问题的答案过于明显，根本不需要多加思考。她方才还在直面着对方的控诉，完全沉浸于真相接近败露的警惕中，根本不是因为什么「同情」才做出那副样子。

———更何况她自觉还没有同情的能力。

在年轻狐狸的印象里，这种情感是很高级的一种，而距离她在十年后第二次接近加藤，才不过短短的两个月，怎么能学到这种程度呢？

青年的眼睛黑沉沉的。

这种眸色把瞳孔也溶了进去。在情欲弥漫时会显得很动人———但同时，它能轻易藏住里面的情绪。现在再被汗湿的额发一挡，根本看不出阴晴喜怒。姬野捋捋头发，下意识地假装自己很忙。

“啧......那真是好可惜呀......奈奈美......”

“可惜？可惜什么，加藤前辈？”她继续着手上的动作，疑惑道。

莲的视线从被抓皱了的被子上移过来，轻飘飘的。他突然靠近了一些，唇角像是被利刃剌开，扯出点笑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果你学会了同情......学会了同情我......”

“也许我就不用做这些肮脏的事情......不需要再用身体去讨好那些政客......商人......”

「8」

话音和话题都转得太快，姬野没反应过来这其间的因果逻辑，疑问还盘旋在心中。

“加藤前辈援交不是因为家里的缘故吗，和我的同情又有什么关系？”

“......我确实是被家里要求去做这些事......”

就算几次的相处下来，女孩毫不避讳的言语还是会让加藤莲脊骨发抖。这种直白和床上污秽的助兴话语不一样———它们不夹杂任何情感、情绪，不被任何的欲望所裹挟、驱使。

就仿佛是最赤裸的事实一样。

莲微微偏过头，用视线描摹着姬野略显稚气的面部轮廓。

“但同情心......也是一种......可以使用的工具啊......”

青年的嗓音放得很缓，很柔，嘲讽裹在甜蜜的花心里，等人贸然嗅上去就要刺瞎对方的双眼，“只要你能对我生出恻隐之心......就会对我产生一种......奇怪的信任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要你能真诚地......关心我......同情我......我就能从中获得一些......优势和便利啊......”

能肯定的是，自己话中的暗示已经足够明显，因为那双狭长上挑的灰眼睛紧紧眯起了一瞬，生铁般冷硬了起来。

这算什么眼神？莲咬咬牙，“这是什么眼神......不屑吗？”

“我只是感到了危险而已，加藤前辈。”女孩嘴上还平平地说着敬语，五官却已经呈现出了紧绷的征兆。

眼尾上挑，嘴角下垂———牵拉间，隐约要有獠牙从那张端丽的面容中呲出，锋利而狠戾。

“嘁......危险？没有感情的人......也会、也会感到危险吗......”莲被这幅突如其来的敌意吓了一下，反而笑起来，扶着那人紧绷的身体，虚虚握住了她的脖颈。

“我的话让你感到危险啊......很荣幸呢......”

很纤长的骨骼，连颈骨也是如此，一只手就能环住大半。他用虎口处的皮肤抵在青色的血管上，感受着那里明显过快的搏动。

“奈奈美......你知道你很漂亮吧......和我一样会......‘受人青睐’”

「9」

脆弱的部位被掌握，姬野本能地想要推开对方，却还是按耐下了攻击的欲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垂下眼，盯着那只削瘦的腕子，许久后突然放松了身体。

“你看上去像是......像是想要咬我一口......奈奈美......”青年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反而笑得更欢了，拇指和食指又收拢了一些，在冷白的皮肤上按下两处凹陷。

“感知危险是本能的一部分，和情感没有关系，加藤前辈，我当然可以感觉到危险。”

姬野一边回应着对方先前的质疑，一边握住那截手腕，几乎没有感到任何阻力地就把它拉了下来。

“抱歉，刚才是我草率了，”手里的骨头有些硌人，薄薄的一层皮肉倒是热得异常，近乎和自己的体温相近。她攥紧了五指，安静地注视着那双亮得出奇的黑眼睛。

她故作老成地叹口气：

“加藤前辈别闹了。

”你没有伤害我的意思，否则也不会直接在我面前提出来，”年轻的狐狸想了想，补充道：“更何况前辈也没有伤害我的能力。”

最开始的结论确实下错了，木头后辈不仅傻得冒烟，还天真得近乎自负。加藤莲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后，猛地把自己从对方手里扑腾出来。

“刚才、刚才明明还说察觉到了危险......现在又说我不会伤害你......？”

不对，不只是不会，她说得还是「没有能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令人火大的孩子。

对方过高的体温还残留在手腕上，连带着浅淡的指印一起。莲用力地啧了一声，极尽嘲讽地说道：“你的直觉......还真是不靠谱啊......”

“凭什么觉得我不会伤害你？我可不是......什么有底线的人......奈奈美，你看，我能让你......让你一个小孩子来做我的善后人，又能让你和我上床......”

面前的人越凑越近，过于急促的鼻息打在脸上，有点痒。姬野想去蹭蹭，却被轻轻拍开了手。

感情确实是相当复杂的事情，她刚从身份将被识破的紧张感里解脱出来，又开始对着前辈莫名的发难摸不着头脑。

紧接着上唇也被修长的指尖轻轻捻住。莲好像很偏爱那处微翘的弧度般，不停地摩挲着人中和唇珠，

“你看......我还能做更多，更多的事情......”

“比如......接吻？”

他笑得很恶劣，

“奈奈美......我今天教你接吻......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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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加藤莲的预料，女孩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个提议。

“接吻不是伴侣之间才会做的事情吗？我和前辈又不是这种关系，当然不能接吻。”

———姬野是这样解释的。

“......什么？你说......”

青年秀丽的脸上一瞬间红白交错，先是错愕，然后茫然，最后又是近乎发自心底的愉悦，笑得眼泪都要出来。姬野皱着眉，看他像是真的被逗乐了一般，扶着自己的肩膀不停地打哆嗦。

自己的话有什么好笑的，她不知道。

“噗———哈哈哈哈........奈奈美...你说的这是什么......什么小孩子的话呀......”

莲像是刚从那种迷乱的情绪里挣脱了出来，就立刻重新堕了回去，两颊的血色一直蔓延到眼睑，鲜艳如山茶，

“做爱啊......接吻啊...甚至拥抱啊......”

“和这些关系最远、最远的......就是什么，喜欢啦，爱啦......”

“不然我怎么会和你做这些事呢......？”莲捧住女孩的脸颊，摩挲着她略显锋利的下颌骨，双手还因为大笑残留的余震而有些颤抖。年轻的后辈看上去依旧心存怀疑，两片浅色的唇抿得紧，比鲜活的蚌壳更加严丝合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的耐心时有时无，总体来说却足够充足，更何况是在这么有趣的事情上。

于是他换了个说辞，

“而且我要教你的是接吻......不是...不是情人间的亲吻......”

文字游戏能适用的范围不算广，但至少能应付在某些方面一窍不通的木头后辈。那双灰眼睛明显放松了不少，却并未完全软化下来，转而露出了将信将疑的神情，

“但我为什么要学习接吻呢，加藤前辈，如果它和情感的学习没有关联的话。”她再次问道。

“那当然是因为.....”

“当然是因为接吻......很舒服呀......”青年摸上自己的嘴唇，原先狂热的眼神像是骤然遇风的烛火，倏地一晃，恍惚了一瞬，“我觉得接吻是......很爽的事情......”

他喃喃道：“况且，你说自己缺乏情感......那快感呢......欲望呢......？”

“要不要，试一试？之前你用手弄我的时候，什么也感觉不到的吧......”

“别的事情我不愿意......但至少接吻———”

轻飘飘的声音一顿，又带上了隐约的轻佻。他那两颗漆黑的眼珠如同还魂的花，也重新聚焦起来，骨碌骨碌地转着，

“奈奈美不想做......不想做舒服的事情......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算动物不懂感情，寻欢作乐也确实是兽性的一部分，至少姬野在狐狸中没见到过几只比她更冷感的。

对情感有着近乎可视化的敏锐感知，自身却与之相反，和复杂的欲望相隔绝———这也算一种看得见，吃不着。她嘴上不说，心里却着实痒得打紧。

而接吻，这是她从未尝试过的事情。从未尝试过，这就意味着未知的可能性。

她当然不会接吻，犬科动物用嘴表达亲昵的方式只有两个：给对方舔毛，或者轻轻含咬住对方的吻部。显而易见，这两者所需要的客观条件，床上的两个人目前都不具备。

莲看出了后辈的无措，又把这种无措全当成了最后一层默许，扶着她的肩膀，轻轻按在床头的靠板上，

“果然没有接过吻吧......说起来，你有试着谈过恋爱吗......男朋友，或者女朋友？”

“你应该很受欢迎的吧，奈奈美......这么好奇的小孩子，就没有因为好奇去和别人交往过吗......？”

要是说相关经历，她确实有一些，不过不像是愉快的那种。姬野正在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却正好对上莲兴味的眼神。青年从鼻腔里轻哼一声，凑得更近了一些，仿佛要揪着这个问题不放手，

姬野又叹口气———她觉得自己今天这样做了很多次了，以前明明不会。

“高一级的学长，有次在迎新会后喝醉了，一直在往我身上缠。”

“哈？啊......那你是怎么做的呢......？”

“我把他推开了，还不小心把他的手腕弄脱臼了。但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他身上太臭了，还有好浓的酒味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颈窝里又被喷上了短促的鼻息，她下意识地扶住了对方近乎瘫软的上身。青年这次笑得更厉害了，肺腔颤得极快，她半握着对方的胸肋，近乎能感觉舒张的血管在一下一下地触碰着自己的掌心。

有点痒，有点麻，有点让人无法安放双手，有点像......

她回想起那些视频。

有点像亲吻。

「12」

“太臭了...哈哈......你真是、真是好有意思......”加藤莲终于勉强把气顺匀，眼尾还残留着上扬的弧度，“那我呢，奈奈美？”

“......加藤前辈指的是什么？”

“我说啊......你觉得我臭吗，嗯？奈奈美？觉得我......觉得我脏吗，恶心吗，下贱吗......？”

她摇摇头，又是没有片刻犹豫的样子。

“嗯......那可能是离得不够近吧......”莲懒洋洋地用鼻尖拱了拱女孩的耳根，试探性地吻了吻那一处柔软的皮肤。

“......现在呢？”

“前辈身上只有前辈的味道，挺香的，今天的那个人是不是又没碰你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没有、没有体液交换啦......所以奈奈美今天可以放心吻我......现在呢？”

脸颊又被对方的嘴唇碰了一下，很软。不像自己因为不爱喝水而经常起皮，一点干燥的感觉都没有，在不算丰满的唇形里极尽全力地饱胀，绽放着。

姬野缓慢地眨了眨眼，继续摇着头。

———这个动作一直被重复了很多次。她漂亮的前辈不停地将「吻」落下来，从耳朵到鼻尖，眼尾，甚至额发下的皮肤都没有被放过，而她在每一个询问后都报以相同的回应。

“加藤前辈身上挺香的。”

她不知道这个回应有什么值得质疑的，也许是因为人类的嗅觉远差于狐狸，所以闻不见自己身上属于青草斩断的那种甘涩气息。

“那看来还是......还是不够近......或许需要一些更多的接触......”

“现在要......我现在要正式地......真正地开始亲你了......奈奈美......”

上唇传来点陌生的触感，姬野微微睁大了眼睛。上一次以这么近的距离去注视对方时，还是很小很小的时候。

他的瞳色好像更深了一些———年轻的狐狸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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瞳色深了，深成了更加浓郁的乌黑色泽，然而形状却散了。

准确来说不是「散了」，而是维持在了一个恰如其分的尺度里，姬野想到。她隐约从中嗅出了最为适宜的魅惑，像是在迎合谁的欲望而生，如同迎合蜜蜂口味而生的雏菊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