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人的秘密和战争的回忆(下)(1 / 2)
('我站在落地窗边,伸展四肢,暂时和上午的工作告别。说实话,比起坐办公室我更喜欢带狙击训练班儿或巡逻散步。然而工作不论做与不做,总是那么多,堆在桌上,面目可憎,现在不做,晚些时候就会落得贝卡那样的下场--加班到凌晨几点的补充资料,还要忍着敏斯基刻薄的吹毛求疵。
“如果可以,我建议您购买一本儿字典,不用太贵的,最便宜的基础版足以满足您的需求了。”
“很好,中尉女士。我只有一个问题,请问为什么同一个士兵的名字在第一周和第四周的报告里分别出现两种拼写方式,我们亲爱的恩里克·舒辛缅科的名字里到底有没有H?”
这样的事儿数不胜数。如果只是单纯地指出问题我想我们其实不会太介意,可敏斯基从不满足于单纯的提出建议,而是要用自以为幽默的修辞来掩饰恶意,阴阳怪气,夹枪带棒。用伊格洛夫的话来说,“就像在蛆上撒了糖”。
敏斯基很久没来找我了。他尝试过送鲜花,写道歉信,恳请我原谅他的冒犯。我认为他并非真心忏悔,而是担心我在抱怨时毁了他伟岸严肃的形象。
我打了个响指,格略科赶忙站起身,文件顺着腿滑倒沙发上。他甚至没来得及放下粘了一半儿的信封,三步并作两步站在我身边,掏出右口袋的香烟,双手递上一支,接着为我点燃。
“这是这周的第几根儿?”
“第七根儿,长官女士。”
“但是今天的第一根儿,对么?”
“是的,长官女士。”
我叹了口气,“帮我记住,约瑟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卡季卡最近在瓦耳塔推行戒烟计划,要求我们几个军官做出带头表率作用。起初她希望我们一鼓作气,彻底停止抽烟。这个建议很快引起轩然大波。敏斯基支持卡季卡的建议。“看着你们这样糟蹋自己属于未来和国家的年轻身体,真叫人心碎。”他说这句话时故意避开了我的视线,好想“年轻的身体”这个词儿有别的意思。“我希望各位为自己的孩子和新一代的士兵们做出表率。”抱有私人恩怨,柳鲍芙和谢瓦尔德第一个表示反对,她们俩烟瘾大,瞬间戒烟简直要她们半条命。伊格洛夫,华西金,叶夫根尼这群年轻人紧随其后,罗列出抽烟的种种好处,比如可以帮助消化,在夜班期间维持清醒等等等。最终还得靠瓦耳塔名义上的指挥官莱勒诺夫中校协调,他显然是倾向于卡季卡的,建议我们循序渐进戒烟,第一月抽过去的四分之三,第二个月抽过去的二分之一,这样以此类推,慢慢改善。
莱勒诺夫还没说完柳鲍芙就举起手要表示异议。他示意她稍等,神情疲惫不堪,那双锐利的眼睛如今已经开始下垂,竟然让这个曾从卡扎罗斯监狱里逃出来的男人显得有几分低眉顺目的慈祥。他老了,像一株疲劳衰败的树,看着就叫人难受。莱勒诺夫并不是简单的因为岁月流逝而显得苍老,有些更微妙的东西变了。我们都见过他意气风发的模样,像只棕熊一样站在卡车边帮我们接住政府统一发放的行囊。那时我们的头发因为虱子被剪的很短,有的几乎成了光头,难看又滑稽。我记得有个姑娘哭了,她本来有很漂亮的栗色麻花辫。“这下可好,我看上去像个长了头虱的疯子。”她边擦眼泪边塞子弹,指甲上还有一点未剥落的甲油。我能清晰的想起她的名字,马塔·耶利扎,会唱歌剧,声音很美,经常笑话我跑调。我和她并不熟悉,只知道她是跟着三个朋友一块儿来的罗斯奇亚卡扎罗斯混血,常常讲自己的父亲和祖父曾在埃尔多安的新年音乐会上担任指挥。她那天一直在说等战争结束后要做怎样怎样的发型,一点也没料到自己会在五天后的轰炸里失踪。
莱勒诺夫抬起一只手,请柳鲍芙听他说。“你们爱抽烟,爱喝酒,爱玩儿,照理说我是不该管的。我很情愿看到你们这么快活地过日子,这么自由自在的活着。可到了我这个年纪,我总归要多想些东西。费拉托夫,你和我共事十年多了。我桌上还放着你来我们家过圣诞的合照。你,恩里希,塔玛拉,安雅,还有我的维卡,可现在只剩下我们俩了。费拉托夫,你们以孩子的身份要求我配合治疗,不要沉迷于痛苦和酒精,那我也以父亲的身份要求你们少抽些烟,少喝些酒,健康,快乐,多运动,多去看到世界上美好的爱,看到初升的晨曦而不是深夜的黑暗。如果你们累了,困了,就去休息,请一天假吧,去游泳,去划船,去吃要花掉几天工资的大餐,去看电影,去旅行,不要在瓦耳塔转悠。”
他这番话说的我们非常心酸,莱勒诺夫是个老兵,最近我却觉得他是个老人了。可怜的费多尔·奥列格维奇·莱勒诺夫,送别了那么多那么多的人。他的工作实在说不上轻松,看着双眼像小鹿一样的年轻孩子被炮灰炸成碎片。年轻的士兵什么都不懂,又没有战争经验,你把他们送到哪儿,他们就在那里死去。他说他就像流水线上的工人,把伊万,尤莉娅,维克多利亚,叶夫根尼变成一串数字。战争机器的一端挤满青涩的少年,穿着沾满泥巴的胶鞋的工人,穿着皱巴巴的学生制服的高中生,嘴里叼着稻草的农民,还带着白头巾的见习修女。宣战,宣战,咔嚓,咔嚓,轰隆,轰隆,莱勒诺夫拉下手刹,履带运转,你,我,她和他被震的摇摇晃晃,还没等完全站稳就被送进庞然大物的机器通道。等烟雾散尽,从另一端出来的便是排列整齐,站得笔直的棕褐色小兵人。面目模糊,背着步枪,随着一声令下就开始冲锋。
莱勒诺夫如今变得很悲观,对死去的人充满愧疚。他说这一切都不是我们的错,是他们那一代人辜负了我们,是他们那一代人把世界弄的乱七八糟,却要我们为此付出代价。他回忆起年轻时候满怀热血的青春,卡扎罗斯人,马旦斯克人,罗斯其亚人,帕罗亚人因为共同的革命理想齐聚一堂。他曾在国际联合会议上发言,和异国同志们一起登上卡扎罗斯的最高峰展望初升的太阳,发誓永不背叛。那些朋友如今都无影无踪,有的因莫须有的罪行被关进政治改造营,有的消失在战火中,有的妄图刺杀政客来终结战争被枭首示众,有的因为坚信和平主义拒绝入伍被活活打死在街头。即便活下来的人也像莱勒诺夫一样被磨损的失去了锋芒。他最近总是有些神神叨叨,满怀愧疚,他说他要忏悔,他撒了谎,他不该欺骗我们战争会让世界更好,他不该欺骗我们死亡是光荣的,他不该欺骗我们付出和奉献是有意义的。他成了个和平主义者,他过去最不理解的那群人。他以前说要战斗,战斗,要让自由的旗帜插满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现在却催促我们去看看爱和美好。
谢瓦尔德并不同意莱勒诺夫的话,明确指出在她看来战争是无法避免的。
“您是一位军国主义者么,谢瓦尔德中尉。”莱勒诺夫问。
“不,我是一位抗争主义者。”
“那是什么?”
谢瓦尔德抬起头,盯着莱勒诺夫无可奈何的疲惫双眼,坚定而深沉,“意思是如果我发现不公,我会一直战斗下去,直到这个世界变成我想要的模样。”
莱勒诺夫没有说话,只是有点受伤的靠回椅子上,下意识的将头偏向卡季卡所在的那一侧。卡季卡瞪了谢瓦尔德一样,把谢瓦尔德逗的咧嘴大笑,莱勒诺夫的脸上也多了点缓和的柔情。我想他永远都会是我记忆中的那个样子,魁梧,高大,像一只英俊的狮子,大檐帽下的蓝眼睛烁烁发光。他和父亲一样用粗糙的双手夹住我们的头,吻我们额头上的帽徽赐福。他说送女孩儿上战场比送男孩儿上战场还要难受一百倍,因为那从来不是该属于我们的命运。莱勒诺夫永远也不会明白对成百上千个和我一样的姑娘来说,原本的生活要比战争写满更多无法诉说的苦涩。被敌人强奸,殴打,杀害是罄竹难书的罪行,可被丈夫和血亲施以暴力便成了理所应该,天经地义,农妇恰尔洛娃无法选择也无处可逃,只能大着肚子,鼻青脸肿的为丈夫生下一个又一个不被欢迎的孩子。她会抗争,会痛苦,但终究无法抵抗,只能平静的接受苦难,告诉自己和女儿这乃是女人的命运,这乃是穷人的命运。她并不怯懦,也并非麻木,只是活下去太难,而这个世界对贫穷女人总是很残忍。但士兵恰尔洛夫不会,士兵恰尔洛夫要举起步枪反抗,会躺在枯叶和雪堆里观察,让死亡和恐惧成为笼罩在卡扎罗斯人上空的幽灵。士兵恰尔洛夫可以选择复仇也可以选择正义,她要站在证人席上指控每一桩以种族和土地,以“战争需要”所犯下的罪行。士兵恰尔洛夫不会沉默也不会自我安慰,她知道这个世界现在必须尊重她的声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约瑟夫,你抽吧。”我将抽了两口的香烟递给格略科,示意他陪我一起欣赏落地窗外一望无际,占地几万平方公里的瓦耳塔。“很漂亮吧。”
格略科顺服的垂下眼睛,“是的,长官。”
“你不说俏皮话了,怎么,那天晚上玩儿的不开心?”
他没说话,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任凭香烟燃烧,显得可怜又可悲,叫我想起带着我和弟弟去佘账的父亲。他不想在这儿,但也没有办法。他知道自己不受欢迎,却还得陪着笑脸,吞下苦涩和不服,任凭对方作践。
“你穿上穆勒的衣服了,很适合你。”
“谢谢您,长官。”
“他的衣服不错,但总归没有埃里希的好,那可是从洛夫城寄来的。也许我会给你埃里希的衣服,可它们都被我毁了。那种面料沾上血就洗不干净,即便清洁到只剩下淡黄色的印记埃里希也不肯穿。”我歪着头瞥了他一眼,“你也有一件很好的衣服,二十块一码的布料,去度假穿的夏装,格雷戈尔很喜欢。”
他不会蠢到以为我能读心或是拥有千里眼,很快明白这是穆勒和埃里希讲给我听的。可我依然享受让他心惊肉跳的快感。她是怎么知道的?如果她知道这些,那她还知道什么?格略科微微张开的嘴唇,藏不住惶恐。他每天都要忧虑,担心第二天一早我就会因为发现了什么秘密把他一脚踢回瓦耳塔。
这样的事儿不是没有发生过,每个人都知道波波娃的倒霉故事。波波娃少尉是军械部的修理工,和贝卡关系不错。她的战俘长得不赖,是个刚上任的军队会计,没犯下太多罪行。波波娃于是放心大胆的把他带回了家。他们相处的不错,那个会计幽默风趣,很会讨好人,又学着做了一手好菜,把波波娃伺候的心宽体胖,她甚至考虑领养他的儿子。好巧不巧,波波娃提出要给孩子买一份糖果,在市场里撞见了一个独眼老人。老人一看见会计就发了疯似的要揍他,老人是帕罗亚人,没人听的懂她在说什么,只知道她死也不肯让那个会计离开。一直到看完电影出来的伊格洛夫和她的三个帕罗亚室友出来才弄明白原来这个“被强制入伍的会计”并不是什么会计,而是实打实的陆军老兵,在参加了两次进攻行动后才因伤退役:他的姓名,身份,一切都是假的,属于另一个死去的男人。因为曾今服役的部队全部在战争后期被歼灭,连指挥官都下落不明,如果不是这个帕罗亚老人,没人能指认他到底是谁。
这位看起来温文而雅,举止得体的冒牌会计原名保罗·克里默,是个少尉。他所在的部队由雅尼克·费舍带领,也有一套完整的掠夺方针。在占领村庄后,如果时间允许,费舍会体贴的让自己的部下们整理行装,好好休息。当然,他本人不会闲着。“费舍叔叔”他让人们这样称呼自己要为大家主持公道,因为“米加斯人并没有罪,有罪的是你们中间的臭虫”,至于什么是臭虫,就由他说了算了。费舍命令全村人都聚集在广场上,一个一个审查。马旦斯克人,巡回派教徒,帕罗亚人,政府职员,等等等等,会被集中起来关押在一个小农舍里,每人三天才分到一个发霉的土豆。他会单独挑出巡回派教徒羞辱,强迫他们衣不蔽体的在雪地里劳作,为坦克开路。等到巡回派晚祷时间,费舍要求他们全都跪下祈祷,随后命令士兵从后面开枪,连怀里抱着婴儿的母亲也不放过。政府职员则会被绞死,这其中包括一个六十岁的乡村教师和两个七十多岁的退休邮递员。尽管前村委会主席一再强调村子里的人都是平民,费舍还是不肯罢休,在十几岁的孩子口袋里搜出了子弹壳就将他们处死--在他看来,十四岁的男孩已经是男人了。等这一切做完后,费舍就开始对女人们下手,无一幸免。
我们都出席了这次审判,阿克西尼亚充当翻译官,重复老人证词时几度落泪。即便听过许多次,我们也很难对暴行习以为常。然而这次的审判有一点却很不一样--每个受害者都被努力记载了姓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前村委会主席被塞进麻袋,丢进雪地里整晚,然后他们肢解了他。”
“你是否记得他的名字?”
“尼古拉·赛雷金。”
“三个被发现藏匿子弹的村民被脱光衣服,捆绑在树上长达几天后遭到射杀。”
“你是否记得他们的名字?”
“尼古拉·马特鲁索夫,亚历山大·奥尔里舍,尼古拉·马罗夫。”
“被俘虏的游击队员首领被当场绞死,其余被枪杀后遭到焚烧。”
“你是否记得他们的名字?”
“娜塔莎·库尔迪科娃,雅科夫·纳扎罗夫,瓦西里·鲁缅瑟夫,还有一个叫亚历桑德拉的女孩,我并没有机会知道她的姓氏。”
说到这里阿克西尼亚已经泣不成声,审判只好暂时中断。
下午审判接着进行,保罗·克里默坐在被告席上,面色惨白,神情有些不屑。波波娃则和我们一起坐在观众席里,双手紧紧抓住贝卡,脸色难看的要命:她觉得耻辱,也觉得恶心,居然没有早点辨认出身边的人是这样的恶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们割掉了农庄看守的鼻子,强迫他的妻子抱着赤裸的孩子在雪地里围绕村庄行走。她想要给孩子拿一件衣服,他们则在她和他丈夫的头上撒尿。”阿克西尼亚的声音平静而清晰,好像在娓娓道来一个故事。她听起来不再像个十几岁的少女,光是复述苦难就已经让她饱经沧桑。
“你是否记得她们的名字?”
“谢尔盖·楚巴洛夫,安娜斯塔西娅·楚巴洛娃,还有伊万·楚巴洛夫。”
“三个男人被割掉耳朵,挖出眼睛,胸前刻上十字星后被斩首。”
“你是否记得他们的名字?”
“米哈伊尔·布祖耶夫,叶戈尔·巴兰诺夫,费多尔·伊格纳托夫。”
“他们把我的朋友赶出家门,用她的房子做柴火,最后杀了她。”
“你是否记得她的名字?”一贯严肃庄重的法官长叹一口气,似乎也累的无法继续。她看起来比两年前刚开始担任审判长时要疲惫了不少,头发也已花白。我想她一定能理解阿克西尼亚年轻的脸上为何会出现悲哀又肃穆的神色。
“她的名字是奥尔加·普加乔娃。”
“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的身后传来一阵压抑的哭喊,接着是连串的抽噎。我回头看,一个上士捂着嘴,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好像肚子疼一样折叠起来。她不断前后摇晃,嘴里发出呜呜的呻吟。她身边的士兵凑过去想要为她擦去眼泪,有个黑发女孩甚至把整个上半身都压在她的脊背上,像护卫幼鸟的天鹅一样搂着自己的同伴。
“肃静!”法官敲打锤子,有气无力。
杜西娅抬起一只手,表示歉意,清法官继续。
“你要出去休息么,杜西娅?”黑发女孩轻声说,“你不用呆在这里了,都快结束了。”
过了好一会儿,杜西娅下士重新扬起头,吸吸鼻子,像抹去鲜血一样抹去满脸的泪水和鼻涕。“不要,我要留下。”她说,“我没事儿!”
我递过去一张手帕。她冲我感激的笑了笑,眼泪又顺着脸颊流下来。
毫无疑问,在波波娃的极力要求下,保罗·克里默由终身监禁改判处死刑。他的辩解把自己粉饰的非常无辜。他说命令就是命令,他说他如果不参与屠杀就会被孤立,他说自己只是士兵,并没有太多选择权。他说他甚至阻止了想要强奸十岁女孩的士兵,让他们满足于“自愿”的十五岁的姐姐。当然,他没有告诉我们,在撤离村庄时,克里默的战友让两个姑娘把家里所有食物和保暖用的棉衣都拿出来,问她们,“都清干净了么”。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们在她们身上浇上汽油,烧死在屋子里。
保罗·克里默被拖下楼里殴打,头皮满是血洞,大小便失禁。按照惯例,他这样级别的犯人应该被绑在树上或是木杆上枪毙,由波波娃动手。波波娃拽住衣领,把浑身是血,衣不蔽体的克里默拖着拖过冰雪泥泞的操场,留下一条红而黑的粗长线条,好像握着一只巨大的笔刷。克里默又细又长的腿赤裸的暴露在外,脚腕扭曲成奇怪的状态,显然是断了。
在最后一刻,波波娃松开神智不清的克里默,转头在围观的人群里搜索。“你,小姑娘,”她用抓着手枪的手招呼,“你来吧,这应该是你的复仇。”
人群自动清开一条路,站在尽头的杜西娅皱着眉头,扬起下巴,满腹狐疑。“这是你的战俘,长官。”她说,声音发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你的复仇,孩子。”波波娃走上前,将沾了血的手枪递给她。“我只是一个糊涂蛋,一杯足够烈的酒就能叫我恢复。相信我,你比我更需要这个。”
杜西娅神情肃穆哀伤,她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捧住被揍的面目全非的克里默的脸颊,好像在欣赏一颗头颅。
“我有一个问题,请你一定回答。”她的声音柔和的奇怪,“你们为什么要杀了奥尔加·普加乔娃,为什么是她?”她顿了顿,强忍痛苦,声音逐渐激动,“为什么是奥尔加·普加乔娃,为什么让她在失去丈夫和两个儿子后还要遭受厄运?”
克里默如今已经失去思索能力,他勉强睁开被打肿的眼睛,破碎的嘴唇随着呼吸喷出血沫,“我不记得....”
“不,你必须记得!”杜西娅打断他,“如果你不能告诉我,我会让你死的漫长而痛苦,我会把你治愈再重复切开,直到你告诉我。告诉我你们为什么杀了奥尔加·普加乔娃,我会给你一个迅速的死亡。”
克里默的整个身体都瘫软了,好像杜西亚手中一个只有头颅的娃娃。他闭上眼睛,有一刹那我都以为他死了,他却重新开口:“奥尔加·普加乔娃,她的屋子很好,是最暖和的。费舍要了她的屋子,和自己的副官一起。”克里默喉咙里涌出一股鲜血,浸湿了杜西亚的袖口。他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更加模糊,需要全神贯注才可以听清。“普加乔娃有个女儿,费舍很喜欢。他看到了女儿的衣服和照片,但是没找到这个姑娘。他问那个老女人你把你的女儿藏在哪里了?他只是在开玩笑,我想,他不会真的要那个姑娘。她是米加斯人,他不会要她,只是想取乐,就是这样,仅此而已。那个老妇人,她很蠢,她可以说自己的女儿死了,但她没有。”
“她说了什么?”杜西娅屏住呼吸,无法止住泪水。
“她说她的女儿正在保卫她的祖国,很快会回到她的身边。”
杜西娅终于哭出了声,“所以你们杀了她,是么,因为这句话。”她啜泣道,所以你们杀了她,为了这句话.....”
克里默的头又一次垂下去,像没拧紧的水龙头一样落下血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杜西娅站起身,命令克里默面对她跪好。
“她没说错。她的女儿确实在保卫她的祖国,但是她再也不能回到她身边了。卡扎罗斯人,看着我,处死你的人是拉斯帕沃克的叶夫多基娅·普加乔娃,奥尔加·普加乔娃唯一活下来的孩子,她最不听话的小杜西娅。现在她要为她的家人报仇。”杜西娅一字一顿,念诵悼词,如同神父说“尘归尘,土归土”的语气。我不知道这是给谁的,给她的母亲,给克里默,还是给她自己?
克里默闭上眼睛,嘴唇哆嗦。没等他结束祷告,叶夫多基娅·“杜西亚”·普加乔娃扣动扳机,克里默晃了晃,身子折叠着扑倒在地。一个逃亡了几年的“米加斯征服者”就这样死在了米加斯的土地,尸体被烧成灰烬后倒在沼泽地里,残留在地上的脑浆和血渍被沃尔科夫牵来的猎犬舔得干净。
克里默死了快两周我们才想起来他还有个孩子。那倒霉的男孩一个人在车站附近流浪了很久;最终被几个巡逻队员带到了瓦耳塔。听说父亲死了,他哭得好厉害啊;一口咬定对他父亲在战争时期的事儿一无所知。我们选择相信他,介于他现在才十二岁,事情发生的时候可能还没懂事儿。莱勒诺夫派华西金尝试去说服波波娃孩子是无辜的,差点被波波娃打出去。他年纪太大了,也没人愿意收养,最后只好被送去和其他战俘的孩子一起在机构生活。而波波娃呢,至少就我所知,再也没有把战俘带回家了。
我伸出手,格略科不易察觉的抽搐了一下,随即神色如常的迎接我的触碰。我没有摸他的脸,而是用指腹细细摸索衣领的一道暗纹。他身上斑驳的疤痕在愈合,即便速度缓慢。那些触目惊心的瘀伤和被绳索很啃咬留下的青紫也满满的淡化成细小的斑点。
“啊....”他发出很轻柔的吸气声,好像被蝴蝶弯曲的口器碰到脸颊。格略科眨动冰冻湖面一样透亮的清澈眸子,面带哀伤的微笑,缓缓解开上衣的两颗扣子。他的手很冰,很冷,白皙修长,和本人一样,完全覆盖在我的手背上时会让你产生某种暧昧的错觉。他在暗示我去抚摸他的胸部。“暗示”并不准确,因为我能清楚地感到他右手指引拖拽的力度。
“我不会跟你做爱的,格略科。”我抽出手,“你到底在盘算什么?”
“对不起。”格略科的太阳穴跳了一下。
“不用道歉,佩皮。”我在他的脸颊上画出一道弧线,“你应该多笑,笑起来才更好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十一点一刻,埃里希的身影准时出现在医务楼的大门口。距离太远,为了看清楚他的一举一动,我要格略科给我找伊格洛夫讨一副望远镜儿。不巧,她的那幅被室友拿去赏鸟了,我只好暂时用步枪的狙击镜凑合。我将步枪架在窗栏,没安子弹也没插枪栓。这样更安全,因为我习惯性做出狙击姿势,左手托住枪管,右手放在扳机上。这不是双保险扳机结构,没有缓冲余地,最好的方法就是像模拟射击一样,不要放任何子弹。
我俯下身,眯起眼睛,向狙击镜里望去,视线一片黑暗,我调整角度,黑暗变成模糊的灰白。“该死。”我不耐烦的骂道,习惯性的吹了口气,意识到这并不是金属瞄准器,只好继续转换角度,半天才重新找到正确的视野。
格略科小心翼翼的用中指和无名指将我额前的碎发拨到耳后,“长官,需要我回避么?”
我顺手掐了一把他瘦精精的大腿,让他别闹,我自有安排。格略科将惊慌的尖叫压抑在喉咙里,退到窗帘后的阴影里,不再说话。
不得不承认,望远镜式瞄准确实有它独特的魅力。它甚至比不少低价望远镜还要清晰,只要找准角度,聚光性足以让你享受到明亮舒适的目标画面。我站在这儿,甚至能看到几百米以外埃里希额间的白发,唯一的弊端是随着他移动,我必须持续改变姿势和方位来保持可视角度。拉瑙卡天气寒冷潮湿,穿着灰白色的病号服的埃里希很快被冻的瑟瑟发抖,站在台阶上满脸迷茫,随后折返上楼,总算是想起要找赫尔佐格借衣服的事儿。
“明天给我弄一把望远镜,约瑟夫,”我说,“记下来,这是头等重要的事儿。”
“是,长官。”他温顺的回道。
“想打个赌么?”
“您请说。”
“我赌赫尔佐格借的是顾问的冬装外套,黑色的那件。”
“为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不会舍得给埃里希自己的衣服。”
“我愿意和您赌,可惜我没什么能赌的东西。”格略科的语气还是有点忧郁,但总归没有之前那么丧气了。“我本来会赌上一次服务,但我想您不稀罕。”
“为什么。”
“您随时可以要求我服务,属于您的没法成为我的赌注。”
我抬起头,冲他扬了扬眉毛。“那不如赌上你?”
“我同样属于您。”他回答的挑不出任何错误。
“别这么丧气,亲爱的,你在这儿不开心么?”我搂住他的肩膀,两人都很默契的假装之前的威胁从未发生。
“能获得您的关照是我的荣幸,长官。”他回答道,“但我不会得意忘形。您对我有绝对掌控权,我可以在这儿,也可以在那儿,我的生活根据您的喜好变化。”他指了指楼下裹着棉袄铲雪,脸颊被冻伤的战俘,“您拥有我,我不能成为自己的赌注。”
“那你有什么建议么?难道又是一个吻。”我调侃道。
格略科扶了扶眼镜,“您是一个遵守赌约的人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耸耸肩,“你只能赌一下了。”
“如果我输了,我再也不会向您要求任何事儿。如果我赢了,您就欠我一个救命的机会。”
“什么意思?”
“一个人情,未来的某一天,我会向您要求一件事儿,您不一定要做到,但不可以拒绝我。”
“啊哈,”我来了兴致,“看来你很有把握。好,那我们不妨再赌大一点,如果你赢了,我给你一个人情,如果你输了,”我咧开嘴,几乎憋不住笑,“我就把你和穆勒关进一个房间一整天。”
“好的,”他伸出手,握住我的手臂,用力拽了一下,“成交!”
几分钟后,埃里希重新出现在在台阶上,还是穿着病号服和木拖鞋,外面则套了件又厚又大的深灰色呢子大衣。我看了两次,确认它不是统一发放的顾问冬装,几乎不敢相信。
格略科听到我的叹息,“我赢了么,长官?”他笑眯眯的问。
“别这么得意。”我愤愤不平的踢了他一下。他嬉皮笑脸地躲开。“格略科,如果你能猜出他现在穿的是什么,”我没有离开望远镜,接着观察,“下次假期,我就带你去拉瑙卡最好的餐厅约会,如何?”
格略科思考了一会儿,“蓝色棉袄或是灰色呢子大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准选一个。”我盯着他,下意识的用手捂住瞄准镜。
格略科皱起眉头,迟疑不定,最后捂住眼睛,深吸一口气,半天才吐出来。“是灰色呢子大衣,对么?”他艰难的揣测道。
“猜对了。”
“好!”格略科迅速画了个十字,嘴里嘟囔了几句祷告词,“感谢上帝!”
“你怎么知道的?”
“赫尔佐格的衣服大多他家人从卡扎罗斯寄来的,太过珍贵。他不会舍得给克莱茨穿,尤其是今天下雨,如果被弄脏衣服就彻底毁了。蓝棉袄和灰大衣是他衣服里最便宜的两件,而且是旧衣服。理论上来说蓝棉袄更便宜,但克莱茨不会愿意,而赫尔佐格又不希望在您面前显得像个小气鬼,所以会借给他第二差的衣服,弄脏了也不太心疼。”
“那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借黑制服外套的呢,难道那不是最便宜的一件?”
格略科不禁莞尔:“很简单,就像我也不会把您给我外套借出去。”
“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能说。”格略科又露出那种恹恹的慵懒又忧郁的微笑,非常勾人,非常讨厌,让我忍不住想扑过去把他操的再也笑不出来或是吻掉他满脸的哀伤。“总之我赢了,长官,我很期待我们的约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接着去看埃里希。
裹在不合身外套里的埃里希像个被赶出家门的难民,消瘦笨拙。他站在台阶边,一声不吭的盯着水淋淋的泥地,满脸怨气和畏惧。旁边的士兵用余光瞥他,时不时把烟灰弹到他旁边的地上表达不屑。现在已经十一点二十五了,埃里希还没有踏出一步。
十一点二十七分,埃里希终于鼓足勇气,深吸一口气,慢条斯理的弯下腰,将裤子卷到脚踝以上,腰带扎紧,环顾四周,最后小心翼翼的走下台阶,在砖路上站稳。
他一瘸一拐,在泥泞间踟蹰挣扎。操场的草地覆盖半融化的雪,穿着皮靴和雨鞋踩上去非常有趣。这个季节的米加斯的雪是硬的,被冻成如冰块般的质地,难以消融,需要用铲子先把它们剁开,再一块儿一块儿铲除,否则连车都无法通行。我们安排战俘去完成这项工作,但战俘也无法弄干渗进泥土里的雪水,以至于草地永远湿烂。
我端起枪,像瞄准一样追随埃里希的行动路径。他走过勾肩搭背,刚结束训练的新兵,被吹口哨也不为所动;走过两个行色匆匆,头也不抬的顾问。走过那个因为偷东西被扒光衣服拴在操场上羞辱的年长战俘时埃里希停下脚步,几乎要回头看一眼。我有些希望他停下,辨认出那个不知名的男人是他的朋友或是亲戚,然后抱头痛哭,为两人殊途同归的厄运。可惜这样的幻想实在过于俗套,埃里希抬脚向前,没有再做停留。午餐时间,连绵不绝的人如潮水涌向餐厅和瓦耳塔监区的门口,唯有埃里希逆流而行。他太醒目了,战俘有营服,士兵有军装,少数几个能自行选择的顾问也不约而同的选择在午餐时刻套上棉袍保护自己,只有他,穿那件灰色外套,在灰暗的棕褐色,黑色和深蓝色的海洋里像一只白化小动物,被人流自动隔离开。他总是这么格格不入。我假装狙击,扣动扳机,嘴里发出子弹出膛的声音。我不断瞄准,开枪,在埃里希不知情的情况下将他反复处死。他无法逃离狙击镜头的方寸束缚,像一只被囚禁在玻璃瓶中的蝴蝶。埃里希踟蹰蹒跚,对自己已成为猎物的危险处境一无所知,一如多年前那场命运般的对抗。那是莫里索夫战役结束前夕,天气和今天一样潮湿阴沉,太阳溺死在湿漉漉的云里,埃里希·克莱茨和他的第十六装甲部队驻扎在库卢涅克森林边,准备下一场进攻。他们死了快一万人,我们死了三万。我趴在一堆树叶里,满脸泥土,身体尽量伏低,呼吸保持在半口气,安静到甚至不会惊动从我手背上爬过的天牛。他们不能发现我,我已经和身下的土地融为一体。
起初我只看到埃里希的背面,四肢修长,身型偏瘦,紧紧包裹在蓝灰色的制服里。他没有带帽子,而是将它夹在腋下,露出后脑勺梳理整洁的深褐色头发。他整个人都是紧绷的,背挺得笔直,胳膊和腿都维持着相当严谨的姿势,以至于我开始怀疑难道卡扎罗斯有规定的“手持帽晨间闲谈标准姿势”?我暗自祈祷他快点转身,一方面好奇他的外貌,一方面也因为我需要尽快确定军衔,以便决定射击顺序。
他转过身,果不其然,为保证安全,男人的军衔被布块儿遮盖。我有些恼火,只好耐着性子持续观察。目前锁定的目标有三个,第一个是给坦克加油的驾驶员,他离掩护物最远,应该是倒数第二个射击对象。第二个目标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纤细黑发电报员,透戴耳机,正三心二意的和朋友喋喋不休,聊个不停。如果不能确定谁是帐篷外的最高级军官,电报员将是我的第一个目标。正当我咬着下嘴唇权衡利弊时,他完全的面对我了,将自己的正面显露无疑。
他看起来太干净,袖口和领口的衬衫洁白无瑕,和周遭的肮脏截然不同,完全不像在前线几周洗一次澡的士兵。一条闪闪发亮的表链从指缝垂落到小腹,最后消失在武装带里,是金的还是银的?他冰冷严肃的脸上没有一丝伤痕大多男人因为补给有限,刮胡刀生锈也只能凑合,脸颊都留下斑驳的血口,皮肤光滑细嫩,他用高高在上,毫无情感的眼神扫视着库卢涅克森林,嘴唇两边微微下垂,好像国王在庄严的审视臣民。眼神掠过我的刹那我不由自主握紧枪管--我以为他发现我了,尽管我特别注意藏好所有可能暴露的反光面,甚至没有使用更方便的镜头瞄准,而是用单独的望远镜观察目标。
他一定不是普通军官,普通军官可没条件保持这种程度的体面,他站在猎猎旗帜下,额头两侧修理整齐,胸前夹着眼镜,一丝不苟。和身边人相比,这个男人远远称不上魁梧,几乎有点单薄,因为过分紧绷的脊梁而显得倔强的可爱。他放下手表,用两个指头按住眼眶和太阳穴时忧郁而坚韧,这些小动作让我确信他总体而言是放松的,没有料到命运已经为他披上死亡的头纱。
男人不知情的对视的半秒足够让我爱上他,那么洁净干练,像一只擦干净的珐琅摆件,精致的叫人恨不得一口吞下。镜头里的男人小小的,柔软可欺,只要我扣动扳机就会死去。他们会把他就地安葬么?我想以他的身份,卡扎罗斯人应该会把他洗干净,送回父母身边,举办一场盛大的军事葬礼,奏响那首着名的《我亲爱的战友》为他送行。他的父母肯定会哭泣,哦,我的孩子,上帝为何如此残忍,把你从我的身边夺走?他有妻子么?或是孩子?她们再也见不到他了?她们该如何生活?那可爱的金发姑娘和粉红脸庞的孩子趴在他的尸体边痛诉,牵着尸体冰冷的手哀悼逝者过于光彩的死亡。他的战友一定会在葬礼上致辞,以他的名义干杯。“那残忍的米加斯婊子卑鄙的杀了他,我们必须复仇”。而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了,他会变灰,变成惨白的躯壳,嘴唇和眼皮发蓝,包裹在华丽的军装里,等到胸前被放上最后一枚奖章后和世界彻底告别,慢慢腐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想到这儿,我赶快咬咬牙,强行截断思绪,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分心是大忌,适当思索可以帮助你保持平静,但过度的妄想只会导致心律加速,影响观察力。他重新整理思路,他显然是个级别不低的军官,只是我无法判断其他两人和他相比谁的级别更高。时间有限,我决定再观察十五秒钟,如果还没有任何动向的话,就按照他,电报员,电报机,坦克驾驶员,坦克加油仓的顺序射击。一个弹夹五颗子弹,五个目标。第七秒,三人结束谈话,似乎准备进入屋子。我的心跳几乎停滞,担心错失良机。
电光火石之间,两个年纪稍长的士兵做了个很奇怪的动作。他们的右手抬起,幅度很小,只是和身体形成了一个二十度的夹角,但足矣暴露身份。这是一个半途而废的卡扎罗斯军礼,下意识的动作。他们要向上级致意。那男人确实是在场最高指挥官。蠢货,恶意像一条蛇一样从我的心脏爬出,我轻声讥讽道:遮住了勋章和军衔,怎么就是记不住别在前线敬礼呢?
我屏住呼吸,扣动扳机,枪托砸向肩膀。我喜欢后坐力产生的刹那,狙击枪好像一只被抱在怀中的巨大鲈鱼,需要你将它紧搂在怀中,一端顶住肩膀才能掌控。在扣动扳机的瞬间你不得不相信枪有极强的生命力和破坏力,而你正在驯服这残暴的生物,尝试驾驭它杀戮的邪恶力量。
埃里希应声倒地。他的动作很可爱,先是往后扯了一下才双膝跪地,向后仰面躺下。我没有浪费时间观察他是否死亡,在埃里希完全倒下去前就马不停蹄的开始透过镜头转到电报员身上。转移过程中,我用力拉动抢栓,让硕大的金色子弹壳弹射而出,节约时间。我再次扣动扳机,枪身一窜,被死死压住,机电员被击毙。第三颗子弹穿过电报机时卡扎罗斯人已经乱成一团。他们大概判断出射击方向,各自找到掩护后开始冲着我的方向乱射一通,留下两具尸体趴在原地一动不动。我的时间不多了,手枪子弹也许无法覆盖我所在的射击点,但机关枪和狙击枪可以。在他们搬出这些远程重型武器之前,我大概有半分钟到四十秒的时间。我能感到眼睛附近的肌肉在抽搐,也许有只昆虫正从脸颊往我的左眼上爬。第四颗子弹击中坦克员露出一半的肩膀,微弱的惨叫声穿来,他扑倒在地,恰好挡住了油箱。该死!我心中暗骂,除非我手上有一把沉重的反坦克步枪,否则我绝对没办法摧毁那辆坦克。看来我终究是没法创造摧毁一辆坦克的奇迹事实上,在一年三个月后,我确实做到了,不过用的不是普通狙击子弹,而是防空炮侦查弹,也就是俗称的爆炸子弹。
我将最后一颗子弹送进呻吟的坦克手的脖子里,同样的,没有费心检查结果就以匍匐的姿态迅速离开现场,翻身滚进之前挖好的掩体里。我感到安全,这儿在过去的两天一夜里俨然已经成为我的小小房间,我甚至挖出了两个小洞放弹药和水壶。我等待熄火,稍作休整,和战友会和后马不停蹄的回到莱勒诺夫面前报告。我表示希望他不要记载这次击杀任务和数量,他对此表示不解。
“你瞄准了三个人,他们都没动了,对么?”
“我击中了三个人,但我不清楚他们是否真的死了,长官。”我解释道。
莱勒诺夫揉揉通红的眼睛,“六百米,我很清楚你的能力,他们一定死了。”
“长官,我希望您不要把它记录在我的履历上,”我舔舔干裂的嘴唇,唱到一丝血腥。
“理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报告长官,任务突然,斯米尔诺夫上士因工缺席,没有观察手作证,不能算作“确认死亡”。
“恰尔洛夫,你是否知道?”他又好气又好笑地说,“狙击手想要晋升可不容易,你的击杀数量直接和授勋,军衔挂钩。你刚冒着生命危险完成了一项危险的任务,难道你希望它成为一个秘密?”
“危险但是不合规矩,长官。”我有点没底气的嗫嚅,“再说了,我又不是为了那些东西打仗。”
“那你是为什么?”
“我的职责,长官。”我回答,“我是一名士兵,我的职责是瞄准,开枪,服从和杀戮。”
莱勒诺夫长叹一口气,“你之前说你参军是为了活下去。”
“我想在今天这个时代,活下去意味着杀死敌人。这是您说的战时思维,我一直记在心里,长官。”
莱勒诺夫疲惫的蓝色眼睛带着几分欣慰,“你是个好士兵,恰尔洛夫,我的父亲会为你骄傲的。”他划掉写好的报告,命令身边的打字员重新起草一份能更详细描述事情经过的文件。“去洗个澡吧,我都快看不见你的脸了,一群小姑娘脏的跟小子一样。”他嘟囔道。
我站在原地,千思万想,最后还是没忍住开口:“我的父亲不会为我骄傲,长官,永远不会。”
莱勒诺夫愣了几秒,连打字员也停下动作,挠着嘴唇上的胡子侧耳倾听。他的后脑勺很快的挨了莱勒诺夫一巴掌,“干活,诺瓦伦科,别探头探脑跟个老鼠似的,上次报告就满是错字儿,再让我抓到,你就去扫厕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举手敬礼,向他们告别,为刚才不合时宜的真情流露而面红耳赤。快走到门口时,莱勒诺夫假装自然地喊住我,“中士,茶壶旁边有半盒点心,拿去和你的战友分了。”
我回头,只看到莱勒诺夫站在没有玻璃的窗口抽烟的背影。我将视线投向诺瓦伦科,他翻着白眼,飞快地做了个鬼脸,又冲莱勒诺夫努努嘴。我心领神会,拿起盒子,上面的硬卡纸写着:
“给我最可靠可爱的费多什卡,生日快乐。你爱的巧克力,由安雅亲自打包,来自你的妻子维卡和你们不安分的孩子。”
此时战况已经有所好转,我们的食物供给也相对充足,但甜食还是难得的美味。我吞了吞口水,打算推辞,去被莱勒诺夫一顿呵斥。“盒子带走,贺卡留下,滚去洗澡,今晚你还要站岗!”
五十七块儿一根半手指大小的巧克力裹在金色锡箔纸里。见者有份,我先分给诺瓦伦科四颗,最亲密的战友一人八颗,其他几个熟悉的一人两颗,剩下的十几颗却一直舍不得吃。甜食实在太珍贵,我已经很久不知道糖是什么味道了,一直到半夜实在忍不住才小心翼翼的扳下小小的半块儿放进口中慢慢含化。巧克力甜蜜温暖,我身边紧紧挤着战友。我和贝卡一个“被窝“。说是被窝,不过是用两人的衣服裹成的临时睡袋。贝卡的头依靠在我肩膀上,前几秒还在央求我保证不会再冒险独自进行任务留下她担惊受怕,眼下已经沉沉入睡。卡季卡有点感冒,疲惫不堪,和安娜蜷缩在一起。两人头上盖着卡季卡的外套,脚上则裹着安娜的外套她的更破烂。安娜一只手按在步枪背带上,因为要负责的后半夜站岗必须抓紧时间休息。尽管飞机轰鸣和前线的炮弹不绝于耳,尽管空气里有死亡和泥土的腥气,我还是尝到一段点有限但久违的宁静。这是我真正的家庭,我的父亲,我的姐妹。我看着明亮的星星,很高兴又活过一天。多奇怪啊。我杀了三个人,但世界没有一点变化,除了又多了三个心碎的家庭以外。我开始想那个漂亮干净的男人,我从洗澡的时候就开始断断续续的想他。我变得干净了,但也没那么干净--没他那么干净。他是怎么做到的,在泥泞的战地如此干净?他闻起来是什么样子?一定不会像我们的头盔一样满是汗水和肥皂。他吃起来了呢?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看起来很好吃,很香甜,尽管我知道他现在又脏又破,身上多了一个血洞,马上就要腐烂。如果不是值勤的柳鲍芙用鞋尖挑起衣服盖住我的眼睛,我真不知道我还要想多久。
有趣的是,没过多久,莱勒诺夫就向我和贝卡特别配给了爆炸子弹。也就是说,如果再晚几周遇见埃里希,他即便不死,也会被烧的面部融化。
我们的相见,注定是一个战争期间最常见不过的,阴差阳错的巧合。我忽然有些可怜埃里希,从我第一次见到他,他就已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猎物。他反抗,挣扎,不甘心,甚至创造过欺骗死神的奇迹。然而苦难永无止境,几年后的今天,他还是我枪口下的猎物,我瞄准器里的囚徒,跌跌撞撞,无法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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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从被击中的那一刻,埃里希就在和污泥作斗争。他拼命保持干净,却不断的摔倒,狼狈不堪。为避免鞋底被泥浆弄湿,埃里希决定舍近求远,顺着劳动建设楼的一楼走廊前进。他的身影消失了,但我可以估算他会看到什么。在潮湿闷热的昏暗房间里,成百上千个战俘卖力的重复洗衣服,做瓶子,做鞋子和纺织等流水线工作,活像工业的幽灵,“大机器的小小齿轮”。
我能理解为什么格略科要赌上一切换取顾问的身份,战俘的生活并不好过,即便没有性侵也糟糕令人叹息或是兴奋,取决于你是卡季卡还是贝卡。瓦耳塔每天早上要打五遍铃声,第一遍起床铃在四点半,第二遍集合铃五点。在中间的半个小时内,囚犯要听从军官指挥,完成洗澡,排泄,整理屋子和床铺等一系列任务,具体顺序视情况而定。五点整,随着铃声结束,所有囚犯要以合格的仪容仪表站在各自床铺前,手贴裤缝,立正等待看守检查。瓦尔塔的内务规定极为严苛,“你们都曾是军人,我也要用军人的标准要求你们”,莱勒诺夫如是说。未经允许,囚犯不允许携带任何私人物品前往工作场合,也不能乱带东西回宿舍,早晚检查时一声令下,所有人双手平伸,手指张开,如果制服带口袋,那么口袋也要翻出来避免走私。毛毯折叠整齐后放在枕头下方,幸运的战俘将家人或是军官赠予的厚衣服或是围巾摆放在床脚,尽力显得有礼貌谦逊。对于是否允许囚犯持有私人物品,大多数军官持反对态度,日记,衣服,袜子,甚至是内裤和内衣都可能成为潜在的危险因素,但如果完全不允许囚犯有任何东西又未免有些过于残忍,于是我们只能做出退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没有太大危险性,比如食物,香烟,火柴,尖锐物品,而战俘本身又非常乖顺的话,我们就允许他们暂且保存。随着冬天的到来,能否拥有私人物品是一件非常重要的特权。它很大程度上决定轮到你去做露天苦力时,你会穿着棉袄,围巾,毛衣和羊毛长袜还是统一发放的裹脚布,木鞋和单薄的秋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二遍铃声结束后还没有来得及归队的囚犯会被处罚,可能是几鞭子,罚站也可能是关禁闭,总之不是太严重。接着是检查和点名,应到几人,实到几人,几人因病休息,等等等等。有些看守会接着这个机会寻乐子,没收战俘的东西或是捏捏大腿和胳膊。第三遍铃声在五点半钟,生病的战俘会被带去医务室进行治疗,其余人则会被给予简单的早餐,通常是半片又硬又干,有些变味的面包和一杯热茶。老实说,比我小时候吃的好不少。露天劳动的战俘会吃得更好一些,有牛奶和燕麦,甚至幸运的话能吃到香肠。早餐结束,第四遍铃声在五点五十分,预示着早餐结束,囚犯小跑前进,各自站在工位上开始准备工作,要去附近采石场和农场工作的战俘或步行或坐车,在集合点站定,等待六点的最后一次铃声。
最后的铃声预示着一天工作正式开始。拉瑙卡六点还只是微亮,太阳升起,泛光灯逐渐熄灭。伴随着初升的朝阳,升旗台上的主旗手军官以敬礼和三声急促的口哨为信号,示意升旗仪式正式开始。旗帜缓缓升起,在寒风中猎猎搏动。战俘在看守的指挥下合唱歌曲,升瓦耳塔营旗的时候是瓦耳塔的营歌,升国旗的时候是米加斯的国歌,从“我们向你致敬,瓦耳塔,我们永远不愿和你分离”,到“我们感谢你,瓦耳塔,美丽的土地,教会我们对与错,我们谦逊而沉默,用心灵赞美你的恩典”,再到“自由的旗帜佑护她的孩子”,悠扬的音乐传递到上万平米的营地的每个角落,连居民区都能听到。强迫战俘吟唱这样的歌曲是件美丽又残忍的事儿,充满讽刺。歌词儿里有自由,家乡,荣誉和胜利,但战俘什么都没有。他们用米加斯语唱米加斯的歌曲,把痛苦和耻辱包装成糖果供我们享用。这些卡扎罗斯人有资格唱我们的国歌,将蓝底十字星称为他们的旗帜么?你怀着这样的疑惑去询问任何一个看守,她们都会告诉你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战俘们也只剩下这面旗帜了。他们从印有米加斯标志的餐盘和水杯里进食,睡在印有米加斯标志的被褥里,他们穿带有米加斯标志的囚服,证件上印着米加斯的字样,他们辛苦劳动的成果也被印上米加斯的标志销售到米加斯的每一个角落。他们的一切都是米加斯的,他们同样也是米加斯建筑的原材料。
他们在工作前后和睡前要各唱一次,把语言和韵律都深深打进脑子。不能迅速学会的囚犯会挨揍,记不清歌词儿的囚犯要关禁闭。歌词儿刚发下来的一周,囚犯们在劳动时都不住的默念背诵,在洗瓶子,钉鞋子的间歇哼唱巩固“哦,瓦耳塔,我们永远不愿与你分离”,“教会我们对与错”。有的囚犯甚至睡梦中都在喃喃自语“哦,瓦耳塔”。这是一种歌曲的诅咒,文字和旋律都在传递信息,神不知鬼不觉的催眠囚犯。这首歌儿并不难听,甚至可以说得上好听且朗朗上口,在男声合唱的烘托下尤其美妙。旋律改编自一首古老民歌,米加斯和卡扎罗斯都有以它原型的调子。卡扎罗斯人听到这段旋律的第一反应是家乡和深埋在记忆里的童年,还有作为人生活的过去,几乎注意不到歌词是如此残忍讽刺。他们的舌尖轻颤,肺腔在寒冷的空气里鼓动,即便不相信也不断用带着口音的,或低沉或柔和的声音重复,把谎言编织进韵律,催眠魔药合着音符吞下。这是米加斯的赞歌也是卡扎罗斯的挽歌。也许只是巧合,合唱安排的时间非常巧妙,吃饱早餐的感动,工作结束的放松和对睡眠的期待被融进歌曲,帮助囚犯消化这份谎言。值得一提的是,埃里希显然不是这首歌的受众---他在第一次听清合唱歌词时把早餐吐了精光。
七点钟的时候我们开始交接,值了夜班的士兵回去休息或上城里寻乐子,白班的士兵打着哈欠站岗。七点到八点军官也开始陆陆续续到岗,具体上班时间取决于部门:医院和军械部要早一些,保安局和监狱则可以拖拉到八点。当然如果你家住的太远或是有突发情况,也可以和上司协商。
战俘每天平均要工作十一个小时以上,上午是六点到一点一刻,中间有一刻钟休息时间,战俘会聚集在操场上跟随口哨声扭胯弯腰,抬手抬脚,稍作调整。我们倒是有一个囚犯食堂,但远远不够容纳所有人。为节省时间,大多数从事体力劳动和流水线工作的战俘在操场上按照营房领取午餐,通常是蔬菜汤,人造黄油,两片黑面包和一片肥肉。为了满足重体力劳动的需求,驻外工作的囚犯要吃的好得多。矿场的战俘有抹芥子酱的熏鱼三明治和加牛奶的热茶,在农场工作的由农场负责喂饱,通常是一大碗浓稠的黄油燕麦粥和油乎乎的豌豆派,运气好还能吃到地里剩下的蔬果。顾问在军官食堂里专门为他们划分的专区用餐,伙食和士兵差不多。下午的工作从两点到六点半,结束铃响,囚犯再次合唱,排队用分量比中餐更少的晚餐。每周一次,晚餐会多一份钙片和维生素片,这些廉价的东西足矣让囚犯们免于营养不良的折磨。晚餐后,工作量没达标的队伍被赶去加班儿,其余人排队抽签,抽中的服侍军官,没抽中的沐浴后稍作休息,小声交谈社交,等到九点,战俘回到各自床前,最后合唱一遍,准备入睡,保持绝对安静。
他们吃的不算太少,永远是可以工作但始终饥饿的状态。他们睡的也不算太少,但经年累月的反复劳作足矣消磨掉人的精神。普通战俘的折磨没有尽头,他们没有周末,没有休息,就连节假日瓦耳塔也会安排顾问监督工作进行。这些人唯一的娱乐就是收到外界寄来的包裹,而现在这件事儿也没那么容易了。囚犯每天的自由时间只剩下睡前的一个小时。其余的每时每刻,他们都被严格监管,保持沉默,连去洗手间都要打报告。和普通战俘相比,顾问的生活简直是天堂。他们住和单身公寓差不多的顾问宿舍,工作时间和军官相同,吃得又好又饱,不需要运动或是合唱。周日和节假日不用参与劳动,能相对随意的抽烟和休息。每周还有一份津贴,不多,但足以买过冬的衣服或是偶尔去镇上解馋,有的甚至会寄回卡扎罗斯救济家人。格略科想成为顾问,它是一种身份,一个保障,意味着你的劳动具有一定程度的不可替代性,政府认可你的价值,你比你的同胞更值得保护。顾问唯唯诺诺,前倨后恭,瓦耳塔的战俘则没有人样。他们全都呈现出瘦骨嶙峋的趋势,体型介于格略科和埃里希之间,眼睛凹陷,颧骨凸起,四肢细长,风一吹,衣服贴在胸膛,能看到骨头的轮廓。有首都来参观的军人感慨战俘都瘦的脱了相,少了些味道。这话确实没错,现在还没有被领走的战俘大概率这辈子都没什么机会了。他们苦气冲天,卑躬屈膝,发型衣着如出一辙,操着差不多的口音生硬的米加斯语,说话如孩童般坑坑巴巴,只有单词没有语法,军人味儿少了很多,完全是奴隶的模样。
埃里希看到的,擦肩而过,交换眼神的就是这样这样一群饱经蹂躏,被睡眠不足和营养不良驯化的行尸走肉。
一直到十二点十三分,埃里希的身影出现在狱政司的门前的拐角处。我赶快坐到桌前,调整好严肃的神态,等待他出现。
“还等什么?“我招呼格略科,“站到门边去啊,各就各位。”
“我们再打一个赌吧,”格略科一挑眉毛,神采飞扬,充盈着狡黠的气息,“这次赌一个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觉得我对他真不赖,格略科看起来比很多顾问都健康自信,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你说。”我回答。
“我赌克莱茨进来之后会站在原地瞪你,说不定还要加上一句“我希望你满意了,让我走上这耻辱之旅”。”
“我才不跟你赌呢,我相信他就会这么做。”我咯咯笑道。“不过如果他真这么说,我确实会给你一个吻,因为你是个敏锐的观察者。”
“在战场的混乱中,敏锐清晰的头脑是最大的武器。”格略科欠身行礼,“您比我更清楚这一点。”
“愿闻其详。”我故意文绉绉的回复。
“合格的狙击手最重要的品质是洞察力和耐心,而您同时具有这两点,这就是您为什么是最好的狙击手。”格略科对答如流,“我也受过狙击训练。”
“你执行过任务么?”
格略科摇摇头,指了指眼镜。
“难怪。”
“您不这么认为么?”他困惑的望着我,“您未免有些妄自菲薄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做了个模棱两可的手势,“等他进来吧,我很好奇他会给出什么答案。”
我们又等了大概三分钟,门外才传来叶夫根尼的敲门声。“中尉女士,有人找您。”
“让他进来。”
我和格略科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露出狡猾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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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迟到了。”
“这不是你想要的么?”埃里希站在门框边,满脸悲愤,一副宁死不屈的倔强模样,“让我像个小丑一样在这儿展览?下一步你想做什么?打断我的腿,让我在地上爬行?”
我露出笑容:“约瑟夫,你赢啦。”我拽着格略科的裤腰将他拉近。漂亮的棕发男人左手搭上我的肩膀、右手捧住我的脸颊,俯身和我接吻。格略科很柔软,呼吸有薄荷的气味。吻像一个温暖而潮湿的拥抱,我们并没有缠绵太久,很快的结束赌约。他的睫毛堪堪扫过我的眼皮,恰到好处。格略科很有分寸,他知道这个吻是服务于我的,却依然表现出游刃有余的浪漫。他的肢体动作展示出适宜合格的亲密,足以引起埃里希的不适的同时不致于引起我的厌烦。我们都心知肚明这个吻是表演给埃里希看的。埃里希需要看到我亲昵的把格略科拦入怀中,俨然是工作情人的模样。他需要看到格略科取代了他的位置,像男人一样吻我。他不用爱我也可以嫉妒和不满,人类就是这么奇怪。
“不得不说,格略科比你会接吻。”我轻快的评论道。
埃里希面无表情的看着满脸春意的我们,嘴唇抿成一条浅粉色的线。“他有必要在这里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说话时不看格略科,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大的羞辱方式。
“他在这儿工作。不像你,埃里希,不是每个卡扎罗斯人都可以享受无忧无虑的度假时光。顺便一说,希望我没有打扰你的午休,亲爱的少校先生。”
“我累了,如果您不介意,我想早点回去。”他不耐烦的回答。
我收起笑意,“你知道你为什么在这儿么?”
埃里希眼神疲惫,半是悲哀半是鄙夷,居高临下的俯视我,一言不发。
“你应该害怕,7307。”我又点燃了一根烟,抬手示意格略科这根儿不计数。“瓦耳塔的规矩很难学。”
“我太累了。”埃里希嘟囔着,说不上是一个回答。
我打了个响指,格略科走上前,一记凌厉的耳光掴在埃里希的左脸。少校苍白的脸很快肿起来,浮现出同事手掌的轮廓。对瓦耳塔模范战俘格略科来说,充当军官的打手易如反掌。埃里希晕头转向偏过头去,被格略科扯住后脑的头发拽过来面对我,“回答长官问题时永远要用尊称。”他耐心复述,甚至腾出手用中指把埃里希散乱的头发抹顺。
埃里希看起来不是很惊讶,只是站在那里,悠长而沉重的呼吸,双眼紧闭,肩膀哆嗦,有些恼火的咬牙,可以很明显的通过脖子上的青筋和肌肉看出连牙龈都在用力。他抬起手,没有用袖口而是用大拇指的侧面轻轻沾了沾人中挂着的血滴,动作轻柔矜持,好像绅士被暴民吐了口唾沫。
又是一个一耳光,这次埃里希终于发出压抑的呻吟,连呼吸都开始颤栗,带着震动的音波,等重新站直时,一个小小的带血的豁口出现在他的嘴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接受惩罚的战俘没有允许不准随意触碰自己。”格略科昂起头,浅蓝色的眼睛注视着埃里希的头顶,不敢直视。埃里希说话用的是母语,格略科用的却是米加斯语。我注意到格略科执刑时手掌也是微微隆起的,正好避开了埃里希的耳朵,不会把他打到失聪。
我忽然笑出了声,这幅画面实在滑稽,一个米加斯村姑正命令一个印刷厂工人的儿子掌掴一个富家少校,如果发生在书里或电影里,这种情节一定会被批评为用力过猛的政治宣传。
“看在以前交情的份儿上,给你个建议。如果你下一句开口不是正确的语言,约瑟夫又会给你一巴掌。”
埃里希缓慢的闭上眼睛,喉结一动,用米加斯语回答:“明白,长官。”
“感觉如何,约瑟夫?”我问格略科,期待他兴致勃勃,小人得志地冷笑着说“非常感谢”。
然而格略科只是鞠躬,退回到角落,脸色微微发白,“为您服务,长官。”
“你迟到了,7307,三十一分钟。有理由么?”
“没有,长官。”
“两个耳光就把你的锐气打光了?埃里希,埃里希,”我摇头叹气,踱步到他面前,将手掌完全贴在埃里希的脸颊上。“你让我有点儿失望。”
埃里希的脸颊柔软光滑,带着外面的寒气。眼睛在明亮的午后阳光里变了颜色,从迷人的灰绿色变成某种更朦胧的灰。他褪色了,嘴唇干裂发灰,以至于鲜血像贝卡的红宝石那样扎眼。手掌滑向脖颈,我把自己拉近,吻走他唇边的血珠,我告诉他如果可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会考虑让格略科离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埃里希嘴唇颤抖,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连呼吸都开始哆嗦。随着一阵睫毛痛苦的眨动,他忧郁的盯着前方,眉头微蹙,上半身缓慢前倾,迟疑片刻,最后避开嘴唇,让嘴唇擦过我的脸颊,轻盈的有些发痒。他保持着身体前倾的姿势,手依然贴在大腿两侧,尽量不碰到我,动作细微到难以察觉。
他的亲吻使我想起很多年前的春天,村里的姑娘会站在树下,保持不动,闭上眼睛默默祈祷,等待风的亲吻。接着我们各自摘下一枝柳条,根据它的形状推测未来丈夫的模样,这是传说中的河水妈妈给女孩们的礼物。春天的叶子总是饱满鲜绿,充满吉祥的寓意,萨沙要嫁给金发碧眼的地主儿子,牧女玛丽亚要嫁给爱骑马的英俊富商,连我的叶子上也说未来我会是一个伯爵的妻子。即便知道都是毫无根据的迷信,这点儿彩头也足矣叫我们开心几天。我们用伯爵夫人,地主夫人这样的绰号互相称呼,一边包着浆洗过的头巾干无休无止的农活,一边互相打趣,幻想未来会过上怎样富庶的日子。我们手上不敢停下,否则今晚富商的夫人就要饿着肚子在羊圈里睡觉,地主夫人会被她怀着第七个孩子的母亲摇晃着胳膊怒吼,伯爵夫人最倒霉,她逃不掉一顿恶揍,明天就要顶着父亲赏赐的淤青收拾出现在朋友面前了。可怜的拉瑙卡的姑娘们,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找个好丈夫上,祈祷这个不知名的男人能变成她们的翅膀。离适婚年纪越近,我们的幻想也越来越平乏,从地主儿子变成别酗酒成性。河水妈妈的传说是假的,萨沙嫁给了我的表哥,难产死去,玛丽亚和她爱嚼烟草的鞋匠丈夫也在战争期间相继战死。那条河变了模样,垂柳全死了,只留下光秃秃的河岸和被烧的焦黑的树。少女们祈祷爱情的小河现在是处死战俘和间谍的刑场,尸体烂在泥巴里,在春天繁衍出密密麻麻的肥胖洁白蛆虫。刚回拉瑙卡的时候我又去了一趟小河边,那时还是初春,河水正慢慢变得清澈,最好还是不要饮用,卡扎罗斯人可能在里面下了毒,柳树抽枝,尸体也得到妥善处理。我跪下,掏出一颗从卡扎罗斯克里瓦带回来的石头,虔诚亲吻后埋葬在河岸边。石头上刻着伊莲娜·彼得罗夫娜·哈萨诺娃的名字和生卒年。我并不清楚她具体来自哪里,只知道是这附近的村子。她比我大很多,是个飞行员。我们并不熟悉,她只是恰好跳伞降落在我们驻扎的营地旁休整,两天后就要回空军基地准备下一轮轰炸。我们都夸赞她是搏击长空的雌鹰,她笑了笑却没说话,只是闷头喝酒。离开的晚上她向我倾诉,伴随着远处炮火不断的轰鸣,声音嘶哑,“小妹妹,空军死的时候可能连尸体都不剩下。你是拉瑙卡人,我有件事儿想拜托你。如果你能活到胜利,上帝保佑,帮我从卡扎罗斯带一块儿石头,刻上我的名字,那就是我了。把它埋葬在拉瑙卡的诺耳河边,也算是一个安息之处,伊莲娜·哈萨诺娃也算是回家了。”我没有费心安慰她一定可以活下来,空军九死一生,而哈萨诺娃是那种会带着机关枪跳伞,向前来俘虏她的卡扎罗斯人射击的人。她不想死,但为了打败敌人她会擦干眼泪,把着火的飞机当作炮弹冲向敌机。我不了解她,但我了解她那样的军人,握住她的手承诺我一定做到。由于战争通讯崩溃,我收到哈萨诺娃死讯的时候已经迟到了两年有余,虽然知道这一天会到来,但我还抱有幻想,期待也许她是幸运的百分之一,我们会在拉瑙卡的河边相遇,在酒馆里把石头的承诺当作战争轶事一笑了之。然而我也没有太过悲伤,而是起身来到花园里,开始着手挑选石头,接着用匕首刻字,直到手指被磨出鲜血才落下几滴泪来。我尝试刻下“这里安葬着伊莲娜·彼得罗夫娜·哈萨诺娃,拉瑙卡人,英雌,空军飞行员,女人”再加上生卒年和一句《圣经》引用我觉得哈萨诺娃会喜欢,她经常把上帝保佑挂在嘴边。然而石头太小,连刻下她的全名都是勉强,我的心脏因莫名的悲哀而疼痛,她几十年的生命留在这世界上的痕迹太少太少,一颗石头怎么能足矣概括哈萨诺娃?生命不能被浓缩于方寸之间,却可以被一枚点二二的竞技子弹,甚至是一粒肉眼见不到的细菌轻易夺走。她的名字出现在阵亡名单上,只占一条字母的空间。我有太多太多要写的东西,我要写她讲话的口音,她抽烟的模样,她笑起来不整齐的牙齿和忧郁坚定的蓝眼。可我真的有资格写么?我看到的也不过是空军飞行员哈萨诺娃,我被委以重任并不是因为我多么了解她,只是因为我是拉瑙卡人,只是因为在士兵被打散重新编队的战争期间,同乡人很难找到。哈萨诺娃死了,千言万语也无法还原真实的哈萨诺娃,我只能带着那颗石头回到故乡,按照承诺将她埋葬在河边,她曾今和母亲,妹妹们一起许愿占卜的河边。也许我们曾在河边擦肩而过,也许她见过三个脏兮兮的村姑在河边玩儿水?河水妈妈也告诉她未来她会找一个英俊富有的丈夫么?她知道自己会和火焰一起消失么?“拜托,小妹妹,请带我回家,把我留在诺尔河的河畔,拜托,小妹妹。”我闭上眼睛,俯下身,和哈萨诺娃告别,河边一片寂静,只有风卷起卷起细小的树叶亲吻我的脸颊,传来记忆里哈萨诺娃夹杂着炮火的细碎嗡鸣。
我睁开眼睛,声音却没有消失。
“拜托,恰尔洛夫。”
我怔怔的盯着埃里希,努力分辨意那是他低声下气的哀求还是河边风声里的耳语。
我强迫埃里希望着我。他为防止眼泪滴落,眼睛瞪的很大,能看到绿眼球四周的眼白。他的视线落在我的脸上,乍一看非常认真,但眼神却是涣散的。他在用一种很聪明的方法避免看清,将自己抽离出这个残忍的场景。
“操你要多少钱,卡扎罗斯狗?”我温和的询问道。
埃里希闭上眼睛,泪水勉强足够沾湿睫毛,但远远没到可以顺着脸颊流下的程度。突出的喉结动了动,他语调沉重低沉,气息奄奄,嘴唇翕动,“您不需要支付任何报酬,您是战争英雄,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多好,”,我赞许的爱抚他温暖光滑的脖颈,让他把头倚靠在我的肩膀上,“你也和穆勒一样了。”越过埃里希的肩膀,我冲格略科眨眨眼,炫耀再次驯服了一个敌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在正式跟尊严和羞耻心告别前,埃里希最后做了个在我看来挺气派的动作:我命令格略科直接动手去掉他衣服时,埃里希站在原地,目不斜视,像个优雅的马戏团主持一般抬起左手,硬生生打断格略科向前的步伐,幅度不大,干脆利落,又有点举重若轻的自信,似乎他才是格略科的主人。
“不必劳烦格略科先生,我可以自己来。”他咬字过分清晰,那种上流人士的味儿更重了,眼下显得格外刻意。埃里希的发音吐词里有种特殊又可悲的颤抖,常见于濒临崩溃却又强装镇定的体面绅士。比如某个被揭穿是间谍的米加斯法官,据说他被捕时身穿晨袍,得意洋洋地用音乐配美酒和鲟鱼。他静静的听保安局的人宣读他的逮捕,用和埃里希差不多的语气回答,“姑娘们,你们吵的我头晕脑胀,请让我先用完早餐,换好衣服,在陪你们走,好么?”好么?当然不好,谢瓦尔德说那四个保安局成员用枪托把他当场打的面目全非,最后头上套着麻布,半裸着赤足被丢进玻璃全黑的轿车里,一路送进保安局最暗不见天日的牢房。
这些人都一个样儿,把脸面看得比命还重要,宁可死了也不想受辱。所以埃里希选择在格略科碰到自己前解开扣子,将衣服折叠整齐,单手递给他,至始至终没有转头,无声的表示对叛徒的蔑视。这几乎有些讽刺,他选择主动脱去衣服来缓解被迫脱去衣服的羞耻,难道在他看来自己是蒙冤受屈的殉道者,昂首挺胸走向生命终点的绞刑架,然后振臂高呼“卡扎罗斯万岁!”?
我们从小就听这样的故事长大的,卑鄙的敌人抓获宁死不屈的斗士,百般折磨。最终他或她用一句响亮的口号在刑场成为不朽的英雄,直到几百年后还被传唱。口号可能是“米加斯母亲万岁”,可能是“我的同志数以百万”,也可能是“上帝拯救卡扎罗斯”,“上帝是我的见证!”。
光辉时刻可不容易出现,大多数普通士兵死的悄无声息,哀嚎和哭泣被炮火轰炸掩盖,等找到他们时只剩下残缺不全的尸体。莱勒诺夫告诉记者阿丽娜死前最后一句话是“米加斯万岁,和卡扎罗斯侵略者血战到底”,然而我们都知道阿丽娜没有任何遗言,穿过她喉咙的子弹同时击碎了她的声带。她躺在我们怀里,那么瘦小,那么恋恋不舍,她应该有很多想说的,但直到紧握的护身符掉落在地也没能发出能称得上语言的声音。
哦,阿丽娜,我为什么老是想起你?
为方便管理,瓦耳塔看守早期都多多少少威胁过战俘如果不如何如何就将他处死。有的人,比如柳德米拉,注意细节和戏剧效果,甚至会弄出一整场惟妙惟肖的审讯处决表演,吓得战俘屁滚尿流。据我观察,战俘“遗言”可以被大致分为三类,求饶,怒骂和胡言乱语。前两种很好理解,最后一种则比较少及,多出现于受过长时间严刑拷打和监禁的囚徒身上。最好的例子大概是罗曼·克劳斯曼,一个愚蠢倒霉的年轻人。我见到他时他已经在克里瓦监狱里某个暗不见天日的小牢房里呆了大半年。男人身上生疮,头皮满是裂口,骨瘦如柴,衣服都沾满大小便,臭不可闻,一只眼睛几乎完全瞎了,对光照刺激没有反应,另一只则不断流泪。我们把他拖出来,洗干净,交给卡季卡,后者不敢相信他还活着。罗曼的舌头上有状如火山丘的凸起,起初我们怀疑是某种传染病,经过检查后确认是烟头反复烫伤后留下的疤痕。形容枯槁的罗曼乍一看好像已经垂垂老矣,可根据证件,他被捕时才十九岁--这多半是因为他被拔掉了七颗牙齿。他被束缚住手脚,和货物一起回到瓦耳塔,一路上用嘶哑的声音喘息。比起曾经折磨他的卡扎罗斯同胞,他更害怕米加斯人,整整一周,一区都萦绕着比往日更加刺耳的卡扎罗斯语尖叫,吵得人头皮发麻。柳德米拉尝试让他闭嘴,用手枪顶住罗曼的额头威胁再发出一点声音就把他击毙。谁知他竟毫无畏惧,像被触碰到开关一样絮絮叨叨个不停,双眼也忽然有了神采。他讲自己从小就是个地理天才,讲他喜欢吹口琴,讲他的妈妈给他取名罗曼因为他出生那年卡扎罗斯最有名的大众情人演员也叫罗曼。他翻来覆去地说那是我第一次听他说话,像个坏掉的唱片机,声音沙哑,叫人心中生出股无可奈何的同情。他神志半疯,死亡也许对他来说是解脱。他没有家人,无处可去,卡季卡认为这可怜的孩子已经经历太多,不愿将他处死了事,索性就此把他留在医务处悉心照料。等到伤口完全愈合,镶上假牙,身上也多了十几斤肉后,罗曼不再过分畏惧米加斯人,成了一区女医务官的集体宠物。他还是怯生生的,不怎么说话,但能听懂基本米加斯语指令,终日穿着浅色病号服和一双木底布鞋,在办公室或是走廊的角落里晃晃悠悠的擦擦地板,刷碗洗盆,做些聊胜于无的工作。他像一只猫,悄无声息,我行我素的自由穿梭,走过忙碌的军官和患者。“来吧,罗曼”,“过来,罗曼”,女医务官们在休息时间招手呼唤他来身边,或将他搂在怀中,塞上几块糖果后一阵亲昵,或打发他去完成杂七杂八的琐碎任务。他一般睡在夜班室角落里的行军床上,给通宵执勤的士兵作伴,安安静静,用困惑迷茫的大眼睛盯着地板发呆。偶尔会有女兵把他领会家和室友分享炫耀,研究这个沉默的神奇玩意儿。简单地说,在瓦耳塔,罗曼的地位介于囚犯和宠物,没人会揍他,也没人把他当人。她们操他么?如果答案是肯定我一点也不奇怪。罗曼是个漂亮的小伙子,虽然克里瓦的悲惨遭遇在他身体上留下许多永久性的伤痕,但哪个经历过战争的人不是呢?他的脸清秀可爱,两撇眉毛和微微下垂的嘴唇带着点讨人喜欢的愚钝,在时间和照料的帮助下愈发健康,脸色也逐渐红润。当他拖着沉重的物资箱走过操场时,我们捏捏他的脸蛋,他的腰,他的臀部,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叫他罗曼小狗,他也毫无反抗的意思,只是愣在原地,用一贯的楚楚可怜的眼神望着我们哀求。天气回暖的下午,年轻的女兵们会把罗曼带去瓦耳塔背后的小山野餐。晕乎乎的阳光烘的土地发暖。他躺在娜塔丽·库什尼尔的腿上,任凭女兵们给他插上花朵和草叶,在女孩儿们的闲聊和哼唱中昏昏欲睡。这么说或许很残忍,但对罗曼来说,在瓦耳塔当宠物比在卡扎罗斯当叛徒好得多。
你看,罗曼最后也没说出什么惊人的遗言。
有一点埃里希总是不明白,那些脍炙人口的英雄故事是经过修建,处理,整合,消毒的。它是无菌的,只保留最美好,最振奋人心的片段,非黑即白,半点不容中间地带的存在。那些血淋淋的可怖细节和气味被完全去除,只留下无机制,如胶卷一般情绪的故事情结。我并不怀疑英雄曾今存在并确实伟大,但故事不能告诉你所有真相。一个英雄的背后是无数个想成为英雄却失败的人。我见过太多太多在审讯室里视死如归,咬牙切齿的卡扎罗斯人,各个都想成为恩斯特这样的硬茬。无一例外,他们全都在药物和电击的双重折磨下奄奄一息的屈服。如果由卡扎罗斯人讴歌恩斯特的史诗,他在瓦耳塔的经历只会被概括为“遭受了惨无人道的严刑拷打,宁死不屈”,才不会写他被轮奸后的惨状,流过颤抖双腿的尿液,被穿孔的红肿乳头,布满手印淤青的大腿和因快感上翻的眼睛。以上有悖英雄形象的细节都会被抹除,只保留一个身陷牢笼但目光坚毅的卡扎罗斯英雄形象存在于文学里,以至于埃里希这样的男人到故事后会产生错觉,认为自己落到敌人手里一定成为下一个英雄。这样的乐观从某种角度来说不失为一种怯懦。
瓦耳塔囚犯需要学会的最重要的一课就是:没人可以当英雄。”
我打发格略科去跑腿,拉好窗帘,命令埃里希把服务毯铺在地上准备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需要去洗手间么?”我问。
埃里希摇摇头。
“你吃过午餐了么?“
又是摇头。
“埃里希,如果你再用这种方式和我交流,我可要把格略科叫回来了。”我和气的警告道,“我们重新来一次,你吃过午餐了么?”
“没有,长官。”
“很好,以后来报道之前都不要吃,”我拍拍他的脸颊,莞尔一笑,“怕你呕吐出来。”
在我的要求下,埃里希脱去衣服,一丝不挂,双手平摊,两腿微微分开,以新兵入伍体检的姿势站在服务毯上等待亵玩。埃里希害怕的要死,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前方,呼吸断断续续,随着我的触摸哽咽。他不合时宜的回忆起那天晚上在浴室里的耻辱经历,膝盖开始发颤,盆骨也跟着战栗起来。我用食指和无名指抚摸他腋下,胸部和腹股沟的凹槽,仔细检查,有点满意也有点吃惊他居然真的除毛了。
“你从哪儿弄来的刀片?”我问。
埃里希喉结一动,努力两次后才勉强发出过度紧张的呻吟以外的声音,“医务室,我告诉她们是你要求的。”
“她们看着你刮的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指甲划过腹股沟,埃里希闭上眼睛,咬紧嘴唇,泪珠从眼角滑落,挂在下巴上如晶莹的汗水。“我要求一个人,在洗澡的时候......”,他忽然像条搁浅的鱼一样张开嘴,牙齿不住震颤,却只传来带着哭腔的叹息。“赫尔佐格告诉她们没必要担心我自杀,如果我有心求死.......”他哽咽道,“不会等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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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主动除毛的奖励,我允许埃里希来挑选惩罚工具。一个是橡胶组成的纪律杖,一个是情色意味更浓的皮带,选择前者大概率满身青紫甚至断几根骨头,选择后者则意味着他接受自己的性奴身份。起初他不假思索的选择纪律杖,以至于我我不得不给他展示这件工具到底能带来怎样的伤害。我请他掂量那沉甸甸的凶器,埃里希眼神黯淡下去,把它轻轻还给我,不再言语。
我命令埃里希在膝盖不弯的情况下弓腰站立,两手穿过大腿缝隙,护住阴茎和睾丸。埃里希不喜欢这个姿势,认为太过羞耻,转而变成弯下腰抱住膝盖。他没法在不弯曲膝盖的情况下摸到脚踝,埃里希从来都不是个柔韧的男人,这点我再清楚不过。我曾尝试把他摆弄成各种怪异扭曲的姿势,在做爱时近乎将他对折。埃里希每次都哭喊哀嚎,用破碎的声音低声下气求我“如果必须要这么做,请以正常的方式使用他”。什么是正常的方式?只有两种:他躺着,或面朝上,或翻身把脸埋进枕头,取决于我是要拽着头发边后入边骂他不知廉耻还是一边亲吻他的乳头一边把玩儿他的阴茎。不论是哪种姿势,埃里希都要保持最低限度的努力,绝不做出一丁点迎合的动作。他受不了奇怪而淫荡的体位,因为尊严也因为生理机制的限制。他摸起来柔软,骨头却硬得要命,正如他本人。我尝试将他的腿推到胸口,埃里希的身体里传来连贯的“咔哒”声,活像缺油的机关玩偶,吓得彼此面面相觑,只好作罢。我认为埃里希讨厌奇异的性爱姿势还有一个原因:他不愿看到自己的身体,更准确地说,是不愿看到自己赤裸的身体被我操弄时的模样。我不喜欢他在做爱时闭上眼睛,他必须睁着,用那双饱含痛苦,摄人心魄的卡扎罗斯绿眸见证敌人如何用他泄欲。他仰面朝天,如果这时我抓住他的脚踝,将它们抬到我的肩膀上,埃里希就能看见自己光滑修长的瘦弱双腿如何在半空中无助摆动抽搐,脚趾是如何因快感而蜷缩筋挛。我甚至觉得也许他更喜欢被按在床上后入,至少他不用看到自己是如何像只可悲的甲虫一样四脚朝天,被干的晕头转向。
即便空气里满是情欲的味道,即便他因为高潮而身体紧绷,即便他的喘息和床铺摩擦的声音几乎能组成交响乐团,他还是可以把泪水洒进枕头,等到我离开房间再起来清理,日复一日,掩耳盗铃的维系尊严。除此之外,埃里希也也受不了“奇怪”的做爱地点。在他眼里,别说是书房或客厅,就连卧室的扶手椅都不是好地方,一定要在床上,一定要在关好门后的卧室里。正因为如此,我把在床上做爱当成特殊奖励,除非他顺服的让我心满意足,否则做爱一定是在客厅沙发上,由哭哭啼啼的穆勒伴奏进行。
在埃里希眼里,性爱只能有夫妻以最标准的姿态在床铺上完成,除此之外,皆是不可饶恕的邪淫罪恶。他很清高,很正经,这让伤害他变得再容易不过。
埃里希的脸微微发红,呼吸沉重,不知因为姿势原因还是因为紧张。我向他展示皮带的弧度,用隆起抚摸他的下巴。埃里希费力的抬起头,脚趾紧紧抠住服务毯上,眼底全是血丝。我向他背后走去,埃里希下意识的想要回头,被我在头顶用鞭柄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眼睛看脚尖。”
我站在他的身后,两手扶住臀部,大致模拟了一下插入的动作,像检查牲口那样满意的拍了两把,接着退后,将埃里希整个赤裸的下身放进取景框里,按下快门。
“你的腿很漂亮,我一直都认为你有我见过前三漂亮的腿。”我用他的身体作支撑,将胳膊拄在他的腰臀组成的平面上,掰着指头认真回忆,“威尔汉姆·罗森塔尔,穆勒,还有你,排名不分先后。”见他没有回复,我敲了敲他脊椎的凸起以示警告,“说谢谢,埃里希。”
埃里希被我斜靠的体重压得咳嗽,闷声闷气的挤出一句,“谢谢,长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果完全不带情感的评价。埃里希的腿并不算前三好看。贝卡和柳德米拉认为漂亮的腿应该是皮肤光洁,修长饱满,没有赘肉,肌肉线条恰到好处,流畅自然,臀部紧翘柔软,裸着像健康的野兽,穿上裤子笔直优雅。
埃里希显然无法达到这个标准。如果我没记错,上一次体检,埃里希距离瓦耳塔战俘的健康体重还差两公斤,这意味着他比百分之五十三的战俘更消瘦。埃里希被监禁生活折磨的形销骨立,再多的食物也无法让他恢复健康,无法让他突兀硌手的骨头上多出点脂肪。我和卡季卡都无法理解为什么终日躺在病床上吃加浓奶油和黄油的珍珠大麦粥,埃里希体重增长还是如此缓慢。同样的粘稠热膳明明被战俘们奉为珍馐美味,一碗足矣提供整天工作所需的能量。唯一的解释只能是他的思绪太多,忧伤和孤独迅速消耗掉脂肪,营养在身体里留不下任何痕迹。我不断的强迫他进食,他也咬牙服从,像吞毒药般吞下热腾腾的棕黄色麦粥,第二天体重反而又下降了一点。埃里希的双腿因此又瘦又长,布满淤青,关节处轻微突出,不需要太多想象力也能推断出他骨骼的完整轮廓。
现在他“站”在我面前,上半身几乎完全被下半身遮挡,比起人更像是一尊造型独特典雅的展示柜,柱身以某位殉难者饱受折磨的双腿为灵感,平台是突出的脊椎,伤痕累累,庄严神圣。我认为他的腿是美的。一种比单纯的肉欲更诗意,更性感的美。它似乎有某种崇高的意义,不应该和性欲相连。埃里希的身体属于禁欲者,你无法想象它们在性爱时会如何舒展,如何缠绕。它们应该被包裹在熨烫平整的西装裤和军裤里,而不是以如此不雅的姿势暴露。它们不该吸取任何注意,尤其不该被猥琐的眼神凝视。在我看来,埃里希最吸引人的地方恰恰在于他并不是普世意义上的性感男人,他的腿也无法直接和蓬勃的肉欲产生联系。埃里希的言行举止都在不断重申他严苛认真,一本正经,对他的赏玩是不正常,不道德的亵渎。他的身体是禁忌,传递双向信息:他不希望从身体上得到任何快感,因此也不希望他激起你的欲望。而我把他强行剥开,让这个在海滩边都不情愿露出小腿的男人长时间赤裸,我用疼痛和快感让埃里希不断沮丧恐惧的意识到他同样也是肉体的囚徒。
“埃里希,我希望你知道,这不是针对你的惩罚,这只是演示,希望你知道不服从的代价。”我一字一顿地说,皮带划过埃里希敏感的私处时他发出了一声可悲的哀鸣,膝盖也猛的弯了一下。
埃里希有艺术品一样漂亮的腿,但尽头性器官的存在让他看起来可笑而淫荡。他不是什么雕塑,他只是一个奴隶。埃里希的阴茎和睾丸被我掌心的温度烤的发烫,肛门抽搐,他腿软的的无法站直,不可控的肌肉抖动。生殖器摸起来像刚破壳的雏鸟,搏动的小小心脏外包裹一层薄薄的皮肤。我边揉搓边告诉埃里希我应该给他带上贞操锁,只是不知道他可怜的小鸟能否承受。埃里希喘息的声音逐渐暧昧浑浊,语音中甚至带了点快慰。我能看到他的脚趾在用力,双手也紧紧扣住小腿,留下红白相间的印记。
“别勃起了,好么?”我毫无怜悯地挥起皮带,以肩膀为圆心,用力甩下,在空气中激起尖锐的呼啸。
皮带接触到肉体刹那的撞击是富有弹性的,几乎同一时刻,埃里希惨叫着扑倒在地。他完全跪下去,身体蜷缩成团,不断颤抖,头顶地板,脚尖脱力,两手合拢,姿态不雅的捂住下身,两片瘦削的肩胛骨剧烈起伏。他在大口大口的喘气的间隙无法自己的小声呜咽呻吟,随后忽然屏住呼吸,浑身用力,连脚尖也绷直,四肢开始慢慢往回收,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哽咽,像只想要吐出毛球的野猫。
“天啊.....”,他把头埋在胸前,埋的很深很深,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知道他一定非常痛苦,竟然允许自己作出如此可悲的形态,“天啊....”他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尖叫。
很快埃里希力气耗尽,翻倒在地,身体依然佝偻,如腹中胎儿,只不过双手被夹在两腿之间。埃里希的额头出现一道隆起的青筋,如同缺氧般满脸通红,牙齿咬住嘴唇,双眼紧闭,“上帝啊!”他闭眼用气声哀嚎道,更用力的按住下体,不住晃动,“上帝啊,杀了我吧!”
我居高临下的望着他,有点可怜也有幸灾乐祸,“都告诉你要遮住睾丸和阴茎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埃里希抬起头,绿眼通红,嘴唇也被咬了血。他想说什么,可惜刚张开嘴就被如潮水般阵阵袭来的痛感淹没,不得不集中精力抵抗疼痛。
埃里希足足折腾了一杯茶的时间才缓过劲儿来,侧躺在服务毯上发懵,又瘦又长的手指穿过腿缝,像一株凋零的植物般柔软的覆盖着饱受摧残的性器。他右手手背的肌肤比其他部位颜色更暗淡,来自于我许久前在地下室的碾压。我过去经常亲吻它,用孩童般的语气许诺再也不叫小麻雀这么痛了。
埃里希的呼吸很浅,很安静,好像睡着了。我开始默数他的骨头,数到第四根肋骨的时候被咳嗽打断。埃里希有气无力的咳了几下,我能听到他在舔嘴唇。
“休息好了么?”我轻快地问。“要不要喝点水再来?”
埃里希咳的更厉害了,上气不接下气。他边咳边笑,但不是那种急促的,潮湿的哑笑。他的笑声沙哑,缓慢,干涩,带着点苍凉的讥讽。我在一刹那竟然担心他会忽然回头,迅速衰败,接着身体在我的面前变成一滩灰色的粉尘。
“很高兴你还笑得出来。”我踢开碍事儿的板凳,地板和板凳脚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起来,你还有好几鞭子呢。”
“不。”
“不好意思?”
“不要再来了,”埃里希挣扎着用右臂支撑起自己的上半身半坐起来,脊椎弯曲成微妙的弧度,嗷嗷喘气,小心不要压到下体的红肿鞭痕。他就这么别扭的半裸着背对我,和我讨价还价,活像办公室里的摆件儿。“你的教训很有效,我将不会再反抗。我会学习怎么做一个瓦耳塔的战俘。”
“是啊,你每次都这么说,”我百无聊赖的把玩儿手边绿色文件夹,心不在焉地模仿起埃里希的语气,“每次都是“我知道错了”,“我不行了”,“我再也不这样了”。你不是没服从过,只是过一段时间又要死灰复燃。这样的小花样玩儿多了我也厌烦,埃里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做你想做的任何事儿,只要别打我,我受够了。”埃里希喘息着,小心翼翼的用一只手托起阴茎,防止它和地毯粗糙的表面摩擦。“我不能承受更多了。”
埃里希并不是在开玩笑,意识到这点我大吃一惊。屈服来得太快,这不像是我认识的埃里希,他怎么会如此简单的放弃?我饶有兴趣的走到他身后,一把拽住后脑勺被汗湿的头发向下拉扯,强迫他仰头看我。“别放弃呀,埃里希。几鞭子又不能杀死你。”
埃里希望着我,面无表情,满脸泪痕,两滴晶莹的泪珠顺着太阳穴滑落到耳后。我觉得他在冷笑,他在嘲笑自己,尽管他的嘴唇弧度是向下的。“我知道,我希望它们能杀死我,但它们不能。它们只会让我像只狗一样尖叫,在你的办公室里爬行哀嚎。”他顿了顿,调整呼吸,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含糊。他成功了,至始至终,埃里希都咬字清晰,语气平静,像在会议上陈述一件极其贫乏中性的事儿一样淡然。除去眼泪和偶尔的卡顿,埃里希没有流露出任何值得玩味的情感。“它们确实不会杀了我,只会带来让我失去理智的痛苦。“
我赞赏的拍拍他的脸颊。“告诉我,是什么让埃里希·克莱茨放弃了他的卡扎罗斯英雄梦?”
他的回答没头没脑:“我太累了,我晚上想睡个好觉,没有疼痛的好觉。”
“不挨揍的代价是对我所有的要求都说“遵命,长官”。”我手上力气加重,恶狠狠警告,用疼痛强迫他睁开眼睛。
他漠然的望着我,毫无顾虑地地说出两个足以燃尽从前埃里希灵魂的词语。“遵命,长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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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出于对埃里希身体的照顾,我宣布今天的惩罚结束,因为“某人变聪明了,虽然他简直是卡扎罗斯疼痛等于伟大理念的耻辱”。我让埃里希穿好衣服,静静坐在沙发上等格略科回来。他尝试了几次,用干哑的声音告诉我他没法坐下,因为“那鞭子”。我只得再次脱下他的裤子检查,好在并无大碍,下体只有条几乎看不出来的红痕,唯一的创伤是臀尖出两指宽的肿胀鞭伤--让他无法坐下的罪魁祸首。
我建议他找个舒服的姿势,比如侧躺。埃里希神情恍惚的趴下,像只蜗牛一样蠕动着调整姿势。沙发够长也够宽,埃里希却还是习惯性将身体缩紧,蜷起来,四肢团在胸前,小心翼翼不让它们落到地面。他注意到我好奇的目光,垂下眼帘,把注意力集中在一片光斑上,呼吸的很轻,很深。他用左手还住膝盖,隔着裤子摩挲凸起关节上破损的创口,右手则松松的覆盖脸颊,象征性的保存尊严。手掌投下的阴影让他的眼睛看起来像两个黑色的洞,死气沉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开始工作,他躺在那里,一言不发,毫无存在感,像个温顺漂亮的宠物--他本来的职责。我告诉他如果想睡一会儿,可以盖上我的外套。他用虚弱的声音回答“遵命,长官”,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埃里希一直躺着,直到格略科敲门也因太虚弱没法完全坐好,脸歪向右边,一副任凭折辱的怠惰模样,眼神厌倦的看向布满光斑的窗帘缝隙。
格略科关上门,向我鞠躬问好,“长官,希望我没有打扰到您。”
“任务都完成了么?”我问。
“是的,长官。”格略科走上前,将怀里的内容依次抽出,简略解释。“今早的囚犯名单,已经核实过,除去两个因病暂时在一区疗治疗外,其余二百八十七人全部出席了早间点名。”他指着黄色名单最下面“未出席”两行给我看,“E7210和E7144,我去一区问过了,一个是感冒,一个是肌肉拉伤,没有大碍。”
我点点头,示意继续。
“这是财务处和狱政司的上月报表,拉比诺维奇长官让我恭喜您,七区超额完成任务。”他把印有财务处的工作本放回原位,又拿出两个信封。“您这个月的补贴下来了,餐食费,路费,邮费,还有.....”格略科看了埃里希一眼,“他们的。”
“有给我的信么?”
“有两封,一个是首都的康斯坦斯·迪米特里维奇·诺维科夫寄来的,还有一个是从普...普....”格略科眯起眼睛,努力拼读,“普杰洛维茨寄来的,没有署名。”
我眼睛一亮,心几乎停止跳动。普杰洛维茨是个米加斯东部的偏僻农庄,我知道这儿是因为我祖父的弟弟在几十年前搬过去,从此只和我们偶尔信件联系。我一直猜测我的父母在离开拉瑙卡后前去投奔这位住在普杰洛维茨的叔父,也许这封信是他们写来的?毕竟除了他们,还有谁会从普杰洛维茨给我写信呢?
我夺过格略科手中的信封,手指发麻,一把撕开。直接找到信尾署名:普杰洛维茨基础教育学校:四年级,塔提安娜·安德洛夫娜·莱欣。我松了口气,定定神,重新从又开始。内容很简单,大概是普杰洛维茨基础教育学校的学生被鼓励写一封信给自己心中的米加斯英雄,莱欣在保持上看到了我的故事,大受感动,于是写了一封信给我,希望我一切都好,生活幸福,未来她也会成为我这样的女人。她的笔迹很幼稚,中间有一大段“母亲不希望我打扰您,不过我还是想写”的细节讲述,我知道她家养了很多绵羊,她想给其中一只取名赫塔,但最后还是选了“雪球”这个名字。她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姐姐,一个哥哥。她的父母在战争期间持续务农,有一次差点被炮弹炸死。现在莱辛一家六口和祖父母住在普杰洛维茨,等到妹妹读完小学就一起搬到镇上去。莱辛说话的方式絮絮叨叨,非常孩子气,经常偏离到无关紧要的细节说上一通,十分亲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笑了笑,怅然若失。我觉得自己很蠢,居然还期待能收到父母的道歉信。我一直在等,不愿承认他们给我写信的概率约等于贝卡和谢瓦尔德停止开敏斯基玩笑。我期待过,等待过,也失望过,在举国欢庆胜利的时刻,赫塔·恰尔洛夫孤身一人蜷缩在空荡荡的客厅,意识到自己从此再也没有父母。那些天我留了太多太多眼泪,暗暗许诺再也不要抱有任何期待。除了看到老夫妇前来探望服役的士兵时会触景生情外,我确实不常想起父母了。安纳托利·恰尔洛夫和扎里纳·恰尔洛夫成为了回忆,和我的弟弟一起,永远停留在过去,从拉瑙卡的土地消失。相比之下,我甚至更经常想起弟弟,至少他不曾让我如此痛苦。
格略科敏锐的察觉到我的沉默,“长官?”他试探道,“你希望我继续么?”
我清清嗓子,“是的,继续。”
“遵命,长官。”格略科毕恭毕敬,双手将最后一纸放在桌上,“长官,请您过目。下士乌里诺夫希望您能在周四批准半天假期给他去火车站接待妹妹。”
“他妹妹来探望他么?真好啊。”
“不是的,她来拉瑙卡纺织厂当工程师。”
“好的,我明白了。”我冲他笑了笑,“谢谢你,约瑟夫。”
“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长官。”
“他的衣服你拿来了么?”
“是的,长官。现在给他换上么?”格略科抿抿嘴唇,飞快的瞟了埃里希一眼。后者依然有气无力的蔫在沙发上,双眼紧闭,身体微弱起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走过去,摸摸埃里希的额头。他摸起来有点凉,身体也不住哆嗦,可能是汗水蒸发导致的。“埃里希。”我柔声呼唤,“乖孩子,你还好么?”
埃里希扭过头,把脸埋进胳膊。右手非常缓慢的一点点翻过来,遮住脸颊。我又看到手背上颜色暗淡的伤痕,状如落叶,大小接近两枚硬币。我拉过埃里希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可怜的孩子,你会像猫一样舔这里的伤口么?”
我问埃里希是想留在这儿陪我还是回去休息。埃里希哀婉的看了我一眼,没有回答。“那就明天见吧。”我干脆利落地为今天的折磨画上句话,开始细细品味起他眼里的警觉和惊诧,“明天九点半准时来这儿报道,你要为今天的迟到受罚。”
埃里希扶着沙发站起身,很快发现格略科手里的靛蓝色的囚服。“差点忘了,”我把衣服抖开展示,“明天你有新衣服咯。”
埃他的眼神在我和囚服间来回转动,嘴唇翕动。埃里希想说什么,但很快意识到自己应该闭嘴。“遵命,长官,明天见。”他顺从的低下头,接过衣服,忍着疼痛,为防止压迫摩擦到睾丸,不得不叉开双腿,走的一瘸一拐,半天都没磨蹭到门口。
我看向格略科,竟然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点悲凉和不忍。我们交换了一个眼神,格略科心领神会,走上前,拦住埃里希的路,“克莱茨,我送你回去。”他故作冷漠,声线沙哑别扭,不习惯和埃里希这样直接交流。
“不用。”埃里希毫不客气,拍开格略科的手。
格略科抢过他手中的衣服,“别自作多情,我只是执行长官的命令而已。”说完,他试探性的望着我,直到得到赞选的微笑后才安心的低下头。埃里希的身体晃了晃,没说话,任凭格略科抓住他的胳膊,不粗暴也不温柔的搀扶着。
“您记得三点的会议。”格略科赶着关门,最后嘱咐道。我点点头,从柜子里抽出一张印有米加斯陆军纹章的信纸,在排头端端正正的写下:致亲爱的塔提安娜·安德洛夫纳·莱欣。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我告诉埃里希他需要学的第一课是如何保持谦逊。他似懂非懂,眼神哀怨,满脸疲惫,木讷地点点头,没有说话。埃里希一定没有专心听我说话,否则他会撕心裂肺地求我换个方式折磨他。
“你自慰过么?”
埃里希正襟危坐,两手按住膝盖,以不易察觉的力度摇晃脖子,“你知道答案。”他轻声说。
“说出来。”
埃里希薄而无色的下嘴唇轻微缩动,眼神忧郁,视线垂落到手背,“是的。”
如今埃里希要用很长很长的时间去眨眼,看起来困顿不堪。一抹不自然的红晕出现在他的耳廓边缘,我能听见埃里希吞咽的声音。
“频率如何?”
埃里希摇摇头,幅度比之前大。他下意识的用双手圈住胳膊,把头埋进胸口,气息奄奄,被厄运折磨的瑟瑟发抖。“不常有。”他喃喃道,又重申了一次,“不常有......”
“一个月一次?”
“不!从来没有这么频繁!”埃里希脱口而出,想要甩掉蛛网一样抽搐起来,坐立难安。他的脸被手掌盖住,只从指缝里露出鼻尖,嗫嚅了许久才鼓足勇气再次开口,“三四个月一次。”
“你喜欢么?”我饶有兴趣的追问,有些惊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埃里希僵住了,腮帮紧绷。半晌后,他放下手,满脸哀戚,眉头紧缩,眼神里有一点谴责的意思,“我不想讨论这些,您可以对我做任何事儿,我的想法不重要。”
“我想了解你,埃里希。”我露出半是嘲讽半是怜悯的微笑,走到他面前。埃里希在我离开椅子的瞬间并拢双腿,瘦弱的膝盖骨透过皮肤撞击,发出“啪”的细小爆栗。他身体后仰,牙齿发颤,两手绞住衣摆,眼神依次落在紧闭的门,拉好的窗帘和我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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