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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吃吗?”他把手摊开在倪诤面前。
倪诤瞧着那泡泡糖,大概是被紧握在手中太久,光看外形就已经变得软趴趴的。他甚至能想象如果现在剥开糖的外衣,糖果会如何黏连在包装纸上,难分难舍。
一如他怕有个人等太久,匆匆小跑着来,此时汗湿了满背,皮肤也贴着衣服黏腻起来。
他把那糖接过来,两人一言不发地朝后门走。夏夜的天空像不断膨胀的泡泡糖胶质,空气在热浪里翻滚、沸腾,蓝焉觉得有源源不断的热气从脚底升腾起来,熏得他脸很烫。
“去哪儿。”倪诤在前面问。
“我想想……”蓝焉作冥思苦想状,“哎你别笑我了。我不是又要去买糖。”
他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发觉自己对野水并不熟悉,也不知道有哪些地方可去,只是本能觉得外面总是比医院要好的。现在却像无头苍蝇,失了方向。
还在荞城的时候,夏天是有很多地方能去的。哪怕是路边随意找一家肯德基,在空调强劲的冷气里也能待上好一阵。蓝焉爱和朋友去冷饮店,点杯喝的瞎侃一通,看饮料杯壁水珠凝结汇聚,眼泪一样流下来。
在野水……能去哪呢?也和倪诤去冷饮店?这儿有冷饮店吗?即使有,倪诤会愿意吗?会觉得浪费时间吗?
他正犹豫着要问出口,倪诤回过头来说:“想去搁浅看看吗?”
搁浅离人民医院其实不远,隔了两个十字路口,十五分钟的路程。蓝焉想象中的搁浅就如同寻常夜店,亮满闪烁霓虹灯牌,还不等进去就该扑面一阵熏人烟味。然而搁浅从外面看却只像是普通的旅店酒楼,并无夸张的门头设计,也无暧昧的灯光。
蓝焉跟着倪诤迈进去,一楼大堂宽敞明亮,富丽堂皇。有穿着精致的女人过来招待,见是倪诤后笑着摸了一把他的手臂:“小帅哥,又来啦。”
蓝焉盯着那女人的动作,心里不高兴起来。倪诤看起来很瘦,但手臂上肌肉线条明显,发力时流畅紧绷,很漂亮的轮廓。
说话就说话,摸上去算是个什么意思。蓝焉闷闷不乐地想。他忽然意识到倪诤是很招人喜欢的,眼前这女人不就是么?这股莫名其妙的不适感让他不禁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心道人家确有这资本,他还没觉得不乐意,又与你何干?
“啊呀,又来个不认识的小帅哥。”女人朝蓝焉也眨了眨眼,被倪诤客客气气地打断:“我带他来随便看看,领我们上去吧。”
“行啊。”
那女人慢条斯理地走在前面,领他们进电梯。蓝焉闻到她身上浓重的香水味,有些刺鼻,于是往倪诤那边躲了躲。倪诤斜睨他一眼,低声问:“不舒服?”
“没。“蓝焉瓮声瓮气地说,“我好渴。”
“我们这儿什么饮料都有。”女人靠在电梯角落,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会喝酒吗?一会儿姐姐请你喝一杯?”
“罗姐,别逗他了。”倪诤有些无奈道,“别吓着人家。”
“我哪有那么可怕。”罗姐嗔怪,“认生吧?看他一直黏着你,漂亮小伙这么内向呐。”
倪诤闻言看向他,轻轻笑了声:“是这样吗?内向?”
蓝焉往旁边挪了挪:“我哪有一直黏着你?”
不料倪诤收起笑容,忽然正色道:“你真的经不住逗。耳朵很红。”
蓝焉大窘,捂住耳朵恼道:“别看了!”
罗姐哈哈哈地笑起来:“阿诤,你带来的这个小男孩还挺好玩的。”
电梯停在四楼。门一开,嘈杂的音乐声轰地一下灌进蓝焉的耳朵。果然下面几层是假象啊,蓝焉想。倪诤跟着罗姐走出去,回身说别担心,进来吧。倪诤背后是藏在死气沉沉的小城里,炫目耀眼的另一个世界。蓝焉被那喧嚣鼓点震得心脏一下一下发麻,他看着倪诤,这是很短暂的一眼,随后毫不犹豫地跨进那个世界去。
“好吵啊!”蓝焉手攀上倪诤的肩,对着那人的耳朵大喊,“你听得见我在说什么吗!”
倪诤点头,拉着他穿行过狂欢人群,朝最里面走去。蓝焉头晕目眩地任他抓着手腕,被带进一个很长的走廊。
倪诤推开一间房门,蓝焉跟着走进去,这房间的隔音效果竟然还不错,门一关上那劲爆的电子乐音量就削去大半。
“阿寺经常带我来这里。”倪诤说,“沈叔不让他上四层,他就偷偷跟罗姐要了这间房的钥匙,沈叔不在的时候跑上来蹭点吃的喝的。”
不愧是他。蓝焉在心里暗暗吐槽了沈寺几句,又想起长走廊两旁的数十个房间,好奇道:“那些人都在外面蹦,那这些房间是干什么的啊?”
倪诤顿了一下:“这儿是什么地方?你说呢。”
蓝焉消化了几秒这话,才反应过来倪诤的意思。沈老板真是……搁浅倒挺会做生意。他脑中闪过几幕刚才看见的情景,几对男女身体紧紧贴着,几乎就要擦出火来,在角落里耳鬓厮磨。
蓝焉的脸又烧起来。
那么,在用来做“那种事”的房间里,他和倪诤共处一室,这又算……操,你瞎想什么呢!蓝焉在心里痛骂自己,俩男的,能一样吗?这难道不就跟沈寺带倪诤来那样正常?
“你想喝什么?可以让罗姐送过来。”倪诤问他,“我来付。”
“我可以自己付。”蓝焉干巴巴地说,“想喝可乐,要冰的。”
罗姐端来一个大托盘,看样子像是给客人提供的标准套餐,五六瓶汽水和啤酒,几个格子里放了花生瓜子水果,甚至有包软中华。
“请你们的。”她把托盘放下,手在倪诤肩上搭了一下,“常来玩啊。”
两人默默无言地坐在床上喝完了可乐。倪诤斜靠在床头,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蓝焉只好陪着他沉默,规规矩矩地把空可乐瓶丢进垃圾桶,眼神又朝那托盘飞去。
“想喝就自己拿。”
“这个也行吗?”蓝焉指指那两罐冰啤酒,“能喝么?”
倪诤顺着望了一眼:“你没喝过酒?”
“没啊。”蓝焉握起瓶身看了看,“没成年不是不能喝么。”
“好学生。”倪诤嘴角微微动了动。
蓝焉也不在乎他是在真心夸奖还是讥讽,拉开易拉罐仰头喝了一口,又皱着眉放下。
说实话,味道不是很合他心意。蓝焉心说,可乐可比这玩意儿好喝一百倍,都道酒解千愁,他没品出来哪里解忧,心里愁苦时必需些甜来中和,为什么不去借果汁消愁?若是图那一口辛辣刺激,可乐入口时不也差不离么?
他于是猜想,那么人们大抵是向往“醉”了。
他没醉过,却也不敢在这时候体验一番。身边还有个人呢。
蓝焉转过头,倪诤正直直朝他望来,似笑非笑看不出什么情绪。他想了想,又拿起那包烟来,问床头那人:“那你抽过烟么?”
“我不抽。”倪诤说。
“你不会?”蓝焉得意起来,“让我来教你。”
烟他是试过的。从蓝世杰床头柜里偷偷拿出来,其实不好抽,刚皱着鼻子闻一下就咳嗽,之前他想来想去都觉得这玩意儿恐怕是装逼用的,现在忽地明白几分,抽烟喝酒,沾上瘾,麻痹大脑,让人短暂放空,却也让人崩溃犯错失去理智,人怎么总爱折磨自己?
他不喜欢,但看此刻终于有样倪诤不会的东西,顿时起了些兴致。
蓝焉装模作样点了根烟,想象着电影里帮派大佬的样子吸了一口,喉咙被剐蹭的刺痛感还是让他忍不住呛出声。倪诤笑了笑,语气淡淡:“你也不会。”
“给我一根。”他身子往前伸了伸。
蓝焉把烟递过去,看着倪诤点上。那人轻轻衔住香烟一头,猩红的火侵蚀烟身,烟便在唇间摇摇欲坠。蓝焉目不转睛地盯着,觉得此刻的倪诤有些特别,嘴里飘着雾缭,视线也飘飘然起来,灵魂似乎除了苦涩再无其他。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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