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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秩在看到陆淮的那瞬眼睛通红,之后就是他一生再也不想第二次瞧见的慌乱景象。

“情况不好,手术提前,你......做好心理准备。”

凌秩用呼叫器喊来人,他眼睁睁瞧见陆淮鼻腔被塞入氧气管,白衣服的人围住他,随后在散乱又有秩的脚步声里,陆淮被推进手术室。

那扇门,那扇横亘在生死界线边缘的门——在他眼前重重阖上。

凌秩之前同他说过很多,他们有过很多次背着陆淮的谈话。他们谈到陆淮的辛苦,红着眼睛句句都是不舍却连那个最坏的结果都不敢提,但是现实不是不提就不存在的。

他们知道这次手术九死一生。

陆淮迟迟没给他任何承诺,也曾在他一次次提出解除那份孕初期的合约时选择闭口不谈,对方远比他清楚,百分之六十的成功率从不代表成功,而百分之四十的失败却只意味着死。这件是件百分百的事。

陆淮说不爱他时,他有想过很多办法把人留住,他装可怜,把委屈摊在陆淮面前企图让人心疼他,每天绞尽脑汁地想到底怎么让陆淮看见他这颗真心,学着如何表达爱,如何理解陆淮所要的,他尽力去弥补那些时光中的遗憾,想着后面那么长那么长的时间里,只要陆淮原谅他,他会和对方去做些什么。

很多很多有关浪漫遐想还未实践过,明明他和陆淮是情人节都不太记得的人。

这些构想有的他直接做,还未做的他没提,怕作为遗憾无限被放大,说到底是他懦弱。

他只是很清醒的意识到,如果,只是如果。

如果那个谁都不敢提的事实成真,他就真的失去陆淮了。

那时候无论他再怎样挽回,再如何剖心自白,陆淮都不会回头看他一眼。

迟渊眼眶布满血丝,他却不敢眨,一瞬不瞬地盯紧眼前手术室的门,就好像他一直等,等的姿态够虔诚,他就能得到自己最想要的结果。

之前总不能理解别人失态,不懂为何要在众目睽睽下痛哭流涕,不明白有人乐意掀开自己的伤疤,不明白悲喜这种明明最该遮掩的事却总有人想说给世界听。

但经历过才发觉,失态的人是无觉的。

冷静是他对抗敌人的钥匙,他总是镇定自若,故而一直所向披靡。现在才发现......只是没到那份上。

为之痛哭流涕的人比此刻周遭的世界重要,掀开自己伤疤只是在试探痊愈,悲喜应该遮掩,可是河水会决堤。

他做不到冷静。

也根本无法冷静。

·

迟渊在这站了多久,成晔就陪了多久,他试图拖着迟渊去上药,他从王涛那知道,对方这伤看着其实就挺严重的,最不济也得先打一针破伤风。可他先是同人说话,迟渊没有任何回应,无论他轻声细语还是怒骂出声。

他准备硬生生拖人走,直到把手放在迟渊胳膊上,才发现对方肌肉一直紧绷着,蓄势待发。整个人僵挺挺地立着,仿佛在此生根并且盘桓已久的大树,根本就拽不动。

除却这些,迟渊面容无比平静,而成晔看着他却莫名来了嚎啕大哭的冲动。

他逐渐明白,这不是平静而是死寂。

如果陆淮出不来,迟渊就一动不动地枯死在这了。

意识到这点,他再也没说一句话,默不作声地站在迟渊身边,陪人一起等。

他可能无法与迟渊感同身受,但他明白无论什么时候,等待都是种煎熬的事。

·

凌秩唇色发白,被助手喂了口葡萄糖水,只大概休息了两次吐息,便睁开眼继续动作,汗水从额间滴落,他精神高度紧绷着,好像和指尖的手术刀融为一体。

只有面对,不可能后退。

凌秩目光如炬,带着对医学的虔诚与热爱,带着好友对自己的信任,精准无比地下达每个指令。

焦虑过很多个日夜,也双手合十祈祷着奇迹,但回归现实里,依靠只能是他实践后积累的经验和扎实的专业知识。

时间滴滴答答的流逝,诉说着无声的煎熬。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9章 于是唇齿厮磨,再不可分

“迟渊......”

蒋旻辞姗姗来迟, 她得到消息立刻就从国外赶了回来,现在披头散发,精致的妆容下难掩疲态,她仓皇地抓住身边的人, 磕磕绊绊地问道:“陆淮他还好吗?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迟渊被她扯得一个趔趄, 涣散的瞳孔终于聚拢些, 只不过还是盯着眼前那扇门,表情仍旧是木然的。

蒋旻辞见状,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亲密之人的生死真的对人而言是件极难为接受的事。饶是一向冷静的她,在此刻除却落泪,竟然也没了宣泄的方式。

她不住地念叨着:“怎么办......怎么办......”

成晔早就陪迟渊站得唇色发白,看着蒋旻辞这般六神无主的样子,心有不忍,他通红着眼睛拉住对方,算是替迟渊和陆淮安慰:“阿姨, 你别慌, 会没事的,肯定会没事的!”

“陆擎是什么畜生!他怎么能把陆淮逼到这种地步啊?!”

蒋旻辞换了口气,仍旧觉得心疼难耐,她捏紧拳,简直难以置信。

蒋旻辞的情绪实在过于激动,成晔只能不顾迟渊, 把人拉到一边, 小声又细腻地宽松对方心情。

·

·

迟渊听不到这些动静。

他就像被玻璃罩子罩住,隔绝在世界外, 他有感知, 拥抱陆淮时沾染的满手血, 那么冷,冷到他细微地抽搐着,咬紧牙关还是觉得这股凉意沁入四肢百骸,搅动他心脏不得安宁。

他第一次感觉到时间的流动是有声音的。

一记记重锤随着一秒一秒的溜走在他心口处狠狠地砸下来,弄得支离破碎,都拼凑不起完整一块。

他好恨啊。

他好恨呐......

·

摇摇欲坠的光影终于敛尽最后一抹余晖。

迟渊吞咽下被尖牙咬出的满口鲜血,滚烫的血液入胃腹,好似烈酒,好似毒药,一点点洒在他五脏六腑。

迟渊背终于没那么挺直,他佝偻着,眼角不自觉地渗出泪来。

他单膝撑在地面上,不住地干呕着,好似有人掐住他喉管,要将皮囊之下裹住的所有东西往外拽,抖动抖动就能掉落下一片又一片的灵魂。

成晔回头看到这一幕时简直目眦尽裂。

“迟渊!”

他几个跨步走到人身边,想将对方扶起来,结果被迟渊赤红的眼睛骇住,僵直在原地。

·

其实陆淮之前拉过他谈话,他当时还想着对方到底是什么病,让凌秩和迟渊都愁眉不展的,他问出口时,陆淮只是笑笑,没多说些什么。

随后对方问了他一个问题,有什么是不可替代的?

没想到是这样的问题,成晔摩拳擦掌本来准备回答一下自己对国际市场和经济前景的看法,硬生生被这个看似很青春疼痛的问题逼回去了。

他能有什么看法?想想,自诩为恋爱大师的他,只能发问道:“你呢?”

陆淮好像也确实没想让他回答,沉吟片刻后他开口:“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替代的,所谓执念,也不过就是一抹自己揪着不放的念想,只要想通过后,也就和其余的,完成不了的愿望一样,没什么不同。”

“如果实在无法说服自己,时间场合慢慢,他还有很多年的光阴,病痛会侵袭身体,会让大脑变得迟钝,会让人忘记或者说不得不忘记很多细节和事情,所谓的不可替代也就因为那些东西的丧失而失效。”

成晔本想问是哪个“他”,在对视上陆淮的眼睛时却又突然明了——迟渊。

陆淮早就想过自己会死。

“话说,这个想法也可能只是我自作多情了。”

随着声音响起,他看着陆淮迎着阳光微微眯起眼睛,“应该没到不可替代的份上......”

“如果......”,陆淮看向他,没把这句话接下去,而是话题一转,“你记得多陪陪他。”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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