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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没有呢。”赵捷立刻反驳:“我可是我们学校今年的优秀毕业生,汇报表演拿了特等奖。”
杜誉没再说话,只是静静打量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怀疑与审视的意味。
赵捷没办法,只得忍住尴尬,站起身摆出身段开口唱道:“纪将军休要怒满膛,某家言来听端详,征战哪有息战上……”
他发誓这绝不是他的最高水准,连正常都算不上。
赵捷也不知道他今天是怎么了,从前即便是参加戏曲学院的汇报演出、台下坐满了学校的领导他也从未这样紧张过。
一紧张就容易出问题,还没唱几句,他竟然唱破了音。
这回的表现就连他自己听了也头皮发麻。
“行啦。”果然,他的唱腔引起了杜誉的不满,后者直接打断了他,颇为不客气地问:“这就是你师父倾囊相授传给你的本事?”
“是我学艺不精,见笑了。”赵捷的脸陡然红了。他站在狭小而闷热的屋子里,无地自容。
他早已做好了接受杜誉嘲讽的心理建设,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对方却没再对他拙劣的表现发表任何尖酸刻薄的话语,而是对他说:“你嘴里发音的位置太靠前了,这是不对的。”
语气比方才温和了不少,不大不小的声音散在闷热蒸腾的房屋里,仿佛给这夏日也带来了几分清凉。
赵捷怔了一下,心中又惊又喜,赶忙回应:“我马上就改,谢谢你。”
“站在那里的时候脚底下稳一点,别乱晃悠。”杜誉又开始喝水,说得似乎漫不经心:“否则容易散了精气神。”
赵捷迷迷糊糊地回了家,推门进屋时客厅的景象和以往并无差别:赵毅和李淑茵戴着各自的老花镜,一个看报纸,一个织毛衣。
“爸,妈,我回来了。”赵捷跟他俩打了声招呼,想去自己的卧室。
“站住。”他刚转过身,赵毅带着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赵捷,你过来!”
赵捷心下一沉:对于和自己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二十二年的父亲,他再了解不过。自家父亲只有在生气的时候才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赵捷曾经围观了无数次赵毅用这种语气责骂他的徒弟们。
赵捷没有办法,只得战战兢兢地回到客厅,无比心虚:“爸,怎么啦?”
“你还好意思问我?”赵毅把报纸拍在玻璃茶几上:“老实交代,你今天下午到底干什么去了?”
坏了。赵捷心知谎话已然瞒不住,在脑海中飞快组织着措辞:“我……”
没成想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赵毅硬生生地截断了:“你别扯你师兄,两个小时之前我在公园看见他了,人家和他女朋友浓情蜜意地约会呢。你到底和谁去爬山了?空气吗?”
赵捷望向李淑茵,只见这个中年女人也在透过老花镜片无奈地望着他,想要从他这里听到一句真诚的答案。
赵捷低下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提起杜誉。
然而这个动作却让赵毅会错了意。他以为赵捷是在刻意逃避这个问题,一时间怒上心头,起身走上前去一巴掌甩向了赵捷的脸。
赵捷被这突如其来的巴掌打得晕头转向,直接向后倒在了沙发上。
“你干什么?你以前可是从来没打过他的!”李淑茵见不得自家儿子挨打,赶忙上前拽住赵毅:“他都二十二了,成年了,不是个孩子!他自己心里有数,咱们得相信他才行啊。”
“他有数?”赵毅冷哼一声:“有数的人能瞒着父母出去?谁知道他去做了什么勾当!”他越说越气:“长大了,有能耐了,刚上班就学会骗人了。也不知道是从哪学来的臭毛病。”
“爸,我没有!”赵捷从没受过这样的对待,他委屈极了,再也顾不得旁的,把一切和盘托出:“我去了杜誉那里!”
这话一出,赵毅和李淑茵都愣在了原地。
第7章
片刻之后,李淑茵走到赵捷身边,分外不解:“你去找杜誉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怎么不跟我们说呢?”
“我怕你们笑话我、责备我,说我没用、连这么点儿小事都办不成。”在两边受气之后,赵捷突然委屈起来:“而且他之前态度那么差,我怕你们生他的气、不让我去。”
“傻小子。”李淑茵无奈地轻轻抚了一下赵捷被打得微微红肿的面颊:“疼不疼?”
“不疼。”赵捷赌气似的别过脸,气呼呼地撂下一句:“我回屋休息了。”
一回房间,他直接躺到了床上,闭上眼睛后脑海里全是杜誉对他说的话。
赵捷知道自己的唱腔和功力都有很多不成熟不精湛的地方。如今他师父离世,宋同师兄与他一样年纪尚轻,在京剧这条路上少了指点他的人,他的不自信其实很大程度上来源于他的迷茫。
现在有了杜誉,即便那人从未答应过他什么,更未承诺过任何事,但赵捷就偏偏自顾自地做起了白日梦。
他想,杜誉这么年轻,看起来应该没有徒弟,倘若这人将来愿意回省京剧团继续上班,若能对师父不计前嫌,自己也可以厚脸皮地缠着请教他他,让他作为前辈教自己唱戏。
就这么盘算着,赵捷越来越有精神,几乎要把刚刚跟父母闹的不愉快抛到九霄云外。
他翻了个身,突然开始后悔,觉得下午的时候自己应该以做个示范为由让杜誉唱上两句。他只听过杜誉的录音,还从没听过现场呢。
对了,那人还有胡琴。
赵捷越想越难受,心道:早知道就让他给我拉弦了,有琴托着腔,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唱成那样。
“儿子,”李淑茵在外面敲了敲门:“出来吃饭吧。”
赵捷猛地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天已经快黑了。他本能地站起身,想走出去吃饭,但是被打的一侧脸开始隐隐作痛。
忆及方才赵毅打的这一巴掌,赵捷心里忿忿不平。他佯装困倦,躺回床上对门外的李淑茵喊道:“妈,我不饿,你们吃吧,不用管我了。”
“你快出来。”李淑茵叹了口气:“别闹脾气了。”
“我没有闹。”说完这句,任凭李淑茵说什么赵捷都不再应声。
大约摸二十来分钟后,他的房门又一次响了起来,这回过来的是赵毅。
听得出来他想做出一副温顺的语气,但总有未能克制好的不耐烦流露而出:“赵捷,再不出来饭菜就凉了!”
赵毅是个传统的北方男人,顾家,但不善言谈又格外好面子。在赵捷二十多年的记忆里,他从不记得赵毅向任何人低头认过错。如今能亲自来喊赵捷吃饭,他已经做到了极限。
赵捷当然知道这件事,不过他还是故意拖延了一会儿才出门,而后大摇大摆地走去了餐桌。
第二天是周末,赵捷依旧起了个大早,什么都没说就打算出门。
“赵捷,”刚起床的李淑茵走出屋门,睡眼惺忪地从餐桌上端起自己的杯子,轻声喊住了他:“你是要去找杜誉吗?”
赵捷“嗯”了一声。
“快去吧。”李淑茵叹了口气:“等会儿我跟你爸爸说一声。”
临近关门,她仍不放心地嘱咐:“别忘了多少吃点儿东西。”
赵捷之所以一次又一次地过来,并非是他自讨没趣。从跟杜誉接触的这几次经历来看,虽然这人表面上显得很不耐烦,但赵捷能感觉出来,他对自己并非完全不待见。
毕竟倘若当真厌恶到了极致,又怎么会有意无意地说那些提点指引的话呢?
归根到底,正如程团长所说,杜誉在意他的师父周老爷子。有这份孝心在,他总会念一点香火情。
赵捷明白这些,也理解程团长让他过来的良苦用心。
然而年轻人的想法总是千变万化,他方才是这么想的,可骑着车子往前了几步远,他又沮丧地想:
只怕是我自作多情了吧。
杜誉对赵捷的到来已经见怪不怪了。他熟稔地揉面、拌馅、烙饼,动作行云流水,甚至没多分给赵捷一个眼神。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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