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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赵捷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索性直接否认:“就是稍微闹了一点不愉快。”

“好吧。”对于别人的家中私事,宋同一向没有太多的兴趣。

进了宿舍,宋同把灯打开,转身问赵捷:“我记得你酒量可不怎么样,咱们少喝点儿啤的吧?”

“行。”赵捷虽然郁闷,但还不至于自不量力。

宋同住的这间屋子在二楼的阴面,采光并不算特别好,但在这样的盛夏傍晚时分却能存留住几分难得的凉意。

两人住,屋子并不算大,好在住在这里的两个人都没多少东西,除了几件不同季节必需的衣服就只剩了两排书本。

宋同把折叠桌拿出来,又把用纸包着的烧鸡直接放到盘子里,拿了两双筷子和一对玻璃酒杯,招呼道:“过来啊。”

赵捷回过神,坐到桌边的小凳子上:“师兄,你在这儿住着感觉怎么样?”

“还行吧,挺不错的。住宿舍的优点这儿都有,缺点当然也一样没少。”宋同把啤酒倒进杯子:“你问这个干嘛?难道你也想申请单身宿舍?”

赵捷没说话。

宋同当他是默认了,立刻皱起眉头表示不解:“你闲的吧?跟你父母住不好吗?我要是像你一样家在本地,我才不想住在这里。”

“不一样。”赵捷反驳:“跟着父母住,总觉得自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凡事都被他们照顾、管束。人总该学会自己独立生活,你说对不对?”

“你看看你,多烧包啊。”宋同恨不得指着鼻子骂他身在福中不知福:“我爸妈一直在乡下老家种地,从当年生产队一直到现在包产到户。我想天天有人管还没这个福气呢。”

“谁说你没有?”赵捷洗干净了手,迫不及待地撕了一块鸡肉下来:“你马上就要结婚了吧?”

“快了。”提到自己好事将近,宋同难掩满面的喜悦:“我们说好了,下个周末我就去她家里见家长。”

“恭喜你啊。”赵捷笑得真挚:“等你结了婚,嫂子天天管你的时候你可别嫌烦。”

宋同笑着摆了摆手以回应他的起哄。

“到时候你也能分到房子了。”说话也没能耽误赵捷吃鸡肉。他最爱吃烧鸡外面的酥皮,再喝上一口清凉的啤酒。在夏日的夜晚里,这滋味简直过于美妙。

不过他喝得很克制:他知道自己的酒量有多差,闹出笑话来就不好了。

“现在还能分到,以后不一定。”宋同一仰头,把杯子里的啤酒一饮而尽:“之前看报纸上一直说要搞商品房,也不知道福利分房具体能分到哪一年。”

“这几年政策一直在变,我老家的亲戚前两天还给我爸写信,说分了责任田呢。”赵捷仔细想了一下:“前些年的房改不是说职工可以折扣买房吗?你要是手头宽裕,可以去试试。”

“算啦,明天的事情明天再烦。”宋同还没怎么动筷子,鸡肉就已经被赵捷吃掉了一小半。他赶忙把剩下的一个鸡腿扯下来:“你给我留点儿。”

赵捷的酒量确实不太行,几杯啤酒下肚就已经现出了明显的醉态。酒足饭饱,他放松了不少,平素压抑在心底的情绪也渐渐浮了上来。

“我看你最近好像有心事啊?”宋同端着酒杯问他。

赵捷点头应道:“确实遇到了一件挺烦人的事情。”而后他把自己在杜誉那里碰钉子的过程一五一十告诉了对方。

“杜誉,”宋同啧啧称奇:“我只跟他远远见过几面,话都没说上两句。对我来说他基本上就是个活在收音机和师父遗物里的人。”

“师父的遗物?”赵捷突然想起之前负责收整陈合英东西的不是别人,正是面前的宋同。

“对啊,”宋同指了指自己床底下的几个大箱子:“都在我这里存着呢。”

在赵捷的不断央求下,他只得同意找找看。

“咱师父命苦。”宋同把一个大箱子拽出来:“师娘跟他离婚后和他们的儿子陈平一起出国了。之前他儿子说要来把这些东西都取走,到现在也不见人影。”

不过一年多的光景,箱子上已经落上了一层灰尘。宋同用抹布简单擦了几下,打开了锁着箱子的小锁。

这一箱东西主要是陈合英留下的书本和手稿。老爷子生前一直想多出版几本关于周派京剧小生教学的书,然而因为身体原因未能如愿,最后只出了一本,外加在杂志上零星发表了几篇散稿。

宋同一本一本地取出之前码整齐的书,在大箱子的最底下掏出了一摞信件。

“当初师父住院的时候我经常去给他送饭,每次他都让我把信上的内容念给他听。都是他自己之前写的,有时候他听着听着就开始掉眼泪。”

“这是什么?”赵捷接过东西。

“你自己看吧。”宋同站起身:“我弄了一手的灰,去洗洗手。”

装着这些信件的信封质朴无比、素白一片,上面什么字都没写。赵捷坐在宋同的床边上,满怀着好奇打开了最上面的一份。

与其说是信,不如说是陈合英记录心情的日记。开篇就是一首他自己写的小诗:

玉叶入泥淖,盛景成荒草。

转眼百年过,金银作雪飘。

我的身体状况一天比一天差,上个月还能自己下楼,现在却不行了,万般无奈之下只得请了一位保姆同志来照顾我的饮食起居。

缠绵病榻一年有余,我知道我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徘徊在人生的边缘,我吃不下睡不着,躺在床上一闭眼,往事便纷至沓来、历历在目,搅得我片刻不得安宁。

自我十岁跟随先师周荣璋在上海滩登台演出,至今已有五十余年光景。我辉煌过、落魄过,烦扰过、也平静过,这辈子热热闹闹的,爱人、仇人、恩人、陌路人,什么都不缺,但也有憾事使我辗转难眠。

我万万对不住的人,一位是我的师父,一位是我的小师弟杜誉,还有我的妻子和儿子。

当然了,我不知道周荣璋先生在天之灵还愿不愿意认我这个徒弟。当年我撂了狠话,想来他是不愿了。

等我百年之后,把我葬回上海吧。

“看了多少啦?”刚洗完手的宋同走了回来。

赵捷匆匆瞥了一眼这封信结尾的日期:

1983年12月30日,陈合英。

信纸的末尾有被浸湿过的痕迹,想来是执笔人写信时流下的眼泪。

“一封还没看完呢。”赵捷把信放下。

“这些都是师父在他最后的小半年留下的。”宋同一边叹气一边从底下拿出了几封:“到最后师父连笔都拿不稳了,信里的字也写得不太清楚。”

赵捷取出最底下的一封打开,只见白纸上只写了六个大字:

错错错!莫莫莫!

字迹虚浮无比,可以想见当时陈合英已经不剩多少力气。

“日期是我标注的。”宋同指了一下这张白纸的右下角:

1984年2月25日。

“我想把这些信带给杜誉看。”赵捷抬起头望着宋同:“他如果知道师父最后对他的愧疚,大概会原谅师父。”

对方却显出了几分迟疑:“可是师父生前一直没这个意思,咱们要是擅自做主把它给了出去,会不会不太好?”

“也对。”赵捷重新把信件放回了床上:“以后再说吧。”

“你知道师父当年到底做了什么吗?”宋同忽然压低了声音问:“咱小师叔为啥这么恨他?”

赵捷被问得愣住了:“他信里没写吗?”

宋同摇了摇头:“我估计事情不小,他自己都不好意思写到信里。否则他早就自己去找人家和解了,哪至于到死还这么痛苦?”

第9章

俩人正说着话,楼底下忽然响起了一阵喧闹声。

夏日闷热,宋同一回来就打开了窗户。争吵与谩骂毫无遮拦地从纱窗中传进来,让屋中人听得清楚无比。

“这是怎么了?”赵捷欲起身去窗户跟前看热闹。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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