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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孩子傻不傻,你拿走一包他就戒烟了不成?他难道不会自己再买吗?”李淑茵依然气愤,怀疑地打量着对方:“你没撒谎吧?”
“当然没有,我活了二十多年,一口烟都没碰过。”赵捷急了:“要不我把人找来,您亲自问问他这烟到底是谁的。”
这当然不切实际,李淑茵也只当赵捷是在说气话。她把烟塞到赵捷手里:“你爸快回来了,你把这东西藏好别让他看见,抽空拿出去扔了吧。”
“谢谢妈。”赵捷松了一口气。
“杜誉怎么能抽烟呢?老生还有个麒麟童周信芳的例子珠玉在前,可你们唱小生这个行当,嗓子一旦坏了,一辈子的艺术生涯就到头了,神仙来了也于事无补。”李淑茵的心情愈发失落:“他多么喜欢唱戏啊,十几岁的时候简直是个戏痴。”
“他说他是因为跟我师父闹不愉快,被我师父为难,心情不好才养成了抽烟的习惯,而且他当时以为他这辈子都上不了舞台了。”赵捷如实道来。
李淑茵默然了许久,转而拎着扫帚出了房间:“真是造孽。”
尽管生活依旧一团乱麻,但新年还是如期而至。
赵捷记得很清楚的是,那年的腊月二十七是一个周六,但他早已忘记自己去过杜誉那里多少次了。对他而言,不上班的时候坐在一旁看杜誉忙碌、听对方有一句没一句地提点自己一番好像早已成了习惯。
于是这天打开门,看到赵捷站在门口,杜誉已经见怪不怪。
赵捷迈过门槛,轻车熟路地走进去,心中有些忐忑。这次前来,他另有目的。
不同以往的是,杜誉这会儿正在忙着和面。
“你是要做面条吗?”赵捷在旁边看着他把面团逐渐擀成不薄不厚的面片,忍不住问。
“对。”杜誉头也没抬。
赵捷的心跳突然加快了许多,他想:无巧不成书,看来今天来对了。
“长寿面?”他想再确认一下:“给你自己做的?”
杜誉没说话,自顾自地开始用刀把面片切成宽度一致的长条,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赵捷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老式信封,里面装着他给杜誉的东西。他把信封放到桌子的另一个角落:“生日快乐。”
杜誉怔了一下:“你爸妈跟你说的?”
“他们之前只告诉过我你生在腊月,今天其实是凑巧。”赵捷实话实说。
杜誉停下手中的活,盯着桌上形状四四方方的信封:“里面是什么?”
“老磁带,录的全是你以前的戏。”赵捷望着他:“你不知道,你是我的偶像,从我十六岁的时候开始你就是我的梦想。我以前以为自己会成为一个老生演员,就是因为我上学的时候听了这几盘磁带,才打定主意这辈子非小生不学。”
他笑得难为情:“很多年了,我一直希望我能像你一样优秀,只是现在还差得远。”
杜誉并没有把东西拆开,而是饶有趣味地盯着赵捷:“是么?”
赵捷“嗯”了一声,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还以为这些磁带早就没人稀罕了。”杜誉问:“可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这个问题把赵捷问懵了。他从没思考过,觉得自己只是想把这份心意表达出来而已,随后就这样做了。
他想:我以为你听了这话会高兴,可我忘了我是多么微不足道的一个人。
“谢谢。”好在杜誉并没有打算为难他,重新开始做面。
没过一会儿杜誉就收了工:看得出来,他打算把这长寿面作为自己的晚饭。
赵捷坐在一边,从熟悉的视角望着他,只见他依旧穿着毫无款式可言的简单衣服,不修边幅,可他的身形却还是板正又清秀。
“你在家做过饭没?”迅速收拾好了桌子,杜誉问。
不出所料,赵捷摇了摇头。
“不会吧?我记得赵哥和嫂子的厨艺都很厉害呀。以前逢年过节,我最盼他们下厨,就等着吃嫂子做的糖醋鲤鱼和赵哥做的把子肉。”杜誉在他身边坐下。
“可是他们从没教过我。”赵捷说:“如果他们出差了,我就去吃单位的食堂。”
杜誉笑了:“你运气好,你爸妈都格外疼你,连让你下厨都舍不得。”
说着他顺手把放在一旁的京胡拿了过来:“我听省京的人说,你排的那段《飞虎山》很不错,老程还是决定让你上。”
几经商榷与周折,纪念演出最终被定在了大年初八,离此时还有整整十天。赵捷的名字也在表演人员之列。
他在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分外哭笑不得,毕竟当时他费尽心思来求杜誉也有怕自己表现不好的原因在,没成想杜誉这尊神倒是请来了,他却仍是不得“解脱”。
“有日子没听你唱了。”杜誉试了试琴弦:“来一段,我给你拉弦子。”
并不是商量的语气。
由于杜誉在年龄方面只比他长了八岁多,在与对方相处的许多时候,赵捷很难时刻保持作为一个晚辈的敬畏心态,但总有几个片刻会让他意识到这一点,例如此时此刻。
他不敢懈怠,立刻站了起来。
这出戏讲的是李克用如何收安静思为义子并赐名李存孝、让其在自己麾下效力的故事,其中小生的角色正是有“飞虎将军”美称的猛将李存孝。在这次的纪念演出中,赵捷要和省京的一位饰演李克用的青年花脸演员对唱其中的流水板选段。
杜誉的弦停下来的时候,赵捷在大冬天没有供暖的平房里出了一头的汗。
“之前说的问题你已经改了不少。”杜誉的神情看起来满意而轻松:“我第一次听你唱的时候就觉得你的发音太靠前了,虽然清亮,但是略微少了钢音,不像小生,反而有点像旦角,跟你师父一样的毛病。”
他欣慰地点了点头:“现在听起来就好多了,膛音的运用也很到位。”
第17章
赵捷默默听着,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感激之意。他知道如果不是杜誉,自己作为一个没有师父教导且道行尚浅的青年演员,还不知要走多久、多长的弯路。
然而他憋了许久,只说出一句:“杜誉,你真是个好心肠的人,是我认识的最善良的人之一。”
“你确定?”明明是夸他的话,杜誉听了之后却面带戏谑:“那我再好心一次,警告你一句,你可要记清楚。”
赵捷不明所以,还以为他又要指导自己,立刻凑上前仔细听着。
“你记住,”杜誉的语气半开玩笑半认真:“给你师父上坟的时候千万别这么说,小心把他气活过来。”
赵捷刚喝了一口水来润嗓子,被他这话呛得咳嗽不止。
事实证明,杜誉完全不是说一套做一套的人,或许他压根懒得做出那样虚伪的事。他说不能藏私,故而即便赵捷和宋同是陈合英的徒弟,他也会尽心尽力地指点;他说要公正,就在他那为数不多的“上班”时间抽空帮宋同纠正唱腔上的错误,对二人不偏不倚。
“小宋,你过来,我再给你说说。”1985年正月初八,纪念演出的后台,杜誉看着正在上妆的宋同,又想到了一些他需要注意的问题。
“诶。”宋同放下东西,兴高采烈地快步走过去。
程云礼站在一旁,看在眼里,喜在心中。他认为倘若能以培养周派小生的青年演员为理由,让杜誉从今以后能重新回到省京剧团工作,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舞台上,演出已经开始,不断有声音传到后台。
这天临东省电视台的人也会过来录像。毕竟遥城是周荣璋老爷子的故乡,又是他度过晚年的地方,大伙儿对这次的活动都很重视。
起先上场的都是年轻人,赵捷和宋同都已经去准备了。
不止有周派小生上台,其他演员、尤其是与周老爷子或他的徒弟们有直接或间接交情的演员也会拿出自己最擅长的唱段以示怀念。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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