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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捷站在杜誉面前,进退两难间,一瞬间如同一百万年一样漫长。

他清了清嗓子,用他这辈子至今为止最郑重其事的语气说:“杜誉,你能不能别走?”

杜誉头也没抬,仿佛早已料到他会说这样的话,低声道:“要不,你给我找个正儿八经的理由?”

见赵捷不语,杜誉忽而笑了。

这会子不忙,他放下手中的活:“你不用担心。你和你师兄都是很不错的青年演员,好好工作、好好生活,以后准能过上好日子。”

这话听起来美妙无比,像极了此生再不相见的临别赠言。

赵捷觉得自己不能接受。他对上对方的视线,心跳越来越快:“好日子?什么算好日子?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这辈子呀,”杜誉细细思索着:“要是能把我全部的力气使出来,让更多人的人看到、喜欢上咱们周派小生的艺术,死也值了。”

闻言,赵捷的眼神深了许多。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对自己而言,杜誉这个人会有如此大的吸引力:因为纯粹,因为对艺术的那颗纯粹热爱的心。

而这与他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

“我求求你了,你留下来好不好?”不知哪来的勇气,赵捷开始放下所有脸面来恳求。

“小赵啊,你是个很好的孩子,诚恳又认真,将来肯定能越来越优秀。看在你的份上,我去参加了他们的演出,已经很给面子了。”杜誉有些无可奈何:“想让我长期留下工作,绝对不可能。”

一路上赵捷都无精打采的。今日和往常一样,满大街尽是来来往往的行人,他混入其中,热热闹闹,可他偏偏就是觉出了几分惆怅。

到了省京剧团门口,他把自行车停到车棚里,心想:我得去找程团长,我得试一次。

然而他刚想往楼上走,看车棚的老齐却叫住了他:“孩子,我听说你前阵子丢了一辆自行车?”

这人看起来大约已年逾古稀,不同于杜誉那花白的头发,他的头上已经连一根黑丝都看不见了。

“是又怎么样?”赵捷停下脚步:“我的错,没人怪你。”

大概因为赵捷身边年龄比他大的人除了长辈就是领导,本该跟他成为点头之交的老齐反而让他觉得亲切,以至于愿意多说几句随性的话。

老齐点了点头,给自己点了一颗烟,若有所思地盯着他。

作者有话说:

本章的讨论都是服务于故事情节和人物设定,没有任何别的意思

今夜扁舟来诀汝,死生从此各西东。王安石《别鄞女》

第20章

“怎么了?”赵捷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复杂。

难得的,只见老齐拖着一条行动有些不便的腿缓步走上前,冲他笑了:“小孩,你心里藏了事。”

“才没有。”赵捷赶忙躲开他的视线垂下眼,试图掩盖被人戳破心思后突然加速的心跳:“我要迟到了,不跟你啰嗦。”

“是不是失恋了?人家姑娘不理你么?”老齐饶有兴趣地调侃他。

赵捷本来已经往前走了几步,闻言立刻重新转过身,面露委屈:“我敬你为人长者,可无凭无据的,你怎能这样说?我什么时候谈过恋爱?这话要是让我爸妈听见,又得引起误会。”

“别嘴硬啦,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老齐笑道。

“那你以后做菜少放盐,对老年人的健康有好处。”赵捷不想多说,快步上了楼。

站在程云礼的办公室里,赵捷分外为难又分外诚恳地望着坐在桌子对面的人:“程团长,我怕求您帮帮我吧。”

他犹豫了一下:“我会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我不能没有我小师叔。”

对他来说,这是个顺理成章的绝佳理由,或者说是借口。

“小赵,你先别着急。”程云礼试图安抚赵捷的心情:“你仔细想想,要是杜誉他愿意听我的话,当年他会走吗?我还需要特意麻烦你把他找回来参加纪念演出吗?”

赵捷当然知道是这个道理,可只有这些话从程云礼口中明明白白地被说出来,他才彻底愿意接受这个无比悲哀的现实。

“我能不能调动工作?”他听见自己说。

程云礼愣住了:“小赵,你说什么?”

“如果留不住他,我就跟他一块儿走。他去哪家剧团工作,我就跟他去哪家。”赵捷说得斩钉截铁、大义凛然。

“工作是大事,牵扯到你安身立命的根本,可不能儿戏,不能一拍脑门就做决定。”程云礼盯着他:“小赵啊,你的父母、你过世的师父、还有你几乎全部的老熟人都在遥城工作,你还能去哪?你能找到一个比这里更适合你现在发展的地方吗?更何况难道人家杜誉愿意让你跟着?”

赵捷不说话,默默低下了头。

“在世的周派小生,你杜师叔的确是顶好的,你想跟着他学,当然没有错。只是你不能盲目,更不能因为一时冲动做下会让你将来追悔莫及的事情!”程云礼压制住怒意:“行啦,时间不早了,快吊嗓子去吧。”

“我知道了,谢谢您。”

赵捷心想:对自己来说,遥城是发展事业最好的选择,对杜誉而言又何尝不是?难道那人竟不懂这些吗?

他颇为不情愿地出门,一步一步向着排练大厅走去。

整整一天他都心不在焉,拉胡琴的蒋师傅原本有极好的脾气,却也忍无可忍,瞪了他好几次。

晚上下了班,赵捷独自在排练大厅待了许久才去了车棚。

天已经黑透了,老齐在栏杆边的台阶上懒散地坐着,腰间别着一个古旧的收音机,咿咿呀呀的声音不断传出来,正是《四郎探母》中的《坐宫》一折:

“我和你好夫妻恩德不浅,贤公主又何必礼仪太谦。杨延昭有一日愁眉得展,誓不忘贤公主恩重如山。”

颇有断肠声里忆平生的意味。

“老齐,”赵捷走上前,鬼使神差的,他忽然开口问:“你认识杜誉吗?”

听到这个名字,老齐愣了一下。他关掉收音机:“他咋了?前阵子不是还来排练吗?”

“他说他要走了。”

“去哪?”

“具体我也不知道,反正是要去别的剧团找份工作。”赵捷挤到老齐身边坐下。

老齐若有所思:“原来这就是你今天早晨不高兴的原因。”

“你既然这么大年纪,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饭都多,应该已经认识他很多年了吧?”赵捷没有回答,而是另起了一个话题。

“确实。”老齐掏出烟盒,神情沧桑:“是有不少年头了。”

赵捷抢在他动作前面抽出了一颗烟,不顾阻拦地点上,塞到自己嘴里。这是他此生第一次抽烟,只吸了一口,就被呛得咳嗽连连。

老齐不解:“小孩,你这是干嘛?”

赵捷想站起来,却因为阵阵头晕跌坐回原地。他有些恶心,试图通过深呼吸来缓解自己想吐的感觉。

“头一回吸烟,这个反应很正常。”老齐从他手里把燃了一半的烟抢回来掐灭,扔到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你们好像都比我了解他。”赵捷气急败坏、恼羞成怒:“我爸妈也就算了,毕竟和他共事过许久。可你跟他不在一块儿工作也不在一块儿生活,为什么?”

“行啦。”老齐笑得无奈,说话却一针见血:“你是不是不想让他走?”

“嗯。”赵捷的声音里带了忍不住的哭腔:“可我不确定这样的想法会不会对他不利。”

路灯昏黄,把两个人长长的影子拉在地上。

“我也该下班了。”老齐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尘土:“咱俩去见他一面吧。”

赵捷怔住了,愕然仰头。

老齐轻车熟路地锁上空空如也的车棚,把自己的老式自行车骑出来:“小孩,你在前面。”

赵捷盯着他一瘸一拐的右腿:“你还能骑自行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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