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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来这么多问题?”杜誉明明是想指责,却不觉间笑出了声:“你放心,误不了事。”

“如果我是个女孩,你是不是就接受我了?”赵捷悄声问。

“跟这个没关系。”杜誉摆了摆手,不想再跟他辩论这些。

赵捷低下头,看起来分外落寞。

杜誉仔细打量着他:“你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你?”

“在乎这个干嘛?”赵捷依旧低着头:“我也从没见别人在乎过我的想法。”

“对你来说非常重要的人呢?你的父母、师兄、老同学、朝夕相处的同事们。”杜誉冷哼一声:“当然还有你那已经入了土的师父。这些都是能轻易影响到你的人,你都不在乎?午夜梦回的时候,不怕你师父到你梦里骂你吗?”

“我要是说一点儿不在乎,肯定是假的,我不能没有他们,我也不能对不起他们。但是我还年轻啊。”赵捷对上杜誉的视线:“有些事倘若我年轻的时候不敢做,老了更不敢,一辈子就这样绳捆索绑、画地为牢的过去了,像个泥塑的人。等到咽气的那天回头看看,多可笑,从来没为自己活过。”

说着他笑了:“如果我们这一代人能勇敢一点,说不定就能让大家的观念多变化一些,这样往后的年轻人就能多一点选择的余地,关于生活,关于身边的人。”

“谁跟你是‘我们’?”杜誉也笑了:“别忘了,按照十多年前你师父叛出师门前的辈分,我是你的师叔,比你年长了八岁多。”

“是。”赵捷的心情好了许多:“您是长辈。”

在这个疲惫的夜晚,大家都已入眠。入耳除了彼此的话语和呼吸,唯有火车隆隆作响。

“年轻真好。”杜誉说。

“年轻确实很好。我有年轻这件事本身,我就没什么可害怕的。”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借着夜色,赵捷把许多平素埋藏在心底的话宣之于口。

那些不合时宜的念头。

欲买桂花同载酒。

季子正年少,匹马黑貂裘。

年轻人分明是寂寂无名,分明是这芸芸众生中再平凡不过的一员,却偏偏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孤注一掷地追求着自己的理想和爱情。

他想:等到天一亮,一切都会被忘记的。

于是他更大胆了些,往边上凑了凑,直接把脑袋靠到了杜誉清瘦而平整的肩头。再贴近一些,他甚至可以嗅到杜誉衣服上似有似无的皂角清香。

杜誉并没有推开他:“人不轻狂枉少年。我也轻狂过。”

赵捷敏锐地捕捉到他话中的失落:“你现在心里有别人吗?”

杜誉摇了摇头:“你少胡思乱想。”

赵捷默然片刻:“可我没有轻狂,我对你说的话都是我慎重考虑过的。”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虽然在你眼里,我认为的慎重大概也只能归为轻狂。”

杜誉没说话。

赵捷觉得自己应该对杜誉说清楚,他不想让杜誉有任何心理负担:“你不要觉得我的很多行为只是为了你,其实我是为了我自己。”

然而杜誉忽然笑了起来,笑得肩膀轻颤:“你真是……”

“什么?”

杜誉把罐中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聊点儿别的。”

“好,你说。”尽管他和杜誉平时有意无意之间没少了肢体接触,但是这会儿赵捷又一次胆怯起来。他红着脸,轻轻抓住杜誉结实的小臂。

“你平时喜欢做什么?”

“我没有什么爱好。除了唱戏,也没有特别喜欢的事情。”

言谈又一次陷入尴尬。

杜誉想了很久,终于找到一个适合跟晚辈夜聊的话题:“你有没有什么梦想?”

赵捷吓了一跳,不知道杜誉哪根筋搭错了,怎么突然要和他谈人生谈理想。他组织了一下措辞:“有很多,有大的也有小的。”

“比如呢?小梦想有什么?”

“以前上学的时候我总想考第一、拿优秀,现在我希望有朝一日能评上一级演员。”毕竟向另一个人剖白自己的内心终归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即便是向自己的心上人,赵捷的手心开始冒冷汗。

作者有话说:

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韦庄《菩萨蛮》

欲买桂花同载酒。刘过《唐多令·芦叶满汀洲》

季子正年少,匹马黑貂裘。辛弃疾《水调歌头·舟次扬州和人韵》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诗经·郑风·风雨》

卑微作者os:山东人的失望之“你喝啤的吧”(不是)(调侃下)

第34章

“啧,评职称都只能算小梦想。”对于他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口气,杜誉愈发感慨:“不愧是年轻人,不知道其中利害。”

赵捷笑了。

对着天地,对着明月,对着自己,对着杜誉,他准备说出心里话。尽管他一直担心这会听起来很矫情。

“你别嘲笑我。”他说。

杜誉笑道:“你想多了。我懒得嘲笑你。”

“我不能永远年轻,你也不能,但我希望咱们的京剧艺术永葆青春。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如果我能为此贡献一份力量,我就觉得我来这世上一遭不虚此行。”

他在心里说:这是我唯一一个“大梦想”。

听了这话,杜誉又一次感叹:“年轻真好。”

但这次赵捷分外有把握,反问道:“难道你敢说你不是这样想的?”

杜誉笑了笑,不置可否。他起身离开,头也没回:“回去睡觉吧。”

望着杜誉离去的身影,赵捷觉得有些落寞。他向后倚靠着,兀自出神。

他悲哀地想:杜誉啊,我好像总是要跟在你后面仰望你、崇敬你。对我来说你就像天边遥远的明月,可望不可及。

但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的杜誉想着身后的他,一如想着每月十五故乡皎洁的月亮。

从遥城到合肥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他们就下了火车。

“你怎么搞的?”面对哈欠连天的赵捷,蒋正清快要无话可说:“昨天晚上没睡觉吗?”

“还行。”赵捷含糊其辞:“在火车上睡不好,只眯了一小会儿。”

“今晚还有你师叔的演出呢。”他担忧地看着对方:“京剧团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好好学着点儿,别白来一趟,愧对大伙儿对你的期待。”

赵捷拼命点头,顺便回身找寻杜誉的身影。只见那人在他身后下了火车,提着一个不大的行李箱,虽然眼下也有些许乌青,但总的来看神采奕奕、面色如常。

赵捷回想了一下,觉得昨天晚上对方的休息时间大概不比自己多,而且同样没吃早饭。

他跑到杜誉身边一道往前走,什么话都不说,只是侧身盯着看,面露委屈。

“怎么了?”杜誉放慢脚步。

“不吃又不睡,你是神仙吗?”赵捷问。

杜誉被他逗笑了:“胡说八道。”

赵捷当时不解,直到很久之后才明白,其实杜誉就是这样的人:为了京剧演出的效果,他甘愿燃尽自己的一切,并且乐此不疲,数十年如一日。

演出定在周六晚上。简单的排练和熟悉场地之后,杜誉终于愿意去休息一会儿。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只见时针指向了整整十二点:“我先睡一觉,有事的话下午再喊我。”

“快去吧。”老蒋拍了拍他的肩膀:“养足精神,把最好的状态发挥出来。”

“可你还没吃午饭。”一直坐在旁边静静观摩的赵捷忽然站起身。

“不想吃,没胃口。”杜誉把外套搭在肩上,头也不回地走去了休息室。

赵捷无奈又不解。他又一次觉得杜誉这人矛盾得很:对有些事浑不在乎,但对另一些事又吹毛求疵似的。

“小赵,别管他,他师父和他母亲当年都是这样的倔脾气。”老蒋低声说:“咱俩吃饭去。”

赵捷勉强接受了这个说辞,却仍放心不下地一步三回头。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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