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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捷被他吓了一跳,茫然地摇头。
杜誉的失态只有一瞬。他迅速平静下来,恢复了平素的体面,自嘲地笑了:“请你先告诉我,我该如何像你一样毫无保留地相信一个人呢?”
赵捷愣住了。他思来想去,万万没想到这竟是症结所在,实在超出了他当时的认知范围。
“你不该喜欢我。”杜誉冷冷地说。
“这种事难道也有该不该吗?”即便尚未完全理解,赵捷也立刻否认:“感情不是算计。”
杜誉披着厚外套站在一旁,棉服遮住了他平整的身板,让他看起来有些瘦削似的。
“老齐知道这事?”他问。
“是他自己看出来的,给我好一阵为难。”赵捷说:“那会儿他说我年龄小,连什么是爱都想不清楚。当时我没法反驳他,但是我现在觉得,只要对你好,我就高兴,至于旁的,我都无所谓。”
多年后每每回想起这一幕,赵捷都感叹于自己当时作为年轻人的赤子之心。许多话过于纯粹,一颗赤子之心就这么毫无保留地展露在外。若是等到十年或者二十年之后,他断然没有这样的真诚和胆量。
由此他才明白,年龄的缘故,他和杜誉之间是有时间差的。杜誉曾走过他所在的年纪,可他却无法对杜誉当时的所思所想感同身受。
彼时不止是杜誉在折磨他,也是他在折磨杜誉。
“或者你能不能先试一试?”赵捷试探地问:“你没有必要毫无保留地相信我。就像我曾经说的那样,给我一点点机会就好。”
“你别这样。”杜誉苦笑着。
“好吧。”赵捷叹了口气,想起了他曾经问过老齐的问题。此时此刻,顾不上是否冒昧,他决定亲口问一问杜誉:“你以前交过男朋友或者女朋友吗?”
然而他却得到了一个他意料之外的答案。
“当然,”杜誉眉头微动,端起水杯抿了一口:“我都这个年纪了。”
赵捷一愣:这和老齐的答案不一样。他心里酸溜溜的:“那个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女的。”
“可是老齐怎么说……”
“他跟你说什么了?”
赵捷猛地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没有,就是……”他的舌头宛如打了结,满心的话堵在喉咙,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忽然感到一种莫大的难过,来源于他终于知道原来杜誉并非没有爱过人,只是自己来得不是时候罢了。
或许杜誉也有过像他如今一样赤诚青涩的年月,只是那不属于他。
那凭什么属于他?
“老齐不知道。”杜誉笑道:“以前我师父管的严,我只能偷偷和人家谈恋爱。”
赵捷面无表情“哦”了一声。
“好久之前的事了。”杜誉眯起眼回忆。
见他这般模样,赵捷并没有意识到他是在对自己解释,心中反而愈发不是滋味:“那位姑娘可真宝贝,就连老齐都不知道。”
“这你也要吃醋?”杜誉的神情轻松了许多,故意逗对方。
然而昏了头的赵捷却一时无法从中辨别出杜誉自然而然流露在外的情感,他沉浸在自己的醋意里:“你方才说你做不到相信我,可你当时怎么就能相信人家?”
杜誉无奈:“你这不是废话吗?那会儿我师父还活着呢,我比你现在还要年轻,也就十八九岁吧。”
这话宛如一盆冷水泼在赵捷头上,让他陡然清醒过来:“对不起。”
“没事。”杜誉显得分外宽宏大量。
也是到了后来赵捷才知道,其实杜誉那会儿给了他极大的包容心。
对于自己刚才的行为,赵捷觉得有些尴尬。他清了清嗓子:“之后呢?没有了?”
杜誉以为他喉咙干,端了一杯温水给他:“没有了。自从我师父没了,我心里日思夜想的就只有一件事。”
赵捷望着他的眼睛,心中已经猜到了大概:“什么?”
“让陈合英得到他应有的报应。”
屋里陷入了沉寂。
“对了,你如果要走,记得把这个带上。”杜誉放下杯子进了里屋,不一会儿拎着一个布包出来:“我之前说过要补给你礼物,总是忘。”
赵捷并没有看那里面装的东西,甚至连包都没有接过来。他的眼神一直没有从杜誉身上挪开过:“你干什么?”
杜誉耸了一下肩,把包放到凳子上。
“之前是我父母,现在又是我已故的师父。你还有多少赶我走的筹码?不妨一并用出来。”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这些都是你我不得不面对的事情。”杜誉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他凑到赵捷耳边问:“你想听吗?”
温热的气息打在耳侧,让年轻人心中悸动不已。
赵捷知道,自己想了解他,实在是太想了。
杜誉如今站在他面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这个人有将来、亦有过往。赵捷固执而略显幼稚地认为,自己既然爱他,理应了解并理解他的全部。
赵捷觉得,只有知道了彼此过去的来路,才有共享未来的资格。
他要爱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幻影。他要爱真实的杜誉,而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杜誉。
他觉得这样才算得上真诚的爱意,他同样觉得他的爱并不只是为了他自己。
作者有话说:
岂必新琴终不及,究输旧剑久相投。乾隆《御制诗二集卷二十五》
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元稹《遣悲怀三首》
第39章
他做了一次深呼吸:“只要你愿意讲,我就听着。”
“可我不想讲了。”杜誉远离了他,冷笑道:“你能理解吧?”
理解什么?赵捷皱起眉。
跟杜誉玩了这么久的文字游戏,他当然知道对方的话绝不仅仅是字面意思。思忖了片刻,他忽然明白过来:
杜誉心里有一扇门,这扇门从没欢迎过他,今天也不准备对他敞开。他向来徘徊在这扇门之外,只能通过为数不多的罅隙瞥见些微光亮。
大概这就是他觉得杜誉明明对他有好感,但还是一直在把他往外推的缘故。他真诚的心意尚未达到能推开这扇门的力量。
我是人间惆怅客,却不知何事泪纵横。
“我理解,但我不赞成。”赵捷一字一句地说。
杜誉挑眉:“大概这就是我的命。”
“不,你说得不对。”赵捷对上他的视线:“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没有神仙皇帝。命运是掌握在每个人自己手里的,我们都应该努力让自己过上幸福的生活,孤苦伶仃不是任何人的宿命。”
杜誉的笑里带着讽刺:“可你师父呢?”
为什么要在这样的时候提起我师父?
赵捷想:倘若他对师父只有憎恨,为何会是这样的神情?
凭着直觉的指引,赵捷仔细组织着语言:“他最后老病交加、妻离子散,晚年备尝孤苦,而且追悔不已。”
杜誉微微垂眸,面容隐在灯影里。
鬼门今日功劳了,好去临江醉一场。
赵捷竭力控制住自己声音中的颤抖:“你成功了。”
杜誉猛地抬起头。
“你在辞职后并没有立刻离开遥城,也是为了寻机会向他报仇雪恨,是吗?他落得这样的下场,与你不会没有关系吧?”
杜誉笑了,这个笑容不同于以往的浮于表面,更像是轻松的解脱。
“对,我成功了。他害死了我的师父,为难了我和我师父多年,我就花了好几年的时间去挑拨离间,让他家中父子离心、夫妻不睦。他唯一的孩子一直到他死都不愿意见他一面。但是我没想到,他人生的最后几年还能再收两个小徒弟,真是疏忽大意。”
赵捷默默听着,只觉得鼻子有些酸。他很想哭。
“你都和他这样了,我是他的徒弟之一,你为什么还一直愿意理我?”他低声问。
“他已经死了,在痛苦中死去。我和他两清了,当然要为了周派小生艺术的未来考虑。”杜誉的语气很平和: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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