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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阿加佩抚摸他的脸庞,温暖的指尖,轻轻地贴着那些凸起的疤痕,“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但我们不要因此变得麻木,我的朋友,我们也不要放太多注意在仇恨上,而是应当培养自己的爱好,收集生活里的美好碎片,在心里给自己留下一块位置。相信我,它们就是诺亚方舟,让我们在大洪水来临的时刻,还能拥有属于自己的船。”

杰拉德迷茫四顾,他已经被未知的记忆层层包围,他无路可逃,只好后退,只有后退。

“别怕,我就在这里。”

“你喜欢什么?我喜欢读书,烹饪,冥想,至于莉莉,我真不想说她最喜欢的是恶作剧,我只希望她能改掉这个坏毛病,不过,她也喜欢我做的苹果馅饼。你呢,你喜欢什么?”

“天啊,不能再惯坏她啦!她现在就已经是个小魔头了,长大会怎么样,我可不敢想。”

“就是这样,深呼吸,慢慢来,对,你做得很好……”

“……别怕,我最亲爱的朋友,我就在这里。”

太多的声音,太多的絮语,以至他在仓皇中急忙否认:“不……这不是我的记忆,这都是假的,伪造的!”

千眼乌鸦站在他的对立面,朝他发出愤怒的尖啸:“你失去了他,失去了世上最后一个愿意爱你的人!当你身无分文,容貌丑陋,病得快要死了,他还愿意宽容你、爱你,蠢货,你永远不知道你弄丢了什么!”

“我难道稀罕他的爱吗?!”他厉声怒吼,似乎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无用的东西,比街边的垃圾还要唾手可得,这就是你所谓的‘世上最后一个’?”

“哪怕只有一分钟,一秒钟,”黑乌鸦凝视他,以流泪的眼睛凝视他,“我从他手中得到了这样的温柔,就永远不能放弃,永远不能忘记——我永远不会回过头去伤害他。”

杰拉德张口结舌,他好像被困在了一个陷阱里。到最后,他喊得语无伦次,上气不接下气,几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胡话,然而,他明白一点:他要说服自己,他需要战胜另一段记忆,不然他就会——

他浑身高热,茫然地喘着气。

——他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他只是对那后果感到直觉般的惧怕。

第26章

当杰拉德的身心在烈火里煎熬时,阿加佩正匆忙地在家中翻找。大火烧光了绝大多数东西,好在一些最重要的被锁进箱子,埋在了地底。

他受到了神父的召唤,老人要求他立刻穿着学徒的制服,去自己那里报到,至于具体是为什么,神父没有说。

不过,阿加佩隐约能够猜到是什么事。就在黑鸦离开后的两个星期,路过的船队在这里放下了几个海难的幸存者,他们穿着教会的长袍,身上挂着主教的标志,昏迷不醒地被送到了神父的住所——也许这几个人醒了?

这些天来,阿加佩用加倍的工作量来弥补失去一位友人的难过。他到神父那里去得更勤快,花了更多的时间陪伴莉莉,还种了几盆野蔷薇,闷头在家里跟赫蒂太太做了超量的苹果酱馅饼,糖浆夹心饼干,去街上分发给穷人。

他如此挥霍地打发时间,总算将心头的郁闷缓解一二。

阿加佩喘一口气,他找出了学徒的制服,立刻套在身上,匆忙赶到神父那里。

他的猜测没有错,那些幸存者确实醒了。

来客的口音带着奇异的卷曲腔调,隔着门板,他不能清楚地听见他们都在说些什么,只知道这些人语气激烈,态度强硬,完全不像是几个刚从死神手里逃出来的囚犯。

老神父则好言相劝,没过一会儿,神父推门出来,见到阿加佩,他花白眉发间的阴郁才淡化下去。

“我的孩子,让我们往这边走。”神父叹了口气,“这真是太荒谬了……”

阿加佩问:“出什么事了,老师?”

神父紧闭嘴唇,没有说话,直到他们拐过走廊,来到一间封闭的储藏室,神父才关上门,面色凝重地转过身。

“我的孩子,你要向我保证,我们今天说的话,除了天上的圣灵,不会再有第三双凡间的耳朵听到。”他郑重其事地叮嘱,“否则,我把这个机密的事件告诉你,就是害苦了你!”

阿加佩立刻严肃起来,见他恭敬地发下了誓言,神父才点点头,向他诉说起来。

“如你所见,这些人既是我们的教会兄弟,也是来自西班牙宫廷的侍臣。虽然同为侍奉天主的神职人员,可他们在世俗中另有别的筹谋和出路。”神父慢慢地酝酿词句,“因为他们隶属于布尔戈斯的胡安主教,他曾经是伊莎贝拉女王的御用牧师,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他享有多么大的权力。”

阿加佩暗暗地吃了一惊,他知道这位胡安主教,黑鸦有几次提过他的名字。

“这位主教并不是一位好相与的人,我要说。”神父的嘴唇绷得紧紧的,“他是一个官僚,一个残酷无情的利益至上者,是的,哪怕当着审判日的面,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做出这些决断。他在西班牙掌管了名为贸易局的机构,一切境内的船只往来,都要通过他的手谕,才能做成自己的生意……金子的光芒,早已蒙蔽了他的双眼!”

神父激动地说完了这些话,又深深地叹气,在胸前画着十字。

“那这些人是来做什么的呢?”阿加佩忍不住问。

神父低声说:“他们跟随主教的‘侄子’,一起来这里找某个人,以完成主教的委托。”

说到这,他苍老且锐利的眼睛瞥过阿加佩:“当然了,所谓的‘侄子’,只是私生子的虚伪称谓。相信不用我说,你也能猜到,主教的这位好侄子已经在海难中不幸丧生了,愿天父保佑他的灵魂吧,他的父亲掌管着整个西班牙的舰船,却唯独不能挽留他儿子乘坐的那一艘!”

阿加佩了然地说:“所以,他们才这么……失控。”

“他们再对我大吼大叫,又能弥补什么呢?”神父摇摇头,又喃喃地说,“唉,如果没有这档子事,我真想把你引荐给他们,我老了,随便去哪里都好,可你还有很光明的前程……”

阿加佩望着面前可亲可敬的老人,不由真诚地微笑起来,他握住老人的手,说:“我还有什么前程?我本来就是被命运抛弃过的人,现在我有了一个家,我能读书,会写字,就已经足够幸运了。离开了这里,我又能去哪儿呢?我很愿意在您年迈时照顾您啊,要知道,这不光是一个学生的心愿。”

老人热泪盈眶,感动得说不出话,他反握住阿加佩的手,激动地说:“怎么,怎么!圣灵在上,你是要为我这个糟老头子送终啊!”

“您应该给自己的耳朵更多信任。”阿加佩微笑道。

神父仔仔细细地望进他的眼睛,想要在里面找出一切谎言,所有不实的成分,但在这个年轻人蔚蓝色的眼睛里,他只看见一样东西:真挚。

沉思良久,他像是下定了决心,对阿加佩说:“我最亲爱的孩子!请你跟我来。”

阿加佩不明所以,他跟随老神父走出贮藏间,走到那些人面前。

“先生们,”神父威严地说,“请你们不要吃惊,我相信万事万物都贯穿着圣灵的意志,就像你们辜负自己的任务,失去了一位主教的尊贵侄儿,此时又在这里遇到了我的学生一样。”

他示意阿加佩上前,阿加佩一头雾水地照做了。

“怎么啦,敬爱的父亲?”当中一个怨气冲冲地问,“这位先生是谁,他来这儿做什么呢?他也来看几个不幸之人的笑话吗?”

面对对方的挖苦,神父不慌不忙,肃穆地说:“他,先生们,他是我的学生,也是当地一位受人尊重的好人。他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人的主人,或者说,曾经的主人。”

阿加佩大为诧异,急忙拉住神父:“老师,这是怎么回事?”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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