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七魄(1 / 2)
('这一路便走了一上午,沈异生抬头看了看高挂着地日头。
「惑弦哥,咱们接着往哪儿走好?」
路上偶有村落,可是怕被未知的追兵追上,他俩不敢停下脚步。
知道那二世祖不可能放过他,只是眼下都过了这麽久了却没有动静,说不定还如无头苍蝇般在城里转。
沈惑弦心下计较,两人赶了一上午路都有些疲倦,於是放松下来,指了个方位:
「我从方才便嗅到那处有水气,兴许是一汪潭水。不如暂且先到那处歇息吧,之後再另作打算。」
青年道了声好,又行了一会,树荫果然越来越多,淙淙水声,不是水潭而是条小溪。
那溪水清澈冰凉,他俩先掬了些解渴,才脱掉衣物擦身,顺便把满脸淤泥洗净。
日光洒下,点点亮斑在水间跳跃,沈惑弦顺着望去,就见沈异生那刀削斧凿般的侧脸,在光影对比下轮廓更加深邃。
恍惚之间,好似对方昨日还是那个面黄肌瘦,会抱着他叫哥哥的小小孩儿,今日就突地长成如此高大英俊的男人。
这样多好,就好像从未有过任何难堪与不快,横亘在他们之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忍不住伸出手,往青年眉眼上抚去,对方长长的睫毛眨了眨,搔着他的指腹,那骚动直往深处窜去,似乎连心底都痒了起来,情动的难以自禁。
「……惑弦哥?」
青年疑惑的声音响起,他「啊」了一声,慢慢将指尖收回。
还待说些什麽,一根手指忽然往他唇边抹了抹。他不及说什麽,青年就扬着手掌朝他笑笑。「这里有没擦净的泥。」
被摸过的地方一下发烫起来,「……还有麽?」他小声说。
「我看看。」
对方立刻专注地盯着他的脸,那般柔和的目光简直叫他全身都烫起来。
「嗯……没有了。」
他点头道谢,忽而想起什麽又微微一笑。
「接着往北行吧。那时候,我教你了一首诗,你便说,以後要和我一道,评一评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那时候自然是沈异生失忆之前的时候。青年只是沉默了下,没有多问便笑着应好,上岸穿上衣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沈惑弦不敢再盯着他看。
当年救回沈异生时,他成功唤回三魂,却怎麽也唤不醒完全的七魄。
人言:七魄乃五脏六腑,又道,七魄为七情六慾。
……而沈异生的记忆,似乎也随着喜、怒、哀、惧、爱、恶、慾一齐沉睡了。
既要离开村落,就得准备些物品,沈异生问了农妇最近的村子,估计下脚程後,两人买了几袋水和乾粮。
那农妇的女儿本在里屋绣着花布,见他俩要走竟匆匆出来,往他俩手上各塞了块帕子,又羞红着脸躲回屋去,留下她娘摀着嘴笑着「哎」。
那帕子上绣着几只鸟儿,沈异生从未收过这种东西,很是好奇,沈惑弦正想打趣他,一道蓝色符文忽然从踏出门口的地方浮起。
他暗叫不好,只来得及将沈异生推出阵法外,旁边就出现几个道士。
为首那位翻着双手,结的正是泰山,脚踏驱邪罡,显是意在制住而非灭除。
他却不领这情,大喝一声,再睁眼时一双虹膜已呈现淡紫,瞳孔更是如猫般缩成直线,在日照下妖异至极。
「贫道非是要伤你!」那道士见他妖力暴起,立刻便道:「只是想请小友留步,说明昨晚为何打伤方家公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原来方予恒昨晚一路哭号回方家後,越想是越气,又记起他那酒肉朋友苏铭家里正请了一道人作客,等天翻鱼肚白就去敲苏家大门。
苏铭听闻要抓妖,被吵醒的情绪倒也消失大半,兴冲冲与那道人一说,一群人快马加鞭,追踪着沈惑弦的妖气,一路上时断时续地,竟还是让他们找到。
「你说为何伤他?」沈惑弦冷笑一声。「他欲先於我不利,我不过是自保而已。」
方予恒立即大叫:「别听这妖物满口谎言!这、这婊子可是擅长迷惑人心的狐妖啊!我爹便是被──」
他本想说被勾地丢了三魂七魄,转念一想这是家丑,连忙生生止住,可旁人一听哪还能不知道是什麽,脸上便禁不住鄙夷之色。
琦云道人却愣了一下,喃喃道:「狐妖?」接着又对方予恒道,「方公子,你可是有所误会?这位是花妖啊。」
「有什麽差别!」方予恒怒道。「左右都是你们这群牛……道长要袪除的邪物!」
琦云摇摇头,「贫道不姓牛,也并非道长,不过是个稍有小成的道人罢了。」又道,「妖亦有神智,若不分青红皂白便轻易用术法伤害,有违正道。」
方予恒更为愤怒:「谁管你什麽狗屁正道!反正那妖胆大妄为得罪了爷,爷今日就是要给他点颜色瞧瞧,你只需把他制住送我府上就好,哪来那麽多废话?」
琦云正要答,却忽地飞身後退,堪堪避过了挣脱束缚、朝他撞上的沈异生。旁边的子弟虽然已经立刻重新制住他,法诀还是有了一瞬间的松动。
眨眼间,沈惑弦便冲了出来,五指成爪,就往道人脸上抓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作为魅妖,妖性本就不在杀伐,他还是竭尽全力一试──风声凌厉,琦云却是不闪不避,左手立时结了个天雷破,一道雷猛地劈了下来。
「惑弦哥!」沈异生急的大叫,「你快走吧!」
直至此时他才知道,陪着他数年的男子竟是妖物。但无论如何,若只有他被困住,尚且不会被多少为难,可妖就不一定了。
不曾想沈惑弦虽被劈地缓了缓,咬着牙竟是强撑着攻势。见状,琦云还待再结,一只苍老的手忽然从後伸出,将他往後一拉。
「二师叔?!」
伴随琦云讶异的声音,只听那老者叱的一声,一张紫色符籙便往迎面而来的沈惑弦贴上,手里同时快速结着法诀。
天立生异象。
片刻间风云静止,紫霞大盛,沈异生闷哼一声,只觉头痛欲裂。他看着法阵中剧烈挣扎着的花妖,围观着的道人。四肢被人牢牢压着,耳边听得喃喃诵咒声,他缓缓伸出右手,下意识的就摸上挂在腰间的那柄法剑。
脑中同时有无数画面,如雪花般闪过。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琦云一看到他二师叔不知怎地出现在此地,心下便迭声暗叫不好,眼见法阵立成,他悄悄甩出几张护心咒,只盼能让那花妖不被打回原形。
凌熙真人背後似有感应,转头瞥了他这仁者仁心的师侄一眼,冷哼一声:「姑息养奸」。
一旁的方家公子听得大喜:「说的没错!说的没错!还是这位道长有见识。」又想奚落琦云几句,就听那老者冷冷道:「关你何事,叫什麽叫?」
他只好讪讪住口,心里愤怒骂娘,面上却是不敢做些什麽。
凌熙指尖变换,又是几下手诀,见时候差不多了,大喝一声:
「雷动九天,灭!」
话音落下,比方才更加猛烈的雷击顿时炸开,尘土飞扬,靠的近的都能感受到皮肤一阵刺痛。
与此同时,一道人影却也冲入阵中,堪堪在雷击中花妖前覆在他身上。
那人右手捏着法剑,左手掐着指诀,使得竟是五和!
凌熙皱眉道:「他是谁?」手里的动作却也缓上一缓,只是这雷动九天一旦使出,除非落完,否则不会停下。
琦云也吃了一惊:「这位小友竟是道中人?」他符籙抓在指间,字迹发着微光,正为两人护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等到霹雳啪啦的声响终於停止後,沈异生感觉自己似乎半跪在地上,靠着右手握着的法剑插在地上,强自支撑不倒。
全身痛得像是被重新肢解又装上,浑沌中有人把他半抱起来,死死抓着剑的手指被一根根掰开,他想挣扎,身体却好像不是他的了,怎样都动弹不得。
又过了一会,眼皮终於支撑不住,缓缓闭上。
这一觉天昏地暗,睡得不知多少时日。身体起不来,识海里却做起了梦。
梦里先是一片白茫。
他惶然四顾,心里想着「我是谁?」,然後又想「啊,我是沈异生。」
沈异生。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那半透明的手心慢慢凝成实体。与之相应的,一阵刺骨的寒冷忽然从周身窜进来,他发着抖半蹲下来,鼻尖也涌入一股腐败的气味。
那气味难闻的要命,令人作呕,却也叫他熟悉至极。
……是了,他叫沈异生,从小就是个无父无母的乞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其实早先还是有养父母的,只是不到一年,那对夫妻有了自己亲生儿子後,嫌家里多个人口吃饭,便把他带到一处镇子丢弃了。
从出生便被送养,再到养父母遗弃,他也不求什麽友爱亲情。小乞儿要饭便得跟大乞儿争,还要防着人口牙子抓小孩贩卖,小小年纪,倒是活得比谁都通透世故。
就在十岁那年的冬日,他在小巷子里捡到了一个受了伤昏迷不醒的男子。
那人长发散乱,面色苍白,这样冷的天竟只着一身单衣。他看对方背上鲜血浸透,昏迷不醒,急得背着人直往药铺走。
药房夥计见他衣着寒酸,年纪又小,直言没先交钱不肯给治。於是将人留下,又匆匆赶回平时落脚的破庙,庙旁有一株老树,树洞里用泥封着他几年来千辛万苦存下的铜板和银子。
夥计拿走铜板,小半块银子则是还给他,引着他走入内室。屏风後面,男子已被放在蓆上,面朝下衣衫半解。一旁坐着个中年男子,正拿着块湿帕将乾涸的血块拭净。
「这鞭伤……可是得罪了哪户大家?打得也太狠了。」大夫一边擦一边啧声道。
那一条条翻起来的狰狞肉痕还在往外渗着血丝,纵横遍布,背上竟是没一块好肉。
「幸而未伤到筋骨,用药外敷即可。脉象稳定,也不见发热迹象,回去注意保暖,小心受寒。」
他连声道谢,大夫又道:「先抓一月份量的方子,伤口要是未好,再过来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夥计看起来刻薄,却备好了担子,与他一同将男人抬回他住的小破庙。
他将所有找的到的破被都盖到对方身上,又把小火盆移近了些。那一晚上,他缩着身子,靠在陌生人身边睡觉,感受到不属於自己的热源,又想自己救了对方,竟是从未有过的快乐。
只是不知道得罪了谁,怎地被人抽成这样。他半梦半醒的想着。小凝姊姊说过,那城东肥头大耳的刘家公子是她们最最讨厌的客人,兴致来时便会抽出腰带抽打妓子,如对待猪狗一般。平日里他家下人要是犯下一点错,更会被他用覆着倒钩的铁鞭抽至半死。
……若真是如此,可不能再让这位哥哥回去了。他心中想了许多计较,不知不觉间,竟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天明。
他睁着惺忪睡眼抬起头来,就见那人伏在被中,被他埋的只露出小半张侧脸,一双好看的眉眼正一眨不眨的望着他。
「啊!你、你醒啦!」
他吓了一跳,说话都不利索,对方皱了皱眉,沙哑着声音道:「你是谁?」又看了看身上的被子:「什麽味道……好臭呀。」
他的脸腾得一下红了。
「对、对不住,最近实在太冷了,所以没办法洗……不过我、我在日头出来时有拿去晒一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男子动了动,似乎想坐起来,他赶紧阻止:「大夫说,你这伤得静养,最好不要乱动。」
感觉到背上敷着凉凉的东西,对方又乖乖躺回去,有些诧异:「是你替我找的大夫?多谢。」
他小声说没什麽,男子又问:「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麽名字呢。」
「我、我叫沈异生。」
「异生?」那男子一手支着下巴望着他。
他应了一声,随後鼓起勇气问:「那,那你呢?」
「我?」对方弯了弯眼睛,嘴角扬起。
这一笑简直如清风皎月,又如灿灿星辉,几乎要晃花了他的眼。
……与此同时,心口却忽地窜上一阵椎心刺骨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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挣扎着想从混沌中脱出,正迷茫间,额头忽然有人用指尖点了点,犹如拨云见日,灵台顿时清明起来。
「……这位小友,你终於醒了。可有不适?」
他缓缓睁开眼,面前站着一个面容清俊,英英玉立的男子,年龄约莫三十岁上下,束发戴冠,身穿漆黑道袍。
「我乃东蒙的道人,道号琦云。」
「我……」一开口,声音却是嘶哑至极,一旁的道童赶紧拿了杯茶给他润润,他道了声谢,慢慢坐起来,环顾四周,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小房间的榻子上。
晕倒前的记忆猛然复苏。
沈惑弦!
他猛地跳起,却又体力不支摔回榻上,只得狠狠瞪着那道人。
「你们把他怎麽了?」
「可是与你同行的那位花妖?」琦云并不怵。「他未有大碍,正在隔壁房间歇息。」
沈异生愣了愣,「我要去看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琦云没有阻拦,见他行动不便还上前搀扶。正如对方所说,沈惑弦果真安稳的睡在榻上,他又检查了下,没有明显伤口,「他……现下如何了?」
「只是因为抵抗雷击精神不济,休息下就会好了。」又愧疚道:「实在对不住,我二师叔这回的确是过了。只是……唉,数年前,他有一未及童龀的孙女在与家人出游时被蛇妖杀害,自此便极其痛恨妖物,又听闻你同伴在城中伤人,是以才会匆匆赶来,下了死手。」
沈异生默然不语。
他坐在榻旁,拉着沈惑弦放在被外的手。那人睡的似是不安稳,眉头紧蹙。一头黑发铺散在被褥间,长长的睫毛落下一层阴影。
他又想起方才所作之梦,於是问道:
「他是花妖?」
琦云点头,又奇道。「小友如此维护,竟不知情麽?」
「我一直以为他是人。不过,也许以前知道……」他摇头,「几年前我曾受过重伤,醒来後便记忆全无。」
「是了。」琦云却颔首,「这也正是我要与小友相谈之事。」
他们走回沈异生原本躺的房间,分别坐在一张桌子旁。
「敢问小友,你可知傀儡术?」
沈异生道:「路上曾有听闻,是妖王用以制造傀儡军的法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有错。事实上,妖跟随所凭依之物,也拥有各自特长。如飞禽走兽,多体态灵活,身形矫健;如刀剑枪戟,则妖气锋利,战意高昂;如花草树木,重伤可治,断肢可续。」琦云又道。「傀儡术便是利用木妖枝干,截下一段,以妖力化做人形,并将刚死之人的魂魄锁入。被截断的部分,木妖自会复生,而魂魄锁入那截载体後,即可操纵载体如人类般行走无异。只是这魂魄因无神智,只听下咒之妖操纵,因此称为傀儡。」
「我和师叔替你把脉时发现,你的身体,大部分是由木妖枝干所化。」
沈异生大吃一惊:「怎麽可能?」
琦云却笃定的说:「不会错的,你的经脉并无阳气游走,已不是人身。」
「可我半分不像傀儡啊!」
「许是因为,小友同时还保有部分肉身的缘故。」琦云伸出手,往他左肩一点,斜斜划下,直过锁骨正中、胸骨、右乳、最後停在胁下。「此线以上,是你的肉身,以下,则是枝干化形。」
他呆呆地跟着摸上自己的身体,可所及之处,皆柔软的与人类无异。
「此类化形,从外观上是看不出破绽的。」外头忽然推门走进一老者,「若不是我与琦云将法力注入,也不会恰巧发现。」
琦云起身恭敬道:「二师叔。」
凌熙摆摆手,一道坐下,将手中一物放置桌上。那是一柄三尺长的剑,剑鞘带有繁复花纹,剑柄处刻有一片羽状图形。
「这是你的法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沈异生点头,摸上剑身。
凌熙又问,「你是青羽真人门下弟子?」
乍听到这个词,沈异生只觉熟悉无比,他苦苦思索,好像有什麽呼之欲出,可一旦伸手,那些碎片便又飞快的溜掉。
「我……记不得了。」
凌熙观察他神色,「我与青羽真人有过一面之缘,他广结善缘,桃李遍布,最出名的两个正是一男一女,男的道号明渊,多年前就叛出师门;女的道号明镜,现在依然云游四方,扶弱济贫,应当是你师姊,可有印象?」
「……」
他又思索半晌,终於沮丧摇头。
「无妨,你七魄不稳。」凌熙沉吟道。「会失去记忆,也许与此有关。」
「七魄不稳?」
「你的躯壳由两半拼成,魂魄若要入住,自然容易相斥。」
沈异生只觉今日如暴雨惊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一字一句都是如此匪夷所思,可他却不知为何,在最初的讶异後,便不再心生怀疑。
自他醒来後,他的过去便是一张白纸,像是一个旁观者,听着别人的故事。
不知自己从何而来,如何能知自己该往何处去?
这一直是他的心结,可在寻访过好些个大夫都束手无策後,他便放弃了。现下凌熙这一番话,犹如星星之火,又燃起那深埋在心底的希望。
「不知……道长可有法子?」
他紧张的问道,那一瞬间又害怕从对方口中听到个无字。
凌熙沉默了会,啜了口茶,才又开口。
「可以试试。」
沈异生心头狂跳,立刻想起身道谢,凌熙却制止了他。
「稳固七魄并非易事,你的状况也是前无古人,」他叹了口气。「能否成功,却是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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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家之事不知两位道人如何解决,但总归是没人上门追究。他与小道士闲聊之後,才知道原来这苏家能请动琦云道人来此讲学,是因为苏家主母与他为远房亲戚关系。
沈惑弦在第二日便醒过来。
那时沈异生正在一旁打坐,练习吐纳呼吸。他原以为自己法力尽失,可当日为救沈惑弦,却又能结成法阵。
将此般疑惑告知琦云道人,琦云道:「修行本就与躯壳无关,你记忆全失,自然也记不得吐纳守一之法,无感则不能通神。」
於是便教了他些基础的修习法门,更进阶的,因为沈异生非他门下弟子,自是无法外传。
而他原来的师门青羽真人那处,凌熙已经遣人送信过去,一月内应可收到回覆。
待用完午膳,他将连日来发生的事与沈惑弦说了一番,同时也问出了盘桓在他心里数日的疑问。
「我毁损的躯体,是惑弦哥修补的吗?」
沈惑弦表情僵硬了下。
「是。那时候你性命垂危,我只好出此下策。」他迟疑地看向沈异生。「你生气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沈异生讶异:「怎麽会!」又急急道,「若没有惑弦哥,我早已成一抔黄土,遑论在此谈笑风生。感激已是不及,怎会生气?」
沈惑弦却摇摇头,低声道:「道中人视傀儡术为禁忌,又是凶险万分,虽然以此救了你,我却不能笃定……你是否会乐意接受妖法相助。」
他默然半晌,伸手拉住对方的手。
「所以也才不告诉我,你是花妖对麽?」
见对方悄然点头,他不住心疼起来。握着那纤细苍白的手就倾身向前,紧紧抱住沈惑弦。
怀里单薄的身躯微微颤着抖,他安抚似的顺着对方的背。
「你看,人又如何?妖又如何?你对我这麽好,我怎麽会讨厌你?」
沈惑弦怔了怔,眼圈一红,慢慢地将头埋进青年颈项间。
感受到对方放松下来,沈异生稍稍换了个姿势,把人又搂紧了点,就听得耳边传来闷闷的声音。
「……异生,我之前同你说,你是为了从匪徒手中救出我,才受得重伤。」
「嗯,我记得……怎麽了?」他问完後旋即反应过来,知道对方要坦白,很是高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其实是也不是……」沈惑弦顿了顿。「自从赦恶被击败後,便有一群道士四处抓妖试阵,即使我并未在人间为恶,在一次围捕中也落了网。你听说了我被抓,便连夜赶来,可阵法已成,你见无法阻止,就如前日这般闯进阵中,硬是生生扛下来。」
「那阵并非雷动九天可比,我被你护着,没有一点伤着,混乱之中我带着你逃到一处洞穴,你浑身是血,却睁大眼睛看着我……我……」
他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後几乎是嗫嚅着。
「……对不住,我实在不甘心,也舍不得……」
头上突然传来噗哧一声,贴着的胸膛也隐隐传来震动。沈异生笑得太用力,惹得沈惑弦抬起头来呆呆看着他。
「你将那群道士比喻成匪徒,倒也说得没错。」
「……」
笑了好一会终於停住,他半是无奈半是生气的捧住沈惑弦的脸颊。
「不对的是他们,你一点错都没有,别再跟我道歉了,好麽?」
沈惑弦轻轻点了点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日晚上,沈异生没有回自己屋里,而是留下来,与沈惑弦同榻而眠。
过去三年来两人结伴同行,平日里若是住在客栈,都是共睡一张床舖,现在沈惑弦既醒过来,便又回复如初。
外头树影摇曳,点点月光顺着窗间,流淌而入。屋里一片静谧,只余身旁人极轻极轻的呼吸声。
感受到肘边的温暖,沈惑弦慢慢地侧过身去,一眨不眨得看着身旁熟睡的青年。
他这半生与无数男人同床过,却没有一个和沈异生一般,手脚总是规矩的摆着,好似怕打扰旁人。
他又往前挪了些,直到两人相贴的部分严丝密合。却又抑制不住的想把四肢交缠上去,把脸埋进对方胸膛,让青年牢牢托着他的臀,触碰他的脸颊、亲吻他的颈子、啃咬他的锁骨──
可他知道,沈异生对他,亲近有之,信任也有之。
独独没有爱欲。
失忆前的沈异生,曾是心悦他的。
若说外貌,作为魅妖本就极其出色,兼且化形後寿命可达数百年,永保青春不老。是以他的容貌从与沈异生初见後,十几年来就未曾变过。再说性格,过去沈异生所憎恶的,他都已经尽数改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三年来与沈异生日夜相对,他不敢像待其他男人般,对沈异生使出诸般惑人手段。对方也一贯温和有礼,再表现得如何与他亲密,不过是作为友谊知交。
经过方才那番坦承,沈异生已经知道他是妖物,也没有恼怒他擅作主张的那副身躯。
明明应当是万般设想中最好的结果了──
沈惑弦终是慢慢的凑上前去,轻轻吻了吻青年的嘴角。
……我怎麽舍得。
他小声说。
滴答……
滴答……
地上满是大大小小的血漥。
空气中也飘满血雾,滴答滴答声,全是从上方掉落的血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低头一看,双手也是,黏腻的液体正顺着肘弯下流。
这麽多血,这个人会死的。他想。死是什麽?
死了──
死了心脏便再也无法跳动,身体不再温暖,不能伸手抱他触摸他,也不会对他笑。
更不会再叫他哥哥。
我不要你死,他急急道。我不要你死。
那人忽然张开口,说了些什麽,声音太小,他听不清楚,只好努力凑上前。仔细分辨许久,才听明白。
他说:
「恩怨已了,再不相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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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异生便每日早早至道坛里待上两个时辰,结束後刚好与沈惑弦一起用午饭,再依照凌熙所教静心打坐。
就这样过了二十几日,记忆还没有回复,体力却是明显大有长进,原先容易气短的毛病改善许多。他本就正值青年意气风发,魂魄和肉身相合後,看起来更是朝气蓬勃,有心向两位道长致谢,只是凌熙不爱说话,开了口总是一句话後便结束。
琦云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常年云游四方,所见所闻不知宽广多少倍。
沈异生与他不过相处几日,便大为改观,当时因方予恒设计而生的嫌隙都烟消云散。
再加上凌熙虽不待见妖物,琦云却好似并无芥蒂。
「我只是认为,不应仅凭片面之词,便妄下臆断,与是人是妖无关。」琦云道。
沈异生肃然道。「师叔所言甚是。」
「话虽是如此,但真要能做到不参杂私心,不偏不颇,却又是一大课题了。」琦云淡淡一笑。「身为人,便不可避免的有七情六慾。即是我,也逃不过亲疏之分。」
他将沈异生身上的符文拭去,又将符籙一一揭起。
「师叔可是,曾有过同妖往来的经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琦云顿了顿。
「不错。」他点点头,问道:「你可知赦恶?」
「可是妖王的名讳?」
「是。」琦云犹豫了一下,才道。「他其实,曾是我的故友。」
原来三年前的大战,战役惨烈,人与妖都死伤无数,更有众多道家门派因此衰败。人人都道那妖王赦恶嗜杀暴虐,冷血无情。
却鲜有人知,他的本体,是千年前的一把青铜利剑。
将军战死後,便随屍首湮埋於战场,那处又是兵家必争之地,长年战乱,杀意浓重。
随着时代迁移,战略要地不复,却是成了万人坑,埋下的屍骨不计其数,横死之人,多成厉鬼冤魂,白雾终日笼罩,风声如凄厉呻吟。
有胆大之人进林伐木,却被一阵怪风割伤皮肉,惨叫着逃出来。伤虽不重,却也惊得居民再不敢驻足,甚至起庙祀奉。
琦云恰巧就在此时经过。
听闻村民绘声绘影地诉说後,便带着法器符籙,不顾劝阻迳直走入林内。才刚踏入,风声果然立起,可修道之人,眼见非所见,耳闻非所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讶异发现,那割伤人的怪风,形状竟似一把剑。
在林中穿梭,犹如一人执剑,身形游走,剑意昂然。
他除修道,便是醉心武学,当即拔出剑来,欺身上前就与看不到的人物交手。金石相交,发出铮铮之声,他打的兴起,不知不觉竟被引入林中深处。
此处人迹罕至,树木因此得以枝繁叶茂,一片郁郁葱葱。点点日光穿过叶隙,又透着浓雾,明明外头正艳阳高照,这儿却是说不出的阴冷。
「铛──」
又是一声。
那剑气凌厉,猛地攻下左胁,琦云回身一挑,不温不火。眼见被化了攻势,不待招式使老,便倏地转了个弯,却是直指右肩,他当即叫了一声好,铿锵一声,双剑相交。
声音落下後,手上握着的剑忽然压力一轻,却是那剑气消失了。
琦云愣了愣,手里挽了个剑花,将剑收回剑鞘。前方树影摇动,沙沙声响中,一个青年慢慢朝他走过来。
对方身着黑色劲装,脚踏皮靴,想必便是那剑气的主人了。
「我乃东蒙道人琦云,」他拱手一揖,「适才多有得罪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青年不答话,只是朝他走进。
光影跃动之间,他仔细一看才发现,对方虽然面无表情,那张脸竟是稚气未脱,不过十五、六岁,只是身形过於高大,予人压迫感十足。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琦云又问,那少年却直勾勾的看着他,像是狩猎者见到闯入领地的不速之客般,谨慎梭巡的视线。
又端详了他好一会,对方才低声道。
「赦恶。」
琦云自然没有扶正祛邪。
他暂住在村里,在村民敬畏的目光中,日日进林子里找那剑妖。自从知道赦恶化形五年来,从未离开此处,他便也常常说些路上听得的趣闻,甚至带着吃食同赦恶分享。
那妖正是一方白布,除去本能与天性,所有的一切几乎都是琦云教给他的。
琦云问他为何总是待在山林,甚至恫吓村民不得进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赦恶却反问:「为何要让他们进山?看人类打架又不有趣。」他望着琦云,补充道,「和你打才有趣。」
琦云忍不住失笑摇头,「人和人之间的相处并非只有争斗一途。」
「比如说你我,我可以教你识字,你也会带我捉鱼。就是平日里找你切磋,也并非为争个你死我活,只是与你做知交好友。」
赦恶似懂非懂,见状,琦云提议道,「不若你与我一同下山看看?」
对方一听却是脸色大变,立时拒绝,不论琦云如何询问,只说不去。
琦云默然半晌道:「……这些天来,你有时会抑制不住,释出杀意。你是怕下了山後,不小心伤了人麽?」
赦恶不置可否,琦云又道。「可你与我初次交手时,也并未下死手。」
赦恶皱了皱眉。「我不杀你,是因为你很有趣;若是其他人的性命,我一点也不在乎。」
「你不让人进山也不下山,不正是在乎他人性命?」琦云不解道。
他又想说些什麽,却见赦恶猛地站起来,烦躁的低吼了一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怎地这麽烦人?」他冷冷看了一眼琦云,紧紧握着拳头。「我不伤他们,不过是嫌麻烦罢了!」
他忽尔恶意的一笑,走了过去。
「……」
琦云瞪大眼睛,突然感受到一股极其强烈的杀气,激得他浑身颤栗。赦恶见他难受,更加靠上前,威压之下,几乎能让所有生灵恐惧窒息。
「……这样就已经受不住了吗?」
他垂下眼,轻声道。
伸出手,捻着琦云簪子上的垂扣,轻轻一拉,头冠便被取下来,一头长发铺泄而下。
琦云惊愕的仰头望着他。
那神情他最是熟悉不过,每每有不识相的村民进山,被他的剑气吓走後,都是一边嚎叫一边露出这般痛苦难受的样子。
可在琦云身上,却是第一次看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看过他微笑、看过闭目、看过恍然,就是没有见过皱着眉头、睁大眼睛、心如擂鼓。
──他在怕他。
只一瞬间,赦恶忽然觉得索然无味,将一身杀意尽收回去。
「……算了,你走罢。我厌烦了。」
身後传来脚步声,赦恶回头,那道人正不知悔改的小跑着朝他过来,难得披散头发,仪容不整。他这才想起自己手上还拿着的道冠,扬手朝对方扔了过去。
琦云赶紧接住,却没有停下脚步,他不知道赦恶为何突然发起脾气,只得先追上前,将自己未竟之语说完。
「赦恶,你同我一道修练吧。」
对方脚步顿了顿。「……你说什麽?」
「我本道家,修习之法强调静气凝神,清心寡慾,於你压抑本性应有裨益。」琦云又道,「你虽非我门下弟子,但这入门之法并未限定身分,如果你不嫌弃,我自当倾囊相授。」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赦恶不答。
过了好半晌,才低低叹了口气。
於是琦云又留在此处,晨昏定省,修习打坐。
不知不觉间,两月过去。
一日接到门派中回信,言道师父病重,望能再见一面。他自幼无父无母,与师父情感深厚,心下甚是焦急,立即收拾好行装,与赦恶道别。
──没有想到,此一别後,再见竟是作为敌人。
那一役全由妖王赦恶挑起,以术法制造傀儡士兵,欲建立一座以妖为尊的帝国。
不过三年前的事,人人都能倒背如流,茶铺酒楼的说书人更是眉飞色舞,加油添醋。
他却怎麽也忘不了,那个冷淡孤傲、剑术精妙的少年剑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随着日子越近,沈异生偶尔会梦到过去的片段,有时看到熟悉景象,也能回忆起少许事物。这让他很是欣喜,好似正逐渐找回自己遗失之物。
「惑弦哥,师叔说了,再有五日便大功告成。」
沈异生难掩兴奋的说道,沈惑弦偏头望了望他,又夹了一块素肉到他碗里。
「那正好,结束时再隔一日,便是中秋。」
沈异生啊了一声,「听说镇上有间糕饼店名闻遐迩,要不要嚐嚐?」
沈惑弦却不接话,只问:「之後你要做何打算?」
沈异生犹豫了下,忽然生出迷茫。见他不答,沈惑弦又低声说:「我们还没看雪呢。」
他连忙道:「既是当时说好的,那自然是要一起去的。」
只是他既知道自己为何人门下,於礼总是要回门中报个平安,可听真人说师父弟子众多,自己想必也是个无足轻重的角色,又有些迟疑。
隔天晚上,沈异生打坐完毕回房,却发现屋子里竟没有人,他疑惑地走到院外,问了路过的小道童,都说没见沈惑弦出去。
他又四处找了找,眼见天色渐暗,益发担忧。忽然想起沈惑弦这几日似乎闷闷不乐,话也少上许多,但他满心都只顾着自己,竟完全没有注意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时有些懊悔,他快步走回屋外,希冀落空,窗棂里依然透着一片黑,与他离去时并未差别。
正旁徨间,忽然听得上方树影摇动。
他一抬头,便见找了许久的男子正坐在树枝上,白衣飘飘,姿态慵懒,手里端着一瓷白小碗。
「惑弦哥!」
男子听得有人叫他,垂下头眯了眯眼似乎想确定,沈异生又叫了声。这会他看清了,朝沈异生招了招手。
沈异生无奈,抓着枝干轻巧的一跃而上,稳稳地落在旁边,尚未开口,就被一把扯了过去。
他一下重心不稳,迳自栽进了沈惑弦怀里。
「异生。」
沈惑弦勾着他的颈子,像抱着小孩般紧紧环着沈异生的上半身。他低垂着头,一头长发铺在沈异生脸上,两人的脸靠得异常近,甜腻的酒气和沈惑弦身上的香气随着呼吸喷洒到沈异生脸上。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也醉了。
「……异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沈惑弦又叫了一声。他眼光迷离,脸色潮红,约莫是喝得多了。
沈异生别过头,正想着把人哄下去,脸颊却忽然被一滴滚烫的液体砸上。
他讶异地望过去,沈惑弦竟是哭了。
犹如断线的珍珠,有了开头後,便越掉越凶。沈惑弦即是哭泣,也安静异常,一双剪水秋瞳映着点点月光,怔怔的望着他。
沈异生不知道为什麽,那一瞬间竟觉得心脏漏跳一拍。
沾着酒液的嘴唇轻轻动了动,吐出的却是:「不要厌恶我。」
那语气甚是哀求,他心中一痛,想也不想立刻说:「我怎麽会──」
「不要离开我……不要憎恶我……」
沈异生一愣,联想到近日,忽地明白过来。
见他不答话,沈惑弦又低下头,像小兽亲昵般脸颊蹭着他的脸颊。嘴里只是反覆说着这几句话。
他想说不会的,可不知为何,脑海里竟闪过些许微妙的情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沈惑弦怕他找回记忆吗?
可他已经知道对方的身分,是他曾表现出让人误会的抵触吗?
又或是,失忆前,发生过什麽事?
他不敢问,忽视心里那点惊滔骇浪,只是伸出手回抱住已经昏沉睡去的沈惑弦。
从那晚之後,沈异生终於注意到花妖古怪的态度,他日益明显的不安隐藏的虽好,却在沈异生有意的观察下无所遁形。
他对待亲近之人一向直白,不让误解有滋长的可能,但这一回,却很奇妙的退缩了,心里头总有一块难以言喻的酸胀。他又想起那个梦,梦里,沈惑弦笑靥如花,而自己却是痛的无法呼吸。
不多不少正是十五日,青羽真人的回信终於抵达。沈异生刚被小道童唤去内室,还未开口,便听到一声娇俏的:「小异生!」
只见一穿着宝蓝道袍,年岁稍大但依旧不掩秀丽的女子朝着他挥手。沈异生瞧她面貌,心中一动,竟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明镜师姐?」
「小异生,还记得我?」明镜又惊又喜,她第一次见到这师弟时,对方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除了师父外,与谁都不熟,她便时常同这小师弟说话,甚至私下里悉心指导,久而久之,两人竟是情同亲姊弟。听得沈异生意外之後,她更是秉持着死要见屍的信念四处寻找打听,也是恰好,接到消息时她正在不远处,连忙放下手边事物快马赶来。
「你……」她本想上前抱住小师弟,可见对方已是成熟青年,於是转而拉住沈异生的手。「现下可好?」
沈异生虽然还是什麽都没想起来,但却从这个女子身上感受到无比强烈的好感与亲近,如同当年一睁开眼见到沈惑弦时一般……立刻便知自己应该与对方是熟识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将从自己清醒後,发生的诸般事情大致说了,明镜专注地听着,在说到半人半妖的躯壳时,他有些紧张的观察着师姐的神色。
明镜讶异得打量着他,忽然伸出手,就往琦云指过的分界线按去。
「摸起来没有差别?」
她疑惑道,沈异生一时没撑住气,大笑起来。原本的惶然不安也都消失无踪。
「师姐……真人说外表是看不出来的。」
「原来如此……」明镜也笑着收回手,啧啧称奇。「只是你这情况我也真的是第一次见到。」
她又道:「师弟,那日你冲入阵法後,里头被清和教关着的妖物竟都被放了出来,一时场面混乱至极,我和其余师兄弟只是被阻得一阻,便不见你身影。但依你而言,应是那花妖将你救走,且替你重塑躯壳。」
「是。」沈异生赶忙又道。「惑弦哥虽是妖,但他从不伤人,且又於我有恩。」
明镜沉默了下,半晌才轻轻地摸了摸沈异生的头,嘴角噙着笑意却又有些不置可否。
「师弟,等法事结束,可要随我回师门一趟?师父挂念你许久,若是能见到,定十分开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一时有些无措,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还有人想念。「自然是要的,只是……」
明镜怎会不知他在顾忌什麽,笑道:「不妨事的,师弟约莫忘了,门中的禁忌只有一条,不可在师父面前提明渊。」
他也忍不住跟着笑了。「多谢师姐提醒,师弟记住了。」
两人又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话,眼见已是晚膳时间,想着也要向师姊介绍自己恩人,沈异生便带着师姐回屋,三人将桌椅搬到院子,就在树下配着昏黄夕色用膳。
明镜初次见到沈惑弦,没有露出异样之色,三个人都默不作声,这一顿饭竟是吃得极其安静。
「师姐,我来收拾吧。」
沈异生看师姐要起身,连忙拿过对方手里的碗筷。他把沈惑弦的也一齐装进木盒里,迳直走去外边。
沈惑弦看明镜正闲适的赏着风景,两人一时无言,於是便进屋从柜中取下茶盘,将壶与杯都用沸水烫过,又拿出茶罐勺了些进茶壶。
他手指纤长,肤色白皙,这等风雅之事看惯了,做起来比起京城妓子竟是更加姿态优雅动人。
刚注了一轮热水,他正要捧着茶壶将内里吸了杂质的茶汤倒掉,回身竟见一人站在暗处,正静静的看着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吓了一跳,差点洒了热水,那人慢慢地走出来,「希望是我误会了。」明镜说。
「我这儿有个故事,还望沈公子能听一听。」她缓缓道。
「……有一年中秋,明澄他们瞒着师父,把小师弟给灌醉了。我赶了过去,小师弟正坐在树上,下边的人起哄着问他是否心有所属,否则怎地拒绝了杨家二姑娘。」
「他没有回答,只是一直傻笑。我好不容易把这群醉鬼赶走,又把小师弟抓回屋,他却忽然跟我说──」
师姐,我以为爱人是一件快乐的事,却不曾想竟是如此椎心刺骨。
「他就说了这麽几句。我不知道对方是谁,也不晓得发生过什麽,但我真的不明白,那人为何能舍得伤害他。」
沈惑弦抓着茶壶的手微微颤抖,一语不发。
半晌才道。
「……我不是有意的。」他轻声说。「真的不是有意的……因为从未识得情爱,所以才会不知珍惜,是我无知,做了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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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城中最大青楼凤仪馆里的一株月季花,经年累月吸取人间淫慾,竟是化成了形。
初次成人,能走能跑,他很是新奇。只可惜这身体有一点不好,那便是容易饥饿。
那饿并非寻常食物可以缓解,需要吸食人类精气,若是几天不吃,虽不会死,却会难受至极。
可他是花妖,本就姿色姣好,骨子里又带着媚意,眼波流转,嫣然一笑,便有无数男人争相送上门。
一日翻云覆雨後,正温存间,男人从後头拥着他,喘着气问他姓名。
他想起自己本体种在凤仪馆的秋翦阁,便随口回答:「秋翦」。
对方却笑道:「秋翦?秋翦不是那凤仪馆阁主之一麽?」又仔细看了花妖的脸,着迷道:「你可比她好看多了……虽是男子,却长得这般艳美绝伦,当真祸国殃民。」
「不如我替你再取一个。」见花妖不答,男人便自顾自道:「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你既如此惑人心弦,便叫惑弦吧。」
他觉得不错,至此之後,与人交欢时,总是自称惑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白天时化作草木吸收天地灵气,夜晚时物色对象一晌贪欢,日子过得好不快活。他没让人发现自己是妖的身分,也从未遇到过其他妖物,想是化妖不易,也不太在意。
就这样过了二十几个快活年头,直至遇上了一段劫数。
……原来城中有一富家公子,自与他春风一度後便念念不忘,日思夜想,甚至动了将人带回别院的念头。
平日里他与男人欢好後,对方离去前常会留下些许钱财,想是将他当成野巷妓子,那钱便是嫖资了。
他也不扭捏,全盘收下……银两可是好东西,在人间许久他也深知规矩,大抵除呼吸外,食衣住行,皆须花钱。
更何况,能换到那一笼笼又香又甜又软的吃食。那些各色糕点,便是除了精气以外,他最喜欢的东西。
而这王公子为讨佳人欢欣,华贵衣袍、玲珑首饰,不在话下。知他喜食甜食,更让家仆跑遍城中知名舖子,只为博美人一笑。
花妖见这男人待他好,长相也合他意,想着不过是换个地方住,於是欣然应允。
哪知不到半个月,那王家老爷便知自己儿子给个男人勾引的没了分寸,更把人养在别院金屋藏娇。
他家乃城中世家门第,怎能容忍此等丑闻?当即押着自己儿子,带一群家丁便往那处赶去。花妖还在屋里小憩呢,只着一身中衣,披散着头发,睡眼惺忪就被人从里面拖出来,牢牢按在木板上。那木板上不知贴着什麽符籙,竟是让他力气全失,只能趴着任人鱼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何曾被这麽对待过,惶惶然间,正好看到站在一美妇身後的王公子,对方看见他焦急害怕的神色,张了张口,似想说话,就听王家老爷冷哼一声。
「怎麽?事到如今,还舍不得这狐狸精?」
只这句王家公子便沉默不语,转过头去不再看向花妖,一张脸又是怯懦又是愧疚。
王老爷看儿子好歹还算听话,便转身过去,恭敬的对一作道士打扮的中年男子道:「小儿有辱家风,叫真人看了笑话了。狐妖现下在此,剩下的便交给真人处置罢。」
那男子捋了捋山羊须,摇头晃脑道:「不怪令公子,狐妖本就善於惑人心智,我见公子心思单纯,因是不慎中招。」又道,「只是上天有好生之德,这狐妖罪不致死,我等修行之人,当存善念,不若……」
他摆摆手,一旁的道童就双手呈上一节鞭子,「此为我师祖留下之法器,能毁妖神魂,若此妖能挨过十鞭,便放他走吧。」
王家老爷哪能说不好,於是便看着那道士口诵咒语,举起鞭子便往狐妖身上重重抽去,每一下都听得狐妖咬牙抽气低吟,背上鲜血飞溅。
十鞭抽完,王老爷赶紧让人奉上银两。
「除魔卫道本就我等本分,钱财不过身外之物……」山羊须道士假作为难道。
王老爷拱手作揖,急道:「若没有真人相助,我儿还不知要被狐妖惑害多久,就是当作添道观香火,还望真人不要推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又客气了几番,山羊须才吩咐道童收下。
他面上亲和有礼,心里却嗤笑着这帮傻子,怎地这麽好骗。
他祖上是道人,留下不少法器,子承父业,从小便跟着他爹在道观里替人诵咒消灾,怎会不知这些不过是唬人玩意,招摇撞骗用的?
哎,只是倒楣了那个被抽得鲜血淋漓的小倌。
还狐妖呢,他长到这般岁数,连个蚊子妖都没见过一只。说是打十鞭便放人,也是怕将人打死了吃上官司。
他洋洋得意,却不知道,祖上是真,法器也是真。
这就苦了花妖,寻常鞭子抽人本就会皮开肉绽,带有法力的更是让他疼痛难忍。王老爷命家丁把他扔到一处巷内,此时外头正值严冬,伤口好似寒气入骨,他咬牙向外趴伏着挪动,还没能出巷口,便疼的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後,他的伤口已敷上草药,身上也盖着好些被子。
一个小孩儿睁着亮亮的眼睛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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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道了谢,接过去,撕着一小块一小块放入嘴里。
……又乾又硬,难吃极了,小孩还分的明显大块的一半给他。
吃惯山珍海味,他嚼了几口就不想再碰,端在手上。作为花妖,他其实不需进食,只需吸取灵力和精气,起先曾提过一次,小孩却很讶异,以为他是怕自己饿着,还是强硬地把食物分给他。
担心解释会暴露自己是妖的身分,最後乾脆顺其自然,递过来的食物通通都象徵性咬上几口,便还给对方。
因为无处可去,又受着伤,花妖便暂且在这小破庙住下。小孩每日都会勤快地替他换背上的敷料,在细心照料下,几道最深的伤口都逐渐癒合。只问题是,那些肉眼见不着的,法力造成的内伤,却是无法就此治好,需得由他自身的妖力弥补。
可那几鞭下去,几乎把他的妖力散尽,伤口日夜隐隐作疼,他思来想去,最快速的法子,便是从男人身上吸取精气。
虽是如此,花妖却也不敢轻易同陌生男子交欢,他现在正是最脆弱的时刻,若是被人恶意对待,沦为有心人的玩物,下场不堪设想。
他等小孩吃饱後,才招招手。
「怎麽了,哥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自从他嫌弃过被子的味道後,小孩就很注意,不靠他太近,他一把将小孩拉过来,仔细地打量。
身长不矮,但是却瘦的过分了,手脚关节处都被冻得红通通的,他按了按明显突出的肋骨,小孩怕痒似的缩了缩。
「等我伤好了,就给你多买点好东西补补……鱼翅羹、燕窝,冰糖卤蹄膀,这些没吃过吧?」
沈异生摇摇头,吞了吞口水。
「嗯,还有紫米粥,莲子糕,芝麻南糖……啊!我可最喜欢糯米凉糕啦,软糯可口,甜而不腻──」
他看小孩被他勾起兴趣,趁势道:「所以啊,只要我的伤快点好起来,就可以拿到银两,有了银两,才能买这些好吃的东西。」
沈异生愣了一下,想了想,认真道:「大夫说哥哥的伤,再十几天就好了。」
「这只是表面的,我受的还有内伤,用药是治不好的。」
「那……怎麽办?」沈异生担心道。「很疼麽?」
「很疼啊……每天都疼。」他蹙着眉头,做出难受的表情。「晚上睡着後,都要被生生疼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现在去找大夫。」
看沈异生转身要走,他连忙拉住:
「大夫也治不了的,你看,他连这伤都没诊断出来呢。」又说。「不过,我有解决的法子,只是这法子,需要你的帮忙。」
沈异生立刻道:「怎麽做?」
他伸出手,按了按沈异生的嘴唇。
「嗯……我要亲你。」
见沈异生呆住了,他又举例道:「就像被蛇咬伤,我们把蛇毒吸出来那般,我身上的内伤,也是需得由口中引出来,化解掉。」
小孩啊了一声,面上似有些信服。
「真的吗?」
「真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见对方神情慌张,似是犹豫,他正想着继续哄劝,沈异生忽然红着脸,往後退一步:「等我一下。」
说罢,便冲到外头。
他跟出去,倚着门框,只见沈异生正用雪团拼命搓着自己的脸,搓得红通通後,又跑到水桶那,漱了漱口。
「哥哥,」沈异生喘着气回屋。「……可以了。」
他毫无罪恶感的抬起沈异生的下巴,凑上前去──意外的,竟是清清凉凉的醒脑气味。
舌头细密的在唇齿间搅动,吸吮着小孩嘴里的津液。小小的身躯僵硬着,沈异生双手放在身前,紧张的抓紧衣服下摆,从未体验过的亲密行为,正从上颚中传来丝丝颤栗,说不出的奇怪感受。
他张着眼,哥哥的发丝拂在他的脸上,这麽近距离贴着,只能看到长长的睫毛,像蝴蝶般扑闪着翅膀。
「你咬了薄荷叶?」
一吻罢,花妖满足的舔了舔嘴唇。
沈异生点点头,又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伤……有好一些吗?」
这等精气自然是不够的,他估算了下,早中晚各一次,做上十来日,应该就好的差不多了。他看沈异生瘦弱,也怕自己吃得多了,对方会承受不住。
於是在外服和内用的将养下,十数天後,花妖终於又能行动自如,恢复如初,见人类已经不能对他造成威胁,深埋在骨子中的淫性立刻催促着他觅食。
可即便是在本能驱使下,他倒也没忘那假道士给的血肉教训,知道此处待不下去了,考虑着离开这个镇子。
和沈异生一说,小孩低下头,怯生生道:「……我可以和你一起走吗?」
他想了想,这人类小孩不吵不闹,安静乖巧,带着他也不是坏事,便点头同意。
两人立即收拾了行囊,到邻镇的山下落脚。
第一日时,还只能睡在桥下,第二日他便趁着沈异生出外乞讨时,到附近娼馆勾搭顺眼的男人,再出来时,手中已经多了几串铜钱和一小块银子。
等沈异生晚上抱着馒头回桥下时,就惊讶地看到哥哥手上抱着一个大布包。
「走,咱们今天不睡这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妖空出一只手,拉住沈异生,径直往前走。
「我们要去哪?」
「一间小屋子。」他说。「那屋主空着房,没人住,所以卖给我了。」
沈异生楞楞道:「哥哥有钱?」
「嗯。」他转头一笑。「所以你也别去乞讨啦,以後跟着我,有得吃有得喝,不挨饿不受冻。」
沈异生沉默了下。
半晌才轻轻嗯了一声,手握得更紧了。
他们走了十来分钟,终於到了花妖买的房子,推开门,虽然里头极其简陋,总共也就两间小室,桌椅更是破旧,但沈异生却止不住的兴奋。
花妖把手上的布包放到桌上,摊开来,热腾腾的香气立刻飘散出来──荷叶鸡,烧饼,还有几块酥糕。
沈异生哪里近距离看过这些,口水在喉咙里咕嘟咕嘟吞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吃吧。」
他把筷子和碗递给沈异生。「吃完了,还要打水洗澡。」
沈异生点点头,等着他动箸之後,才跟着夹了食物到自己碗里,这一顿饭,吃的狼吞虎咽,花妖替他擦了擦嘴,小孩立刻不好意思,稍稍克制了吃相。
晚饭後,两人打了水,烧了柴。
久违的热水澡,洗的沈异生舒畅至极。他换好新衣服,走进卧室时,花妖已经把新买的被褥铺好,「床只得一张,咱俩得挤一块了。」
「好。」
花妖率先躺了进去,他也跟着挨到哥哥身边。和坚硬的地面不同,垫子又软又香,他被笼罩着,舒服得几乎要掉眼泪──
「怎麽了?」哥哥捏了捏他的鼻头。「怎麽哭鼻子了?不喜欢?」
沈异生被他这样一闹,感觉泪水好像真的在打转了,连忙别过脸去。
半晌,才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很喜欢。」
花妖嗯了一声。
他想了想,又问:「哥哥怎麽有钱的?」
「我替人做事,这是给我的报酬。」
「是什麽事啊?我也能做吗?」
「不行。」他捏了捏沈异生的脸颊。「快睡觉,小孩子别问这麽多。」
沈异生乖乖闭上眼,鼻尖涌入一股香气。和被料上的不一样,他仔细分辨,似乎是从哥哥身上传过来的。
……淡淡的花香。
以往可能是自己身上味道太重,所以一直被掩盖住了,现下洗乾净了,没有异味干扰他的鼻腔,那些香气便浮了出来,他悄悄靠得更近了些。心脏怦怦直跳,说不出是什麽感觉,和哥哥同他化解内伤,舌头伸进他嘴里搅弄时一样。
他闭上眼睛,在隐隐约约的情愫中,睡了过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隔日早晨,沈异生睁开眼时,先是愣了一愣。
第一个念头先是这是哪儿,第二个才是,啊,不是梦。
他盯着横梁,心里想着,这是他和哥哥的家。
旁边的人还在睡,他蹑手蹑脚的下了地,打了盆水洗漱。又把昨日换下的衣服摊开洗过,原先穿的衣服太脏了,一泡进水里,那水立刻就黑了。他换了三盆水,才洗得乾净。
花妖打着呵欠从内室走出来。
「饿了吗?我去买早点。」
他连忙把手上的衣服舖到自己架设的竹杆上,「我可以一起去吗?」
「走吧。」
用完早饭後,不须乞讨,沈异生空闲下来,竟是惶惶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麽。
「不去找同伴玩耍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沈异生摇摇头。
花妖其实是想化成草木睡上一觉,但见沈异生自己一个人坐在屋中,背影很是孤单,撑着头想了想,问:「还是你想看话本?」
沈异生小声道:「我……我不识字。」
「那有什麽,」他伸出手指,沾了沾杯中之水,在桌上比划着,写了个沈字,沈异生好奇的凑上前看。
「识字很容易的……嗯,你说你叫异生,知道哪个异哪个生吗?」
沈异生摇头说不知。
於是花妖就随手写了两个同音字,「喏,这便是你的名字。」
沈异生努力辨识着,花妖走到他身後,抓着他的手,一笔一画教他写。
只写了一会,花妖就受不了了,拉着沈异生站起来。
沈异生以为是他过於驽钝,惹得花妖心烦,连忙想道歉,却听花妖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走,到街上看看有没有卖纸笔,这般写太累了,你的指头都红了。」
结果这一趟,除了几本千字文和临摹帖以及笔墨,花妖又替他添置了棉衣,最後还是钱不够了,才打道回府。
那日後,他便白日和哥哥学着识字,最开始,连握笔的姿势都需要花妖在身後不断提醒,渐渐地到後来,他已经可以有模有样的抄完一整篇弟子规。
花妖的字,就他看来,是非常好看的,平民并不会有太多习字的机会,能练得一手好字的,更是鲜有。他因此忍不住猜测,对方是不是没落世族,又或是遭逢巨变?
他问过哥哥身上那些鞭伤来历,花妖只是随口道与人结怨,却并不说是什麽样的仇怨,也不提是谁做的。
「幸好你捡到我呢,」花妖笑道。「不然那麽冷的天,可要活活冻死啦。」
他嘴里虽这麽说,心里头也知道自己不会死,最多化为原形,吸收几个月的天地灵气後,又能四处行动。有没有这小孩的救助,其实都没多少差别,只是他看着小孩一副又是担忧、又是关心的神情,就觉得心情大好。
如同花妖承诺的一般,平日里节制着用度,再也不缺银两,沈异生从未度过如此安稳的日子,只是他依然不晓得花妖的钱财从何处而来,白日里,对方都慵懒地待在屋中,晚饭後才出门,直到三更左右回来,他问了几次,都被敷衍带过。
他起先也很是担心,偷偷跟了出去,只是走没几步就被发现,花妖把他拎回屋。後来见对方没有异状,虽然还是猜不出花妖去做什麽,却也没再那麽在意。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春去秋来,夏荷冬雪。
他们在此地度过了两个年头,除夕那日,花妖做了一桌子菜,全是沈异生爱吃的,那一晚,他头一次感受到团圆之意。
紧接着,随着蛙鸣蝉闹,夏天来了。天气逐渐炎热,家家户户挂起菖蒲,街道上散着雄黄的气味。
门突然被敲响了,外头传来几声叫唤。
沈异生放下手中的书,打开门,只见三、四个同龄孩子站在外头,其中一个拉着他就向外走。
自从有一回,沈异生在街上,看到一群小孩踢着彩球,花妖注意到他的视线,便拉着他的手过去。
「这是我的弟弟,沈异生。」花妖说。「可以和你们一道玩耍麽?」
小孩哪有什麽心机,只一会儿,就嬉闹在一块,住的都隔着几条街,那日後,时不时地在午後找沈异生去广场处踢毽子,打小鸟,翻花绳。
「哥哥我出门了!」
花妖在里头应了一声。
「今天玩风筝!」余明扬了扬手上用竹篾糊着纸做成的彩绘蝴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旁边有小孩立刻插嘴道:「你爷爷又给你做啦,真好啊。」
余明家里做木工,手头较为宽裕,老人家又疼小孙子,时常给他做些小玩意,让他显摆,因此在这群孩子里最有人气。
「哎,沈异生,你哥哥真好看。」
一个小姑娘悄悄对他说道。
她是王岐的妹妹,王燕,先前因为生病,很少出门,最近才开始加入他们。
他很高兴,不忘吹捧:「哥哥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他娶亲了没啊?」
沈异生愣了一下,想了想,「应该……没有吧?」
王岐立刻凑上前,贱兮兮地笑:「她喜欢你哥呢。」
王燕红着脸,使力拍了王岐後背几下,王岐躲到他身後,「我好心帮你问,你还不乐意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群人嘻笑打闹,这个问题却点醒了沈异生。
他回去时,忍不住问了花妖,「哥哥有考虑娶媳妇麽?」
花妖看了他一眼,觉得奇怪,「没有。」想是小孩怕自己扔下他,於是又笑着说:「养你一个就够啦。」
他腾的一下,红了脸。
过了许久,小声道:
「以後换我养哥哥。」
花妖揉了揉他的头,不置可否。
既夸下海口,便需学上一门技艺,沈异生原先同余明说好,要上他家做学徒。没想到,几日後,余明却改口了,上了他家也不让他进门,见着他更是避如蛇蠍。
他原以为是自己在无意间得罪了朋友,结果没几天,就连镇上的气氛,都有些奇怪──他和哥哥上街时,偶尔会收到不善的目光,甚至传来针对着他们的窃窃私语。
他到广场,小孩一看到他就作鸟兽散,他皱了皱眉,冲上前抓住跑最慢的余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娘叫我们,不要跟你玩。」余明说。
「为什麽?」
「因为你的哥哥是个不要脸的狐狸精,明明是个男人,还勾引别人丈夫。」
沈异生愣住了,脱口而出:「你乱说!」
「我才没有乱说!」
「我哥不可能做这种事!你胡说八道!」
「我没有!我没有胡说!」余明也急了,「我娘说是隔壁张婶跟他说的,说你哥和张二伯,被人抓到在干下贱的勾当!」
张家二伯他知道,是个皮肤黝黑高大的庄稼汉,早就娶了媳妇,生了四个小孩。
沈异生浑身发冷,余明也许并不确切理解这些字眼是什麽意思,但他知道──一时之间,来路不明的钱财,夜间的行踪,都一一冒了出来,似乎在这一刻,全部有了解释。
他转身,快步奔回自己屋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推开门,屋里空荡荡的,他心头一跳,转进内室,才看到散着长发、靠坐在床头的哥哥。
「嗯,怎麽这麽早?」
见他进来,花妖伸了个懒腰,放下手中的话本。
沈异生咬咬牙,走向前,拉住花妖的手。
「哥哥,我可以工作的……就是回去乞讨也行,我不觉得苦的。」
他皱眉道:「什麽意思?」
「晚上,晚上不要再做那种事情了,我也可以挣钱的,」沈异生难过的说,「对不起,都是为了养我……否则哥哥怎须如此委屈自己。」
花妖登时便明白了。
他把手抽回来,痛快道:「……你误会了。」
「我是因着喜欢才做的,倒不全是为了挣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
沈异生瞪大眼睛,「所以你,你是真心喜欢那张二伯?」又道:「可是他已有妻儿了啊!况且你俩同为男子……怎能……」
「同为男子,怎麽不能?」花妖平静道。「而且我不喜欢那人,只是享受与他做那事罢了。」
「……」
不喜欢那人,却享受做那事……这是什麽意思?
他以往在街上流浪时,偶有好心的青楼女子会盆好一钵剩饭,招着手让他藏在後门墙边吃。
他听得那些嫖客与妓子的调笑,各种污言秽语,甚至有时在巷弄,也不进屋,就旁若无人亲热起来。
男人与女人最多,小倌却也是有的,只是他怎麽也无法想像,哥哥曲意逢迎、卖笑讨好另一个男人的样子,而这个另一个男人,经过余明所言,现下有了形象──他咬着牙,只是稍微一设想,心脏就猛地揪在一处,难以呼吸。
小凝姊姊总说,等她存够了银两,把自己赎了出去,就要找个老实男人嫁了。不要长相英俊,也不须有钱,老一点的,也没关系。她涂着蔻丹的手指,点了点自己嘴唇,人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但总是有些行业,注定就是下贱不堪。
他从有意识开始,便随着穷困饥饿一同长大,明白人人各有难处,自己都不过一要饭的孤儿,怎可能还有资格认为谁贵谁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哥哥现在却告诉他,他与男人做那事,不为挣钱,也不为相守,只是享受。
一时之间,竟说不清是鄙夷还是不值。
还是说──
其实是我听错了?
或是我……搞错了?
他忍不住又想到,甚至渐渐希冀起来。毕竟这样更合理,况且对方的神色,太过稀松平常,半分不像被人撞破情事後的反应。
花妖并不知晓,不过这一刻钟,沈异生便转过万般心绪,他只是自顾自地开始收拾起行囊。
在人间许久,他也明白人类有道德伦常,就算在他眼中,并不觉得巫山云雨是什麽肮脏龌齰之事,还是尽量避开,能不惹是非就不惹是非。
现下既然沈异生会来问他,就表示已经传了开来。
可他已经处处小心谨慎,怎地还会暴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以为是运气不好,却不知道,这事儿还要从他的那一脚说起。
几日前,他和一壮硕男人好上,对方情正浓时,粗喘着气,疯狂抽动胯下,嘴里不乾不净喊了句:
「爽吗?小骚货?」
这话登时触了他的逆鳞──
凤来馆乃城中最大青楼,里头妓子皆识六艺,懂诗赋,来往恩客也多为文人贵族,就是床事,也极尽风雅作派……他怎忍受的了此等粗俗言语,心情不好,连带影响食慾,当即一个翻身,把人猛踹下床。
那壮汉捂着下身哀号,他看也不看,甩手就走。哪知对方心有不忿,自觉颜面尽失,喝醉了酒,把这事同他人抖了出来。经过几次来回,很快便传到他婆娘那里,气的天天扯着自己汉子耳朵骂,这一下,镇子里的都知晓,张二牛找了兔儿爷。
不论如何,这处是待不下去了,他不担心闲言碎语,只是怕又有人找道士上门──运气好,挨上几鞭;运气不好,可就真要魂飞魄散。
沈异生就这样怔怔的看着他收拾,一语不发。
「一起走麽?」他问。
沈异生木然点头,然後又反应过来:「要去哪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也不解释,只是把能带走的东西都包起来,望了望天色,心情极差,「咱们得快一些,要在天黑前找到落脚处。」
一路上,心照不宣,两人都不再提起这件事情。
沈异生以为离开是要断了这些干系,因此虽然有太多疑问,却怕惹得对方厌烦而问不出口。他看得出来沈惑弦不愿谈论这事,再加上自己替对方找的藉口──毕竟他从没亲眼见到余明口中的肮脏事,沈惑弦身上又是一股乾净的气息,像贵公子一般,完全无法想像那幅样貌。
花妖则是心生烦躁,暗自想着下回得挑选还未娶妻的男子,才不会又多生事端。
出了镇外,走上林中官道,花妖配合着他的脚程,缓慢前行,走了三四日了,还没见到一间客舍。
虽然在外头餐风露宿,三餐都只有乾粮配水,白日赶路时,从树叶间照下来的阳光,可以把人晒伤,身上永远湿答答的流着汗。沈异生却不觉辛苦,甚至很喜欢这般,只有两人相依为命的时刻。
花妖也发现了他的小心思,捏了捏他的脸:「每天给虫子咬,吃硬梆梆的饼子,怎地还这麽开心。」
……因为我喜欢跟你在一起,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就很快乐。
他摇摇头,没有说出口。
水声潺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又是汗水黏腻的一日,他们运气极好的在歇脚处附近找到一汪潭水,恰巧水袋也快空了。装满水後,花妖卷起下摆,坐在石边,将两条白皙修长的小腿伸进冰凉的潭里。
「脱了衣服,洗一洗罢。」花妖道。
沈异生也担心自己一身臭汗,惹对方不快,早有此意,当即除了衣物鞋袜。
和两年前相比,他又更高了一些,被沈惑弦好吃好喝的养着,肋骨终於不再那麽明显,看得出少年人的身驱。双手摀着下身,背对着花妖慢慢坐进水里,就听得身後传来笑声。
「……异生长大啦。」
花妖伸长腿,点了点他的肩膀。
他恼怒的抓住那恶意作乱的脚掌,触手滑腻,节骨分明,脚背隐隐突起青筋,圆润的趾头在他手心里挠着,像是上好白玉雕成的藏品──他只抓了一会,便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缩回手,不敢再深思。
当天睡下後,沈异生不知怎地,忽然在夜半惊醒。
转身一看,发现哥哥不在身旁,急急起身寻找。这附近虽然没有猛兽,但他怕对方遭遇不测,一眼望去,草丛处没有人影,沈异生便往树林中搜寻。
走着走着,忽听得有微弱的呻吟声从远处传来,他循声而去,只觉景色益发熟悉,等看清前方後,才愕然发现这儿正是几个时辰前,他们用以消暑的潭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潭水中,有两人正赤裸的抱在一起,在月色下幕天席地的交媾。
那呻吟声便是从其中一人嘴里发出。
沈异生瞪大眼睛,难以想像竟有人如此大胆,正要悄悄离开,却猛地停住。
又仔细看去,一个熟悉的面容便撞至眼前。
沈惑弦被正面压在岸边,两手攀着男人肩膀,仰着头发出甜腻的喘息,两人下身俱在水中,但从男人疯狂摇动的腰身和刺耳的肉体撞击声,不难想像,底下是怎样一番激烈的光景。
又是几下快速抽插後,男子猛地死死抵着花妖的胯粗喘着不动,花妖颤了颤,伸出手捧着他的头,与他接吻,唇舌相连,发出啧啧水声。
他在远处,一动也不敢动,只觉浑身冰凉。
听说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一回事。
错愕,忌妒,厌恶,酸楚──此般种种,皆化为难以言喻的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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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尽是走的深山野岭,杳无人烟,他几乎都要饿得脱形,终於遇上个男人,样貌还深得他意。
好容易捱到晚上,一等沈异生睡下,他就迫不及待循着气息追踪过去。
几番勾引,对方便上了钩,於池中一阵颠鸾倒凤。
「不知你叫什麽名字?」
男人喘着气,搂着他拨弄沾了水黏在肩上的发丝。
听得问话,他禁不住笑了,「你也不晓得我是何人,便与我做这事,就不怕是个吃人的妖物?」
那张脸没有表情时就昳丽非常,此时一笑,价值千金。青年被晃花了眼,迷恋的注视着不放:「这麽个美人,就是吃人,我也认了。」
这话听得实在太多了,沈惑弦并不放在心上,只是既然吃饱餍足,他心系沈异生,便不顾身後人挽留,急着回岸上穿衣离去。
小孩仍躺在原先的位置,弓着身体背对着他,脸埋着底下的衣衫,像是睡的熟了。半晌,他也轻轻躺了下去,手托着脸颊,侧身对着那缩成一团的背影。另一只空着的手,摸上小孩的背脊,孩童较高的体温从布料下传来,暖和又柔软,他动了动,整只手臂都揽了上去,松松的贴着。
隔日,花妖敏锐地察觉到了沈异生异样的态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再主动同他说话,就是迫不得已时,也低垂着头,不与他对视。他忍了半日,终於再也按捺不住,抓着小孩的肩膀,「怎麽不开心?」
「……」
沈异生不答。
花妖想了想。「饿了?渴了?还是被晒着了?」他伸手搔了搔小孩的下巴,被毫不留情躲开了。
自化成人後,他一向游於花丛,从没和这般年纪的少年打过交道,怎麽也不明白昨日还黏着他的孩子,为何今日却连哥哥都不叫了。
在他眼里,人类情感丰沛,心眼玲珑,偏生这副躯壳又脆弱至极。人类幼崽更是,一有动静便要吵闹不休。他不耐烦孩童的耍赖撒泼,但沈异生闹别扭,他却觉得可爱极了,忍不住便要逗上一逗。
「你看,那个是不是屋舍?」
「哎,这回咱们住大一点的屋子吧,不用再挤一张床。」
沈异生自顾自在前边走着,哭了一晚的眼皮还没完全消,眼眶酸涩,沈惑弦越是放下身段哄他,他就越是委屈难过。
「……」
在他单方面漠视许久後,对方终於沉默了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以为对方终是不耐烦了,有些心慌,可要他主动和解,他却不愿意──他太难受了,胸口那处,总是闷闷的疼痛,如果现在开口,定然都是难听的话语。
怎麽办?他痛苦又绝望的想着,随後又茫然的问自己,我到底要什麽?……我在不高兴什麽?
与此同时,身後绕过一双手,从後头将他拥住。
「……异生异生,等到了镇上,给你买糖吃,你说好不好?」
香气和热气贴着他的耳廓,在阳光蒸腾下,几乎要灼烧他的魂魄。
他张了张嘴,猛然想起来,昨夜这个人,也是这样,亲密的抱着另一个不认识的男人──
「……不好!」
累积了一整夜,他终於爆发了。
「一点也不好!」
情绪和泪水像是决了堤,他猛地转身,拉开对方环在他肩上的手。
「异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妖来不及说完,小孩就面对面紧紧将他抱住。
「不好……不好……」沈异生把脸埋在他胸口,低声不停地说着「不好」。
「嗯,不要就不要呗,」花妖摸了摸他的後脑勺。「那你想吃什麽?」
「我不要吃东西。」他搂得更紧了,泪流满面,「我什麽都不要……我什麽都不要……」
沈异生已经不知道该怎麽办了,他气着这个人的放荡、不知廉耻,又气自己,并不真正厌恶对方。
近正午时,身後忽然传来马蹄声。
只见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男子,正骑着匹棕马,朝他们奔来。那男子约莫二十五岁上下,看到花妖,登时面露喜色,「终於找到你了。」
他跳下马,亲昵的拉住花妖的手:
「昨夜我原想问你名字,哪知一转眼,你就不见了。」见着花妖平淡的神情,又试探问道:「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花妖道。
他顾念沈异生,不愿多有牵扯,因此一句结束便住了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男子却不依不挠道:「在下姓谢,名青宣,不知公子姓名?」
「我姓沈。」
「沈公子欲往何处去?」
花妖指了指远处依稀可见的屋舍,手里还紧紧拉着小孩。
「我们打算到那边镇子处落脚。」
谢青宣眼睛一亮,「太好了,我也正要往那方向走,可否一道前行?」
沈惑弦拒绝了,但那不请自来的男人却锲而不舍的牵着马,一路跟在身後。沈异生很紧张,他趁着对方站远了些时,偷偷问了沈惑弦,哥哥却说不认识。
这不熟识的人,讨好的意图,十分明显。而花妖也像无知无觉般,虽然不主动同对方说话,却也不拒绝对方的靠近。
沈异生不止一次看到男人有意无意的碰触哥哥的脸颊、腰、後背,那些个敏感亲密的地方。他像条绕着主人打转的小狗,总是走在两人之间,警戒着对方所有的小动作。
即使那日距离太远,没能看清和沈惑弦狭昵的人是谁,直觉却告诉他,就是这个家伙。
如果他再更大一些,或许会学会观察眼色,会压抑住内心情感,选择避嫌。但他年纪实在太小,还不懂得什麽叫恪守本分,只因为心下不喜哥哥同人做那事,所以尽全力阻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太阳复又西下,一整日紧戒着盯人,对12、3岁的孩子而言,体力还是消耗巨大。天虽然还未晚,沈异生已经一脚高一脚低的打起了呵欠,花妖摸摸他的头,「在这附近找个草堆歇息吧。」
话是对沈异生说的,谢青宣却忙不迭把手中系绳绑上树干,寻了块平坦草地,抖开包袱里的布巾,铺在上面。
他不想躺在对方的衣物上,更不想哥哥和那人睡在一块,只好咬着牙挤在中间。
本想着打起精神悄悄的守夜,脸一沾到布料,沈异生再如何握紧拳头强撑,眼皮还是慢慢耷下去。
迷迷糊糊睡到夜半,他手习惯性的一拉,没有摸到沈惑弦的衣袖──哥哥!他猛然惊醒,身侧两人果然俱是不见。
他慌张起身,就要去寻,却听到远处传来脚步声和低声絮语。
「异生?」
走在前头的,正是花妖,他远远望见小孩儿竟是醒着,不晓得是不是半夜做了噩梦,被魇着了,快步到他身旁,「怎麽起来了?」
沈异生不语,他敏锐的注意到沈惑弦凌乱的衣襟和颈子上的红痕,沁着汗的额边黏着几缕发丝。
「哥哥,」他乾涩道:「你去哪儿了?」
谢青宣在後面尴尬的笑了笑,又朝花妖投去一个眼神。沈惑弦背对着,没有察觉到,於是那夸耀又得意的挑衅分毫不差的全数落进了沈异生眼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神情无非就是在说:大人做的事儿,小孩懂什麽!
沈异生当即捏紧拳头,直想照着那张脸,狠狠来上一拳。他气得浑身发抖,身侧却贴上一阵温香软玉──沈惑弦正亲昵的抱住他手臂,蹭了蹭他的肩头。
「睡不着,所以散散步。」
又戳了戳沈异生的脸颊:「你呢?怎麽醒过来了?你再不睡,明天走不动路,还要哥哥背。」
对谢青宣的愤怒,一时之间,又变成了被背叛的委屈,沈异生红着眼眶,攥住那只手指,握上了白皙纤细的手腕,强硬的拉着花妖往外走。
身後传来声响,谢青宣想跟上,哪知小孩儿立时便转头怒道:「你走开!」
被一个小孩这麽一吼,饶是再温和,面子也挂不住,谢青宣正要说话,沈惑弦便附和道:「你跟来做什麽?」
被美人瞥了一眼,火气登时下来不少,他扯起嘴角:「什麽话,咱们不是一道的吗?哎,这深夜,是要去哪里?」又对着沈惑弦柔声道:「我担心你危险。」
他伸手想拉住对方,却被沈惑弦衣袍拂开,一点肌肤都没碰上,他尴尬的顿住,只觉莫名其妙,这人美是美,脾气却也忒过古怪,勾人欢好时热情如火,完了事就翻脸不认人。明明不久前才攀着他的肩膀高声浪叫,眉眼尽是春色,现在却像块冰,冷漠的不近人情。
沈异生头也不回,加快脚步:「没人跟你一道,做什麽也跟你没有关系。」
虽是留了狠话,抓着花妖的手走了一会,沈异生还是迷茫的停了下来。後头,陌生男人依旧不紧不慢的跟着,他知道,在这荒野中,不可能甩掉对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见他停住,沈惑弦晃了晃两人的手,「睡这儿?」
他看向那张在夜色下,柔和了轮廓,却也精致美艳异常的脸庞,恍惚的想:这人总是这样,把他当作什麽也不懂得孩子,肆意诓骗。
他咬了咬牙。
「哥哥。」
「晚上……晚上别再出去了好吗?就陪着我睡,别再出去了。」
「好吗?」
眼眶泛起湿意,他听到自己不停哀求的话语。
他不明白这份难受从何而来,也不晓得如何排解。只是本能的,不想再看到,对方雌伏在某个男人身下。
然而上回戳破了那事,沈惑弦就当机立断,甩手离开了镇子,他害怕自己要是再来一回,被抛弃的对象就要换成是他,他只能想尽办法暗示。
「……」沈惑弦不说话,看着他,似在思索。
他提心吊胆的等着,又希冀着自己能得到肯定答覆,又是懊悔为何要得寸进尺。是因为这些时日来,对方待他太好,导致他以为自己有要求的资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沈异生,莫要忘了,你不过是一个负累,是没人要的孤儿。
但是──
他可以忍受饥饿,忍受冻疮,却无法忍受椎心刺骨的疼痛。
再也无法。
所以他说出口了。
他宁愿以此被哥哥厌烦丢弃,也不愿再见到一次那般场景。
「好啊。」
花妖说。
沈惑弦想的是,小孩儿夜半惊醒,见自己不在身旁,自然会害怕无助。沈异生原是孤儿,自然又比寻常孩童更加没有安全感,说不定以为自己被他连夜抛弃。
结合这几日,他恍然大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是因为这个不开心?那哥哥以後都抱着你睡,好不好?」
他略过自己究竟半夜离开是去做了什麽,幸而沈异生也没有问,他只是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瞪大眼睛望着花妖。
「一整晚?」
「是,」他噗哧一笑,看到对方高兴了,自己忽然也轻松起来,双手环住小孩的肩,下巴抵上柔软的发顶,欢快的说:「一整晚都抱着小异生睡,别闹别扭了……你不理哥哥,哥哥很伤心啊。」
过了半晌,沈异生闷闷的说。
「……我没有。」
当天夜里,沈异生闭着眼,意识却十分清醒,就怕对方不过是为了安抚他,假意的承诺。
幸好直到天亮,那只环在他身上的手,始终没有移开。
他悄悄睁开眼,就着晨曦,仔细打量那张近在咫尺、昳丽绝伦的精致脸庞。
……真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从相遇开始,他就不止一次的想过。当初是他捡到这个人,真好。
就算这些日子,发生了诸般不愉快的事情,但沈惑弦对他的迁就,就足以让他完全释怀。
「哥哥。」
「嗯……」
对方哼哼几声,没醒来,把他搂的更紧。他小心翼翼地回抱住,花妖半闭着眼帘,蹭了蹭他的脸颊。
两人又赖了会床,才慢悠悠的起身洗漱。
因为昨晚几乎没睡,沈异生走着走着就打起呵欠,脑子被炎热的空气蒸的有些昏沉。
「昨晚没睡好麽?」花妖问。「要不要休息一下?」
他摇摇头,握紧和对方拉着的手。
直到太阳下山前,他们终於赶到最近的客栈,花妖要了一间中房,谢青宣见沈惑弦一路冷淡,倒也识趣,同他们招呼後便离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个小镇,比上一个要大上许多。
花妖隔日便在附近找了房子租下,虽说手头还有多余的银两,但若不开源,很快便要用罄。沈异生不想再让对方做那事情挣钱,花妖又答应他晚上不再出去,因此早饭过後,就急着外出找工作。
他走过几个巷口,见到有招饭馆做杂务的、搬运木材的,还有管帐的。在此起彼落的小贩吆喝声、人车嘈杂声中,忽生迷茫。
以往只有自己孤身一人时,一人饱全家饱,所以从未想过未来该当如何。但现在不一样了,心尖上放着个人时,便总是想着,要让他过得好。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一时没有注意到前方,差点撞上个老爷爷。
「对不起!」
他连忙道歉,老爷爷摆摆手,笑着说:「没事儿,没事儿,别着急。」
鼻中涌入一股浓烈的中药味,老爷爷正弯着腰,把一个个油纸包着的方形包裹搬入店内。
他抬起头,上面挂着个匾额,上书:「元亨医馆」,门口还贴着张小纸条,写着,收学徒。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学徒本意,即是学生,虽然不用交束修,但相对的,须替师傅打下手,包揽各种杂务,自然更不会有工资。
元爷爷却在第一日──那医馆的老人姓元,批发药材兼给人治病──就给了沈异生一吊钱。
「不是说还有个哥哥吗?拿去和哥哥买点好吃的,小孩儿不长胖点不行,圆滚滚的,才有福气。」
他不好意思,想还回去,但看着那铜板又心痒,手半张着,僵在空中,就在此时,一个眉目和善的老婆婆从药室转出来,笑道:
「你就收下罢,唉呀,老头子年纪大喽,没办法爬上爬下,坐也坐不久,小江不在时,就得麻烦你来搭把手。」
元爷爷乐呵呵道:「不服老都不行呐。」又说:「虽说是收学徒,但咱们这儿就像老婆子说的一样,等你熟悉後,需要和小江一道分摊药铺掌柜的工作,因此按月给薪,每月二两,小夥子就当边做边学。」
他自然求之不得,当下就谈好了事项,回去和哥哥一说,隔日就上工。
元爷爷先是带着他看墙边一整排的药柜,最高的抽屉,沈异生要搬椅子才构的着。前面虽然都有标签,但粗略数下来,竟有近百个格子,再加上瓷瓮装着的,若是当场要找特定药材,恐怕需得花上不少时间。
「哪副药材在哪个柜儿,抓熟便记得了,开始时慢慢来没关系,重要的是,不要拿错。」
沈异生点点头,已经开始默默记着标签位置。他不禁感谢起哥哥,教他识字,否则这工作便与他无缘。
元爷爷又带着他到後头,那处有好几个小陶罐,正煎着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药是给上门求诊,状况较危急,需得立即服药的病人。」他拉开另一边的门,也是一个房间,里头躺着两个人。「五个陶罐,刚好对应五张蓆子,就不会弄混。」
那病人的家属一见元大夫进来,连忙焦急的上前询问。沈异生就在一旁静静的听着,里头有许多名词,比如「证候恶寒重,发热轻」,他听不懂,正琢磨间,就听到元爷爷招呼他过去。
「小沈来,看着啊……这人是不是舌苔多见薄白?可能是染了风寒,又有咳痰,痰色白质稀,所以要祛风散寒。」
见他认真听着,元爷爷不住越讲越多,最後还是老婆婆端着茶出来,说:「老头子,再说下去,新徒弟都要被吓跑啦。」
元爷爷才停下,喝口茶,一拍膝盖,从书柜上拿出几本纸页泛黄、翻的缝线都断了的医书,还有一本手写小册子。
「前头这些,全是基础,咱们想学治病,就需得从药草辨起……小本的那一本,则是老头子我多年的心得。你就带回去,慢慢儿看,有不懂的,再问老头子。」
沈异生道了谢,没有客人的时候,就在柜台边翻看起来。
中午时,出外采买的小江终於回来了,他见着沈异生,先是惊讶,随後笑道:「师父终於招到人啦?」
江秉约莫十八、九岁,方脸厚唇,浓眉大眼,看着就好相处。
他快手快脚地就将药材都分类完毕,又带着沈异生练习磨药和包药包。见沈异生背那一格格抽屉吃力,於是拍了拍师弟,给他写了一张口诀。
「横的竖的有一些可以这样记,剩下的没法串起来,就只能硬背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谢江哥。」
江秉又问了他的来历,知道他是孤儿,只有一义兄相依为命後,更是唏嘘。
「那元婆婆是我姨婆,我又对草药有兴趣,所以才来这儿做学徒。」
晚间,医馆关门後,沈异生抱着厚重的书卷,兴匆匆往家里赶。
还没推开门,已经先闻到热腾腾的饭菜香。
他迫不及待的将今日发生的事,一股脑的全倒出来,花妖支着下巴,摸了摸他的头。
「你宅心仁厚,又有耐心,倒也合适。」
他很高兴,哥哥又说:
「白日里,我听人说,这儿每到五月,都会举办一个消灾祈雨的祭典,你要去凑凑热闹麽?」
沈异生自是应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於是五日後,等他从医馆回来,花妖就牵着他的手出门。
夏季的夜风,带着微醺。
沈异生仰头看,十四的月亮几乎全圆,又大又明亮,照的星子都失了颜色。
他们的屋子坐落在较偏僻处,缓步踱了十来分钟,周围才逐渐嘈杂起来。
「龙!」
一个骑在父亲肩上的孩童指着前方大叫。
前方万头钻动,隐约可见竹篾编成的长长红龙,一眼望去,竟见不到头尾。
「咱们上那边小坡看吧,清楚些。」
等好不容易穿越过人潮,到了那处,已经挤满了人。
「好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沈异生不禁赞叹道。
红龙鳞片绘的精致,一圈绿,套一圈黄,在灯笼下,随着底下持木棒的人上下摆动,红龙也跟着翻腾,状似腾云驾雾。
花妖懒洋洋地趴在他背上,双手环着他的肩,越过视线。
以往还住在凤来馆时,月末都有一回花魁的游车,红顶小轿,花鸟纸伞,加上丝竹乐声,比之不知争奇斗妍几十倍。他早看惯了,每到那时候,总倚着栏杆,边吃着糕点,边百无聊赖地听他人品头论足。
但小孩儿对每件事情都新奇的很,发现什麽有意思的都要「哥哥」、「哥哥」的叫着,指给他看,有人表演时更是捧场,热情洋溢的心脏甚至透过後背,隐隐传来震动,他也不自觉地跟着起了兴致。
「哥哥,我们去那儿看看好吗?」
花灯走完後,沈异生回头,指着下方一排小摊子。
那里珠光宝气,全是卖着首饰和配件,沈异生紧紧握着哥哥的手。烧蓝香囊,玉质带鈎……花妖陪着他一样样挤进摊位前看,眼花撩乱间,忽听得吆喝声。
「您真是好眼光呐!」
他转头望去,原来是卖玉镯的摊子,一个姑娘正拿着只雕花翠绿玉镯端详。老板见有人感兴趣,连忙堆满笑脸,卖力推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啊,您手上这只,和这一只,是一对鸳鸯镯,需得一齐带。」
她身後的男子插嘴问道:「什麽是鸳鸯镯?我看上头没雕鸳鸯啊。」
「这您就有所不知了,」老板立刻指着玉上的颜色分布,他手上的和姑娘手上的,深绿色的斑块都是同样大小。「鸳鸯镯非指雕花,而是指这两只,乃由同一块玉料所制成,象徵永不分离。情人若是戴着,便是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沈异生有些心动,但听了价钱,立时便被浇了盆冷水。
他想着等手头宽裕,再买一对回来,一只给哥哥。他又仔细瞧了瞧牵着他的手,藏在衣袖里,偶尔随着摆动露出的一小截腕子,纤细修长,若是带上那镯子,肯定十分好看。
见人潮逐渐散去,他们也慢悠悠地往回走。
「喜欢花灯啊?」
「喜欢!」又补充道:「以往在瑜县时,每有游街,都只能远远望着。」
那时他矮小瘦弱,被人潮一挡,什麽都看不到。又因着身上异味,过往行人恨不得这瘟神快快滚开,他也不敢靠太近。
「你还记得瑜县的花魁游街?」花妖笑道。「那可比今晚这个大多啦……若你喜欢瞧这类玩意,我听说,有些临江大城,夜晚有画舫歌舞,灯火通明,映的江边似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我们以後,一起去看吗?」
他本兴致缺缺,但看着对方希冀的眼神,还是嗯了一声。
「对啦,今天晚上,只吃了几样糕点,现下会不会饿?」
沈异生本不觉得,被他一问,腹中立时便感到空荡。但他不好意思麻烦对方,正想说不会,花妖就说:
「小孩子要多吃些,才能快点长大。」
「我不是小孩子了。」
花妖敷衍的嗯了一声,就见沈异生不开心的抿起嘴唇。
哎呀,这不就是个幼崽麽?
他在心中想着,又好奇起对方能被养的多大,又有些惋惜,甚至怀念起,初识时那个小小的沈异生。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小沈,」趁着空档时,江秉四处张望,确认元爷在内室中歇息,才悄悄朝沈异生招了招手。
「你帮江哥看看,这是什麽意思。」
沈异生接过去,原来是张帕子,上头绣着几行字。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这个帕子是……?」
江秉脸上一红,支吾几句,就是不直接回答。
「可是姑娘送的?」
江秉吓了一跳:「你怎知?!」
沈异生笑道:「这诗中寓意,乃女子对情人的情意。」又说:「说的是,她期望自己是星,江哥是月,夜夜都能相伴。」
江秉的脸更红了,直红到耳根,他犹豫了一会,小声说:
「这是崔姑娘给我的……你觉得,我该怎麽回覆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崔姑娘是此镇中崔氏乡绅的千金,不过二八年华,出落得亭亭玉立。自幼却体弱多病,是元爷爷的医馆常客。
但经过多年调养後,已经看不出病态,活泼好动,偶尔会到医馆里帮忙,那时沈异生就觉着这两人气氛不寻常,今日一印证,果然猜得不错。
「江哥意下如何?可也有意?」
江秉沉默许久,才叹了口气。
「崔家世代举人,虽然到她祖父辈没落了,却也不是我高攀的起。」
沈异生回家後,和哥哥说了这事。
「两情相悦是两个人的事,和他家祖辈有什麽关系?」
花妖不以为然道。
沈异生点头,心下却明了,并非如此简单。若江哥真要和那崔姑娘论及婚嫁,就是两家人的事了,除非那崔姑娘愿意同江哥私奔,抛却束缚,从此一世逍遥。
花妖看他停下筷子沉思,知他心里所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载,若要每件事都求得一好结果,怎麽可能?」
沈异生讶异道:
「哥哥意思是……?」
「有情人何必终成眷属?能图得一晌贪欢,快活几日是几日,不就足以?」
沈异生被他这番言论惊的不知该作何反应。
「我想江哥并非只为……一朝一夕,」他斟酌道。「他应是想,和崔姑娘长相厮守。」
直到睡前,两人都没再提起此事。
自打在镇上定居後,已过了三年,沈异生像抽条的枝枒,在经历过几次小腿肚抽筋疼醒後,身量已和花妖差不多,和哥哥同睡一张床,都要紧紧挨着,才不会掉下去。
「哥哥。」
他唤了一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嗯。」
「哥哥……」
「嗯?」
「哥哥可曾有想过,同谁过一辈子麽?」
「没有。」
身旁的人立时便否定了,沈异生不知为何,松了口气。却又同时,心口一缩。
忍不住追问:「为什麽?」
「为什麽……」花妖小声嘟囔着。「这要问你们啦,你们寿命那麽短──」
後半段太小声,沈异生下意识靠的近些,依然没听清,欲待再问,忽然被花妖一把翻身抱住。
「快睡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妖已经没有办法再将他整个人笼在怀里了,但带给他的安心感却丝毫不减。沈异生也侧过身子,牢牢圈住对方,鼻间细细嗅着。
「哥哥又洗了床单?」
「嗯。」
「昨日不是刚换过嘛。」
「不小心沾到东西,脏了。」
他猜测哥哥又趴在床上吃点心,打趣了几句,才闭眼睡着。
过了几日,崔姑娘的情书还没解决,医馆就来了个特别的伤患。
那是一位中年道人,医馆还未开时,他便坐在外头,也不敲门,等着沈异生进了药铺,才礼貌上前询问:
「请问此间医馆的大夫在何处?」
沈异生连忙让他进屋,又进了内室,把休息着的元爷爷请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站在一旁搭把手,看着道士脱下外衫,大吃一惊──那白色单衣不只一处,早浸湿了鲜血,只是对方行动如常,脸色不变,才没看出伤的如此重。
胸、腹和後背,共有十数道像猛兽利爪抓出的伤痕,还有一条在右臂上的,看着像是刀刃伤。
元爷爷先是用酒精消了毒,又给道人煎了一碗麻沸散,等他喝下後,算着时间,用针尖戳道人指尖,直到确认麻木无觉後,才开始将较深的伤口缝合。
「道长身上这些伤是……?」
包扎的空档,元爷爷问道。
「和狐妖缠斗,不慎被伤。」
元爷爷惊讶道:「狐妖?此处有妖?」
道人摇摇头:「是东边数十里外的祈庄,我从那处一路追赶过来,还是被她逃了。」
「那狐妖做了什麽事?」
「她四处抓取年轻男人吸食精气,又用人类血肉炼成妖丹,至今为止,已有数十人受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什麽!」
元爷爷忽然又想到:「那那那那、这狐妖岂不是有可能在这镇中?」
「老爷子,您莫要担忧,」道长摇摇头。「我的法器显示,她应该已经走得远了。」
「况且她伤我同时,也被我重伤,暂时不敢作乱。」
元爷爷唏嘘道:「既是如此,道长这伤一时半刻好不了,若是不嫌弃此处破旧,不如暂且住在这医馆中?」
道人也不推辞,拱手答谢。
元爷爷立刻腾了一块地方,让道人好生歇息,很是恭敬。
沈异生却是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毕竟在流浪时,他曾看过许多骗财骗色的假道士。
「医馆来了个道人,身上一堆伤,说是在抓狐妖时,被狐妖给伤的。」
沈异生一边就着油灯抄着药方,一边和哥哥闲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哦?」
他背对着花妖,因此没有发现,对方僵硬的表情。
「唉,哥哥,你说这世上,真有妖麽?」
「……不知道。」
「我觉着没有,都是人臆想出来的。那道士也是,装神弄鬼,骗人钱财,我可见得多了,说不定是被野兽抓伤,就随口编造个狐妖呢。」
「嗯。」
「哥哥先睡吧,我还要再一会儿才抄完。」
花妖应了一声,却不进内室,而是好奇的翻看起他案上的纸张。
沈异生原先没注意,余光忽瞥到花妖伸手拿起垫在最下头的绢纸。
「哥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慌张想拿回来,花妖已经读起来。
「别梦依依到谢家,小廊回合曲阑斜。
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
下一段是:
「倚危亭。恨如芳草,萋萋剗尽还生。念柳外青骢别後,水边红袂分时,怆然暗惊。无端天与娉婷。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
这段笔墨只到这,花妖念的兴起,便自行将下阙背诵出来。
「怎奈向、欢娱渐随流水,素弦声断,翠绡香减,那堪片片飞花弄晚,蒙蒙残雨笼晴。正销凝。黄鹂又啼数声。」
往後头看,则都是不成段的词句,潦草填着空白,全是用以形容美人气质容貌。
「这是,这是帮江哥找的,」沈异生急忙解释道:「他想答覆那崔姑娘,所以我才抄了这些词句。」
花妖富含深意的看了他一眼,看得他心如擂鼓,他张了张口,花妖忽然把纸还给他,转身进里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舒了口气,将那几张纸小心摺好,塞回最底下。
虽说瞧不起道人,但沈异生还是挺佩服对方的,每次撕下那纱布涂药,道人从不喊痛,神色也无异状。
他刚要将汤药碗端走,道人忽然叫住他。
「敢问小友姓名?」
「我姓沈,沈异生。」
「沈小友,你可对修道有兴趣?」
沈异生皱眉。
「我对拿着法器,穿着道袍,跳舞念咒没有兴趣。」
「你说的是驱魔降妖,」道人笑了。「而那只是道家为世人所知的一小部分,并非全貌……我等真正修习的,是静心屏气,砥砺心智。」
「静心屏气,砥砺心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身而为人,便有七情六慾,受世俗红尘所缚,修道正是修心,心之所向,身之所往。」
道人拿过一个蒲团,指点沈异生坐上去。
「等一下,双目闭合,舌抵上齶,缓缓吸气,」他伸出手指,点着沈异生肚脐下,「想像这口气,由关元穴直往下走,经过会阴。」指尖移到後背,「引气上行至夹脊,玉枕,百会……」
指尖点过鼻头。
「由鼻子,行至口内,最後归於丹田,此乃小周天。」
道人收回手,「来试试吧。」
头几日,沈异生还没能感受到道人说的气团发热,但在每日一得空,便依着指点,走上数遍後,腹中开始隐约真有一团火,顺着他的意念流转全身。每行完一周天,身体都会畅快异常,他也逐渐相信这道人非招摇撞骗之徒。
随着时日越近,道人的伤几乎都好的差不多了,沈异生看着那些结着血痂的肉红伤口,指着手臂上的刀伤:
「道长,这里的伤看着,竟像是兵器划出。」
「是,」青羽真人点点头,叹了口气。「是被我那逆徒所伤,若非他偷袭,我也不会让那狐妖跑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又道:「说到此事,我正想问,你有慧根,又与我有缘,要不要拜入我门下?」
沈异生有些心动,因为小周天只是普遍的引气入体法门,更进一步的,非本门不得外传。想要学习,就需拜师,但道人又告诉他,成为门下弟子後,需得同他回山。
「哥哥,你如何想?」
「……」
花妖垂下眼帘。
若是再往前些时日,他必定会说,那便好聚好散吧。但现在却不知为何,无法想像沈异生不在身边打转,是怎样的光景。
但要他和道士一起,进道观修道?
那与自杀无异了。
「你一定要去麽?……我想待在这儿。」
他抓住沈异生的袖子,仰起头,微蹙着眉,这神情果然立刻就让对方动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就不去了,」沈异生笑道。「我也不是很有兴趣……而且元爷爷一时半刻,也找不到新的帮手。」
於是这件事情,便不了了之。
道人被他拒绝,却也不生气,只在临别时说:
「等我处理完狐妖一事,还会再经过此地,沈小友可再好生想想。」
又给了他一张平安符。
「上头的法力,对付小妖已足够,可保平安,算是咱们缘分的赠礼。」
他感激收下,本想到市集买个香囊,装在里头,但哥哥却很不喜欢那符,蹙着眉让他拿开,他只好暂且收在抽屉里。
十月,天开始转凉了。
沈异生双手拢在袖子里,快步往回走。
今日一大早,江秉在空歇时,悄悄告诉他,崔家要将崔姑娘送到远房亲戚那儿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好断绝不该有的念想。」
沈异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江秉却又自己笑笑:
「她和我今日约好了,未时在老榕树下後头小巷,做最後一别。」
「江哥,」他犹豫道:「你可是……」
「当然不,」江秉像是知道他未竟之语,拍了拍他的肩。「我同她说好了,等我学有所成,有了家业,便去迎娶她。」
虽说如此,沈异生却也知道不易,他在柜台时,看到江秉心不在焉,忍不住便想着能替江秉做什麽,让他好受些。
忽然就想起那张平安符。
於是他和江秉打了声招呼後,就披上外罩,奔回家拿,打算让江秉赠给崔姑娘。
外头阳光正盛,沈异生越靠近屋子,嘴角越是上扬──自从在医馆上工後,这个时间他都不在家中,不晓得哥哥此刻在做什麽?定是在睡觉吧。
想起对方总是喜欢趴在他身上,像柔若无骨般,姿态说不出的娇美可爱,他的心跳就不由自主加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终於到了屋前,他气喘吁吁轻轻敲了几下门板。
──没人应。
果然是在睡麽?
他笑意更深,悄悄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却听到内室里,传来淫声浪语。
「……」
明明告诉自己,不要过去,不要过去。
双脚却像有意志般,一步步带领着他,走向深渊。
──内室里,一个男人像条公狗一样,趴伏在哥哥身上,绷紧着大腿,不停耸动腰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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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他还小,还未完全识得情爱,尚已经心痛难忍,更何况是现在?
沈异生红着眼睛,冲了上去,将那男人一把掀下来。
「啊!」
对方惨叫一声,摔在地上。
半硬着的玩意被迫抽出来,湿答答的翘着。他还搞不清楚发生什麽事,就见屋里多了一个少年,正阴鸷的盯着他俩。
他当即吓得痿了,慌忙捡起掉在地上、乱成一团的衣服穿上,也不敢推开挡在门前的人,就这样,三人面面相觑。
「……」
最後还是花妖先开的口。
他赤身裸体,腿间点点精斑,也不拉被子遮,随意地支着腿坐在床上,半点被撞破情事的羞恼都没有,神色自若:
「今日怎麽这麽早?可是医馆工作结束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沈异生不答。
他死死握着拳,指节发白,胸膛剧烈起伏,心脏像是要爆炸了般,疯狂乱跳,脑子嗡嗡作响。
想的都是,为什麽你可以如此镇定?
因为在你眼里,我什麽都不懂吗?所以可以在那张床──那张平日里一起睡觉的床上,和一个他不认识的人,翻云覆雨?
他张了张口,想质问,却忽然被猛地一推,踉跄了後退几步。
「看什麽!」
原来那男人反应过来後,态度也从惶惑不安过渡成恼羞成怒,见到这少年看向他的眼神凶狠的好似要杀人一般,又见他身形单薄软弱可欺,便想挽回颜面。
「没见大人正在办事儿呢?还不赶紧滚!」
他刚呵叱完,便听到身後清冷的一声滚,还以为是让这少年走,更不客气要上前抓人。哪知脚都未抬,就被一股大力提起,猛地往外摔,直滚出了屋外几圈才停下。
门内,花妖慢悠悠地收回手,拾起衣物,穿戴整齐。
沈异生一语不发,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做完这一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当然知道少年生气了,也知道生气的原因是不喜见到他与人行云雨之事。这些年,他已经小心避开,相安无事……今日完全是意外,说到底也怪不得他。
心里想归想,他还是开口道歉:
「异生,今日是哥哥的不是,莫要气了好麽?」
他伸出手,想向平时那般摸摸少年的头,却被避开了。
「他是谁?」
「……」
片刻後,花妖道:「忘记了。」
「忘记了?」沈异生不可思议。
那一瞬间,他突然想起很多事情,很多被刻意隐藏在记忆深处的事情,那些因为年龄尚小,没能明白的事情。
轰隆一声,像是推倒了梁柱的屋子,尘土飞扬後遗留下的废墟,通通都曝晒在阳光下,无所遁形。
「你和一个不认识的人,在我们床上……做那种事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脑海中忽地闪过,每隔几天便要洗一次的床单,一时之间,更是难以置信。
「从什麽时候开始……?」又恍然大悟。「啊,但是你不记得他是谁,所以每次都是不同的人?」
每一句问话,都在往他自己的心口上插刀。
他捂着脸,面容扭曲,「你说过,你做这事,只为享乐,所以你就这麽、就这麽──」
他本来想说,你就这麽渴望被男人操,甚至一点也不顾及到他的感受?
但是又猛然记起,他算什麽?
他沈异生算什麽东西?有什麽立场指手画脚?沈惑弦想和谁亲热,他哪里有置喙的余地?
只要对方说一句,关你何事,他又能如何?
他已经不是孩子了,作为孩童时,撒娇也许会让人心生怜惜,但都这个年纪了,这麽做,明显只会令人厌烦,对方若是不耐烦……
他不敢想。
数年来,他逐渐明了一件事,这个人就像是飘渺的浮云,从没有任何一个人、一件事,能让对方上心。即便是为了谁,驻足片刻──是的,他曾以为,自己是那个谁,但现实正毫不留情的赏了他一耳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到底,若是真对他有任何一丝顾念,又怎麽会做出这般事情?
几乎是瞬间,他的怒意,就被深深的恐惧和挫败完全笼罩。
「怎麽了?!」
江秉本还笑话着沈异生低着头快步奔跑,像极了隔壁的小狗,结果等对方一抬起头,却吓到了。
「你,你……这是怎麽了?」
沈异生摇摇头,「对不起,江哥……发生了点事,我没拿到平安符。」
「这没什麽,」江秉连忙摆摆手,「倒是你家还好吗?是出了什麽事?」
忽然想起。「是你那义兄怎麽了吗?」
沈异生本就难看的脸色,更沉了一分,江秉见状,也不再追问,只是拍了拍他的肩。
「今天药柜就由我来看顾吧,你到後头整理新搬进来的药材。」
「江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唉,去吧去吧,就你现在这模样,可别把客人都吓跑了。」
沈异生感激道谢,他一走进後头,隔绝所有人视线後,就再也支撑不住,靠着墙壁缓缓坐下。
双手自动地拆开那一包包油纸袋,药香味扑鼻而来,他几乎是不做任何思考、下意识地完成分装,包袋,清点的工作。
除了江秉在去赴崔姑娘的约时,换了他到前台,大部分时间,都是独自一人坐在里头,无思无觉。
「今晚在这儿过夜?」
沈异生捏着衣角,点点头。
「我今天真的,不想回去……江哥,如果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到外头坐着。」
「怎麽会不方便,我只是担心你啊。」
江秉关上医馆大门,领着他往内边走,里头有两小间,一间是元爷爷和元婆婆歇憩处,另一间则是给江秉。
「你跟你义兄说过了吗?」
「没有。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吵架了?」江秉笑了笑。「我也有三个弟弟,以前也常常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吵架。厉害些的,动手都有,扯头发啦,用牙咬啦,手臂上总给咬出印子呢。」
又问:「是什麽事情?」
沈异生沉默了下。
他也知道这种事情不应该和人谈起,但是这样的夜里,躺在陌生的被褥上,周遭充满未知的气息,他的胸腔就像被什麽挤压着。
再不疏导,就要炸开──
「不是吵架。」
他捏紧了被角。
「不是吵架……江哥,有一个人,每当你──」他顿了顿。「看到他同别的男人亲近,你就会很……很难受……」
──我该怎麽阻止他?还是我该怎麽才能不那麽难受?
一时之间,沈异生也不晓得自己要问什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秉见他停住,想了想,迳直问道:
「那姑娘知道,你心悦她吗?」
「心悦?」
他瞪大眼睛。
「你不知道?」江秉讶异道。
「你喜欢人家啊,你不知道吗?……唉呀,小沈,你看着精明,怎麽这事儿上就这麽傻呢!」
「我……我……」
他我了半晌,江秉打断了他。
「你心悦她,所以才见不得她同别人亲密。」又说:「是不是几日不见,你就会十分想念?不论做什麽,都会想起她?」
尽管他们日日相见,但的确,在药铺时,他总是会想着对方在做什麽。一到打烊,就像离弓的弦,恨不得嗖的一声,就飞回哥哥身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是──」
他原想说,我俩都是男人,但忽然又想起,沈惑弦曾说过,都是男人,怎麽不能?……「你想她只对你好,只对你笑,是也不是?」江秉又道。
只对我好,只对我笑……他心口一紧。
「是。」
「那便是喜欢啦。」
江秉翻了个身,凑的近些:「是哪家姑娘啊?肯定极其好看的吧,才能把咱们小沈迷的七荤八素……」
「是李姑娘?……高高瘦瘦的姚姑娘?……住在城东的那个?」
他一连讲了好几个药舖常客,沈异生都摇头。
「唉,好吧,不猜了,藏的真严……」江秉叹道。「但是你的心意,可别也在人家姑娘面前藏着掖着啊,你不说,姑娘怎麽会知道?到时让人捷足先登了,可别後悔。」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哥哥……
一想到沈惑弦,他的心口就疼痛得要命,如今,是他第一次晚上不在家里,那人是会担心他彻夜不归,还是会迫不急待,又找了个男人──
他揪着胸口的衣服,蜷缩着,不能再想了。
不能再想。
他死死咬着牙,距离那次,已经好久了……此生最难熬的一夜。拼命想要遗忘的画面,疼痛却丝毫不衰。
出乎他意料的,一大早,沈惑弦竟然坐在医馆外头台阶上。
是江秉开的门,原以为是客人,打了几声招呼,却见那人只是不动,盯着屋内。
那张脸,只要见过一次就决不会忘,即使对方只在沈异生刚做学徒的头几个月,偶尔会到医馆看看自己弟弟,之後便极少在此处露面,他还是认了出来。
「嘿,小沈,」江秉招招手,「那是你义兄吧?他好像来找你了。」
闻言,沈异生从内室里走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晨曦中,花妖端正地坐在下方,侧着身子,微微仰着头。
「……」
他垂下眼,一语不发,转身回去。
江秉不明白这两兄弟在闹哪一出,乾脆把前台工作交给沈异生,换自己躲到後头,避开花妖灼人的视线。
到了中午,花妖竟然还是坐在那儿,半分未移动。有好些路人因着他的容色,上前欲套近乎,沈异生虽不表态,却捏皱了好几张药纸。幸而花妖不知说了什麽,三言两语後,对方都悻悻离去。
江秉对他使了使眼色,又指了指外头。
「下午休息吧,反正今儿个病人也少,不差你一双手。」
「江哥──」
江秉不理他,把他推向外头。
「元爷那边我会说的,你哥等着你呢!还不快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看了看江秉,江秉只用下巴朝外扬了扬,便又忙着替客人抓药。
「……」
他深吸一口气。
沈惑弦一见他走来,立刻便起身,拉住他的手。
「异生──」
刚唤了声,便被打断。
「回去说吧。」
一路上,花妖紧紧拉着他的手,像是怕他跑了般。直到进了屋中,把沈异生推到椅子上坐着,又到柜子里拿了茶壶,熟练的泡了茶,片刻後,端着糕点和茶杯出来。
「……」
沈异生望着他,一动不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异生,是哥哥不对,」他温柔哄劝。「别不理哥哥了,好吗?」
昨日,在一连串质问中,沈惑弦找到了一个重点。
於是他说:
「以後……不会再让人进屋子里,也不会让人上我们床。」
他以为应当解决了,没成想,对方却满含怒意的追问:
「不让我见到,就是在我见不到的地方,继续做吗?」
「你不愿见到,我就避着,还待如何?」
少年不作声,低垂着头,从他方向看去似乎肩膀有些许颤抖。
他忍不住对自己如此斩钉截铁有些後悔,也许应该更委婉些,或者乾脆假意欺瞒──明明以往对其他人都因着嫌麻烦,能敷衍便敷衍了事,但在沈异生面前,偏生总是说了真话──他来不及说些什麽补救,就见少年抬起头,一张俊秀的脸蛋爬满泪水。
「怎麽哭了?」他大吃一惊,伸出衣袖就想帮少年擦脸,对方却抓住他的手,放在他的心口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衣衬下是少年鼓动的胸膛,属於人类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下撞击着他的手心。
「……好疼。」
沈异生喃喃道。
「当知晓你会在我见不到的地方和人亲热时,这里就好疼……疼得椎心刺骨,无法呼吸,只恨自己不能在场阻止。」
「但当真正亲眼看着你同他人翻云覆雨,这里却是疼的想死。」
泪水打在花妖手上,他被烫的一缩,心口处好像也跟着痛起来。
「……为什麽?」
「为什麽?」沈异生怆然一笑。「如果知道为什麽,就不会这麽疼了吗?」
他松开抓住花妖的手,忽然转身推开门,冲出去。
直至昏黄时分,少年都未归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因着担心,悄悄到那医馆瞧了瞧,发现沈异生一直待在里头,便放心回去。头一次,在搬来这镇子後,床上只躺着他一人。
他却也没像沈异生所想,随意找了个男人暖床,而是翻来覆去,脑海中尽是闪过,沈异生的泪水。
沈异生会这麽生气、这麽反对,无非就是人类的道德礼法,认定这是不贞,两个男子,更是违背伦常。
既然知道症结在哪,他想了许久,也做好妥协。花妖坐到沈异生对面,把自己整理一晚上的考量说出口:
「异生,你回来吧……被褥都换了新的了,哥哥保证,真的不会再让任何人进来,我知道你觉得脏,」他顿了顿,心中估量了会。
以往他一日,都要吸食数人精气才饱,自从和沈异生同行後,收敛许多,便一直饥饿难当,七日已是他的极限。
「就是找人,也会洗乾净身子再回来……不会把屋子弄脏。」
「不是的!不只是这样!」
沈异生终於按捺不住,猛地站起身。
「我只是,没有办法忍受,你和人做那麽亲密的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秉的忠告言犹在耳。
难道你要等着人家姑娘和人成亲,才後悔莫及?
「……哥哥,我心悦你。」
他低声说。
「我心悦你啊……」
说罢,他也不知为何,眼泪竟流了下来。
他过往十六年的人生里,所有的负面情绪,似乎都累积到这一天,爆发出来。
会委屈会撒娇的孩子,总地来说,正是因着他知道,自己有人疼、有人理。沈异生不愠不火的度过了他的童年,在漫长的冷漠里学会了忍耐,他以为自己应当是别无所求。
可他现在,却在用着可怜可哀的样子,求着这个人爱他。
这是多矛盾的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果这个人爱他,怎需要他这般作态;如果不爱,他的泪水又有多值钱?
听着他的告白,花妖先是一楞,继而恍然大悟。
「原是这样。」
他抓着沈异生的手,拉着他走进内室。紧接着,一把将少年推坐在床上,自己则是贴着他坐下。
沈异生设想过许多情况,却没想到,会是眼前这种。
冰凉的手指在他身上按压,从肩膀向下,小臂、胸膛,虽然还是略显单薄,却覆着一层薄薄的肌肉。
沈异生怔怔的看着他。
「我们先试试这个吧。」
哥哥凑上前,将他脸上的泪痕舔掉,沿着鼻子向下,含住他的上唇。
「把嘴张开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对方含糊说道。
他立刻张大嘴巴,把哥哥逗得笑弯了腰。
「……不是这样的。」
下颔被轻柔的捏住,「合起来一些。」,一个柔软的东西伸进他的口腔,他下意识的就追逐上去,被舔弄过的地方,立时又麻又痒,带着说不出的滋味。
在他快要难以呼吸时,这个吻终於结束了。
「……不哭了?」
他摇摇头。
「哥哥,」他小心翼翼的问。「这意思是,所以、所以你也喜欢我吗?不然为何……」
「喜欢啊。」
他张口结舌。「真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真的。」
「不是、不是可怜我?」
「为什麽要可怜你?」对方奇道。
沈异生捏紧拳头。
「那哥哥是不是以後,不会再和其他男人,做这种事……?」
「……」
花妖舔了舔嘴唇。
说实话,这点精气量,跟指甲盖差不了多少,但他还是嗯了一声。
原来他带着的人类小孩,也长到了可以交欢的年纪,只是因为朝夕相对,他又见证着对方成长,竟没有注意到,沈异生早已不再是个孩子。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再过一日,便是月圆,街上行人络绎不绝,小贩大声吆喝,闹得处处团圆,热闹非凡。
沈异生刚结束打坐,推开木门便见到倚在外头等他的明镜和沈惑弦──恰恰一人站在一边,互不相望。见他出来,明镜立刻迎上前。
沈惑弦他是知晓的,对他以外的人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不爱与谁攀谈;师姐却相反,尽管他没有多少记忆,但就这两日相处,应当是热情又开朗的性子。
可不知何故,这两人似乎以他为墙面,生疏着彼此。他能感觉到,明镜是带着些介怀,而沈惑弦却是避让。
他说起重伤醒转後,沈惑弦如何衣不解带的照顾他,又问师姐,自己从前在山上修道的生活,试图让两人热络起来,制造着话题,却收效甚微。
直到明镜私下里主动拉着他道:「小异生,你误会了,我的顾虑不是因着他是妖的身分。」
那又是为什麽?
他疑惑的问出口,他想不明白师姐对沈惑弦的不待见,明镜却不回答,只说:「师父和师兄弟都很想你,」又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不论发生什麽事,切莫忘记还有我们。」
他当然知道对方肯定瞒着他些什麽,可也不好追问,人家既不愿说,大约有其缘由,他不想为难师姐。
等找回记忆,或许就会知晓一切了。沈异生不急,从睁眼开始,这几日,脑子从没这麽清晰过,他自觉已经跨了很大一步。
到了市集,本来还三人走在一块,人群一多,他就下意识的牵着沈惑弦走,看到有趣的东西,立刻停下脚步,同对方分享。明镜走在後头,看着小师弟的背影,恍然想起对方刚进道观之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沈异生不过十五、六岁,稚气的脸庞上充满着到陌生环境的局促不安,躲在师父道袍後方。好容易多了个小师弟,她很高兴,拉着对方的手带着他到屋里,捧出糕饼糍粑,一个劲儿的往师弟怀里塞。
师父忙,她也乐意带着沈异生,相处多了,便发现对方眉间总有化不开的阴郁,时常会望着某处发呆。幸而随着时日渐长,师弟渐渐敞开胸怀,和明澄明岩相熟後,玩闹起来,偶尔会出现符合他年纪的飞扬跳脱。
几年後,他们随师伯下山历练,途经秋江,替一大户人家作法度去怨魂,那家主人十分高兴,无论如何都要挽留道长们招待几分。
师伯拒绝不得,也算了结因果,便同意住下两日,饭食一切从简。
难得能见识到修缮的规模极大的花园,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一样不缺,几个小辈们忍不住偷了懒,做完了早课就逛了起来。
「原来夫人卧床不起,真是有东西作怪呀!」
前面假山处,几个丫鬟正在聊天。
「我以前总不信,但是道长们做完法事後,夫人明显就舒服多了。」
「是啊是啊,今早夫人说想吃庆福斋的甜食,让阿耀哥赶着去买呢。」
一个声音怯怯道:「可是……你们不觉得恐怖麽?那鬼啊,可一直在府里呢……」
另一个坏笑着附和:「指不定就在你们打扫时,沐浴时,上床歇息时,睁着流着鲜血的眼睛,盯着你们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胆小的当即尖叫一声,打了那丫鬟一下,「坏死了!别说了!」接着是玩闹的嘻笑声。
明镜正要悄悄离开,忽听得一个丫鬟说道:「你们说,如果真有那种东西,那咱们大少爷,是不是也被迷了心窍?」
另一个立刻摀住她的嘴,转头看向四周,「小声点,你想被老爷责罚麽?」
「我,我就好奇嘛……」
「唉,少爷昨日又被老爷教训一顿,听说他为了讨好那人,还偷了夫人的宝钗。」
「不止呢,碧玉跟我说,少爷已经花了数百两在他身上,老爷还不晓得,否则要气死罗。」
「数百两……这麽多银子,都能把人赎出来了吧?」
「老爷不让──」说话的那个压低声音,几个女孩凑的极近,却一点也没逃过修道人的耳目。「那是男的呀,怎麽作妾?」
「哗,居然是男的──」
「听说那张脸,生的比女子还貌美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注意到师弟的脸色不是很好,只以为是身体不适,倒是明澄四处打听了下,回屋告诉他们那迷的吴家少爷找不着北的男子姓沈。但这种事情,也不好开口直问,他也只知道这麽多。
「要不,咱们半夜带着法器,去那家测上一测,是个什麽玩意,立刻便知!」
「去那儿?」明易大吃一惊,「你想被师伯逐出师门吗?」
明澄不解:「为什麽会被逐出师门?」
「你,你不是要去找那勾引吴家大少的人吗?」
「是啊!」
「他不是住在那……那个……」明易说不出口,暗示了半晌,明澄才听懂,瞪大眼睛,「我看别人指的位置,就在城东不远处,是巷内的普通人家。」
明易松了口气,讪讪笑了声:「是师兄误会了。」
「师父说了,只要妖物并未作乱,我们就不须打扰。」
一直默不作声的小师弟忽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明澄抓了抓头:「可若真是妖物,那便是吸人精气了。」
「师伯做法事时,我观吴家少爷面相,气色红润,没有疲累之状。」
听明镜这样一说,明澄便打消了念头,老老实实回屋睡觉。其他人也作鸟兽散,她留了个心眼,看着沈异生脚步一顿,拐了个弯,往外走去。
天色昏暗,石阶隐隐泛着萤光,就着微弱的光线,各式奇花异朵,点缀绿叶丛丛。白日夜晚,竟有不同景致。
最终青年在一株花坛前坐了下来。
轻风徐徐,带来满园香气。仔细分辨,花朵有白中带粉,粉中带橙,也有单纯的正红,朵朵重瓣,娇艳欲滴。
明镜等了一会,才跟着坐了过去。
她坐下时才发现,沈异生已经流了满脸泪水,毫无声息。
「……异生,你若是有话想说,但说无妨,师姐决计不会让第三人知道咱们的谈话。」
沈异生摇摇头,大约是觉得尴尬,努力用衣袖擦拭脸面。她便也陪着不走,心中完全没有嘲弄的意图,只心疼和些许好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过了许久,沈异生才道:「师姐,我恐怕不适合修道。」
她讶异的看向对方。
「师父说我尘缘未了,心有外物,修道最忌执念,执念不消,心不静,不静易生魔。」
她当时并不知晓沈异生未了之事,师弟也并未多说。
然而随着时日拼拼凑凑,再加上那一日,沈异生冲进阵法,以毕生法力替阵中妖物挡下雷劫,差点就要身殒道消,消息传回道观,那一刻,她便明白了。
惟有爱恨,执念不消。
大师兄明渊也正是和一狐妖纠缠,任其作恶,甚至重伤师父,叛出师门。
她不愿见到沈异生如此,喜怒哀乐皆系一人,若这人待他好也就罢了,可师弟显然并不快乐。一旦动心,便脱身不得,想这世间负心郎,也须得是无情之辈,有半分情意,便成不了陈世美。沈异生要能无情大道,或寄情他人,不受此苦,该有多好?
「师姐!」
沈异生回头,见明镜被挤到人潮後,赶紧拉着沈惑弦站到一旁等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师姐,咱们要买这铺子的糕饼,你看有没有喜欢的,一并带回去。」
「好。」
她凑上前,沈惑弦便缩着手脚,垂着眼帘,他容貌娇艳,蹙起眉头时,煞是可爱可怜,总是吸引着人上前安慰他一番。
趁着沈异生付帐时,他们站在店外,明镜开口道:「我什麽都不知道。」
闻言,沈惑弦怔怔的望着她,「异生从来没说过,任何跟你有关的事情,所以你毋须如此……」
她本想说装模作样,忌着口德,在喉头里滚一圈便又吞了回去。
片刻後,沈惑弦艰难道:「我……我不是……」他眼圈忽地红了,轻声说:「我只是这些时日太快活,所以忘了,他原先有多厌恶我。」
「我不知道他什麽时候会记起来,若是他不原谅我,我……我承受不住……」
你究竟做了什麽?饶是明镜,也不禁狐疑起来,毕竟沈异生脾气实在极好,她想像不出是什麽样的错事,才能让沈异生厌恶至深。
但她没能问出口,沈异生已经提着纸包过来,「走吧──惑弦哥?」他大吃一惊,想捧住对方的脸看清楚,但双手都提着东西,「怎麽了?为什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沈惑弦偏过头去,长发遮住他的脸颊,挡住所有表情。他拉起沈异生的手腕,拿过一袋纸包,「没什麽,异生,我们回去吧。」
沈异生还是十分困惑,不解的看向师姐,明镜摇摇头,在心里叹了口气。
回到苏家宅院,沈异生先是感激两位道长一月来的照料,再说自己隔日就要启程,回道观拜见师父青羽真人。
「恰好,我和二师叔也要回东蒙一趟,商讨要事,还请小友代我和师叔向真人问好。」
凌熙并不在,琦云看着也是神色匆忙,沈异生不多打扰,回屋和沈惑弦一起收拾行囊。
想到自己也有能团圆之人,沈异生高兴异常,只盼着能快些回到道观,了却一桩心事。之後再和惑弦哥一起,且游大江南北,边修道助人,如一散仙,也是快意。
他想的美好,忍不住对沈惑弦道:
「这是自从我醒来後,和惑弦哥共度的第二个中秋。」
沈惑弦勉强一笑,心中酸涩,不知还能共度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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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除了进山路时偶有颠簸,其余都十分顺利。
十数日後,行至良州,他们从下榻的客舍出来,见天色尚早,便寻了间茶楼。二三楼包厢皆坐满了人,沈异生便找了一楼大堂的角落。
刚落座,外头又进来一群人,小二忙着搬桌椅挪地方。沈异生喝了口凉茶,抬头一看,来者居然都身穿棕黑色道袍,在一众灰衣之间十分显眼,面上皆有疲惫之色。
「道长们都请坐,先喝口茶,润润喉,哎,您看看,咱们今儿生意好,需要等上一会,还请道长们多多担待。」
「无事,我们不急,随意上几盘素菜即可。」
「好好好。」
小二一阵点头哈腰,便去招呼其他人。
一个尖瘦脸男子道:「师兄,咱们这还有多少脚程?」
坐他斜对面,年纪稍长的男子摇摇头:「难说,快的话十五日内,慢的话半月有余。」
众人叹息一声,一人又问:「道门究竟是发生何事?怎麽突然就让咱们赶回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男子犹豫了一下,「信上没说,但我听师叔的意思,似乎与妖王有关。」
他身旁的人当即嗬了一声,「妖王?」
「妖王要复出了?」
「怎麽可能,那把剑还封印在咱们山里呢,而且师父不是说,里头的妖魂早就灭了?」
「你傻呀,」一面容清秀的女子道:「如果真的灭了,还需要封印吗?封印不就是为了怕里头的东西作乱?」
那年轻道士被一通反问,张口结舌道:「那师父为什麽这麽说?」
「肯定是怕你们打妖剑的主意呗。」
年轻道士喔了一声。
他们音量虽不大,却也没有刻意压低,全教有心人听了去。
明镜悄声道:「观其服饰,应是东蒙的道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相逢也是有缘,」沈异生问:「师姐,你一路走来,有没有听到什麽传闻?」
明镜回忆了下,摇摇头:「这倒没有。」
言谈间,小二上了菜,那桌人也转而谈论其他事情,他们并未久待,草草解决完後,就包了几样小食,看着竟是要继续赶路。
原以为不过是个插曲,没有想到,当他们一行到达水陆相交的襄州,车水马龙中,再次见到行色匆匆的道士们。
这回各门各派服饰都有,似乎都是赶着回道门。他们听了一耳朵,只得了些信息,明镜见一桌有相熟的人,拎了壶茶乾脆的过去打探。
「琦云师叔同我说过妖王的事,」沈异生向剩下的那人凑近了些,悄声将琦云的故事复述一遍。「细想起来,总觉得背後另有主谋,赦恶虽好战,却无意於权力斗争,否则也不会一个人待在山林之中,不与尘世往来。」
沈惑弦想了想,「许是起了贪念?刀剑舔血,常覆戾气,本心正是杀戮。陡然接触花花世界,还未改变心境,道长一走,无人可再管束。」
沈异生点头,又好奇道:「妖物开得灵识後,七情六慾便与凡人无异麽?」
沈惑弦微微一笑,「会受本心影响,除此之外,同人一般,千百种人便有千百种妖。」
明镜正好回来,朝他俩使了使眼色,沈异生会意,一道走出茶楼。
转进小巷,明镜说:「听闻东蒙修书一封给各山门道长,统共两件事,其一是否曾见过本体为镜的妖物,化形後,乃一面容艳丽、衣着华贵的年轻女子;其二提醒门中弟子,祸乱将至,备其不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镜妖?」沈异生讶异道。
比之生灵,器物成妖要难上万分,他很快就联想到另一个剑妖──妖王赦恶。
「妖王灵识并未被打散,只是陷入长眠,被诸位道长合力封印在後山一洞窟中。前些时日,剑身嗡鸣作响,东蒙道长进山察看,原是那妖王有口信。」明镜道:「他说自己早年曾与一镜妖有旧交,自琦云道长离去後,他也独自下山几回。一日,於湖中见倒影,水面上,却不是他,是那镜妖。」
习惯同人相处後,赦恶也不那麽抗拒他人亲近,镜妖时时找他说话,不知不觉间,便熟稔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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