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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摸一下。”兰迪示意辛戎靠近。

辛戎收起手帕,有些迟疑地伸出手,摸到了小马的额头。

那么温暖,那么鲜活。似乎每一次呼吸、每一根神经跳动,都与这额头相连。不止,这匹马继承的血脉、家族,也在这额头上显现、延续。

“它好热。”辛戎道。

“是的。”兰迪笑笑,忽然将掌心覆盖在辛戎的手背上,带着他抚摸。

辛戎愣了愣,有些别扭于男人的大胆,但如果自己表现得夸张,是不是像个小丑。

他灵机一动,“哟”了一声,有些嘲弄的,“兰迪,你现在这样,真的很美国人……”

兰迪一怔,才会过意来,自然而然的动作,造成了误会。他抿抿唇,撤开手掌,想为“不知分寸”道歉。辛戎忽然警惕地转身,看向马房门口。

“怎么了?”

“我好像听见有人叫我。”

“是吗?”兰迪蹙眉,朝辛戎张望的方向看去,一无所获。

“没什么,”辛戎收回目光,“可能是我听错了。”

话是这么说,心里却不这么想。他今天来马场,当然不单纯为了看马。

他早就打听到香港人要来,亲自上阵聊一聊出售达发事宜。他不出面,佩德罗帮他操盘,可他不放心,心神不安——隐隐绰绰的第六感上线,不言而喻,这第六感救过他许多次。他不准备逃,决定直面危险。

他转身,安抚似的拍了两下兰迪肩膀,眯眼笑,“好了,看够了,该去跟你爸爸打招呼了。”

一起来的人接连上了牌桌,嘴里衔着烟,手里搓得阵阵响,谈笑风生,好不快活。祁宇站在一旁,觉得自己越来越多余。

他枯坐了一会儿,翻动手边英文报纸解闷,还是觉得没趣,目光投向室外,心里一动。

他沿着砖石路溜达,漫无目的。

香港马场没有接连起伏的宽广山丘,马厩扎根在寸土寸金的地皮,像放大版的鸟笼,狭长、阴暗,每次进去,就像置身洞窟,气短胸闷,怪不得公马们常常养得焦躁,不得已被阉,成为骟马;牧场更是简陋,哪像这里,有正儿八经的肥沃绿草,供马儿啃食;若要是深层究原因,还是博彩受了管控,各大马房一落千丈。

汪泽委派他们一行人来,表面确实是考察,实际上是查清楚这次收购方的背景,对方出价着实令人心动,但也不想糊里糊涂做了买卖。中国人做生意,就是这般,宁可自己堂皇吃闷亏,也不愿意不明就里着了别人的道。

祁宇走着走着,忽然顿住。

他不可置信,眨了眨眼,像是要驱散眼前的迷津。

辛羚口风紧,任他怎么引导套话,还是装作无知。或许,与社会断联了这么久,这五十多岁的妇人是真的无知,他不好逼迫太紧,又答应辛戎保持距离,只好作罢。

可他太想知道辛戎这些年去了哪里,在干些什么,为什么当初可以离开得义无反顾。

那样一通电话后,他翻来覆去的无法安睡,没想到,牵肠挂肚的对象,就这样不设防的出现了。

他不敢确定,刚刚那人,真的是辛戎吗?会不会只是很像他的人?他只瞥见了一个侧脸,耸肩抽着雪茄,看起来恣意又傲慢,哪有一点当年的影子。此外,腿是怎么了?怎么像是有些瘸?

他回过神,被一肚子的疑惑填充,跟着那一双背影,蹑手蹑脚来到马厩,隐蔽地站在门口往里窥伺。

貌似辛戎的男子,包裹在灰西装下,身材颀长,肩背宽阔,模特一样。他左看看右看看,时而摸一下马,时而与身旁男人交谈,刚刚,像是被什么好玩的笑话逗乐了,咯咯笑起来。

他身边那男人眼熟,是今早带他们游览的。此刻像是迎面中了什么迷魂烟,眼神缱绻,缠绵地盯着对方面庞,随后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意。

黄色灯光高低起伏,灰尘在光线中飞舞,两人沐浴其中。

辛戎伸出手,亲昵地抚上男人肩膀,拍了两下。然后,又停留,掸掉了男人身上的什么东西。

一切是那么自然,没有特别热情,甚至连明显的勾引都算不上。

不过在他俩之外的局外人,一眼就能领悟,那之间到底藏着什么。

祁宇隔着段距离,一股怅然与嫉妒夹杂的情绪冲了出来,炙烤着胸膛。

辛戎。

他在心里叫他,没料到,竟叫出了声,音量不算大,只是在对方转身的那瞬,他却下意识捂住嘴,飞快地避开,躲到阴暗处。他有些恍惚,自己刚刚喊出声了吗?

辛戎比以前更让人吃不消,祁宇甚至感受到了一种毛骨悚然,那种明明睥睨一切却装得体贴动人的模样,是过去的辛戎不曾有的。

他甚至不敢从正面去认认真真打量他,真要命,辛戎不再是他所熟知的那个辛戎了,然而他依然着了他的道。

不行,现在还不能鲁莽,他得理理思绪,思忖接下来该怎么做。

辛戎跟那男人要一块出来了。

祁宇定了定心神,疾步走回屋子,心里逐渐有了计划雏形。

作者有话说:

迟了一周才更,但也没什么人催我。

第11章 10

10

辛戎还未进屋,站在门口,就听到了里面传来哗哗响的搓麻将声音。兰迪替他推开屋门,作了个“请”的姿势。他一笑,大方走了进去。

牌桌上的人打得正酣,没注意到他来,不在牌桌上的,认识他的,都过来跟他打了招呼。不一会儿,身旁就围拢了人。

这时,从屋子的另一端有人过来,却在几步之遥外站定。辛戎注意到了。

辛戎穿过嘈杂、还有数个肩膀,与来人面不改色地长长对视。

祁宇料想过辛戎的种种反应,惊诧、欣喜、冷漠......然而目前看来,不是任何一种。他看不清楚,他只看得清楚自己的感受,炫幻,彷佛要立刻晕倒,他多么想不顾一切地上前,可他克制住了,不敢失控。他代表汪泽而来,眼下要撑着,不能有半分失寸。

“杰温——”左兆霖在牌桌上向辛戎招手,“你来了!”语气很是惊喜。

辛戎扭过头去,应了一声。

左兆霖接着问辛戎懂麻将吗?辛戎略一沉吟,而后笑着道略知一二。左兆霖来了劲,邀辛戎上桌玩几把。辛戎没有推却,恭敬不如从命。

左兆霖让出自己位置,辛戎坐下。祁宇目光死死锁住辛戎。

兰迪并不懂麻将,可并不妨碍他想靠近辛戎。他走到辛戎身后,站定,一脸温和地观察牌局。

辛戎洗牌没那么利索,捻牌时却很有派头,出牌也有自己的调,就算给人吃了牌,嘴里毫不咒怨,垂眸认真地看牌。几局下来,辛戎只胡了一把,他顶着一张雅致的漂亮脸蛋,用中文夸赞牌桌上的其他人,自嘲“关公面前耍大刀”,明明知道他话里有夸张成分,欠缺客观,各位仍然受用,心旷神怡。

辛戎觉得氛围到了,问起他们来这里作访的目的。嘴巴不牢的立马回,为了一场并购交易。

辛戎“哦”了一声,去瞟左兆霖。左兆霖没什么反应,像是没打算藏着掖着。他趁着洗牌间隙,转头又去看兰迪,兰迪大概是听不懂中文,跟他眼神交汇了下,友善地一笑。他心里瞬间踏实了不少。

“那您呢,在哪里高就?”一直在旁闷不吭声的祁宇,突然发问。

辛戎的目光不疾不徐投向他,“我?对我这么感兴趣?”

时隔多年,祁宇再次以近距离看见了辛戎的眼睛,黑眸里带点绿,在遥远的过去,另一片大陆,美得奇异,受人排挤,而在这个国度,似乎恰如其分,依旧美,但也接近于真实。

“是的。”祁宇这次没有退缩。

“和老左一样,”辛戎淡淡一笑,“吃同一口饭。怎么称呼您?”

祁宇一愣,看来辛戎是真不打算在外人面前同他相认,这样也好,省得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他既然找到了他,这一次,就不会再让他轻易从自己身边消失。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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