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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元朗区的一家公共图书馆,那些过去的旧报纸,被录入进了电脑系统里。阿吉对电子系统完全不感冒,上手太慢,还不如辛戎自己来;兰迪应付不来繁体中文,只能帮着看一些英文报纸上的消息。辛戎也没指望别人能有太多协助,这本来就是自己一意孤行要完成的事。
他花了半天时间,才学会得心应手地搜索信息。害怕错过任何一点有用信息,片刻不停地盯着屏幕,眼睛和脑袋,早就疲乏不堪。
兰迪让他稍微休息一下,他只是笑笑,坐在椅子上,抻了个懒腰。兰迪担忧地看着他,抿抿唇,没再继续劝。心里明白,劝辛戎还不如劝自己。
辛戎又把目光放到屏幕前,点着鼠标,转到下一页,又下一页,眉头紧皱,渐渐又舒展。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是查出来了些眉目。他关上电脑,起身,拍了拍兰迪肩膀,再走到趴在桌子上打盹的阿吉身边,俯身,捏住他鼻子。
阿吉窒息着醒来,刚想破口大骂,就看见辛戎一张饶有兴致的笑脸,眨眨眼,说:“走吧,回家。”
对上辛戎,阿吉发到一半的怒火不得已熄灭。
辛戎补充道:“羚姐给我发了好多条短信,叫我们回家吃饭。”
在车上,兰迪发现了辛戎一扫疲乏,状态格外高昂,他小心翼翼问,是查到了什么吗?辛戎故作神秘说,回去告诉你们。
到家,辛羚还在厨房里忙碌。她听见玄关的动静,从厨房探出脑袋,愉快地跟仨打招呼,让他们再等上一刻钟,就能开饭。
辛戎把俩人带到自己房间,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说出自己的发现。
当年,绑票的主使人,嫌疑人员从王启仁的三个儿子,亲朋好友 ,公司上下职员都怀疑了个遍,但警方一一排除了,这些人都有完美证明,没有作案时机,所以调查一时陷入了僵滞。此时,有一家报社的记者提出质疑,有没有可能“受命行事,拿钱办事,替人消灾”呢?舆论很快又导回到王启仁亲属好友身上,认为熟人作案的可能性很大。这位记者的发声,很快被王的亲友抵制,并且还发出联合声明,若是他再无中生有造谣,引导舆论风向,随时面临起诉。
不多久,这位记者协助破获了一起两岸三地的特大洗钱案,拿到独家报道,一时风头无两,并顺利得到升迁。自然,他也渐渐地不再跟进吃力不讨好的王启仁绑架案,甚至还撰写了一篇报道,推翻自己之前的猜测与怀疑,向王的亲友致歉。
辛戎忽然停下来,问两人,听出来什么猫腻了吗?兰迪和阿吉面面相觑,有些懵。
辛戎叹了口气,叹他俩的朽木不可雕,“这么明显的被收买?你们看不出来?”
阿吉疑惑,“这记者被人收买了?有什么证据能证明?”
辛戎转身去书桌,从抽屉里掏出来之前找到的一沓沓发黄报纸,铺陈在桌面,指着被红色水笔圈出来的同一个名字——是那记者的大名。
“他报道王启仁绑架案花费了巨大精力,当时,几乎所有的深度报道都是他写的。我还特地查过当年的发行量,对比了下,只要由他撰稿的关于王启仁绑架案的报纸,发行量是要远高于其他报社的。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普通民众对他写的东西,深信不疑,甚至津津乐道。他把矛头又一再指向熟人作案,王身边的嫌疑犯对他忌惮,当然有迹可循。就算是假的,也容易以讹传讹,变成真的;那如果要是真的呢?难道不会更……”
尽管还有些词句听不太懂,但不妨碍兰迪开窍,立马接茬,“如果是真的,就会惶惶不可终日,生怕有一天露出马脚,查到自己头上。你的意思……有人拿洗钱案作筹码,跟这记者做了笔交易,希望他放弃报道绑架案,转移公众注意力,从而避免嫌疑?简而言之,他收了钱,被买通。”
“宾果!”辛戎抱臂,点点头,颇有种名师出高徒的欣慰,“钱是一方面,声望与地位,也是一方面。一箭双雕。洗钱案的独家报道,可比绑架案要难拿到多了,更何况这还涉及到台湾和内地,最先拿到一手资料的,可不是一般媒体人。他这篇报道的细节、叙事,相较于之前那种花边新闻式的报道,采取了更加专业的视角,措辞都无比官方。有了这篇报道作为底气,一跃成为首屈一指大记者。我查了查,他现在应该是这家报业集团的主编兼董事了。”
此时,辛羚的声音在房间外响起,喊仨吃饭。辛戎举起食指,压在嘴唇上,朝其余两人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带着笑意回辛羚,“来啦!”
饭桌上,辛羚问他们,在房间里偷偷摸摸聊什么呢。阿吉反应快,故意胡诌,羚姐,他俩帮我做参谋呢。
“参谋什么?”辛羚好奇。
辛戎和兰迪对视一眼,也竖起耳朵,纳闷这人会怎么编。
“感情问题呗。”阿吉说,“我最近交往了个新女友,但她对我老是忽冷忽热的。我以前没这种感觉,跟别的女仔交往暧昧时,我都特别自信,认为自己风趣幽默,但认识她之后,我觉得自己像是变了。我突然感觉自己变渺小了,在她面前抬不起头来,无论是说笑话还是哄她开心,她都是淡淡的,她越这样,若即若离,我越是渴望与她有亲密接触,像上瘾似的……”
辛戎忍不住想打岔,差点脱口而出,“你真交了个新女友吗”,可一想到阿吉是为自己特地转移话题搪塞辛羚,忍住了。
辛羚笃定说:“那就不是对的人呀。”
兰迪伸着筷子,正要去夹菜,忽然手一抖,停在半空中,过了好一会儿,才讪讪收回来。
吃完饭,辛戎送两人下楼。他在电梯下降途中分配了任务,命阿吉去查那位浑身疑点的记者,最好能查个底朝天。阿吉有社团的兄弟,打听小道消息总比他和兰迪俩异乡客要来得轻松。
阿吉坐出租车先走了。兰迪掏出烟,问辛戎抽吗。就像是故意拖延相处时间似的。
辛戎也不戳破,接过一支烟,点燃。
“汪泽和祁宇,你觉得他们在这宗绑架案里扮演了什么角色?”辛戎突然问。
兰迪掸了掸烟灰,蹙眉,“不好说……任何一种角色都有可能。主谋、从谋 ……可光从表面上看,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的。”
辛戎叼着烟笑,像是笑他的语气这么不确定,“你觉得我查对方向了吗?”
“你不是说过,他们之前有过节……那么,他俩为了报复,或者争取别的什么利益,很有可能参与绑架案……”
“王启仁以前借过钱给汪泽,按理算是生意伙伴,在中环的一个项目中,他本来想跟汪泽共同投标拿地,但汪泽反过头来跟周津友合作了,把王启仁踢出局……你说蹊跷不蹊跷……虽然后来仨都闹掰了。”
“商场上从来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反目成仇的例子不要太多。”兰迪停了停,语调无缘由地变得冰冷,像要无情揭露什么,“为了越爬越高,人也是可以被拿来献祭的。”说完,他却被自己窘住了。
辛戎没那么在意,皱着鼻子,做了个鬼脸,“对,你说得对。这么浅显的道理,我怎么就忘了呢?”
兰迪不认为辛戎在自嘲,反倒更像是提醒自己。
沉默下来。
无话可聊时,聊天气大概最保险。十一月底的香港,街上的圣诞气氛渐浓,却依然没什么冬天的寒冷气息。
兰迪碾灭烟头说,香港好像只有夏天。辛戎笑,夏天不好吗。兰迪犹豫了一下,夏天过久了,偶尔还是会想念纽约的冬天。
辛戎做了个缩脖子的动作,“纽约的冬天可是真心冷,感觉直到五月都得开暖气。”
“何止冷,还爱下雨,一旦下雨,街道上就会脏水四溢,不仅有脏水——”
辛戎心有灵犀地接过话,“还有垃圾和行人们暗暗的咒骂。”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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