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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我不大过生日……”陆觉翻了个身,无奈竹床却太小,伸展不大开,略一动弹就要掉下地去,“你是什么时候的生日?以后面条我也要陪你一同吃。”说着就坐了起来,揉着眼睛嘴里头还是嘟囔,“你也喜欢吹蜡烛,唱生日歌?我总瞧着他们弄那些洋的没意思,但要是你也喜欢,那也好。你告诉我,我记着日子,提前就给你定好了好不好?”说着伸出手臂来圈了个大大的圆,“喏,就这么大的,好不好?”
真是不得了。
陈卿言哪儿知道自己一句话捅了个马蜂窝。陆觉怎么喝多了竟是个话痨?还是个缠得人苦笑不得的话痨。
耐不过这人一遍一遍的问,陈卿言只得一五一十的说了:“我的生辰好记,是中秋节的前一日。”
“中秋节的前一日……”陆觉重复了一遍,又继续问道:“你今年多大?”
“二十五了。”
“嗯?”陆觉一顿。
“那我该叫你……小陈哥哥?”
第23章 冤
这还得了?
陈卿言的耳根像是被人点了一把火,灼热的烧了个痛快,蔓延着红到了脸上。
“你……你叫我什么?”
“恩……小陈哥哥……”陆觉大概是想要站起来离陈卿言再近些,却身形跟着晃了晃,竹床吱呀一声,一个不稳又一屁股跌回了原处,只是陈卿言心急怕他摔着,向前要扶他,却没他跌下去的快,迎上去的时候,陆觉就倾着身子把脑门儿抵在了陈卿言的前襟,重心不稳的往下滑,直到滑到了肚皮上。
“你……哎呀。”陈卿言抓着这人的肩膀,几次想推起来让他端正的坐着,这人却似浑身没有骨头似的,软趴趴的贴得更紧,像是对陈卿言把他推出去的举动分外的不满意,像是带了气似的不断的哼着。
“你怎么这样难缠……”陈卿言累了一头的汗,也就由着陆觉在自己身上赖皮。只是被这人额头抵着的那块儿小小的地方,这人的温度隔着衣物透了过来,还要比别处更热些,总归是多年未与别人如此亲近,这让陈卿言有些别扭。
“小陈哥哥嫌我么?”见陈卿言没了动作,陆觉愈发的没完没了起来,将整个脸贴在了陈卿言的身上,在他粗布的大褂儿上蹭了又蹭,鼻腔里全是陈卿言的味道——是衣服上的皂角味儿,是他薄薄的汗意,是五月初夏的轻风。陆觉闻过了那么多高档的香水味道,仔细回忆起来,大概是没有一种能与这种再普通不过的味道相比。
“别再叫我这个就不嫌你。”
“我是十一月初三的生日。小陈哥哥。”
陈卿言苦笑不得,“谁问你了。”
陆觉其实这时酒早已经被院中的凉风吹透了大半,他只是乐得装醉,这样的机会总是难得,陆觉不得不抓紧时间去把握——他也仍是在小心翼翼的试探,陈卿言未拒绝便已经足够让他满心欢喜,这一刻分外满足。
饭菜上的齐备了,人们推杯换盏之间,气氛也渐渐热络起来。陈卿言虽不大喜欢这样的场合,但有陆觉在一旁也尚可,再加上做东的这位孙铎又是北平人,与陈卿言有诸多可谈来的话,陈卿言也并不觉得尴尬。
“陈先生在哪里高就?”席间不知是谁问了一句。
“我哪儿谈的上什么高就,在庆园茶馆撂地说相声,诸位有空过去捧场。”陈卿言放下手里的茶杯,认真的回答着。
“说相声的?我平时也爱听这些玩意儿,正好给我们说一段听听解解闷儿吧!”
陆觉凝神看去,说话的这个青年梳着油头,穿着一身顶好料子的西装,只是他并不认识。孙铎爱热闹,这屋里有几个陆觉都瞧着面生,但也没有什么所谓,总归是对陆觉客客气气的。但这位却十分讨厌。
陆觉是知道陈卿言的脾气的,虽是卖艺,但尊重二字总得摆在这一切的前头。这人真是活脱脱的欠打,明明都是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朋友,却好似他要比陈卿言高贵的很,一副大爷架子拿的倍儿足,连正眼都未瞧陈卿言一眼。
“……”陈卿言咬了咬嘴唇,脸色瞬间黑了。
“就说报菜名吧!”这人果真是个没眼力见的,说话愈发的蹬鼻子上脸起来,说到底是知道陈卿言的身份,压根儿就看不起他,自然就把他当成了饭桌上添趣儿的玩意儿,肆意的指使。孙铎这时正与纪则书商量着法租界内的一块儿地皮值不值得买,说得正热络,并未注意到这边。
“让你说一段呢!”可陈卿言迟迟不答,这人大约是觉得在人前失了面子,语气里带了几分怒意,“没听见?”
“你这么爱听报菜名不如你说一段儿听听。”
陆觉的声音带了渗人的冷意,显得格外突兀。
“这是怎么了刚刚不还好好的?”孙少爷这才注意到这头不大对劲儿,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瞧着陆觉与陈卿言的脸色不妙,于是赶紧来劝。“都消消气,来来来,喝酒喝酒……”
“罢了罢了!”这人其实一打陆觉开口时就知道惹了祸,但却仍是拿眼睨着陈卿言逞强道,“既然陆四少爷说了,今日就饶了你这个臭说相声的……”
话还未说完,一杯洋酒结结实实的迎面洒了一脸,一滴未剩。
这一杯陆觉泼的利落,这人连躲闪的机会都没有,一身西服定是毁了,本是个体面极了的少爷,却在众人面前落得如此狼狈,气急败坏的抹了一把脸,却不敢朝陆觉发作。
“他报菜名的贯口说的太好。”陆觉淡然开口,“一段说下来就像满汉全席摆眼前了似的,今日未让你听得是陆某的过错,特意罚酒一杯敬您,这杯喝得还算痛快?”
一场饭局不欢而散。
“给孙少爷添麻烦了。”陈卿言站在陆觉的身边,语气里尽是对孙铎的歉意。
“他也是活该。”孙铎不甚在意的笑了笑,“改日三不管,我一定去。”
陆觉仍是照例开车要送陈卿言回去,早已经在车边站着,就等着他上车,可与孙铎道别之后,陈卿言居然理也未理陆觉,就这样扭头顺着原路往回走。
“你这是干什么?”陆觉追上他攥住了手臂,却被陈卿言狠狠一甩,挣开了继续朝前大步不停的走。
陆觉知道,陈卿言必然还是在为那人席间说的话生气。自己纵然是问上千句百句,他也不见得会回答自己。索性车就扔在了原处,陆觉也一并与他走回去就是了。
路上倒还好说,陈卿言总管不了陆觉走何处的路,只是一进了院,陆觉还未来得及跻身进屋,就被陈卿言结结实实的锁在了外头,任是怎么敲门也不肯开。
“陈卿言,你这么狠的心。”陆觉敲得累了,背靠着门,他知道陈卿言就站在门口,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楚。“又不是我说的,你却要找我撒气。”
“我不该同你去。”门内的人终于肯吭声了,却是要比不吭声还要急人。“陆觉,你同他们是一样的。”
第24章 对不起
像今日这样遭人轻蔑的情况,陈卿言在北平时不知遇到了多少回。
那时他刚谋了相声的这条出路没多久,岁数虽然不大,但是唱的也已经不错了。北平街头说唱的场子,陈卿言几乎走了个遍——哪儿热闹赚钱就去哪儿。但最屈辱的,还得说是晚上去妓院里头说相声。
那些个胡同里头,闪着些忽明忽暗的灯,外头有几个龟奴不住的吆喝着,总有来来回回逛进逛出的人。陈卿言打心眼儿里头其实是有些怕这个地方的,但是为了混口饭吃,他还得应着头皮往里头走。
陈卿言像每一个往常的日子一样,堆起了一脸的笑来,自打他娘死后,无依无靠的生活已经将他磨练出了大人模样,客客气气的对门口的龟奴说道:“辛苦辛苦!您听段儿相声吧?”
那龟奴斜靠在门口,并未说话,其实这小孩儿总来他们也算认得了。陈卿言是个有眼力价的,瞧着人家并不忙,他赶紧唱了两句太平歌词:“汉高祖有道坐江山,君正臣良万民安……”边唱就边往里头走——人家要是忙时是万万不敢唱的,被人撵出去不说,免不了挨一顿骂,这些都是轻的,只是这一晚上就又白废了。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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