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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阿婆笑开，没什么牙齿的嘴唇弯起的弧度很大：“可不是嘛，那臭小子在中考前，也想上县城里最好的高中，一连两个月都把自己关在家里复习，他就不是读书的料，成绩没提上去，把自己憋出病来，又不太敢去打扰你。你上了高中以后，我就跟他说过，你注定不属于这里，他还发了好大一通火呢。”

盛珉心说，难怪中考即将来临那段时间，他都没看着孙正人影，以他为首的一群小混混倒是成天在校门口闲逛。

孙正在镇上读完了高中，好像就没再上学了，盛珉不太爱去关注自己不在意的事，也就自动忽略，他高中三年，只想考个好大学，带姥姥去看病，带姥姥走出芜乡这个地方，去外面的世界走走。

但是，盛珉好像从小到大，都很倒霉，他想要如愿的事，就没有实现过。

无论是姥姥，还是明炡。

他留不住姥姥，也留不住明炡。

盛珉精神恍惚了一下，捏了捏筷子，假意关心说：“奶奶，阿正现在在做什么？”

说到孙子，吴阿婆眼睛更亮了：“他啊，高中毕业后，就和他的那些朋友去县城上班，读书不行，他干别的倒是可以，开了一家烧烤店，生意越做越大，听阿正妈妈说，每天晚上的生意好得不得了。他在县城买了两套房子，一套给他爸妈住，一套自己住，周末回来看看我。阿正很孝顺我，总是劝我搬去一起住，可我啊，就想守着这套老房子。”

“奶奶，阿正真的挺有本事的。事业有成，他又是个alpha，应该结婚了吧。”盛珉由衷夸赞孙正，至少在照顾、孝顺老人方面，盛珉比不上他。

吴阿婆叹了口气，摇摇头：“他眼光高着呢，谁都看不上，儿子儿媳给他找了很多条件相当、容貌好的omega，他一个也没中意，我一个糟老婆子，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还有没有机会看到他娶妻生子。”

盛珉握住了吴阿婆的手，安慰她：“可能结婚这种事，要看缘分吧。”

吴阿婆说：“是啊，就算强行逼着他结婚了，也迟早会离婚，不是他自己选的，他过不下去的。”

“珉珉，你是打算就在老家发展了吗？”她怕了拍盛珉的手背，“可我啊，总认为你不属于这里，就像你妈妈，她长得那么好看，我们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哪困得住她呢。不说这些了，吃饭吃饭。”

“嗯。”盛珉轻轻应道。

吴阿婆提起妈妈，盛珉就想到了姥姥卧室的那张合照，那时候，盛珉的妈妈还在上初中，容貌就已经称得上惊艳夺目，灰蒙蒙的老照片，掩盖不去美人的痕迹，但盛珉却很讨厌这张脸，包括继承了母亲美貌的他自己。

姥姥临死前，嘴里念叨的还是母亲的名字。

可见有多放不下她。

吃晚饭，盛珉帮着洗碗扫地，又帮吴阿婆一起去后院喂鸡。

盛珉给在地上的碗添水的时候，吴阿婆突然很伤感地喊了一声盛珉：“珉珉。”

盛珉握着瓢，不明所以抬头，撞入老人家湿润的眼眶，他连忙放下手里的瓢，站起来，有点不知所措：“奶奶，怎么了？好端端的，你怎么哭了？”

吴阿婆佝偻的身子努力挺直，她说：“其实，我知道你和阿正不亲近的原因。”

以前吴阿婆还以为是因为盛珉从小没有父母，性格孤僻，才会除了姥姥，谁都不亲近。

直到有一次——

吴阿婆看到自家孙子是如何过分欺负盛珉，她才明白一切。

孙正自小被双亲宠坏，而她也舍不得对唯一的孙子说重话，导致他性格顽劣、蛮不讲理。

那晚，她照常叫在门口写作业的小盛珉来她家吃饭，给两个小孩盛了饭，她又被邻居拉走说去她家拔几颗大白菜去，她走到一半，想到还有两道菜在锅里热着，就让邻居先去，她马上跟上来。

吴阿婆急匆匆往家里走，餐桌却不见两个小孩，她手在围裙擦了擦，往厨房去，就听见后院传来小孩的声音，后院当时才刚圈出一块地，作为鸡圈，养了几只公鸡和母鸡。

吴阿婆自然认为两个小孩饭不吃去看鸡去了，等她跨入后院的第一步，就看见八岁的盛珉被自己孙子孙正压在地上。

孙正到五岁还在喝奶粉，长得比同龄人高出一大截，又高又壮，盛珉营养不良，瘦弱纤细，皮肤又白，柔弱得像个女孩子，反抗的力道在孙正看来，简直是挠痒痒。

孙正将盛珉的脸，往装着隔夜臭掉的饭的破碗里按，一边学着电视里的恶人放话：“你就是个没人要的小野种，会读书了不起啊，我奶奶天天拿我和你作比较，烦都烦死了。”

“跟个娘娘腔似的，看着就烦，我告诉你啊，以后别来我家吃饭了，你要是有胆子把我欺负你的事告诉我奶奶和你奶奶，你就等着挨我揍吧，听到没有，以后别像个乞丐似的来我家白吃白喝了。”

很难相信，这是一个从八岁小孩说出来的话。

第48章 比皮皮虾还皮

吴阿婆缩回了厨房，捂着胸口，直愣愣地瞪着厨房的屋顶，依旧不敢相信这是她的孙子。

在她印象里，孙正顶多皮了些，蛮不讲理了些，怎么会这么恶毒呢。

吴阿婆悄无声息离开，一路上，心不在焉地想，难怪每次叫盛珉来吃饭，他都很为难，可在她朝他伸出手时，他又乖乖跟她走。

这么乖的小孩，遭受的都是些什么苦难啊。

......

吴阿婆擦了擦眼泪，嘴唇抖得很厉害：“我什么都看见了，但是我没有出面制止阿正，我转身就走了。珉珉，你一二年级身上的伤，是不是也是阿正留下的。”

盛珉没想到吴阿婆竟然亲眼看到过孙正欺负自己，难怪，后面，吴阿婆再也没叫他上家里吃饭，而是会在姥姥没回来前，装了一碗饭菜放在他家里，但见面，依旧对他很好，会偷偷往他手里塞属于孙正的零食。

张了张嘴，盛珉眉眼是笑着的：“奶奶，都过去了。”

吴阿婆摇了摇头：“珉珉，我其实想跟你说声对不起，这三个字憋在我心里，憋了十几年了。不止是为了我自己，也为了阿正。”

“奶奶，过去了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的对不起，我接受，但孙正，我无法原谅。”盛珉说，“是我小肚鸡肠吧，初中时，孙正对我也挺好的，按道理是可以以好抵消掉不好的，可我做不到。奶奶，你是不是对我失望了。”

“傻孩子，好与不好，哪有那么容易就能扯平的。”吴阿婆拍了拍盛珉肩膀，“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是我家阿正不对。也怪我和他爸妈，把他宠坏了。”

盛珉抿唇，蹲下身继续添水，边说：“奶奶，阿正高中的时候，经常偷偷来看我，是想向我道歉吗？”

吴阿婆眨了眨眼睛，想说实话，犹豫须臾光景，她回答说：“是啊，人一旦成长，就想为自己犯的错误买单，可惜对他来说，来不及了。”

吴阿婆欲言又止，最终化成一声绵长的哀叹声。

老人家老叹气，是件很不吉利的事，盛珉听了，心头很不是滋味，想了想，他仰头看向吴阿婆：“奶奶，不原谅是一码事，但和阿正一起同桌吃饭又是另外一码事，我不至于连这点肚量都没有，明天我来做饭吧，在城里别的没学会，做饭的厨艺还可以。”

吴阿婆笑了笑，眼角皱纹密集得更明显了：“那感情好。明天一起去买菜。”

喂好鸡后，最后一点夕阳也被地平线吞没。

盛珉搀扶着吴阿婆回到前院，吴阿婆腿脚不好，她的床从楼上搬下来，在客厅搭了个小房间出来，盛珉陪着她坐着看了会电视，看老人家打起瞌睡，才轻手轻脚关掉电视，去厨房洗漱，上楼睡觉。

......

“桑董，我要请假。”这是桑镜淮进办公室的第一句话，板着一张冷冰冰的讨债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