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困境(1 / 2)
('50.困境
逃出来的那天早上,傅元清首先回了南城大学自己家,他心中还有一丝希望,希望徐又曦说他的家被烧毁了是一句谎言。然而当他站在焦黑的房子面前时,心如死灰。这时邻居恰巧出来早锻炼,见到他便象征性安慰两句,而他茫然懵懂的样子使邻居感到奇怪,一番交谈下,邻居将傅新国自杀的事情告诉了他。
听到傅新国的死讯,傅元清的心中没起什么波澜,但就是控制不住地想笑。他便垂首无声短促地笑一下,没叫邻居看见。
邻居走后,他仍站在自家房子门前。住过十年的地方现在围着一圈施工铁皮,不知是要重修还是干脆拆毁。这幢房子里有过和嘉梁的美好回忆,也有过和傅锐的冲突争执,无论过去好坏,总归是他生命的一部分。而现在,他最最在意的那枚和嘉梁结婚时戴的戒指没了,那条有个小洞的床单也没了,他生命的一部分被人给硬生生地破坏掉。
傅元清欲哭无泪,不舍地转身离开。他打算去找向嘉梁,然而给向嘉梁打电话,听筒里永远都是一句冰冷的机械声: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傅元清以为自己被徐又曦关太久,脑子出了问题,记忆产生了偏差。于是他去了南城大学附属医院,想问问嘉梁的同事能否和嘉梁联系上。
到了医院,几乎所有认识他的人都拿玩味眼神打量他、对他指指点点。他从玻璃反光看到自己的样子,明白别人对他的指点不仅因为父亲傅新国,也因为他这一身形象——瘦得不成人样却穿宽大不合身的衣服、头发长到锁骨,脸色苍白,还拄着一根手杖,简直像只活鬼。
他不敢再抬头走路,畏畏缩缩走进神外科,却被前来问诊的病患挤到几乎站不住。
最终是一位和向嘉梁关系稍近的女医生发现了他。女医生将他从人群中捞出来,带他去了隔壁房间。
女医生惊诧问他怎么瘦成这样了,他却不答,只急急说:“嘉梁,嘉梁,联系不上。”
“向医生……”女医生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把向嘉梁受伤后回来辞职的事情告诉了傅元清。女医生好心帮他给向嘉梁打电话,可惜也打不通。傅元清谢过她,失魂落魄地离开了附属医院。
他如游魂般,无家可归也不知道去哪,只好随意上一趟公交,从头坐到尾。这样到了晚上,住宿又是个大问题——他没钱住酒店。就在他打算露宿街头时,忽然看见迎面而来的电线杆上贴着住宿广告,欣欣宾馆,一晚上五元,地址石灰湖路78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记着这个地址一路问过去,来到一个大约是城中村的地方。他从昏暗的灯光下看见了城中村入口处牌坊上刻的三个大字“十里村”。面向石灰湖路的门面倒是热闹,餐馆居多,还有水果铺、杂货店、卖花圈的和成人保健品开成一家店。餐馆生意都不错,桌子摆在外面,食客喝酒划拳,大声叫嚷。
傅元清很久没有见过如此冒着人气的氛围,有些胆怯,几乎是缩着脑袋继续往十里村内走。
欣欣宾馆的广告灯牌在十里村的大约前五十米贴了两块,之后再也没有了。傅元清在这错综复杂的城中村里迷了路,越往内走人烟越少灯光越暗。这环境颇适合杀人越货。
他站在一个亮着幽幽橙光的破败楼道前,不敢再继续往前走了。这时身后突然冒出一个低哑男声:“让让。”吓得傅元清差点坐在地上。
幸而,男人的样子倒不可怕。傅元清鼓起勇气问对方欣欣宾馆怎么走,男人抬手一指:“再走几步。”
如男人所说,向前再走一会儿,便看见了欣欣宾馆的门,门口立着一个用了不知道多久的灯箱,灯箱布都已经破了好几个洞。傅元清走进去说要住店,老板盯着手机,看也不看他,问住单间还是四人间。他不习惯和别人住,便说住单间。
“五十一晚。”老板说。
“广告怎么写的五元。”
这时老板抬眼将他从上到下一顿打量,说:“五元是四人间。”
傅元清无可奈何的住进了四人间。
房间是在这幢房子的基础上违建的,因此质量很差、通风很差、隔音很差。房间内不仅有一股常年散不去的潮湿霉味,还有室友身上的奇怪气味。
他不敢和三位室友讲话,他感觉他们的眼神都不友善,他们的打扮看上去也不是善茬。这晚,傅元清几乎没有睡觉。他缩在发霉的被子里,耳边是室友震天动地的鼾声和隔壁房间妓女无休无止的叫床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他没用地哭起来,哭了个通宵。
天微亮时他才慢慢睡着,然而没几个小时又醒来了,突然打了个激灵,吓醒的。意识还未完全脱离梦境时他还没有想起来自己已经逃离北澜苑。清醒的瞬间他感觉到自己在微微发抖。
周身陌生的环境让他有一瞬的恍惚,接着立刻想起了昨日发生的一切。
他坐起身,在床上发愣,愣着愣着又想哭。不知道这世界怎么突然间变成了这样。傅新国死了,嘉梁失联了,徐又曦也玩失踪,不晓得是不是嫌自己是个拖累,把自己抛下了。
这天中午他只吃了一个烧饼,尔后进了隔壁的一个黑网吧。他在网页搜索傅新国三个字,出来的结果全是傅新国接受调查然后自杀身亡的信息,新闻上说傅新国任职期间疯狂敛财近三千万。
傅元清看着这个数字,几乎不敢相信。他知道傅新国平时会收礼家里的各种礼品盒没有停止出现过,却不知道在这些小礼物盒下居然是这样巨额的真相。紧接着他刷到了和徐又曦相关的新闻,篇幅不多,紧跟在傅新国后面,说傅新国和徐又曦沆瀣一气,为了从采购药械这一块牟取利益,徐又曦常发起围标、向多家医院的领导行贿,进行钱色交易。
在徐又曦的这些新闻后面跟着许多短视频,内容大差不差,都是徐又曦下体被割断,紧急送医的镜头。
视频画面中徐又曦紧闭双眼躺在急救床上,下体处被打上了马赛克,但那片血红却因马赛克的效果显得更加狰狞和疼痛。他身边有个女人身影,傅元清看出来那人是容珊。
看到徐又曦这副样子,傅元清想起来这段时间和徐又曦的种种,想到前几日两人还欢好一次,心下不免一阵恍惚。
除了恍惚好似就没有了其他情绪,不同情也不觉有什么快意。一切仍都是麻木的。
各大社交平台对此事的讨论很多,比起傅新国,大家对徐又曦被割掉命根更感兴趣。傅元清不忍再看徐又曦下体那团马赛克,于是全部快速划走,就在这片马赛克中,他看见了疑似自己的照片。
那些露骨而充满了诱惑性的照片他再熟悉不过了。是曾经穿着性感裙装拍下来的,一部分给陌生网友发过,更多的则一直在相机或电脑里,从未给外人见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发布者称这些只露了一半脸的骚货是傅新国的儿子傅元清,“一家子坏种!”发布者这样形容他们傅家父子俩。博文中还说傅新国的这骚货儿子和徐又曦是一对肮脏的同性恋人,徐又曦在有家室的情况下明目张胆出轨,而傅新国的儿子则知三当三,无耻至极!
评论区有几个网友出来证实博主所言属实——附属医院不少科室和病房都收到了装在信封内的照片,不仅有傅元清自己的露骨照,还有徐又曦和傅元清在小区内举止亲密的照片。现在南城大学附属医院内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傅元清愣愣地看着这些照片和网友的评论、辱骂,想不明白它们是如何流出的,也想不明白发布者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和徐又曦的事情。不过纠结这些已毫无意义,现在他是“不得好死的贱货”,是“害虫,应该枪毙”。难怪去附属医院打听嘉梁时被人用异样的眼神打量,原来那时候自己已经成为全医院的笑柄了。
坐在网吧疮痍的椅子上,他又默默地哭了,想如网友诅咒的那样去死一死。可是他试过很多次去死,怎么也死不成,这也是让他感到绝望的原因之一。
活得太难受,死却死不成。
带着泪痕走出网吧,他马上再次被现实攻击——钱快花完了。他不得不找一份能让自己活下去,仅仅是活下去的活计。
他大着胆子问了室友哪里可以找日结的工作。室友先是有些讶异地打量他,然后问,正经工作?他懵懂地点头。几个室友互相笑开了,说原以为他是“吸粉”的。说着指指他的头发,再补充一句:“那么瘦。”
傅元清讪讪笑一下:“我没钱剪头发。”
于是,几位热心室友拿着剪刀给他剪了一个狗啃似的发型,虽然不大好看,但至少不像违法分子。
他便顶着这傻乎乎的发型开始寻找工作。
因为没有任何技能,他只能干只出体力不出技术或智力的活。先去一家小餐厅做服务员,说是服务员,其实还要干着洗菜、配菜、涮洗的工作,小餐厅的老板不和他讲什么人性化,只管压榨他的劳动力,末了还嫌弃他跛脚、动作不利索。做了没两个星期就让他走人,并扣下他打碎的几个盘子的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之后他去了一家奶茶店,店主见他长得干净漂亮便答应让他留下,然而他要么是手忙脚乱,要么是记不清顾客的需求,常常配错配料。同样不到两星期,店长让他离开了。
后来他听人说可以去美术学院或画室做人体模特,于是找到一家画室应聘。画室环境比之前的餐馆和奶茶店好多了,学生们作画时只听见满教室的画笔刷刷声。这本该是个好工作,傅元清却在每一个学生投射过来的眼神中被迫想起网友对自己那些裸露照片的评价,“恶心”、“变态”、“怎么不去死”……他悄悄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没有当着几十个学生的面崩溃哭出来。一天结束后,画室老师想和他约下次时间,他却低下头找了个蹩脚理由拒绝了对方。
这时已临近新年,他用这段时间赚到的钱买了一个手机。
用上新手机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向嘉梁联系,向嘉梁的电话仍是空号。傅元清心中一片绝望,不明白为什么嘉梁消失得这么彻底。若不是脖子上还挂着的那颗吊坠,他甚至以为向嘉梁只是个美丽的梦。
联系不上向嘉梁,于是他便又恨上了徐又曦,恨了没几分钟,想到徐又曦那血色模糊的下半身,恨意退去一半。他喃喃自语:“活该。”
买到新手机的这天晚上,忽然接到来自傅锐的视频电话。
接通后两人皆是愣了一会儿,傅锐首先开口:“你还好吗?”
傅元清说我还好。
“你到哪去了?我每天都给你打电话,我还以为……”傅锐声音突然颤抖起来,眼圈也红了,“我还以为你也出事了……”
“我……”傅元清想了许久想不出来到底应当如何向傅锐解释自己这几个月来的遭遇,既然说不出,干脆便不说。他朝傅锐抱歉地笑一笑。
他这样的迟钝,迟钝得都有些痴有些傻,使傅锐觉察到异样。傅锐又问一次他有没有事,这次近乎是逼问了。他摇头:“没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忽然,他想起了傅锐的生活费问题,急急地保证一定不会忘记给傅锐汇钱:“但是……我没什么钱了,你不要大手大脚……”说着声音低下来,又一次露出抱歉的笑来,好似没有钱给傅锐变成了他的错。
傅锐点头,抹一把眼睛,大约是流了泪:“你没事就好。”
临挂断时傅锐忽然叫住他:“爸爸……对不起。”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声对不起是为了什么。记忆如散落一地的五彩珠子,他串连了好半天才将它们串好,想起在英国发生的那些事。
他移开视线。他不该原谅傅锐的,可现在他只有傅锐了。
“不要再提了。”他说。
“爸爸,”傅锐犹犹豫豫道,“那我以后可以每天都和你视频吗?”
傅元清答应了这个请求。
挂掉电话,他查看了银行卡里的余额。母亲给的钱不能动,那是傅锐的学费和生活费。而自己平日里没有存钱的习惯,此时卡里只有几千元,根本过不了几天,尤其是现在离过年不到一个月,几乎没有人会在这时招工了。
傅元清躺在床上思考良久,最终决定卖掉自己的车。能卖多少是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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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的红色奥迪Q2只买了九万块钱。傅元清最后拍拍它的引擎盖,在心里感谢了它并与它道别。他还记得几年前刚提车时带着母亲绕二环兜了一圈,还说到时也要带姑妈兜风。
而如今,他已没有脸面去见母亲和姑妈。
拿到爱车换来的九万元钱,傅元清首先做的就是搬离十里村。
前两个月赚到了一些钱后他在欣欣宾馆隔壁的自建房内租到一间大约有五平米的小单间,厕所、厨房都是公用的,就连刷牙洗脸都得去走廊尽头的公共厕所。厕所内常年无人打扫,地板就没干过,漫着一层湿答答的臭水。而傅元清的小单间也没多干净,墙壁被前面租客给熏陶成灰黑色,只有接近天花板的高度能看出原本的白色漆。甚至,在床板和水泥地面上能看见斑斑点点的、疑似血迹的深褐色痕迹。
这里住过一些什么人根本不需要猜,看看左邻右舍就知道——瘾君子、接客的妓女或男妓,以及像傅元清这样穷困潦倒的人。
在十里村的最后一个晚上,傅元清早早就从招工市场回来,去菜场买了两根火腿肠、半颗包菜和一包米粉条,打算回家做碗炒粉当晚餐了。菜场到出租屋的这段路会经过一条红灯区,每天下午开始就有浓妆艳抹得看不出年龄的女人三三两两靠墙站着。天不大冷的时候她们就穿超短裙和黑丝袜,现在气温太低,她们便穿上紧身的牛仔裤或者皮裤。每次傅元清走过这条路都万分小心——天黑而且没有路灯,她们隐在黑暗中,只借周围店铺微弱的灯光照亮自己身影,想被发现又不想被发现。今天,傅元清和以前一样提着小心穿越这红灯区,快走到尽头时远远看到一个下半身穿超短皮裙和漆皮酒红色高跟鞋,而上半身穿着不知真假皮草外套的高个女人。高个女人在和一个中年男人说话,声音比普通女人要粗哑:“男的怎么不行呀?男的后面一样可以用,让你比用女人还爽。很舒服的,大哥试试就知道,不舒服不要你钱。”
听这话,傅元清猜出来这个所谓女人其实应该是个男人。路过他们时傅元清抬眸瞥了一眼“女人”,看见一张和陈雪扬极为相似的脸。傅元清心脏漏跳一拍,急急走过他们。
这晚他便梦见陈雪扬。陈雪扬举着一把刀朝他刺来。“都怪你!你害我变成这样!”
从梦中惊醒,傅元清朝红灯区的方向连连说了几句对不起,然后收拾了几件衣服装进背包里,坐车往花园小区去了。
花园小区是与石灰湖路垂直的庆松路上的一个老旧小区,修建了有将近四十年,比傅元清的年纪还大不少。二十多平的房子,一个月一千三。先租一个月。
小区内路灯坏了没人修,晚上走路全靠月光和手电照明。但是傅元清对这样的环境感到很满意——至少不臭、不危险,不会在半夜突然听到凄惨嚎叫或者群殴的声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离春节还有半个多月,街上小店铺关了近一半,大家都要回家过年。只有几家大餐厅还营业到除夕。然而餐厅规模越大越不招傅元清这样的工。因此,傅元清一下没了事可做。
但他却不敢闲着。过去那些事情,无论好事还是坏事,一旦他闲下来了就不受控地、被迫地想起它们来。而徐又曦总会在不合时宜的时候闯进他的脑子,有时是暴戾的可怖样子,有时又是深情温柔的体贴爱人。傅元清不想见到徐又曦,便常常对他说:“你走开。”徐又曦消失一阵后,傅元甄又来了。
为了赶走这两个恼人的家伙,傅元清就往热闹地方钻。市场、商业区或者饭点后的江滩公园。但路走多了难免腿疼,他的腿从北澜苑逃出来后就没好过,止痛药像吃维生素那样吃,已经产生了耐药性。胃偶尔也疼,好在疼得不频繁,拿热水袋捂一捂就能扛过去。
在此期间他一直没放弃寻找向嘉梁。但他却又不确定这么做到底对不对——他始终认为向嘉梁出事自己也应当负一部分责任,若不是当初在徐又曦面前那么倔强,也许徐又曦也不会对嘉梁下此毒手。
他至今都不知道傅新国和徐又曦被查是因为向嘉梁整理的举报材料,而徐又曦对向嘉梁做的一切也主要是因为这份举报材料。
因陷入自责,傅元清渐渐坚定认为自己是害嘉梁落入如此境地的罪魁祸首,他想见嘉梁,但没勇气面对嘉梁。“我真的应该去找他吗?他会不会不想再见到我?”傅元清问自己。
这样复杂而且矛盾的问题对于现在的傅元清来说有些无法处理,他的思维太迟钝,脑袋好像转不起来,若是对某件事思考过度就容易心慌,这使他产生了一种无能为力的无助感。
只要感到无助,他就去江边。
冬日的江边风景不如夏日好看,水位也退下不少。偶尔听见轮船汽笛声。傅元清坐在观景台边的长椅上看落日,难得放空。
江滩护坡下有一对年轻恋人在拍照,江水一波一波拍到他们脚下的台阶,水珠大约是溅上了鞋,男孩拉着女孩的手回到坡道上面去。傅元清看到这一幕,想起了前年夏天他许的愿:要带嘉梁来踩江水。
没想到这么一个简单的愿望竟是实现不了了。
天气太凉,他坐不住了,感觉身体要被冻成冰雕。今年的冬天尤其冷,他打算花点钱买件稍微好点的棉袄。若是真冻病了,得不偿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幸好商场春节不关门,他第二日去了平价商场,在打折花车上淘到一件质量样式都不错的外套,不到五百元买下。他挺满意,已经忘记自己以前一件羽绒服就能花掉一万多。
买了外套,接着去逛裤子和鞋子,很幸运的都买到了合适款式。穿着一身新——围巾、手套和帽子也都是新的——趁着中午暖和,又去了江边。
他隐约想起徐又曦曾对自己说,每次心情不大好的时候就喜欢往江边跑,吹吹江风看看江景,烦恼便被江水给带走了。
在这一点上傅元清赞同了徐又曦,只不过冬天吹江风实在是有点给自己找病得的意思。
这个想法逗笑了他自己,朝着广阔的江水,他笑起来。脑袋虽还是一片空白,想不了太多事,但短暂的快乐也不需要怎么动脑筋。而这也是少有的想起徐又曦却还能笑的时刻。
下午,他下了莫大的决心鼓起勇气再次去附属医院问向嘉梁的前同事,然而除了明目张胆的白眼和讥笑没有得到任何有用信息。
他的愁苦被傅锐看在眼里。傅锐一边心疼他一边吃向嘉梁的醋,到最后还是选择帮帮他,在向嘉梁的母校网站和论坛上找到当年那一届同学、老师的联系方式,发给了傅元清。
傅元清得了这些电话号码,花了两天时间一一联系,然后一遍遍解释为什么要找向嘉梁、向嘉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向嘉梁的大学老师大多都知道了医闹事件,电话里一阵唏嘘,但都不清楚现在他人在哪。最后,他们让傅元清问问向嘉梁的老同学。他们在上学期间关系最好。
得了这位老同学的号码后傅元清却忽然不敢拨通了,一种类似近乡情怯的感情。担心对方不接电话或不肯透露嘉梁的行踪给自己,甚至,也不知道嘉梁到底去了哪里。
傅元清犹豫不安的间隙接到再次傅锐打来的视频电话。傅锐看出他的不安,知道他是需要别人的肯定来帮他下定决心,于是对他说:“去找他吧。”
傅元清点点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是,”傅锐说,“爸爸,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找不到他呢?你要找一辈子吗?”
傅元清被问得哑口无言。若是一辈子找不到嘉梁要怎么办?他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总会找到的。”他说。
傅锐叹了气,又问:“如果找到他了,你打算怎么办呢?”
傅元清轻轻地笑了笑,喃喃道:“我只要看看他就好。”
从向嘉梁的老同学那里,傅元清得到了有用信息,老同学说嘉梁做完康复治疗后去旅行了,却在旅行途中住进位于英川市的一座寺庙。寺庙叫梅隐寺。
傅元清请求老同学将向嘉梁的新电话号码和微信号推送给自己,老同学沉默许久还是拒绝了他。曾经向嘉梁刚受伤那会儿,手机没日没夜的响,全是记者、媒体,他们如苍蝇般闻腥而来,那段时间电话每响一次向嘉梁就要被迫忆起一次受伤经过。换电话也正是因为不堪骚扰。老同学说,嘉梁不想再被其他人打扰了。
初一一早傅元清便坐上了开往英川的火车。到达英川火车站后还要坐一趟大巴到梅隐山。一路上除了前十分钟的路相对平坦,后面几乎都是盘山公路,傅元清的身子跟着大巴左摇右晃,几乎要将早餐吐出来。终于到达目的地时,太阳正好从厚厚的云层中显现出来,好似拨云见日。
车上大多游客直往山顶去,傅元清则跟着路牌找梅隐寺。幸而这座寺庙并非无名小庙,前来烧香拜佛的香客也不少,越是到了庙前,人越多起来。
傅元清拄着手杖爬楼梯,走几步就得歇一歇,腿使不上劲,气也喘不过来,比身旁的老人家都不如。待走到梅隐寺山门近前,他几乎是颤抖起来,心跳如擂鼓,溺水似的自动闭住了呼吸,耳朵旁也闷闷的。
跟着香客进了梅隐寺,他瞬间也变得严肃,连张望四周都不好意思,不知是怕冒犯了佛祖还是怕见到自己不敢面对的那个人、那一幕。
进到大雄宝殿内上香,他不认识面前供奉的是哪座佛,只管学其他香客那样拜,然后在心中默默许愿,只愿佛祖保佑嘉梁。拜完佛祖,从殿内出来,在一个小池塘边的石凳上坐下歇腿。池塘内有小鱼和乌龟,池塘边来一只小狸花猫,小猫伸头看池内游鱼,想伸爪去抓,又畏惧池水,犹犹豫豫半晌却还是放弃了。傅元清冲小猫轻声唤一声“咪咪”,小猫便立刻跑来,在他脚边卧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摸着猫咪的毛,问:“你认识一个叫向嘉梁的人吗?他是个好人。”
猫咪打一个大呵欠。
他轻叹口气。
感觉到冷了,他准备起身活动活动时忽然远远地看见一个身着海青扫地的身影像极了向嘉梁。他定定地看着他,直到泪水上涌,模糊掉了眼前人。
傅元清狼狈地逃出梅隐寺。
他默默地流着眼泪,直到看不清路。在楼梯台阶上坐下,脑中回放着刚才见到的嘉梁的身影。其实他并未看清他,不敢多看,在那个瞬间他觉得自己失去了继续爱嘉梁的资格,他不配。
他一直都不配爱嘉梁。
如今,亲眼看见嘉梁过得还好,心中最后一个愿望算是了却。这世上再无可牵挂的人或事了。
下山后傅元清在市里找到一家银行,将卡里的钱全部转给傅锐,身上只留两百元。转账后在商业圈慢悠悠地逛,一直逛到下午,进了一家还开门营业的大餐馆,要了两个当地特色菜,慢慢吃到太阳落山。
从餐厅出来,他决定去英川的江滩公园看看。
曾经他的那帮好友来过英川,甚至还在这儿买了避暑房。朋友们说英川的长江和南城的长江不一样,英川这边的江面较窄,但水质很好,夏天时偶尔会呈深蓝色。傅元清由这些好友想到了他们曾经一起出去吃喝玩乐的场景,好像上辈子的事情。现在,朋友们都早已不再和他联系,甚至不少都已经将他删除拉黑。哪怕最要好的罗舟也不曾在他落魄的时候问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傅元清知道现在的自己是过街老鼠,人人都厌恶。
来到江滩公园时天色已经暗下来,大约因为这天是正月初一,公园里几乎没有人。
这样也好,傅元清想,我死的时候就不会吓到别人了。
他在下水前给傅锐发去一条消息,说:我又给你转了八万元钱。你一定不要乱花钱,好好学习,好好照顾自己。发完便关掉手机,脱下羽绒服——这身衣服还很新,若是跟着自己泡进水里就太可惜了。
他仅穿一件秋衣,冻得哆哆嗦嗦往护坡下走去。
脚刚探进江里便被缠上来的江水吓一跳。黑夜里的长江张着大嘴要吞噬他,他仿佛又听见了那一声声呼唤“快来快来”。
着了魔一般,他又往下走两步,冰凉的水吞掉他的小腿,他感觉从脚底开始麻木,一直麻到头顶。神经被麻痹了,思维被麻痹了,感情也被麻痹了。
原来被冰冷江水缠绕住是这么让人上瘾的一件事,上一次本可以体验到的,却被徐又曦给阻拦。想到徐又曦,傅元清脑中浮现出那男人正常时候的温柔样子,他对脑中的徐又曦说:“不知道你现在在哪里,也不知道你被判了多久,总之,我先走一步……你得谢谢我临死前还想着你好的一面,以后你死了就别再来缠着我了。”
傅元清张开双臂往江里扑去,整个人瞬间被江水给裹住了。
他因为窒息而本能地扑腾,江水却无孔不入地侵入他的身体。在他以为终于要难受地死掉的时候,忽然感到有人拖拽住了自己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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