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17龙虎斗(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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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晚江西帮货船被劫,肖凉他们收了一拨保护费后,半个月内江面上也没什么动静。青龙帮和白虎帮仿佛真的“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了。

其间肖凉领着弟兄们又干了数笔,他拦船从不看上面挂着什么样的旗子。

江面上大大小小匪帮的生灭就像叁镇的天气,变换莫测。之前的青龙帮不过短暂地消失了两个月,原本属于它的地盘就立刻被蚕食干净。所以,新帮要想得以立脚生存,就必须去抢其他帮派的生意。

方子初在给秦韵笙的信里写的地址是林隽之前当账房先生的绸缎铺,于是便估摸着信件往返的时间,打算去绸缎铺看看有没有秦伯父的回信。

她也想去武昌的各大书局买一些中学教材,之前的课本很快就自学完了。

这天,肖凉陪她去武昌买书,二人吃完饭后过江到汉口,已是下午。绸缎铺在汉正街上。

汉正街是汉口上形如卧帚的一片最集中的商市之一,河街、后街、夹街等大街小巷纵横相连,里面各行各业商品云集。

方子初已经很久没有同人一起逛街了,之前爹爹闲暇,又逢周末自己没课,一家叁口倒是会出来去酒楼里奢侈一把,顺便上街看看时兴的衣裳。

如今的方子初会刻意在脑海里回避那些画面,仿佛那已成为上辈子的事了。

此刻物是人非,走在她身旁的是一个和自己没有任何血缘连结的人,却也带给了她同家人一样的心安与温暖。

走进升基巷,沿路各色饭馆酒楼里的菜香撩动着她的味蕾,可想起自己已经吃过午饭了,于是她盯上了一家糕饼店,见那门上挂着的木牌写着“桂花糕”,这叁个字勾起了她的回忆。小时候在江苏外祖母家常吃这种糕点,软糯香甜,里面混着细碎的花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进去买了一包,出来时站在门前,先拿出一个尝了一口,竟和江苏小镇上的相似八分,于是满足地眯起了双眼。

肖凉看着她餍足的小模样,觉得稀奇又可爱,眉眼含笑地瞅着她。

方子初吃完一块,抬头见肖凉双手各拎着一摞书,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小步掂过去,将一块桂花糕放到他嘴边。

一对长相不错的年轻男女当街亲昵的举动,在当时往往会引来路人的侧目。

肖凉感受到了他们的目光,一向对什么都冷淡不在意的他却霎时红了耳根,就是不肯张嘴。

他最终单手拎起两摞书,另一只手接过那块糕点,放在嘴里嚼了一口:“太甜了。”如此说着,却还是把它吃完。

到了绸缎铺,果然有上海的来信。方子初顺手拆开信封,纸上写着一段简短的文字:“你说在汉口遇到了个可靠的朋友,我为你感到欣慰。但要记住,这世上任何人都不可全然托付,凡事还要多靠自己。”

肖凉比她高半个头,不动声色地去瞄信纸上到底写了什么,方子初把信折起来,他就佯装去看货架上的商品。

绸缎铺不止卖布料,也会进一些时令的衣帽成品。

现在已是十月中旬,再过半个月就要入冬。这里的冬天虽不似北方漫天风雪,却也是透骨的冷。

肖凉想起前几日看到方子初坐在船栏边,有时会瑟缩着脖子,他眼睛便往货架上的围巾上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掌柜对客人的视线变化极其敏锐,恰到好处地开口:“这是从上海新进的羊毛围巾,上面还有呢帽子,都是最时兴的款式。”

肖凉说:“都取下来试试。”

方子初慢吞吞地戴上掌柜取下递过来的围巾和帽子,都是米色的,和她的气质很配。

肖凉看得满意,示意店家包起来。

掌柜的又道:“这位妹妹肤色真好,要不看看我家的新料子。”他抽出一匹烟蓝的织锦缎,“要是相中了,隔壁就是我弟弟开的成衣铺,到那里量一下尺寸,再给您加上灰鼠皮的里子,一件就能过冬!”

一路上一直都是肖凉买账,方子初已感到十分过意不去了,但那绸缎的颜色实在很合她的心意,却只看了一眼便低下头不作声。

她的小心思又如何能逃得过肖凉的眼睛。

“去量一下。”

方子初连忙摆摆手:“不用了……”可一看到他的眼神,又诺诺地缩回了手。她一直在心底里对他有所惧怕,尤其怕他这样盯着她看,即使如今对他信任无比。

和隔壁成衣铺的师傅定好了来取衣裳的日子,两人就渡汉水回汉阳去。然而,刚回到青龙帮的船上,吵嚷声便入耳。

“人都欺负成这样了,还不抄家伙去找他们!”这嗓门,一听就是李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等一下,大当家的就快回来了。”陈焕生劝道。

“等他?黄花菜都要凉了!我就说他是个少爷身子,现在估计正和他那个小相好在街上卿卿我我呢!”

“你别乱说,他们两个不是你想的那样……”陈焕生这才看到门口的两位正主,话停在那里。

李晋也看到了肖凉,不自然地摸摸鼻子。

肖凉看到地上用白布盖着的两个人和一旁不知从哪里请来的江湖郎中,问:“怎么回事?”

陈焕生向他解释,原来是弟兄们照旧劫货船时,白虎帮的人来说他们坏了规矩,掏枪打伤了两个人。他赶忙去岸上寻来一个医生,但由于伤势过重,无济于事。

肖凉掀开白布最后看了一眼这两个平时跟他接触很少的弟兄,说:“找两口棺材埋了吧。”又转头对陈焕生说:“准备好,去找他们。”

他留下林隽,让他守好方子初,便带着剩下的人乘小船划到对岸。

叁艘小舟还没靠近白虎帮的阵地,对面船上就黑压压地聚集了一片人。

白虎帮的大当家坐在船首:“肖大当家,老远就看到你们了。不知今日来有何指教?”话音刚落,只听头上一声枪响,他抬头一看,原来是船上悬挂的旌旗上那只老虎的眼睛被打穿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眯起眼看向那几艘小船上飘摇的青龙帮旗帜,上面神气的龙正腾着云,似要飞出,又见肖凉举着枪立于船头,恶生生道:“黄口小儿,老子看你能猖狂到几时?”

肖凉对一旁的陈焕生说:“头船我来负责,剩下交给你们。”

头船就是大当家所在的船,上面人不算多,但基本上都是一帮的精锐。陈焕生表示担心:“我带几个弟兄跟你一起去吧。”

肖凉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我们人本来不多,带两个就够。”

于是,陈焕生叫上两个帮里枪法最准的,四个人凭借十字钩荡到船上。

大当家见状,冷笑道:“就这么几个人,太小瞧我了吧。”

陈焕生扫了一眼船上人的脸,挨着肖凉低声说:“你有没有发现少了一个人?”

肖凉说:“之前来送酒的那个老东西不见了。”他心里隐约浮现出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

肖凉又撇下她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子初知道,在战场上,她反而会成为他的绊脚石,所以自觉地留在了帮里。

林隽和她同坐在舱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上几句,打破等待中的沉默与焦急。

突然,他们都听到了船与船之间接驳的声音。

林隽首先出舱,看到白虎帮的那个老搬舵正迈开腿踏上他们的船。

这个老家伙后面还跟了叁个手下,他笑着说:“他果然留人了,但看着也就你一个。”

肖凉把林隽留下,不过是以防万一,而且青龙帮相比白虎帮人数尚少,战力基本上都要带过去。

林隽掏出枪指着他们:“你们来干什么?”

“来问候一下你们大当家的宝贝。”老搬舵咧嘴一笑,露出门牙上的洞,哼了一声,“你以为就你有枪?”

说罢,身后叁人纷纷掏出枪来。

方子初在船舱内听着外面甲板上的动静感觉不对,去柜子里摸出枪别在后腰。一推开门,就看到林隽左右各被一人挟着,另有一人举枪对准他的脑门,而一旁,之前见过一面的老搬舵嘿嘿一笑:“小妹妹,好久不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看向林隽:“想救他吗?拿你换他怎么样?”

林隽无奈地冲方子初摇了摇头。

方子初则对着他坚定地点了下头,好像在说她有办法。然后她和老搬舵说:“好,你们可要放了他。”

老搬舵呵呵笑道:“小姑娘果然够仁义!”

————

白虎帮的几艘船上,众人早已乱作一团。

李晋躲着子弹不断向后退,半只脚已腾空在船的边缘,忽看到肖凉和陈焕生他们从头船前来支援,心中大喜,却不知自己已一脚踩空,才想起他本就是一个旱鸭子。

他双手慌忙抓住船的边缘。看到和人打斗着的肖凉离这边越来越近,不由大叫:“大哥救我!”

然而肖凉好似压根就没听到他的声音一样,李晋只得用两手艰难地僵持着,他也想去招呼陈焕生,可那个四眼离得更远。

白虎帮的一个人眼尖,看到敌人落难,来到他面前干笑两声,伸出脚往死里踩向他的手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李晋不得已松开手,直往下坠,却眼看那人被飞来的十字钩嵌住头皮,瞬间被甩飞。

紧接着,自己的后衣领被一把提起,抬眼一看,肖凉一只手扒着船缘,另一只手拎着他,胳膊一抡,就把他砸到了甲板上。

李晋趴在上面,疼得呲牙,看着脑袋上的瓜皮帽在甲板上滚了两圈,忙伸手去捡,边戴上边自言自语:“这可是我老爹留下的唯一遗产,可不能弄丢了!”

回头见肖凉也轻巧地跳了上来,李晋竟摸着头僵硬地笑了笑,连着向他点头:“感谢、感谢。”

肖凉没有理会他。

白虎帮的大当家早已被肖凉制伏,绑在头船上由两位弟兄看管。

鏖战将歇,肖凉不打算杀掉他,如今青龙帮正缺人手,能加入一撮势力更好。

这大当家也不得不服这小子身手好,可他依旧冷笑:“你小子未必能走长久,在江上活下来,光靠打架行不通。”

肖凉把短刀架在他脖子上:“那你说靠什么能活下去?”

大当家冷哼一声,没有要答话的意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肖大当家!”从不远处传来一阵嘶哑混沌的喊声。

肖凉转过头,隔着一二十米远的一艘帆船上,站着的正是那不见了的老搬舵。

他看清老搬舵所在的船,手中的刀轻微抖了一下,那是他和方子初住的船。

老搬舵脸上带着抹不去的笑意,拍了拍手,两个人押着方子初从船舱里出来。

肖凉这才听到身后的大当家说:“现在你知道靠什么才能活下来了吧。”

老搬舵一手搂过方子初的腰,一手举起枪指着她的脑袋:“肖大当家,我劝你手下留情哟,我老了,手要是不小心一抖,你的小女人可就没命喽!”

他的手沿着方子初的腰际一路攀上她的肩膀,手指又摸了摸她的脸蛋:“真滑。这女伢嫩的很,不愧是你的宝贝。我可尝过了,小嘴真香。”

肖凉将老搬舵淫亵的举动尽收眼底,眼中滑过一瞬的厉芒,保持着举刀的姿势,不动声色道:“我会放了你们大当家,但你得把她还回来,一根头发丝都别少。”

“你以为这就完了?”

“你还有什么要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带着你这帮弟兄,滚出这片江面!”老搬舵喊得激动,注意力早已不在方子初身上。

方子初盯着这个老家伙一开一合的嘴,心道等的就是此时,一只手慢慢伸进后腰的衣襟里,小心翼翼地掏出手枪,把枪口怼在一旁老搬舵的腰侧,动作轻得不能再轻。

“咚”一声闷响,老搬舵感到自己后腰上的肉好似炸开般火辣辣地痛,不可置信地看向身旁的女伢。他疼得直咬牙,声音含混不清:“你个小……婊子……”刚要对准她的脑袋扣下扳机,可对面船上的肖凉早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瞄准了他,一枪将他打倒。

船上的另外两个手下见状要立刻对方子初开枪,却被从身后突然冒出的一个人击倒,原来是林隽一直凫水跟在船后,刚刚上船时恰好看到这一幕。

他几步走上前,狠狠踹向老搬舵,嘴里骂着:“老淫虫!”又对方子初道:“对不起,是我没能力看顾好你。”

方子初表示谅解:“当时那个情况,我知道你也没办法。”

林隽看着地上被他踢得直咳嗽的老家伙,怒从心生,举枪要了结他,却听到头顶上肖凉的声音:“等一下。”

肖凉已乘小舟靠近了他们。他踏上甲板,手中的刀亮开刃,上面还沾着刚刚杀死的白虎帮大当家的血迹。

他一脚踩在老搬舵的胳膊上,蹲下身,刀口抵在老家伙的右手腕处:“你摸她应该用的是这只手吧?”

肖凉话音刚落,老搬舵还没来得及回应,就从嘴里发出一声嘶哑而凄厉的长音:“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子初连忙用手掌遮住眼睛,可还是清晰地看到了让她毛骨悚然的一幕:老搬舵的右手被活生生地砍下来,人手分离,血肉模糊。

她惊得轻叫了一声,又看到肖凉挥刀向老搬舵的嘴唇削去:“你说过,你亲了她?”

看到他正要利落地砍下去,方子初赶紧说:“没有!他没亲我。他胡诌的。”她对这个老家伙嫌恶透顶,但实在不想再看到如此血腥的一幕。

肖凉听到她的话,放下刀看向老搬舵,中枪后奄奄一息的他又被割下右手,喊叫得没力气了,疼得直翻白眼。

他吩咐一旁的弟兄:“把这只烂手和他一起捆到麻袋里,丢到江里喂鱼。”

这时,船上的林隽突然在他面前“噗通”一声跪下,话音里竟然还带着一丝哭腔:“大当家的,我对不住你的信任,没能保护好子初!”

肖凉之前将变卖房产得来的钱,几乎都交给他保管,如此的信任和器重,让他此刻深感无地自容,低着头也不敢看肖凉。

良久,他听到肖凉说:“你起来吧。以后让自己变强些。”

他狠狠地点了下头:“嗯!”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那晚肖凉将白虎帮端了之后,回到船上。

李晋拿过来一碗酒,放在他面前的桌上,用刀划开手指肚,将血滴在酒里,他说:“大当家,这是我欠你的。”

肖凉什么也没说,也照做了。

谁知两人都喝完这碗血酒后,李晋竟然和肖凉论起了辈分:“把兄弟都是按年纪排位。我丙申年的。我猜你肯定比我小,戊戌年的吧?那你要叫我哥哥喽。”

“要按这么说,我也是你哥。叫声哥哥来听听?”陈焕生摸摸他后脑勺说。

“去你的!”李晋伸手拍他。

……

在十月的尾巴上,汉阳下了一场雨。晴后,江滩和江面上晓雾茫茫,清亮悠远的箫声在两岸之间回荡着。

秋末冬初的微风直往脖子里钻,李晋和林隽生起了个小炉子,在甲板上热酒,顺便侃大山。

“别扯了!”陈焕生隔着船招呼李晋,“大当家有话问你!”

“好咧!”李晋搁下酒杯,屁颠屁颠地就往肖凉的船上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到了之后,李晋站在舱门边,姿态恭敬:“大当家的,你找我什么事?”如今,他再不会叫肖凉“小大当家”了。

“听说你在江家当过差?”肖凉问他。

李晋稍愣了一下,这个问题有点突然:“挺久以前了,那时候我刚来汉口,在江府负责买菜。”

“江家都有什么人?”

看得出来,大当家似乎对这个江家有很大的兴趣,李晋便把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我在的时候,他们家老爷还没死。他有两个老婆。大老婆生的大少爷就是现在的那个……督军江如海。小老婆生了一对龙凤胎,但我都没见过,听说他们当时在国外上学。”

肖凉又问:“这吹箫的人,你知道是谁吗?”

李晋这才注意到箫声:“这个调……好像还是那个人,她常吹这曲子。”

“是江家的人?”

“差不离。大哥在的那时候,咱们帮就经常停在这里。这箫声我听过好多次了。那个人坐的船上有面旗子上写了个‘江’字。有一次,我还很清楚地看到过她……”

“他长什么样?”肖凉追问。

“是个长头发的女人……美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听到这话,李晋感到肖凉好像松了一口气。

走出舱外,他看到陈焕生,就把心中疑惑跟他一说:“大当家为么要问这个?”

陈焕生抬起下巴,向着鹦鹉洲上的一个身影。

“那不是方……妹妹么?”

只见方子初身着烟蓝色衣裙,正往船这边走着,手里来回把玩着围巾边的流苏。

陈焕生看着她说:“她对那个吹箫的人好像很感兴趣。”

李晋道:“估计她是好奇那人到底长什么样。”他眼睛一转,“我终于明白大当家为什么那么紧张了,他以为那吹箫的是个美男子呢,一定是吃醋了,怕妹妹被人家勾引了!”

“你戏听多了吧?”陈焕生忍不住出言怼他。

“你是不是一天不呛我就浑身难受?上辈子咱俩一定住对门,我天天往你家门口泼脏水,这辈子你才对我这样!”李晋哼了一声就走了。

今天肖凉要带着帮里的人乘船去蒲圻,只因前几日在饭桌上林隽提到曾到那里游玩过,描述着那里风光景色有多么好,方子初便听得动心了。蒲圻的赤壁是叁国时期的古战场,她一直都想去见识一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从汉阳至蒲圻约么两叁百里,乘船若是顺风而行也至少要半天。

一路上两岸尽是滩涂江崖和渔船村落,往前看,极目远阔、烟波浩淼。方子初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只觉得胸襟酣畅。这样的景色不由让她想起清晨在鹦鹉洲听到的箫声。

她一听便知和上次吹箫的是同一人,好奇心作祟,就去看了一下。

隔着茫茫的雾,她只能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坐在椅子上,长头发、身形窈窕,应该是个女子。

那幅静谧的画面令人不忍打扰,她便没有继续上前。

船行至一个关隘,两边的山崖似要狭路相逢,待行过此,江面陡然开阔。山崖下有一块巨石,一波江涛拍到上面,卷起雪浪千堆。

一路上方子初都没有说话,肖凉就在她身后,看着她沉静如水的模样,仿佛内心世界不可打扰一般,但他偏想打扰。

“想什么呢?”肖凉的声音低低地在方子初身后响起。

方子初身体一激灵,反应过来后才道:“我想到了一首词。”

“什么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苏东坡写的:‘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倒是,叁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为了配这首词的风格,她的声音有一种特意为之的低沉,却又带着少女音色里的清澈。

肖凉很喜欢这样的声音。他难得一见地笑着说:“什么苏东坡,我没听过。我就念过叁年书。但听起来很好。”

一行人到了赤壁,在一块峭壁下的滩涂上,支起了锅灶。

李晋拿出家私底藏的火锅底料,打算给大家做鱼头火锅。

他还从鸡笼里掏出自己养了一段时日的一只公鸡。这只鸡平时经常听他嘞嘞,和他建立了那么一丝丝的革命友谊。要说杀掉,他还有点舍不得。

但是今天伴着这么好的江景,他必须杀它助兴,做个土锅炖鸡,再加上喷香的花椒辣子,齐活!

看到方子初独自一人坐在岸边的石头上,林隽借机跟她攀谈。因为那晚没能保护她,他心里一直对此感到很愧疚。

后来听她说,别人本来也没有保护自己的义务,凡事要靠自己,便对这个平时不言不语的小姑娘生出了几分好感。况且他们年纪也相仿,他还是很喜欢和她交往的。

林隽问她:“听口音你是江苏人?”

“也不算。我在上海出生的,小时候在江苏外祖母家呆过几年。”方子初也问他,“你也是江浙那边的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宁波的。”

“怪不得,能听出来。”

“那我们还算半个老乡。”林隽抬头向方子初郝然一笑,露出额前刘海下一双明亮的眼和一口洁白的牙。

方子初这才发现这个一向温懦的少年,有着一张十分清秀的脸。她对他的“攀亲”并没有反感,对这样一个来自同一个地域的伙伴,她心里只会感到亲切。

不远处,肖凉在他们身后,从林隽在方子初身旁坐下,他就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察觉到两人逐渐聊得热络起来,他突然坐起来,走到他们身后,伸手拍了一下林隽的脑袋:“去杀鸡。”

林隽迷迷糊糊地站起来,看到李晋手里正攥着鸡脖子,向自己笑着。

他打出生,除了踩死过虫子,就没杀过什么东西,有不止一个人笑话他,说他能当江匪,且还能活下来,真是个奇迹。

可大当家吩咐的事,他硬着头皮也要干了。林隽坐下来,学着李晋的动作,右脚踩住鸡脚,左手卡住双翅,把鸡摁在地上,右手抡起菜刀,却迟迟不敢下刀。

李晋在一旁揶揄他:“你连一只鸡都不敢杀,怎么跟着我们混?杀鸡和杀人一样,什么都别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听到这话,林隽又犹豫了几秒,心一横,一咬牙,往鸡脖子上狠狠剁了一刀。

这原本是一件小事,但对于林隽来说,却成了他一生中难忘的一件事。从此,当他在以后的人生里面临生死抉择时,都会想起那时坐在山崖下杀鸡,那一瞬间的果断。

李晋接过死鸡,放血剃毛:“这不就得了,刚才怕成那样。要我说以后你就应该打头阵,这把杀鸡,下把杀人。”

林隽直摇头:“我不是杀人的料。”

“谁天生是杀人的料?都是给逼出来的!”李晋把花椒大料往鸡膛子里塞,“这回你们可有口福喽,土锅炖鸡可是我老爹密不外传的方子。想当年,我老爹开的那大酒楼,在岳阳一条街上……”

“又开始了。”陈焕生在他身后无奈道,“你要是能改改这吹牛的毛病,做饭能快很多。”

“哟,”李晋看到他,“你不是有文化吗,我今天就考考你,来给我将来的大酒楼起个名字。”

“一口香?”陈焕生随口应付他。

“俗!”李晋撇嘴,“我让你听听我想的这个,‘洞庭春’,是不是比你那个雅多了?”

“这名字比我那个还要烂大街,别说长沙、岳阳,就是在汉口,我可见过好几家叫这个的茶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李晋目光向一旁独自安静的方子初瞟去:“我看妹妹之前买了好几摞书,肯定比这四眼有文化。要不你帮我起一个吧,要是个好名字,以后我的酒楼你进来顿顿免单!”

方子初竟然认真地琢磨了一下,然后说:“满庭芳?”

“啥?”李晋一下子没听清。

方子初拿起脚边一根小木棍,在沙子上写下叁个字。李晋凑过去看,他稍微认得些简单的字,点点头说:“这字写得真好看。就它了!”

看着地上的“满庭芳”,方子初不由黯然,她的外祖母给她母亲起名“赵芳庭”,取“满庭芳菲”之意。如果这个名字能用在李晋的酒楼上,也算母亲还活着。

要开伙时,李晋拿出了一个中间有隔板的锅,他现在知道方子初不能吃辣,对这个小妹妹说:“看,给你和大当家准备的,鸳鸯锅。”说到鸳鸯两字,他还笑得一脸暧昧。

然而,方子初是个小榆木脑袋,倒是肖凉听到,会心一笑。

鸳鸯锅里,一半红汤,一半清汤。肖凉和方子初对坐着。

李晋和陈焕生他们围着另外一个锅,他回头见肖凉喝着酒吃得满意,自豪地说:“大当家,这辣子够劲吧?这可是我家祖传的湘辣子!”

方子初看男人们都吃得大汗淋漓,看起来很享受的样子,她心里有点痒,偷偷夹起对面那半边红油锅里的一块鱼肉吃,结果被呛得直流泪咳嗽,但却莫名感到爽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肖凉用勺子盛出了一丁点红汤,倒在对面的清汤锅里,正好刚刚符合方子初能承受的口味,她吃得很满足。

此时,陈焕生发现帮里有个叫作霍五的弟兄没有出来吃饭,就私下里问和霍五同船交好的另一个弟兄。

那人偷偷附在他耳边说:“霍五烟瘾犯了。昨晚就呵欠连天的,一晚上在我身边翻来覆去没睡着,说热得冒汗,早上起来在床上又盖着大被直喊冷。”

陈焕生低喝:“我不是叫你们把大烟戒了吗?大当家定的规矩你们也敢惹?”

“我是戒了,可是霍五不信邪啊。前几天咱们端了白虎帮之后,他手里分到点钱,就去汉口的烟馆,结果迷上了一种比大烟还要命的药,我听他说叫‘欢喜丸’。一开始他一天就吃一粒,到后来一天要吃上好几粒,昨天就给吃得一粒不剩。”

“唉……”听到这里,陈焕生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人接着压低声音,带着恳求说:“二当家,您也不想看到他死吧?好歹也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弟兄!求您帮着瞒瞒吧。”

陈焕生说:“你们在船舱里尽量别出动静。”

然而,几米远外,肖凉冷眼看到了这一切。

晚上将近半夜,青龙帮一众人才回到了汉阳江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在大家都要睡下时,某处船舱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叫。

陈焕生忙从床上爬起来去看,一进船舱,霍五正在地上打着滚,舱里充斥着甜腻的臭气:“快、快……我要去烟馆!去他娘的大当家!去他娘的帮规!我要吃……欢喜丸,快给我……”

这声音当然也引来了肖凉,他看到已经不成样子的霍五:“带过去。”

霍五被其他两个同屋的人架着,来到了头船上。但他神志如此不清,什么都问不出来,只能通过他人转述。

他张牙舞爪,在地上抽搐着,看到面前的肖凉,双眼暴突,忽然一下子跳起来,伸手就要去打。

肖凉瞬间从腰侧抽出刀,向他左肩砍去。

霍五疼得大叫一声,凄厉地响彻黑夜。

“疼吗?”肖凉问他,眼中出现了不同以往的情绪,那是一种明显的嫌恶与恨意,“比抽不到大烟还疼?”

霍五直着眼睛,连连点头,不过几日,一个大男人已经形销骨立,双眼下面是深深的乌青,眼眶也凹陷下去,像一个被妖怪榨干精血的干尸。

在肖凉眼前,霍五的身影逐渐与他记忆深处的某个人重合,那个人给了他来到这个人世的机会,却也给他的童年带来了一生无法磨灭的伤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个人总是窝在榻上,在阴暗的角落里招呼他:“老叁,来给我烧烟!”

当时的肖凉偶尔忍不住劝他一句:“别抽了。”

他就立刻变得面目狰狞,举起烟枪,往肖凉身上抽。黄铜制的烟枪头砸在年幼的他单薄脆弱的肩胛骨上,钻心一般的痛。

“知道疼了吧小子,你老子我不抽,比你现在还要痛,难受得要死!”隔了一会儿,他又骂道,“你个丧门星!我肖大成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种?快过来给老子烧烟!”

……

一直沉没在脑海深处的画面,似碎裂的玻璃,一片接一片向他割来。

肖凉一口气往霍五身上连扎数刀,嘴里却只重复着一句话:“抽不到大烟比这个还痛吗?嗯?”

霍五一开始还疼得哇哇大叫,声音尖厉,后面也不叫了,眼仁一动不动,只留一口气,躺在原地。

陈焕生看到这样的场面,身体阵阵发寒,在肖凉身后低声劝道:“给他个痛快吧!”

霍五嘴里仍吐着那几个字:“给我一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肖凉举刀刺向他的心口,了结了他苟延残喘着的生命,接着一抬头,额前碎发随之撩起,露出一双发红的眼。

陈焕生从没见过这样的肖凉,以前见他杀人都是冷静的,就像一个拿着雕刻刀的工匠,给人以最致命的一击。可今夜这一幕,却好似野兽单纯地发泄一般。

方子初被一连串凄厉的叫喊吵醒,等她出来想看个明白时,霍五的尸体正被抬出来。

看着骨瘦如柴的霍五睁着一双马上要爆出来的眼睛,身上一道道凌乱的刀痕里鲜血还在往出涌,她心中不免大骇,偷偷去瞄舱内的肖凉。

他手里还握着刀,正微微喘着气,见到她来了,眼神从混沌变得清明,冷声道:“回去睡觉。”

是夜,方子初躺在床上,不知为什么,身上就是一阵阵发冷。

她早知他是阎罗本性,可他不时流露出的温柔会让她将此遗忘。她的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他会不会在将来的某日也会对我露出这样的面目?”

于是,一夜难眠。

————

同一个晚上,一样惴惴不安的还有一个人,他就是全知堂的堂主白瑞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肖凉最近在汉阳一片江面上活动的痕迹,他已通过自己的情报网对此一清二楚。

之前在何五爷被干掉后,他又派了堂内排名比较靠前的两名高手,但都没有了消息。为了不再损兵折将,他没再有过动作。

可堂规就在那里,做不到就成了全知堂的笑话,也成了他白瑞麟的笑话。于是他最近又想出了个计划:派出几名各自擅长不同路数的高手同时围剿肖凉。

他把这个计划和打算派出的杀手名单写在一张纸上,寄给了上面。

全知堂历来都是通过信鸽单线联系,每个杀手入堂都需要堂内有声望的“老人”推荐。如无意外,他们和堂主的初见也将会是最后一面,之后被委派任务,都是通过信件联系。

但白瑞麟并不是全知堂真正的老大。

全知堂在叁年前曾换过老大,但他没有见过。他只知道曾经的老大将全知堂的人手全盘托付给了这个新上峰,信件上的字体也由遒劲的行书变为了清秀的瘦金体。

他刚刚收到来信,只见上面写着:“暂时不要动肖凉。”

白瑞麟满腹疑云,却只得照做。临至睡前,他越思虑越觉得,如今的这个老大,不对劲。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日子一天天冷了起来,时光在寒冷的冰面上溜过,钻进人们瑟缩的脖子里,又拂上晾晒几日都干不了的衣服里,最后潜入地上浅薄的一层白雪里,再出来时,便是冒出春芽的又一年。

青龙帮在江面上越来越有起色,声势的壮大,也引来更多的人入伙。到了腊月,竟前前后后加入了二十多人。

人一多,事也多了起来。即便是大男人,互相之间也难免有龃龉摩擦。好在肖凉之前立了威,陈焕生也极懂得通融,只是徒增了些吵闹。

然而方子初却没受到多少影响,她是个在闹市中都能读进去书的人。以前在家里,母亲就时常数落父亲:“都是你,把好好一个小姑娘家教成一个像你一样的书呆子,将来可怎么嫁人!”

以往听到这些,她都不由在心里偷笑,要她嫁人,她还不想呢!成天对着那些家务,就在那一亩叁分地里转悠,多无聊!

可哪怕曾经再烦的唠叨,如今也变成回忆里温暖而泛黄的页脚。

她现在苦恼的事不是念书,而是怎么打络子。在数学计算和物理公式上一点就通的她,偏偏手笨得很,之前看母亲常打,但这些线绳到了她手上就成了一团糟。可青龙帮上都是粗糙的男人,她也没处请教。

转眼就到了年叁十,这是她不在家过的头一年,却也是最热闹的一个新年。

江面上一些稀疏的渔家在夜晚亮起灯来,憧憧的灯影在水里荡漾着。

大家要贴春联。可帮里一共就两个读书人。男人们纷纷找上陈焕生题辞。他之前在街上摆摊卖字时,也做这项业务。所以随便就能诌来几句吉祥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子初舱门上的对联是她自己写的。等到她用浆糊把春联贴到门边,陈焕生他们叁人凑在一起看,读出声来: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相同。”

“这是化用了唐代一个叫刘希夷的诗人的句子,我记得他这首诗叫《白头吟》。”陈焕生边思索着边说,“原句里是‘岁岁年年人不同’,这里改成了相同。”

“听着吉祥啊!”李晋称赞,“这不就是说大家永远都在嘛!”

他们再一抬头,见横批上写着四个字:“欢音永在”。

————

吃辞岁饭时,肖凉照例给大家发红包,那是用红纸包着的一百个铜元,取“长命百岁”之意。

李晋收了红包,笑着逗方子初:“妹妹啊,你不给大当家准备点礼物。大当家对我们几个人的好加在一起,都赶不上对你的一个手指头。”

方子初想到自己本打算送给肖凉的那个粗陋不堪的络子,至今还压在枕头底下拿不出手,不由感到羞愧起来,是啊,他为自己做了这么多,可她一直没有过表示。

肖凉好似压根没有听到这话一样,虽然李晋不过是逗乐说笑而已,这让方子初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时过后,他们一齐出去放鞭炮。这头船上的第一响鞭炮当然要由肖凉点着。

鞭炮由一根棍子挂着,横着支在门前。方子初躲得老远。她胆子不小,而且越到生死关头越临危不惧,但就怕火炮之类的东西。

这幅其乐融融的画面也同时落到了不远处的一架相机里。相机的主人正站在一艘货轮上,弓着腰,专注地拍摄着。不过那时候相机的曝光技术还比较落后,尤其在夜晚。红色的鞭炮、春联、灯笼和人们的身影混成晦暗的一片。

一个高大的洋人走到摄影师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手指着岸边那些传来欢声笑语的船只:“小武,那些人是干什么的?”

摄影师用熟练的英文回答:“他们是江匪,江上的土匪。”

“土匪在这里做什么?等下我们要停到这里。他们必须把地方让出来!”

“这不太妥当吧,总有个先来后到。交易地点没明确说在汉水的哪一岸,我们可以去对岸啊。”

“我们船上挂着大英帝国的旗帜,难道害怕区区江匪不成?”

小武对这个傲慢的洋人无话可说,反正自己只是个摄影师。只是,他转头看向那些处在一片洋洋喜气里的人们,在心底叹道:原来土匪都有家,可他却一直在船上漂泊无依。

放过鞭炮,喧闹声渐歇,守岁就算完成了。方子初躺下正准备入睡,却听到了一阵并不急促的敲门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门外传来肖凉的声音:“是我。”

方子初不知他来干什么,但还是给开了门。

肖凉一进来就在门口停住脚步,把手里一个精致的盒子,递给她:“送你的。”

方子初接过,打开那盒子。里面是一只玉镯,通体莹白透亮,在煤油灯下散发着点点光辉。镯子内侧还刻着洒金的篆体,细看正是“子初”两个字。

这镯子一看便知价格不菲。她摇头要还给他:“这我不能收,太贵重了。”

“刻了你的名字,就是你的。”肖凉的语气不容反抗。

她拿着盒子走到床铺边,肖凉看她那样子是要把镯子保管起来,推门便要离去,却听到方子初说:“等一下。”

他一回头,看到方子初手里攥着什么向他走来,已不是他给她的那个盒子。离近了,她摊开手掌,手心里是一个用红绳编的小玩意,但绳子打的不太平整,有点凌乱。

“这是盘长结,我以前看我娘打过。它没有开头和结尾,代表着万物轮回,周而复始,永恒不灭。带在身上讨个平安吉利吧。”

虽说如此,她手中这个结却被搞得七出八进的。肖凉也听不太懂那些深奥的寓意,不过只要是她送的东西,他概没有不收的道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从腰间取出自己的刀,把那红色的盘长结牢牢地系在刀柄上。

方子初这才得以细致地观察到他的刀,刀柄和刀鞘上竟然有些点点斑斑的锈迹,脱口而出:“这刀有些年头了。”

肖凉道:“是我师父留下的。”

师父?听到这两个字,方子初不由好奇心大作,难道肖凉真是那种话本里常出现的武林高人吗?

“那你师父如今在哪里呢?”

肖凉看到了方子初眼中的兴致,认真地回答:“早死了。喝酒喝死了。”

方子初惊讶了一下,心道:怪不得你这么能喝酒,原来是跟师父学的。然后一本正经地说:“所以酒不要喝太多,要注意身体啊。”

肖凉嘴唇一勾,淡漠如湖水般的脸上终于被激起了一丝波澜,却没有回应她的话。

方子初早就了解他是个太有主意的人了,岔开话问道:“你们学武的人,小时候都是跟着师父的吗?你爹娘呢?我一直没听你提起过家里的人。”

“大过年的提那些做什么,好好睡觉。”肖凉刚要转头开门,却察觉到方子初眼中的失落,又说,“其实我家里面人都死了,就剩我一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大当家!”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喊声,“有个洋人的船,非要停到咱们这地方,你快出来看看!”

洋人的马仔却是个中国人,他站在船头,眼睛倨傲地向下瞥,命令肖凉:“我们要停在这里,你们快把地方让出来。”

肖凉眼一眯,在黑夜中凭着依稀的灯火打量着这个穿着洋人制服的中国马仔:“不愧是毛子的狗,一样的不懂规矩。你们要停在这里干什么?”

“你只管腾出地方。”

此地位于汉水与长江的汇流处的汉阳沿岸,青龙帮的地界往汉口延伸后就停驻在这里。

“这可是你们往枪口上撞的!”肖凉冷笑。

货轮上有十来名荷枪实弹、穿着洋式制服的武装人员,大多却都是中国人。

青龙帮的人早就摆好了阵仗,他们从四面八方袭来,每人手里都端着一杆精良的长枪。

不过一刻钟,胜负立见。那个高大的英国人以及那些武装的马仔,都被青龙帮的人挟持之后五花大绑。

有几个弟兄将这艘货轮上上下下搜查一遍,报告给肖凉里面竟然是空的,没有什么货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带头的英国人听不太懂中文。陈焕生却做起翻译,其他人都惊讶他竟还有这样的绝活。他淡淡地笑说:“以前我在武昌高师读书,在洋文上也算是个半吊子。”

他将肖凉的意思转述给那洋人:“你们是要在这里等接头的人吧?”

这个洋人对此并不作答,别过脸去谁也不看,好像不屑于和他们开口一样。

过了一刻钟,果然有两艘带乌蓬的船划过来,船破旧得十分不起眼,肖凉看到后却眼仁一亮,他对此向来嗅觉敏锐,越不起眼的船里,越有见不得人的货。

劫了这两艘小船后,他命人将里面的货箱都抬到洋人的货轮上来。掀开箱子一看,里面都是一个个用透明玻璃瓶装着的状似小糖球的东西。

“这是什么?”肖凉拿出其中一个玻璃瓶,在洋人面前晃了一下。

洋人仍旧闭口不答。

“欢喜丸。”被绑在角落里的一个年轻男人出声,带着点上海人的口音。

大家这才注意到这个人,长了个中国人的皮囊,浑身上下却透着股洋气:白衬衫、西式马甲、收脚的裤腿扎到靴筒里,头上戴着顶贝雷帽,胸前挂着一个四四方方、稍显笨重的相机。

“这是一种毒丸。”他被绑着,脸上却见不到丝毫的恐慌,不徐不疾地给在场的人解释着,“它跟大烟一样,会让人上瘾。但毒性要比大烟强上十倍还多,而且戒断反应异常强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不就是霍五吃的东西吗?”李晋打开一个密封好的瓶子取出一颗。

陈焕生眼看那药丸在他手指间捏着,离嘴越来越近,飞快伸出手拍向他脑袋:“怎么?你还想尝尝?”

李晋另一只手摸了摸被打疼的脑袋:“我闻闻是什么味不行啊?”于是把那颗雪白的“药丸”放到鼻尖嗅嗅,面露吃惊,“好甜,这不就是小伢吃的糖丸嘛!”

听到这话,那胸前挂着相机的年轻人轻笑出声,笑容里透着股无奈。

陈焕生在一旁道:“你们知道西药房里会卖一种用来戒大烟的药丸吧?”

其间有弟兄立刻答:“我见过有个亲戚吃这个,跟叁当家手里拿着的差不多,也是白色的。那个东西吃了,大烟倒是戒了,结果又对这药丸上瘾了。”

“比大烟还要难戒!”青龙帮中又有一人大声说。

“因为那里面有吗啡。”陈焕生说。

“吗啡是么东西?”大家都问。

“它本来是洋大夫用来给病人止痛的,但极容易上瘾。听说是从大烟里提取出来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这也是吗啡做的?”李晋捏着这颗小丸,半眯着眼睛看。

“不全是,里面主要是有一种东西,比吗啡还要让人难以招架,据说叫可露因。毒性和成瘾性比吗啡还要强上几倍。”年轻人好像对此十分了解,总是能在适当的时机从嘴里甩出几句关键的信息。

他面色平静地接着说:“这种药丸是新出的货,大烟叫福寿膏,它就叫‘欢喜丸’,吃了欢喜得像得道成仙一样。

“这么说,你吃过?”李晋好奇地问他。

“没有,我看别人吃。一开始快意得很,后来又饱受折磨。一旦得了它,就等于上了天,没了它跟下地狱一样。”年轻人语气淡淡的,“这东西就是从汉口往外流的,前几天我在上海也看到有人吃。但是租界……暂时进不了。”

“所以他们和你们这个洋人老大交货,就是为了往租界里卖?”肖凉突然开口。

“聪明。”年轻人点了下头。

肖凉又让陈焕生用英文问那个领头的洋人:“和你们交易的这帮人上面是谁?货源是从哪里出的?”

洋人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嘴唇间轻轻飘出两叁个单词,那是“无可奉告”的意思,接着语速很快地说了一长串,被陈焕生翻译给肖凉:“他说最好马上放了他,否则大使馆知道了会给督军府发照会,到时候……”

“跟他说,尽管发,就让他们出钱来赎。”肖凉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洋人听了被翻译过来的话,嘲讽地笑了笑:“果然,中国的土匪就是如此贪婪。”

肖凉眼睛扫了一圈地上的货箱,对弟兄们说:“知道该怎么做吧?”

这帮人领会了他的意思,开始一个个端起箱子,走到船边,把里面的东西往江里抛。

洋人看到这一幕,深目圆瞪,红着眼喊着:“你们这帮疯子!这可是一大笔钱!”

————

大年初一的清晨,江府的小洋楼里一张西式长餐桌上摆着一盘盘饺子,另有吐司配花生酱。高脚杯里盛着洋酒,直筒玻璃杯里满是牛乳。这一桌食物可谓是亦中亦洋、不伦不类,就如同江如海这个人,扭曲而无常。

江家籍贯于天津,只是近些年因为调任来到汉口,但过节时仍保留着在北方时的习惯,比如吃饺子。江如海尤爱薄皮大馅的猪肉大葱饺子,此时,他的二姨太正侍候着他,他吃得嘴唇上油光闪闪。

可桌边一圈,除了他的四个太太和一儿一女,还空了一张椅子,这张椅子总是空着的。

大太太在江如海身旁细声细气地说:“老爷,还是去招呼一下二妹吧。今天好歹是大年初一,她昨晚就没下来吃辞岁饭。一家人一年到头总要聚一聚。”

江如海咽下一口洋酒,漠然道:“随她去,她几时认过我们是她的家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时,突然有仆从冲进来说外交部门来人有要事相报,江如海让那人直接进来。

来人见餐厅中有旁人在场,于是走到江如海身边,凑近了耳语一阵。

江如海面色微变,问:“他们要多少?”

那人伸出一只手,摊开五指比划了一下。又战战兢兢地说:“他们还有一个条件,要……”

“快说!”

“要江督军亲自带着这五万大洋去……”

江如海浓眉倒竖,把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摔:“什么杂鱼也敢往我桌子上蹦!”又道,“这个肖凉,怎么之前没听说过?”

传信的人说:“他是最近两个月做大的一个瓢把子,听说身手极好,对手下人又很大方。传闻他极恨大烟,为这捅死过一个手下。”

“巧了,我生平最爱的东西,就是大烟。”江如海幽幽一笑,“吩咐四海帮的万锦程,带着五万圆去会他们。告诉他,要把约翰逊先生完好无损地带回来,还有那个姓肖的人头。让那条杂鱼领会领会,什么叫‘小巫见大巫’。”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从除夕傍晚到现在,已经过了整整一天,约翰逊就再没进食,肚子空荡荡的,一叫就有回音。偏偏这帮野蛮的土匪围着他来回转悠,时不时烦扰他几句。

“那个约什么先生,我们大当家的特地赏给你的。”李晋两手各端着一碗牛杂汤和一碗米饭,来到他面前。

汤的香味勾起了约翰逊的饥饿,虽然听不懂这个长相敦实的男人嘴里的话,但他两眼仍放着光。

“他还吩咐我来亲自喂你吃。”李晋把碗放在地上,撸起袖子嫌弃地说,“要不是为了那五万大洋,老子才不会喂你这臭毛子!”

这洋人大概能听出他的语气,但食物在前,人最基本的欲望在上,他选择忽视这些,直勾勾地看向汤和白米饭。

谁知,当他的嘴接住李晋递过来的勺子里的牛杂汤拌饭,就立刻将其一口喷出。

李晋向后躲了一下,可还是被喷到脸上几滴,他瞪向嘴里正“嘶嘶哈哈”着的洋人:“你可别不识抬举!”

约翰逊也不管他,一味用洋文叫着:“太辣了!太辣了……”

李晋可听不懂,他只道:“你现在吃的可是和我们大当家一样的伙食,平常的绑票可没这待遇。”

约翰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那意思是这么辣的话不如不吃。

李晋又瞄到角落里那个胸前挂个“木箱”、戴着贝雷帽的年轻小伙,他正盯着地上那碗白米饭,直咽唾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李晋怀着调戏的心思,过去问他:“把你那木箱子拿下来给我玩玩,我就把饭给你吃,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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