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19欢喜丸(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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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冷了起来,时光在寒冷的冰面上溜过,钻进人们瑟缩的脖子里,又拂上晾晒几日都干不了的衣服里,最后潜入地上浅薄的一层白雪里,再出来时,便是冒出春芽的又一年。

青龙帮在江面上越来越有起色,声势的壮大,也引来更多的人入伙。到了腊月,竟前前后后加入了二十多人。

人一多,事也多了起来。即便是大男人,互相之间也难免有龃龉摩擦。好在肖凉之前立了威,陈焕生也极懂得通融,只是徒增了些吵闹。

然而方子初却没受到多少影响,她是个在闹市中都能读进去书的人。以前在家里,母亲就时常数落父亲:“都是你,把好好一个小姑娘家教成一个像你一样的书呆子,将来可怎么嫁人!”

以往听到这些,她都不由在心里偷笑,要她嫁人,她还不想呢!成天对着那些家务,就在那一亩叁分地里转悠,多无聊!

可哪怕曾经再烦的唠叨,如今也变成回忆里温暖而泛黄的页脚。

她现在苦恼的事不是念书,而是怎么打络子。在数学计算和物理公式上一点就通的她,偏偏手笨得很,之前看母亲常打,但这些线绳到了她手上就成了一团糟。可青龙帮上都是粗糙的男人,她也没处请教。

转眼就到了年叁十,这是她不在家过的头一年,却也是最热闹的一个新年。

江面上一些稀疏的渔家在夜晚亮起灯来,憧憧的灯影在水里荡漾着。

大家要贴春联。可帮里一共就两个读书人。男人们纷纷找上陈焕生题辞。他之前在街上摆摊卖字时,也做这项业务。所以随便就能诌来几句吉祥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子初舱门上的对联是她自己写的。等到她用浆糊把春联贴到门边,陈焕生他们叁人凑在一起看,读出声来: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相同。”

“这是化用了唐代一个叫刘希夷的诗人的句子,我记得他这首诗叫《白头吟》。”陈焕生边思索着边说,“原句里是‘岁岁年年人不同’,这里改成了相同。”

“听着吉祥啊!”李晋称赞,“这不就是说大家永远都在嘛!”

他们再一抬头,见横批上写着四个字:“欢音永在”。

————

吃辞岁饭时,肖凉照例给大家发红包,那是用红纸包着的一百个铜元,取“长命百岁”之意。

李晋收了红包,笑着逗方子初:“妹妹啊,你不给大当家准备点礼物。大当家对我们几个人的好加在一起,都赶不上对你的一个手指头。”

方子初想到自己本打算送给肖凉的那个粗陋不堪的络子,至今还压在枕头底下拿不出手,不由感到羞愧起来,是啊,他为自己做了这么多,可她一直没有过表示。

肖凉好似压根没有听到这话一样,虽然李晋不过是逗乐说笑而已,这让方子初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时过后,他们一齐出去放鞭炮。这头船上的第一响鞭炮当然要由肖凉点着。

鞭炮由一根棍子挂着,横着支在门前。方子初躲得老远。她胆子不小,而且越到生死关头越临危不惧,但就怕火炮之类的东西。

这幅其乐融融的画面也同时落到了不远处的一架相机里。相机的主人正站在一艘货轮上,弓着腰,专注地拍摄着。不过那时候相机的曝光技术还比较落后,尤其在夜晚。红色的鞭炮、春联、灯笼和人们的身影混成晦暗的一片。

一个高大的洋人走到摄影师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手指着岸边那些传来欢声笑语的船只:“小武,那些人是干什么的?”

摄影师用熟练的英文回答:“他们是江匪,江上的土匪。”

“土匪在这里做什么?等下我们要停到这里。他们必须把地方让出来!”

“这不太妥当吧,总有个先来后到。交易地点没明确说在汉水的哪一岸,我们可以去对岸啊。”

“我们船上挂着大英帝国的旗帜,难道害怕区区江匪不成?”

小武对这个傲慢的洋人无话可说,反正自己只是个摄影师。只是,他转头看向那些处在一片洋洋喜气里的人们,在心底叹道:原来土匪都有家,可他却一直在船上漂泊无依。

放过鞭炮,喧闹声渐歇,守岁就算完成了。方子初躺下正准备入睡,却听到了一阵并不急促的敲门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门外传来肖凉的声音:“是我。”

方子初不知他来干什么,但还是给开了门。

肖凉一进来就在门口停住脚步,把手里一个精致的盒子,递给她:“送你的。”

方子初接过,打开那盒子。里面是一只玉镯,通体莹白透亮,在煤油灯下散发着点点光辉。镯子内侧还刻着洒金的篆体,细看正是“子初”两个字。

这镯子一看便知价格不菲。她摇头要还给他:“这我不能收,太贵重了。”

“刻了你的名字,就是你的。”肖凉的语气不容反抗。

她拿着盒子走到床铺边,肖凉看她那样子是要把镯子保管起来,推门便要离去,却听到方子初说:“等一下。”

他一回头,看到方子初手里攥着什么向他走来,已不是他给她的那个盒子。离近了,她摊开手掌,手心里是一个用红绳编的小玩意,但绳子打的不太平整,有点凌乱。

“这是盘长结,我以前看我娘打过。它没有开头和结尾,代表着万物轮回,周而复始,永恒不灭。带在身上讨个平安吉利吧。”

虽说如此,她手中这个结却被搞得七出八进的。肖凉也听不太懂那些深奥的寓意,不过只要是她送的东西,他概没有不收的道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从腰间取出自己的刀,把那红色的盘长结牢牢地系在刀柄上。

方子初这才得以细致地观察到他的刀,刀柄和刀鞘上竟然有些点点斑斑的锈迹,脱口而出:“这刀有些年头了。”

肖凉道:“是我师父留下的。”

师父?听到这两个字,方子初不由好奇心大作,难道肖凉真是那种话本里常出现的武林高人吗?

“那你师父如今在哪里呢?”

肖凉看到了方子初眼中的兴致,认真地回答:“早死了。喝酒喝死了。”

方子初惊讶了一下,心道:怪不得你这么能喝酒,原来是跟师父学的。然后一本正经地说:“所以酒不要喝太多,要注意身体啊。”

肖凉嘴唇一勾,淡漠如湖水般的脸上终于被激起了一丝波澜,却没有回应她的话。

方子初早就了解他是个太有主意的人了,岔开话问道:“你们学武的人,小时候都是跟着师父的吗?你爹娘呢?我一直没听你提起过家里的人。”

“大过年的提那些做什么,好好睡觉。”肖凉刚要转头开门,却察觉到方子初眼中的失落,又说,“其实我家里面人都死了,就剩我一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大当家!”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喊声,“有个洋人的船,非要停到咱们这地方,你快出来看看!”

洋人的马仔却是个中国人,他站在船头,眼睛倨傲地向下瞥,命令肖凉:“我们要停在这里,你们快把地方让出来。”

肖凉眼一眯,在黑夜中凭着依稀的灯火打量着这个穿着洋人制服的中国马仔:“不愧是毛子的狗,一样的不懂规矩。你们要停在这里干什么?”

“你只管腾出地方。”

此地位于汉水与长江的汇流处的汉阳沿岸,青龙帮的地界往汉口延伸后就停驻在这里。

“这可是你们往枪口上撞的!”肖凉冷笑。

货轮上有十来名荷枪实弹、穿着洋式制服的武装人员,大多却都是中国人。

青龙帮的人早就摆好了阵仗,他们从四面八方袭来,每人手里都端着一杆精良的长枪。

不过一刻钟,胜负立见。那个高大的英国人以及那些武装的马仔,都被青龙帮的人挟持之后五花大绑。

有几个弟兄将这艘货轮上上下下搜查一遍,报告给肖凉里面竟然是空的,没有什么货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带头的英国人听不太懂中文。陈焕生却做起翻译,其他人都惊讶他竟还有这样的绝活。他淡淡地笑说:“以前我在武昌高师读书,在洋文上也算是个半吊子。”

他将肖凉的意思转述给那洋人:“你们是要在这里等接头的人吧?”

这个洋人对此并不作答,别过脸去谁也不看,好像不屑于和他们开口一样。

过了一刻钟,果然有两艘带乌蓬的船划过来,船破旧得十分不起眼,肖凉看到后却眼仁一亮,他对此向来嗅觉敏锐,越不起眼的船里,越有见不得人的货。

劫了这两艘小船后,他命人将里面的货箱都抬到洋人的货轮上来。掀开箱子一看,里面都是一个个用透明玻璃瓶装着的状似小糖球的东西。

“这是什么?”肖凉拿出其中一个玻璃瓶,在洋人面前晃了一下。

洋人仍旧闭口不答。

“欢喜丸。”被绑在角落里的一个年轻男人出声,带着点上海人的口音。

大家这才注意到这个人,长了个中国人的皮囊,浑身上下却透着股洋气:白衬衫、西式马甲、收脚的裤腿扎到靴筒里,头上戴着顶贝雷帽,胸前挂着一个四四方方、稍显笨重的相机。

“这是一种毒丸。”他被绑着,脸上却见不到丝毫的恐慌,不徐不疾地给在场的人解释着,“它跟大烟一样,会让人上瘾。但毒性要比大烟强上十倍还多,而且戒断反应异常强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不就是霍五吃的东西吗?”李晋打开一个密封好的瓶子取出一颗。

陈焕生眼看那药丸在他手指间捏着,离嘴越来越近,飞快伸出手拍向他脑袋:“怎么?你还想尝尝?”

李晋另一只手摸了摸被打疼的脑袋:“我闻闻是什么味不行啊?”于是把那颗雪白的“药丸”放到鼻尖嗅嗅,面露吃惊,“好甜,这不就是小伢吃的糖丸嘛!”

听到这话,那胸前挂着相机的年轻人轻笑出声,笑容里透着股无奈。

陈焕生在一旁道:“你们知道西药房里会卖一种用来戒大烟的药丸吧?”

其间有弟兄立刻答:“我见过有个亲戚吃这个,跟叁当家手里拿着的差不多,也是白色的。那个东西吃了,大烟倒是戒了,结果又对这药丸上瘾了。”

“比大烟还要难戒!”青龙帮中又有一人大声说。

“因为那里面有吗啡。”陈焕生说。

“吗啡是么东西?”大家都问。

“它本来是洋大夫用来给病人止痛的,但极容易上瘾。听说是从大烟里提取出来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这也是吗啡做的?”李晋捏着这颗小丸,半眯着眼睛看。

“不全是,里面主要是有一种东西,比吗啡还要让人难以招架,据说叫可露因。毒性和成瘾性比吗啡还要强上几倍。”年轻人好像对此十分了解,总是能在适当的时机从嘴里甩出几句关键的信息。

他面色平静地接着说:“这种药丸是新出的货,大烟叫福寿膏,它就叫‘欢喜丸’,吃了欢喜得像得道成仙一样。

“这么说,你吃过?”李晋好奇地问他。

“没有,我看别人吃。一开始快意得很,后来又饱受折磨。一旦得了它,就等于上了天,没了它跟下地狱一样。”年轻人语气淡淡的,“这东西就是从汉口往外流的,前几天我在上海也看到有人吃。但是租界……暂时进不了。”

“所以他们和你们这个洋人老大交货,就是为了往租界里卖?”肖凉突然开口。

“聪明。”年轻人点了下头。

肖凉又让陈焕生用英文问那个领头的洋人:“和你们交易的这帮人上面是谁?货源是从哪里出的?”

洋人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嘴唇间轻轻飘出两叁个单词,那是“无可奉告”的意思,接着语速很快地说了一长串,被陈焕生翻译给肖凉:“他说最好马上放了他,否则大使馆知道了会给督军府发照会,到时候……”

“跟他说,尽管发,就让他们出钱来赎。”肖凉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洋人听了被翻译过来的话,嘲讽地笑了笑:“果然,中国的土匪就是如此贪婪。”

肖凉眼睛扫了一圈地上的货箱,对弟兄们说:“知道该怎么做吧?”

这帮人领会了他的意思,开始一个个端起箱子,走到船边,把里面的东西往江里抛。

洋人看到这一幕,深目圆瞪,红着眼喊着:“你们这帮疯子!这可是一大笔钱!”

————

大年初一的清晨,江府的小洋楼里一张西式长餐桌上摆着一盘盘饺子,另有吐司配花生酱。高脚杯里盛着洋酒,直筒玻璃杯里满是牛乳。这一桌食物可谓是亦中亦洋、不伦不类,就如同江如海这个人,扭曲而无常。

江家籍贯于天津,只是近些年因为调任来到汉口,但过节时仍保留着在北方时的习惯,比如吃饺子。江如海尤爱薄皮大馅的猪肉大葱饺子,此时,他的二姨太正侍候着他,他吃得嘴唇上油光闪闪。

可桌边一圈,除了他的四个太太和一儿一女,还空了一张椅子,这张椅子总是空着的。

大太太在江如海身旁细声细气地说:“老爷,还是去招呼一下二妹吧。今天好歹是大年初一,她昨晚就没下来吃辞岁饭。一家人一年到头总要聚一聚。”

江如海咽下一口洋酒,漠然道:“随她去,她几时认过我们是她的家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时,突然有仆从冲进来说外交部门来人有要事相报,江如海让那人直接进来。

来人见餐厅中有旁人在场,于是走到江如海身边,凑近了耳语一阵。

江如海面色微变,问:“他们要多少?”

那人伸出一只手,摊开五指比划了一下。又战战兢兢地说:“他们还有一个条件,要……”

“快说!”

“要江督军亲自带着这五万大洋去……”

江如海浓眉倒竖,把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摔:“什么杂鱼也敢往我桌子上蹦!”又道,“这个肖凉,怎么之前没听说过?”

传信的人说:“他是最近两个月做大的一个瓢把子,听说身手极好,对手下人又很大方。传闻他极恨大烟,为这捅死过一个手下。”

“巧了,我生平最爱的东西,就是大烟。”江如海幽幽一笑,“吩咐四海帮的万锦程,带着五万圆去会他们。告诉他,要把约翰逊先生完好无损地带回来,还有那个姓肖的人头。让那条杂鱼领会领会,什么叫‘小巫见大巫’。”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从除夕傍晚到现在,已经过了整整一天,约翰逊就再没进食,肚子空荡荡的,一叫就有回音。偏偏这帮野蛮的土匪围着他来回转悠,时不时烦扰他几句。

“那个约什么先生,我们大当家的特地赏给你的。”李晋两手各端着一碗牛杂汤和一碗米饭,来到他面前。

汤的香味勾起了约翰逊的饥饿,虽然听不懂这个长相敦实的男人嘴里的话,但他两眼仍放着光。

“他还吩咐我来亲自喂你吃。”李晋把碗放在地上,撸起袖子嫌弃地说,“要不是为了那五万大洋,老子才不会喂你这臭毛子!”

这洋人大概能听出他的语气,但食物在前,人最基本的欲望在上,他选择忽视这些,直勾勾地看向汤和白米饭。

谁知,当他的嘴接住李晋递过来的勺子里的牛杂汤拌饭,就立刻将其一口喷出。

李晋向后躲了一下,可还是被喷到脸上几滴,他瞪向嘴里正“嘶嘶哈哈”着的洋人:“你可别不识抬举!”

约翰逊也不管他,一味用洋文叫着:“太辣了!太辣了……”

李晋可听不懂,他只道:“你现在吃的可是和我们大当家一样的伙食,平常的绑票可没这待遇。”

约翰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那意思是这么辣的话不如不吃。

李晋又瞄到角落里那个胸前挂个“木箱”、戴着贝雷帽的年轻小伙,他正盯着地上那碗白米饭,直咽唾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李晋怀着调戏的心思,过去问他:“把你那木箱子拿下来给我玩玩,我就把饭给你吃,怎么样?”

“这不是木箱子,这是摄影机。”小伙严肃地说。

“……什么鸡?”

“就是用来照相的机器。照相馆去过吧?”

李晋摸了摸鼻头:“没去过。我老家的人管这个叫照妖镜,听说还会喷火。”

“那是老式的了,这个就不会。”

“那你给我玩玩。”

年轻人沉默不语。

李晋对这玩意实在是好奇,略带讨好地继续问:“你想吃什么菜?我去给你炒。”

年轻人直说:“这东西我从来不会让人动,除非我死了。”

“嗨!瞅你那小气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李晋自讨没趣,刚要端着碗离开,就碰上了迎面走来的陈焕生,听他说:“碰面的时间快到了。”

“那个江……督军要来了嘛?我正想去看看他长什么样。”

陈焕生道:“来的人十有八九不是他。”

“那大当家干嘛要提这条件?”

“估计是想恶心到那个姓江的吧。”

陈焕生走到被绑的洋人面前,用英文说:“约翰逊先生,你马上就要自由了。”

“给我等着,你们对我的虐待,我会好好报偿的。”这个英国人高傲得有些愚蠢了,还没离开这里,就已经叫嚣起来。

“你得记住了,这一天内,我们对你可是好吃好喝招待啊。”陈焕生后面出来两个青龙帮的人,将约翰逊从地上拽起。

“我们还没计较当初是你们英国人把一箱箱的鸦片运到这里,让无数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以至于丧命。”

陈焕生的话却招来了约翰逊的一声嗤笑:“那是因为你们中国人的劣根性,贪婪又懒惰。”

听到此话,陈焕生镜片后的目光罕见地变得凶狠阴冷,紧紧盯着英国人的一双碧眼:“你要记住,中国人里不全是‘东亚病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知道,还有像你们头儿那样的人。我承认,他的确是个疯子。可这样的疯子也还是太少了。如果能多一些,中国也不至于是现在这个样子。”

这番话令陈焕生哑口无言。他垂下眸沉思着什么,这沉思,同时也是一种默认。

————

万锦程早就听闻汉阳这边有个姓肖的最近混得风生水起,但他这个人很会权衡,江面上不好一家独大,因为凡事都有个“物极必反”的道理。所以即使肖凉灭了在他四海帮羽翼之下寻求保护的白虎帮,他也一直没有要动青龙帮的意思。

但江如海的吩咐,他不得不从。一方面四海帮通过给江如海运烟货从中抽成可谓是狠赚了多笔,更关键的是,胳膊终究拗不过大腿,他可是一省督军,手下几千上万的兵,听说武昌江边还停着他的小军舰。

听闻这个姓肖的身手极好,万锦程尚武,也是个杂门杂派出来的,一直都很想领教一下,今日便借着这个由头,来会会他。为了不显得自己以多欺少,他只带了帮里一半的人,乘着几艘小舟过来。

肖凉立在货轮的甲板上,就在约翰逊的身旁,用眼扫了下面的一圈,问:“江如海呢?”

“督军这两日身体抱恙,让我来替他将约翰逊先生赎回。”万锦程声音洪亮。

“你又是谁?”

“四海帮,万锦程。”

肖凉淡淡地“哦”了一声,对一旁押着约翰逊的两个弟兄说:“带下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肖当家,你这是什么意思?”万锦程见状问。

“我提的要求是让江如海来送赎金。”

“江督军若是来了,你以为能善了吗?跟我这个区区四海帮相比,他不知道强了多少倍。你不要以为自己身手好,就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江督军今天让我来,也是给你个面子。”

肖凉垂下眼皮,仿佛在思忖着什么,之后便向一旁的人说:“带过去”。

“一手交钱,一手交人。”除了自己所乘的小船,万锦程还领着另一艘手下的木舟并排行至货轮之下。他打开一旁的手提箱子,向肖凉展示里面白晃晃的银元。

“请过来吧,肖当家。”

肖凉来到万锦程船上的同时,约翰逊也被送到了并排的小舟上。然而,就在肖凉马上要接过箱子时,却看到万锦程一笑,露出森森的白牙:“对不住了,肖当家。”只见万锦程另一只手里白刃一晃,就向自己直奔而来。

“大当家猜的果然没错!这水匪什么时候也这么爱骗人了!”李晋带着一拨人早就埋伏好,前来交易的人一旦变卦,就放冷枪。

然而松了绑的约翰逊如游鱼归海,大显神通,“扑通”一下扎入水里,向四海帮在外围接应的船只游过去。

“不好!咱们得赶紧追上!”李晋和林隽带着一拨弟兄也上了小船沿着约翰逊逃逸的方向快速划过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边肖凉堪堪躲过一记冷刀,暮色苍苍,肉眼依稀可见万锦程露出的胳膊上遒劲的肌肉线条。料峭春寒之中,他竟穿着一件赤膊的褂子。

肖凉近身搏斗从来就没输给别人,青龙帮这些日子在江面上也算是顺风顺水。况且他本就不是个谦虚的人,一顺遂起来就容易轻敌。

万锦程不同于那些只有蛮力的壮汉,他不仅力气比肖凉大,而且速度竟和他不相上下,这就导致他每一出手都十分迅猛。两人过了几招后,肖凉竟落了下风。

最后,万锦程一只手薅住肖凉的短发,一脚踩在他的后背上,将他的头狠狠压在水面之下。

肖凉却没有一丝挣扎,憋着气忍耐。对方手脚上的劲力死死地压制着他,让他不得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十秒,也许一分钟,总之对肖凉来说,水下的时间是停滞不前的,眼前只有没在浑浊江水里的船缘,还有不可名状的微小漂浮物。

人一旦被剥夺了呼吸,就好像整个被禁锢在一处无法逃离的狭小空间,对死的恐惧和绝望会爬进每一个毛孔。

肖凉感觉自己的胸腔越来越灼热,仿佛要炸开一般。头也越来越涨,越来越晕,可就在这混沌的脑海里,竟浮出了好几年前遥远的画面。

同样是如此窒息的感觉,头上传来的却是一个沙哑苍老的声音,带着份吊儿郎当:“傻小子,不是我故意要作弄你。湖北这地界上到处是江河湖荡,会凫水,更要会憋气。憋气会让人战胜心底对死亡的恐惧。要知道,活着可比死还要可怕……”

昔日那个老头的声音在混沌的脑内越来越模糊,最后遥不可及,但他内心深处的惶恐也跟着烟消云散了。整个人宛如一尊浸在水里的雕像,但跟一般的雕像不同,他的心是活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船上的万锦程感觉到手底下的人仿佛失去了生气了,却又在心底浮现出一丝隐忧。具体过了多长时间他也不知道,但他考虑到这早已突破了正常人的极限。是时候拉起这小子的尸体欣赏一下他的死相了。

于是他松开踩在肖凉背上的脚,手也松了一些劲力,正要提起他的头。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措手不及,怔愣得来不及反应。

只见肖凉犹如一条潜在水面下的游龙,横空出世一般跃起,双手撑着船缘,身体向上空翻,一脚踹向了万锦程的下颏,头发上的水珠随之被抛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这一脚用尽了全力,万锦程向后直接倒去。

肖凉踩在他的胸脯上,一手死死按住他的一边肩膀,不等万锦程有任何挣扎的动作,就用刀划开了他的喉咙。

很快,万锦程便没了气息。

肖凉割下了他的脑袋,细致的处理让这颗头颅并没有留下脏污的血迹。只是那两颗大眼兀自睁着,空洞而惶然,怪吓人的。

肖凉提起万锦程的头,在天边还透着依稀亮光下的暮色里,昭昭然的,让四海帮的那些人都看了个清楚。

他的本意是“擒贼先擒王”,以为万锦程的手下看到首领的人头,会纷纷投降溃散。

可万锦程却是个极有凝聚力的总瓢把子,他的弟兄们先是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瞪着肖凉手里的人头,紧接着双眼中倏然燃起愤怒的火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们走上了要同青龙帮鱼死网破的道路,将本来准备要用来夜战的火把一个个点燃,掷向了青龙帮的十几艘木船。

木头遇火,几乎是瞬间就烧了起来,从船头烧向栏杆、从栏杆烧到甲板,熊熊烈焰绵延而过。船上的男人们像蚂蚱一样蹦到水里。能做水匪的人里,大多都是水性不错的。

方子初一直在头船的船舱里呆着,这里离“战场”最远,可外面的声音她还是十分留意的。

她已然从喊杀声中察觉出了不对劲,且感到周围越来越热,鼻子里蹿进来烧焦的气味,凝神一听,船板在哔啵作响。

她忙跑出船舱,眼见身在的这艘船的前半部分已经烧着了,黑烟正向后面入侵。

方子初忍不住咳嗽两声,四下里用目光寻找可以上岸的出路,可平时都是在船头那里搭木板上岸,而她此时在船尾,离岸边尚有一段距离。

正在她心思运转之间,身后却传来了陌生男人戏谑的声音:“原来这里还有个小妮子。”

一回头,四海帮的那些残兵游俑划着木舟停在了船尾。

那些男人贪婪的目光在她身上游移着:“你们大当家割了我们当家的人头,这笔账正好在你身上讨回来!”

看着他们有要上船的架势,方子初掏出枪,指着他们:“别过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哟!果然是匪窝里的女人,烈得很!”其中一个男人将手里的火把往甲板上一扔,正好就落在了方子初的脚边。

她自小对火炮怕极,大叫一声,下意识跳起来,而火苗却顺着她的裙角一路飞快地攀上来。

她慌得不行,急得伸出另一只脚去踩。这动作当然显得很笨拙,更糟糕的是,在慌乱中,她被接连绊了两叁下,直往后退,撞到了船边的护栏,而木栏杆已被火焰的热气熏得发脆,在撞击之下裂开。

方子初也随之倒向江里。

眼里是那几个男人脸上的嘲笑,心中闪过的念头却是:完了。是的,比起怕火,方子初更怕水,所以一直没有学习如何泅水。

看到青龙帮的十几艘船已连成一片火海,焰舌迅速吞卷着自己熟悉的安身之所,肖凉没工夫去欣赏手里的人头艺术,随手把万锦程的头往小舟里一撇,便一头扎到江里,向那片火海以最快的速度游过去。

浸入江中的一瞬,方子初感到自己的耳朵里都进了水,霎时失去了平衡。她下意识用双手挣扎着要把头浮出水面,好获得呼吸。可越挣扎,她不仅口鼻里呛到了更多的水,也越来越往下沉。

意识到这个后,她赶紧闭气,双手不动弹了,却感到背部仿佛有一股力量在慢慢地把自己往上托。

她试图睁开眼,只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方子初的意识却越来越模糊,她感觉到自己的后背被连续拍打着,呛出了几口水;又感到嘴唇被湿润的东西覆盖,温热的气息被渡进来,全身的湿冷也被慢慢褪去,整个人感到更加轻松。

她睁开眼,所见的是熟悉的船舱内,以为自己躺在床上,但渐渐感到身下的硬度,才意识到她是躺在地板上的。

一团白色的东西被抛在身边,她偏过头去看,这不是自己用来换洗的里衣吗?

“换上吧。”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她又把头转到另一边,肖凉席地而坐,他全身衣服湿透,头发服帖在额前鬓角,不住地往下滴着水珠。

“我又被你救了?”方子初唇畔溢出一声如轻叹般的笑声。

“改天我教你凫水,”肖凉说,“把干净衣服换上。”话音刚落,他就起身开门走了。

方子初换完衣服,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感到不对。她记得没落水之前就眼见这船的前半部分都起火了,那里不正是肖凉住的地方吗?

她开门去到甲板上一看,果然前面肖凉船舱棚顶的木板已被烧得塌陷,里面的家具物品一律面目全非,船头处的甲板也被熏得焦黑。

肖凉正蜷缩在甲板上,身上裹着湿冷的衣服,头顶着深蓝的星幕。正月的天,寒气刺骨,方子初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去我那里睡吧。”

“不用。”

肖凉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固执,他坚持的事好像从来没人能够改变。

可方子初却有招数对付,她在肖凉身边躺下:“那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肖凉见她只穿着一层里衣里裤,眼睛看向天幕边的星子,目光灿灿,于是站起来,颇有些无奈地向方子初的船舱走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子初跟在他身后,狡黠地偷笑。

舱内只有一床被褥,还被烟燎得添了一大片棕黑色的污迹,透着股糊味。床铺边两个船舱之间的夹板被烧断,冷风从缝隙中不断透进来。

她可不打算在这里躺着吹冷风,于是把被褥都搬到地板上。被子平时只她一个人盖,还能多出一点富余的地方。方子初侧着身躺在里面,对正在地上和衣躺着的肖凉说:“我们盖一个被子吧。”

她此话一出,肖凉眼睛盯着棚顶,隔了好几秒才道:“男女授受不亲,你这么大了不知道吗”

“我相信你啊,你又不会对我做什么。”方子初说的正是心里所想,要是他想对自己做什么,以他的体力,自己根本不能反抗。她接着说:“我们挤一挤,彼此还能热乎点。你没看到那里的船板裂开了吗?你穿着湿衣服,再被风一吹,会伤风的。”

“我身上都湿透了,和你盖一个被子,你会不舒服。”肖凉刚说完,竟不自禁打了一个喷嚏。

“都这样了,还逞强。我都不在意,你扭捏什么呢?”方子初有点生气了,用脚把被子蹬开,“那我也不盖了,要伤风我陪你!”

肖凉对她这招最是无奈,他把外面湿得最严重的黑衣裤褂脱下,仅着里面的白色汗衫和里裤,平时一举一动都迅速无比的他此时却慢吞吞地走过去掀开方子初的被子躺下。

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占了被子的一半还多,就侧过身去,手脚都拘谨着,此时用一个词来形容他毫不为过——“正襟危躺”。听到一旁方子初把汽灯熄灭,感觉到她也钻进了被窝,他忙把双眼一闭。

少年和少女的肌肤隔着两个人的衣服——湿冷的和干燥的,紧密地贴在一起。

方子初很快就睡着了,浅浅的呼吸声飘到肖凉的耳朵里。他眼睛闭着,脑袋却清明得很。他现在真想深深地叹上一口气,可不敢惊动身边人,忍不住还是睁开了眼,借着船板断开的缝隙,外面的月光透进来,他能看到面对面的方子初的脸,她的睡颜是那么的安宁,他知道,那是因为对自己的信任。

肖凉很少失眠,他一度认为吃饭和睡觉是人生中最愉快、最忘我的事。可此时,他却一点也睡不着,只能不时地看看方子初的脸,渐渐地也起了些许困意。

但他很早就醒了,因为太热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子初整个人都缠在了肖凉的身上。

肖凉也搞不明白为什么他醒来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他想大概是因为自己火气大,方子初把他当火炉了吧。她的胳膊伸出被子,放到了肖凉的肩膀上,腿在被子里,竟攀上了肖凉的腰际,鼻间呼吸的热气摩挲着他的脸庞。

在蒙蒙的天光之下,他的眼睛不经意间瞟到了她微敞的胸襟,里面一片雪白微微起伏,不禁紧张得喉头一滚,咽下口唾沫。

他整个人又湿又热又冷又燥,一腔热血直往身下涌去,心头冒出一种冲动,和杀人前很像,但又不像。如果说杀人之前的冲动是要消灭一个人,那么此时他的这种冲动是要和一个人融合。

他从十叁岁流落汉口乞讨,就混迹于粗鄙的男人堆里,什么荤话没听过,也见过男女野合,听过男人在干那事上头时淋漓不堪的脏话和女人婉转难耐的呻|吟。

此时的肖凉真想一头扎进冰冷的江水里。

可方子初接下来的举动,却让他脑中仅存的理智立即断了弦。她在睡梦中呓吟了一声,柔嫩光滑的脸颊蹭了蹭他的嘴边,无比地亲昵。

他能感觉到,腿间蛰伏着的物什正在一点点地抬头。

肖凉慢慢地抬起手,因为心头燃烧着的那一小撮火焰正在不断地蔓延,蔓延到他的指尖,放软了他的动作。他艰难地把方子初踢在自己身上的腿放下,然后悄悄地离开被窝,穿上外衣走出了船舱。

关紧舱门后,外面冷冽的风吹来,让他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船栏被烧断了,肖凉站在甲板的边缘,看着脚下的江水,一头跳了进去。

江水冰凉沁骨,浇灭了他的心头火。他一口气游到岸边,又就着江水洗了把脸,便坐在江滩上,看着日头徐徐从天边升上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一趟北洋军队的专列,沿着京汉铁路一路行驶,于一个清晨抵达了汉口火车站。

自第一节车厢走下来一个叁十多岁的男人,他一身卡其色军服、披着深绿色斗篷,在月台上行走得不紧不慢,透出股儒将之气。

这人便是“扶危将军”——北洋第九师师长顾向卿,一路跟在他左右的是他最信赖的副官和参谋长廖怀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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