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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扎在他们心里的一根软刺,平时无察无觉,却会在无意之间突然钻出来刺一下。
生疼,但细微,不剧烈,像热带雨林里永不停歇且捉摸不透的雨。你不知道雨什么时候会下,也不知道雨什么时候会停,断断续续,折磨不休。
他们二人,一个不够坦荡,小心掩藏,自以为能瞒天过海;一个不够大度,斤斤计较,迫切地想弥补所有的遗憾和亏欠。
平静海面下蓄谋已久的风暴就这样在今夜爆发,他们站在风暴中心遥遥对望,陷入沉默。
这夜,任惟到底还是睡在了客厅里。
如应春和所说,沙发对于任惟而言确实小了,他得将腿蜷曲起来,才能睡在沙发里,而且不能翻身,不然容易掉下去。
他屈着腿躺了一会儿,睡意寥寥,烦躁地又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同样睡在客厅的奥利奥被他吵醒,迈着猫步过来,在他腿边蹭了蹭,发出几声小小的“喵”。
任惟垂着手,在奥利奥的头顶摸了一把,莫名有种被儿子安慰了的感觉,忍不住向它倾诉:“儿子,你说我是不是不应该跟应春和吵?明知道他是因为我,我还这样……”
“我是不是做错了?”
“我肯定做错了吧,我不应该让应春和生气,也不应该让应春和为我伤心。”
“我做错了很多事……很多……”
比如不该放开应春和的手,比如不该放弃跟家里斗争,比如不该去美国,比如不该失忆,一切可控的不可控的,都是不应该,都是导致应春和痛苦伤心,多次回避的诱因。
任惟一说起来,满腔苦水往外冒,絮絮叨叨许久,可惜小猫哪里懂人类的情感,贴着他的脚打了个滚,将他的鞋子当枕头,垫在头下面打着呼噜睡了。
任惟颇有几分对牛弹琴的无奈,忍不住推了奥利奥两下,想把猫叫醒:“诶,儿子,先别睡,你再陪我会儿。你要是不陪我,就没谁陪我了。”
可似乎是被他推烦了,奥利奥不仅没搭理他,还一个骨碌挺身起来,两三下跑回了自己的窝里躲清净。
这下任惟是真的孤家寡人一个了,把老婆惹生气了,把儿子也烦跑了。
任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漫无边际地开始回望自己这一生。
平心而论,他这短短三十年里,没有经历过什么挫折。说句遭人嫉恨的话,他的人生可以说是一片坦途。
四年前的那场车祸,实质上也没有给他的人生造成太大影响,出院以后一切照旧,好像一台整日运转的精密仪器,只是因为程序过载,短暂地停止运行,送去维修了一段时间。维修结束后,仪器又一刻不停地重新投入使用,功能不变, 甚至有所精进。
只是系统为了使仪器继续在原有位置上运行,删除了一段被其视为多余无用,会引发故障的程序,而那段被删除的程序却让如今的任惟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一道难题。
他束手无策,无处求解。
他痛恨过去的自己怯懦无用,轻易放开应春和的手;也自责如今的自己无能为力,不能在应春和需要的时候陪伴在侧,也没能让应春和心甘情愿袒露所有。
你怎么能放开应春和的手呢?你怎么舍得让应春和难过呢?他在黑暗中诘问二十六岁的任惟。
我现在该怎么办才好?我现在能为应春和做点什么?他在黑暗中求助于二十六岁的任惟。
无人回应,二十六岁的任惟昏睡在一场意外的车祸里,迷失在一场经久不散的大雾里。
辗转反侧不知多久,迟来的困意总算涌来,任惟蜷在沙发里沉沉睡去。
醒来时,天已大亮。
任惟拿过茶几上的手机想要看时间,先看到几则新的未读消息,分别来自助理、贺奇林和应春和。
他的瞳孔微缩,到底是遵从本心先点开了应春和的消息,内容言简意赅。
[应春和:中午不回,午饭自己解决,师哥的粥在锅里。]
应春和出去了?
任惟抬头看向应春和房间的方向,才发现房门大敞着,只有一室的夏日阳光,没有人。消息是两个小时前发来的,想是那个时候就已经走了,也不知道是去做什么了。
助理发来的是工作消息,有几个文件需要任惟过目,并且告知任惟下午有个线上会议需要他来开,那个项目的合作方之前一直是任惟来洽谈的,对方也只认任惟,不好换贺奇林去谈。
任惟今天起晚了,工作一时堆积起来,让他颇有些头疼。为了节省时间,他将笔记本电脑放到了餐桌上,边吃早餐边工作。
他把助理标记为紧急的几个文件看完,才想起自己还有贺奇林的消息没有查看。他本以为也是工作消息,点开后却发现并非如此。
[贺奇林:你舅舅好像在借贷,你知道吗?]
任惟的面色微沉,自打上回任芸给他打过电话后,北京那边的事他虽然依旧让人盯着,但到底没有之前上心。
得了贺奇林这句提醒,任惟才记得去翻了翻上次私家侦探发来的消息,发现这事前些天侦探确实有跟他汇报过,只是他那会儿没太仔细看,只知道陶正华赌博已经欠了不少钱,没注意到陶正华为了还上钱还去借了贷。
思忖片刻后,任惟才回复那条短信。
[任惟:知道得不多,怎么了?]
[贺奇林:我还以为你不知道,你不准备管吗?]
[任惟:这事你别操心,我心里有数。]
[贺奇林:行吧。]
[任惟:你怎么知道的这事?]
[贺奇林:有人故意放出来的消息,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单纯冲你舅舅来的。]
没有根据的话贺奇林不会乱说,任惟当下便明白贺奇林这是在提醒他早做准备,省得沾上什么是非。
任惟谢过贺奇林后,给跟着陶正华的侦探去了个电话,命其去查一下这消息是谁放出来的,有什么目的。
挂断电话后,他就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一刻不停地继续工作起来。直到沈流云打着哈欠从房间里出来,他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平时这个时间他早该饿了,今天却因为心情不好反应迟缓,半点都没察觉到。
洗漱好的沈流云清醒了不少,注意到沙发上有一床被子,愣了愣,看向霸占了餐桌用于办公的任惟:“你昨晚在沙发上睡的?”
“嗯。”任惟回了个单音节,明显情绪不高。
沈流云挑了下眉,略微意外,但什么都没问。
“中午吃什么?”沈流云漫不经心地扫了一圈,没看到应春和,奇怪道,“师弟不在家吗?”
“嗯,他出去了,中午我做饭。”任惟面无表情地在键盘上敲字,脸臭得跟有人欠了他八百万一样。
沈流云难得见任惟这副样子,怪新鲜的,不过他努力克制着没将嘲笑直接摆脸上,淡定地接受了他师弟跟男朋友吵架的事,只继续追问他唯一关心的事——“那,中午你准备做什么?”
任惟头也不抬:“哦,忘记说了,我只做我的中饭,你的在锅里,跟昨天一样,小米粥。”
这下沈流云不淡定了,他本来就不怎么喜欢喝粥,昨天毕竟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没什么胃口,但他昨天吃进去的基本都吐了出来,现下肚子里空空荡荡,要他喝粥未免也太为难人了。
他当即发表了反对意见:“不想喝粥,你给我做别的。”
任惟看他一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我做的你不吃。”
沈流云鄙夷:“你做饭很难吃吗?”
“不难吃,但是你那个严苛的标准我肯定是达不到的。你这表情什么意思?你有本事自己做。”任惟心情正差,才懒得伺候沈流云。何况他一想到应春和出门前给沈流云煮了粥,却让他自行解决中饭,这样天与地的区别待遇实在令他很难对沈流云有什么好脸色。
想着想着,他又瞪了一眼一无所知的沈流云。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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