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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
池宗源神思陡然抽回,浑浊的眼神落在他脸上。
视线里,池琅叹了口气,“我俩斗了这么久,能不能歇一下了啊?”
池宗源指尖一蜷。
池琅靠上椅背,脊背放松下来,“我累了,真的。”
池宗源:“……”
他俩斗了二十多年,硬生生把池琅的脾气从软弱孤僻熬到现在的模样,原本应该还有很多年, 此刻和池琅却说……他累了。
池宗源眸光微动,视线紧紧地锁着他。
“你把遗产都给我,是不是以为我会很感动啊?”池琅懒懒地道。
反正这老头也回答不了他,他继续往下说,“可在我看来,你这是自我感动,并没有感动到我。”
这句话,是他听到池恒说遗产时,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句话。
池宗源胸腔起伏了一下。
池琅:“我宁可你过去每天稍微对我好上一点点,也好过和你相处这么多年,最后被你用遗产来补偿。”
池宗源:“……”
池琅掀起眼:“忘跟你说了,池鎏朝跟我说了我妈的事。”
池宗源眼睛微微睁大。
“所以你这样做,是觉得亏欠我妈,欠我。”池琅一针见血,“还是为了让你的良心好过点。”
池宗源脸色一僵,一错不错地看着他。
池琅的话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说明他自己心里早已有答案。
池琅注视着他,许久,垂眸搓了搓手,气息梗在喉口,怪复杂的,“……其实在他说之前,我一直都以为是因为我做得不好,你才这么对我。”
从不给好脸色、看到他时微妙的眼神、时常挂在嘴边的“还不如把你塞回娘肚子里”、对他极没有耐心、动辄打骂教育……再不济,还有“家法”,关进那间地下室。
这些行为让他从小就以为自己做错了事,或者正常的父子关系就是这样的。直到他上了小学,看到同学和父亲的相处模式,他才知道,原来只有他的父亲比较特殊。
而他在父亲的眼里,好像总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是棵没有希望的烂苗子。父亲从来没有兴趣了解他想要什么,也不在意他能做到什么,只要他不哭不闹安安静静,有好成绩,然后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悄无声息的不打扰任何人。
可他天生就是张扬的性子,越激越狠,终有一日触底反弹,离家出走。可也就是这次离家出走,他才找到了活着的意义,找到了想相处一辈子的人。
“你总是不信我,宁可相信其他人,相信外人。”池琅:“……你看我的眼神也很奇怪,好像我是池家多余的存在,是不应该待在这个世上的异类。”
“池鎏朝说了以后,我才知道……原来你是如此的恨我,在我还没出生时,确实是想要我‘死’。”
池琅睫毛垂了垂,两只手交握,“是,我是灾星,我是不幸运的存在。我妈因为才去世,而你们和我在一起,都会不幸。”
他喉结滚了下,抬起眼,眼底不似池宗源想的那般困顿,反而非常清亮。
“但有人说,我也有能带给别人幸运的能力。还有人说,跟我待在一起,很开心。”
有人感谢他的到来,有人感谢他的帮忙,还有人因为他离开而担心,因为他归来而喜悦。
生病有人说教,受伤有人心疼,喜欢有人接纳。那么多人都需要他、缺不了他,就说明他存在是有价值的。
那价值甚至远超他的想象,就像汇聚成川的细小河流,在夜里散发着光亮。
“然后我仔细想了一下。”池琅揉了把脸,闷笑一声,“其实你真正恨的不是我,是过去的你,对吧?”
池宗源倏地脸色发白,仿佛被戳中不可提及的心事,困顿而仿徨。
池琅见他这样,了然:“果然,池恒才是最像你的。”
池宗源手背青筋爆起,一听到这个名字就怒不可遏,身体甚至晃得床板动了一下。可片刻后, 他蓦地松开劲,艰难地闭上眼,呼吸罩上漫起雾气,他就像一根快要燃尽的蜡烛,费劲地汲取着最后的养分,色厉内荏。
“你怕我,比恨更深。”池琅:“因为我的存在,也是你无法抹去的‘罪行证据’。”
因爱生恨,因恨生怕。世界上最难诠释的两种感情变化,却如同毒药,渗入心肺,蚕食着人的精力,让他信以为真,觉得自己做的任何事都是有道理的。
池琅太像母亲了,池恒看到他时会害怕,池宗源也是。疑心病和上一任妻子带来的伤痛使得他面对第二任妻子的“出轨”暴怒,轻信了年少“不会撒谎”的乖儿子,在她生产前将近半年都没见面,下一次见面时,已是冰凉的尸体。
而池琅作为苍白肢体诞生的鲜活生命力,是有色彩的,烫得他不敢伸手去接,怕灼伤自己愧疚懊悔的良心。
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对待池琅的存在,觉得这是个错误,但也是他恶意造成的“错误”。
所以他手足无措后,只能通过最常见的手段,控制、压制这个错误,用最粗暴有效的方式让错误不要偏离轨道不许池琅苦恼,不许学习成绩不好,不许做错事,更不可能允许喜欢男人。
他早已把一切安排好,等池琅到了一定年纪,他就把该给儿子的东西给池琅,安排好池琅的婚事,让池琅按照正常人的路线生活。
可他根本不去想池琅真正想要什么,以及是否需要他给的这些东西。
即使相处这么多年,他对池琅也有着正常父子该有的感情,但他骨子里的疑心病、控制欲是无法变化的,只会压着池琅不断回到自己的既定轨道上,这样他愧疚懊悔的心才能安定下来。
那间地下室是他的情绪写照,阴暗而森冷,成了困住池琅的囚笼,也给池琅造成了原本差点无法治愈的一生伤痛。
“你说过,我们三个人的名字,分别对应‘心’、‘金’、“洁白华美的玉”,因为你做生意的时候,一开始以心为本,然后重利而择,最后追寻超脱金钱的东西,也就是我的名字。”池琅淡淡地道:“可你最后什么都没得到。”
池宗源呼吸渐重。
“老头。”池琅转头看他,“我觉得我终于走出来了,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简峋。”
池宗源眸光一顿。
池琅一提起简峋,眸光就会放软,“简哥是我这辈子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我没有他,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下一秒,他眸光骤冷,“但你打了他。光是这点,我就不会原谅你。”
【“……你打他,你竟然……打他。”】
【“你为什么要打他啊,他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打他啊????!!!!”】
池宗源预感到了什么,身子渐渐发冷。
池琅:“是你不断给我伤害,是他救了我。池家不要我,他却收留了我,把我捡了回去。”
池宗源:“……嗬!”
池琅:“换位思考我会理解你的做法,但在我的立场,我不能接受你对我们做过的所有事。”
池宗源:“咳、咳……”
“你是我的父亲,但并不意味我有义务原谅你对我做的事。”池琅:“我想保护我爱的人,保护我自己,而不是像你一样只会伤害别人。”
池宗源呼吸逐渐急促,脸色煞白,一双枯黄的手拼命抓向他。
池琅却退后一步,“所以我想了一下,也许需要斩断的不是我们之间的战争……而是我们之间的血缘。”
池宗源:“嗬……呃啊……!”
【“你前面说周姨和李新签的那个协议,叫什么?”】
池琅:“我很早以前想跟你断绝关系,但发现亲父子血缘关系是无法在法律上断绝的,哪怕其中任何一方死亡。好在后来律师跟我说可以解除抚养义务,叠加想要的条款,双方同意即可。”
池琅笑了下,眼神坚定。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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