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皇帝三十一年(1 / 1)
第239章 皇帝三十一年
「陛下!」
就在天日悬中的时候,
黑状进宫向皇帝汇报,「那些方士已被尽数坑杀了!」
皇帝随意的点了点头,又取来一份新的文书观看。
今年年初的时候,
皇帝颁布了一项新的政令,要求统一文字和货币。
对比起皇帝做的其他事,这个正经推行起来,要顺利许多。
毕竟文字只是辅助交流之物,而诸国所流行的文字,本就同源于周。
更何况诸国之间,又不是全然隔绝诸侯派出去的使者,
总要会说他国的语言,会写他国的文字吧?
各国的人才也四处流转,
要是连当地的文字都不会写,又怎麽可能谋求到官职呢?
是故,
虽然诸国文字有了数百年的分化,但在很多方面,存在着一统的可能。
秦国「以法为教,以吏为师」,更是要求从上到下的官吏,都会写书写秦国的官方文字小纂。
即便某些地方官员,对着高坐在咸阳的皇帝心怀不满,对政令阳奉阴违那也是要装一装的嘛!
怎麽能连皇帝的命令都看不懂呢!
而在统一文字没多久后,
皇帝再次颁布了新的法令,「令黔首自实田」。
皇帝对群臣说道,「眼下,周制的残馀还有不少,民间更是有许多地方,不执行朕的法度。」
「朕要统计全国的土地,以明辨情况,稳定赋税。」
但度量田地这种事,历来是非常得罪人,且压力深重的。
虽然在制度上,秦国一统之后,才颁布法令,全面废除分封丶井田。
但实际上,土地私有之事,数百年前便已有之。
如今不过是将民间默认的东西,变得合乎法度罢了。
人是立足于大地的,
生老病死,都离不开脚下的土地,身旁的水流。
耕种收获粮食,
捕捞得到鱼获。
实在不行,还能钻到山林中打猎采摘,总归是能翻出来一些东西的。
所以,能从土地中获得多少,
那就意味着一个人的财富能有多少。
所以「争地」,就成为自蛮荒以来,先祖遗传给诸夏之民的「天性」。
周天子之时,为了巩固统治,在铜铁之器不足的情况下,促进生产,故而有「井田」之制。
但这样的制度,
总归是要随时代而改变丶崩溃的。
鲁国「初税亩」丶齐国「相地而衰征」,乃至于秦国的「废井田丶开阡陌」,皆是如此。
可随着土地私有的程度越发普及和深入,新的问题也逐渐出现。
贵人占据的土地越来越多,
平民能够获得的土地越来越少。
而在「井田制」的残馀影响下,贵人和平民都认为,这是很正常的事。
既然天生高贵,
那就应该拥有大量的财富,还有肥沃宽广的土地,用来供养这从上古延续下来的珍贵血脉。
平民能够拥有自己的土地,已经是一种莫大恩赐了!
除此之外,
贵人还会因为「这是我应得的」,而拒绝缴纳赋税新兴的农夫地主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会想办法隐藏自己的土地,避免缴纳太多的钱财。
所以皇帝的新命令,
注定会让许多人不高兴。
虽然在皇帝看来,
自己没有派出大量的官吏,协同士卒,拿着刀子和量具去衡量土地,只是让民间自己呈报所占据的田亩数量,已经非常宽容了。
而且他不仅要求山东之地的人呈报,还要求秦国本土的人,同样执行这个命令。
并没有偏哪一方。
但谁会愿意配合,公示自己的部分,乃至于所有财产呢?
你一摸底,
我就要暴露了!
于是朝野之间,函谷内外,有很多声音响起,认为这是皇帝企图「控制一切」的体现。
他强制迁移了人口,
逼迫民夫去修建长城,
南边的百越,北边的匈奴,都遭到了他的折磨。
现在,
他又要来折腾国内的黔首了!
而有一部分的反对声,源于身居咸阳,负责为皇帝炼制丹药的方士之口!
因为从泰山返回后,皇帝突然一改态度,疏远了很多方士。
但由于皇帝熬夜批阅文书的「坏习惯」仍旧没有改变,一些方士炼制的丹药,又的确可以让皇帝振作精神。
于是,皇帝没有将之全然驱逐。
他偶尔还是会磕点药,只是目标已经转变了。
从原本追求的长生不老,
变成了打起精神,争取在寿数终结之前,替继任者解决更多的问题。
但追求一降低,
失业的方士就多了!
以前他们混得多好啊,
只要将各地的传说神话转述给皇帝,吹捧下自己的本领,就可以从皇帝那里得到不少赏赐。
而「长生」珍贵,难以实现是很正常的,
他们获得了大量的财富,拥有了崇高的地位,工作却迟迟完不成,这也是很正常的嘛!
结果现在呢?
皇帝只保留了少数几人的待遇,其他人说破嘴皮子,也很难再从皇帝那里得到任何东西了。
因此,许多失业方士对皇帝生出了怨气。
他们开始宣扬:
「皇帝追求了这麽久的长生,却没办法实现,根源在于他是被仙神所厌弃的不是我们有问题,
都是皇帝的过错啊!
「现在他违背民意,颁行了太多残暴苛刻的政令,他的统治不会延续太久了!」
皇帝听闻之后,自然大怒。
处理地方上反对度量田地的人,这是很不容易的。
但这些方士本来就被皇帝养在咸阳这边,他们的倚仗来源于皇帝,抓起来又有什麽麻烦呢?
于是,
皇帝下令把这些家伙坑杀,以为震。
黑状负责这件事。
而这样的命令一下,也成功惊吓到了那些着的人。
许多人哀叹着皇帝的残暴,
但反对度田的声音,的确小了一些。
现在方士们已经融入大地,成为养分了,
想来在此之后,反对的声音还会更加微渺。
「—你的子嗣,最近如何?」」
等看完文书后,皇帝揉捏着自己酸涩的眼晴,询问黑状。
他的长子易,被皇帝安排到了统计「实田」的事情中,如今正忙得团团转。
当然,
黑状心里清楚,皇帝可不会在意他的儿子。
毕竟自己替皇帝当牛做马了这麽多年,承担了许多次坑人抄家的「重任」,
也没见皇帝关心过他的身体。
无非是公子扶苏也参与到了这件事中罢了!
于是黑状笑呵呵的说,「他做的不错,长公子也很好!」
「想来是可以从这件事里,学到不少东西,知道治国艰辛的。」
「陛下为父的苦心,长公子一定也会明白的!」
皇帝听罢,只哼了一声,故作恼怒的说道,「朕只是想要斥责他的愚钝天真罢了,能有什麽苦心呢?」
扶苏有做仁德之主的志向,
却不知道,天底下太多事,仅有仁德是不够的。
所以这两年来,皇帝对他放开了一些,不仅让他参与到了朝堂的议论中,还让他去处理一些事务,明白做事的道理,积累名望和经验。
父子仍然会因为看法和做事方式不同而争吵,但总体来说,关系比以前要融洽太多。
父亲变得更像父亲,
儿子也慢慢的成熟起来。
只是双方都没有将这样的变化说出来,偶尔还要闹点别扭。
对此,
黑状能说什麽?
他只能配合皇帝,做出惶恐的姿态,连忙俯首于地。
「我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揣测陛下的心意!」
「还请陛下不要因此责罚我啊!」
皇帝便又对着他哼了一声,赦免了他的罪过。
中书令赵高随后过来,向皇帝禀报「小公子和长孙又打起来了!」
这位皇帝亲信的脸上,还带着因为去劝架,而不幸被小孩子打架波及到的痕迹。
小小的巴掌印在赵高白皙的脸上,非常醒目。
黑状就感慨,「唉,又打起来了!」
「真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仇怨!」
公子胡亥,是皇帝疼爱的幼子,如今已经五岁了。
而皇帝的长孙嬴辟疆,也已经三岁了。
因为扶苏最近忙于政务,后者连带他的母亲,便被皇帝接到了咸阳宫中养育一段时间。
而又因为两个孩子年纪相差不大,皇帝便想让他们一同玩耍,增进叔侄感情在他看来,
赢辟疆是自己的嫡长孙,以后也是要继承皇位的。
胡亥跟他一块长大,可以获得很多好处。
但也不知道为何,
这对叔侄仿佛天生的冤家,一见面就要打架。
赵高由于负责为公子胡亥启蒙,不得不跟随在他身边,所以也时常被迫参与到「皇室战争」中去。
他的脸上,动不动就出现来自皇长孙的巴掌。
别看赢辟疆人小,
打人却是往死里打的。
皇帝瞪着眼生气,「真是不懂事!」
他派人将两个孩子带过来,询问这次打架的缘由。
胡亥年长两岁,说话更加流利,一见面便的诉苦,想要钻到父亲怀里,
寻求安慰。
「都是他的错!」
「侄子怎麽可以打叔叔呢!」
赢辟疆说不过他,也的哭着,跟着胡亥一块跑到皇帝身边,争抢皇帝的怀抱,并用稚嫩的声音大喊:
「是胡亥,胡亥欺负我!」
「他抢我东西!」
「他还想让赵高帮忙打我!」
皇帝被他们吵得脑袋都疼了。
黑状低着头数自己的胡子,不敢抬头看,也不敢说话,生怕自己被波及。
最后,
两个孩子都被皇帝责罚了一顿,各自捧着被打红的手心委屈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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