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墓(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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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父亲青色袍子稳稳挂在榻侧,桌上散漫摆着纸笔和翻到一半的话本,标题是当朝有名的武侠,不是范闲写的那一套。午饭时候后厨烧的腊肠鸭掌凉了一半放在瓷盘里,他爹牙不齐,啃鸭掌啃得坑坑洼洼,雪白骨头被很细心得聚拢起来,堆在撕下来的一章旧书纸上。是太医来的太急了,他留了最肥厚的那一块肉来不及吃,赶紧服毒装病去了。照理来说是过期艾草的香味,不该过了三个时辰还醒不来,范闲忙着和王启年插科打诨,倒是一下子忽略了他爹房间里还没动静的事实。要不是柳如玉急匆匆提着下摆赶来,说爹这个毒实在是蹊跷,他还真意识不到情况不对:爹面色铁青不说,现在话头也不会应了,意识散乱,有昏迷的迹象——若若举着针左刺右按,说爹的脉象硬得像石头,一顿一顿的,扎都扎不进去。

当初两人在小仓库里决议要服毒欺君的时候,范建表现得坦坦荡荡,好像儿子的诡计比起他经历的现实更像圣旨。爹对思辙和若若是偏爱,但是对范闲是真心,他的眼里袒露三分舍不得的敬畏,一如他说他知道范闲不是自己的亲儿子,有的只是未亡人遗憾的念想。只要范闲说话,甭管是杀人手法、朝廷闲话、平常菜谱还是家长里短,范建都板起脸来认认真真听过,后来才是小心翼翼的提问题;他说这个我不知道……那个词是什么意思?他有点学生的呆头呆脑,范闲语速极快的解释一遍,他倒是也能相信。范闲很少真的欺骗范建:至少是他在庆国周旋时撒的谎里最柔软的几个,一是骗父亲过生辰时如果吃一种奶油和面粉混合的糕点可以延年益寿;二是骗过父亲其实蒙奇路飞从来没有征服过大海,书里写的是他幻想出来的故事。父亲是所有奇幻故事的忠实粉丝,被他唬得眼睛都不眨一下,末了才说:“这孩子可惜了。”范建连对书里一个不存在的小孩都心怀怜爱,不该因为他的毒昏睡;当儿子的不孝,范闲轻轻摸了父亲额头,知道范建是绝对不会责怪自己——毕竟说好给普通人下的药量绝对没差,但是范闲忘记前几日自己诈死回还,父亲可是吓得好几夜没睡着觉,阳气弱了,下毒的剂量就应该小一些。

范闲死讯传来那天,父亲哭了。

姨娘将冻僵的鸡鸭鱼肉从冰窖里取出来,手脚利落的丢在水池里解冻;范闲正欢快吃着刚摘的柿子,听到这话不由得一愣。

我是知道父亲与陈萍萍吵架,范闲说,可是父亲怎么哭了?姨娘抽出镊子,很快的将猪毛从血腥的猪皮上拔下来,她有一种愤愤不平的模样,但是并未对着范闲发出来:你光是知道你爹看见你开心,不知道你爹见不着你的时候的伤心了。范建连叶轻眉死时都未畅哭过,那时候新事旧事糅杂混乱,朝中大小事务连同陛下一起都要户部尚书操心;他心里有几分悲伤,但是迷茫更多,忙起来之后这迷茫也烟消云散了;但范闲不同,那是他真真实实确切抚摸过的孩子,那是在一时间没人爱也招得人人针对攻击的棋子,与陈萍萍吵完架之后就怒气冲冲的把自己关回府中,柳姨娘说自己确定的很,范建真的伤心的哭泣,坐在原来那把藤织摇椅上,双手握拳、很低很低的发出孤独的悲鸣。柳姨娘说到这里缓了缓,范闲手里柿子还没吃完,她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忧心忡忡的事后诸葛亮;她飞快地眨着眼睛:你该向你父亲道个歉;她说,你刚回来就往陈院长那里跑,把爹的心都伤透了!你爹是不善表达,但爹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他把你养到这么大、你一声不吭干出这么……这么一桩事来,仿佛根本好像不管你爹心里怎么想的似的。你以为爹心思粗犷,每天上朝下朝查查官司写写字就很满足了,是不?她把猪颈肉狠狠一扔,扑通掉进水池里,又拿起那只咸鸡放在案板上,扯起菜刀就剁了起来;咚、咚、咚的,范闲还没来得及说话,范建忽然从很远的地方叫他。

离我最近的人,范闲想,原来距离我最远。

离了府中,范闲上街和王启年买了人参草、药芹、胡桃和蚌花,几斤几斤的往家里面提;回了就让王启年带着后厨御膳坊里会熬药的人把这几样东西按照比例一锅炖了,自己背着手回房照看父亲。范建还是脸色铁青、眼皮比之前合得更沉了,范闲试探着轻轻推搡他,不料范建还真慢慢眨开眼睛,一幅刚刚睡醒的模样:

“闲儿,”他充满委屈的——也是嗓子哑了,发话的力道出不来。“我冷。”他深深喘了口气,“怎么……?我手脚没力了,整个心房到胸腔都冷,好似有人把我身体里挖空了。”

', '')('和他做爱之后我才想过这个问题:我们应该做爱吗?

近来我不敢特别痛苦的思考这个问题,因为我之前已经特别痛苦的思考过了。那次思考的结果把我们两个都害惨了,范建差点要死,他距离死亡大概是从我食指到大拇指的距离这么长,把手摊开到最大限度然后测量,大概这么长,我目测了一下,有四五厘米吧。

首先你们肯定不知道,我爹范建身上有两个异常色情的地方,一个是他的直角肩,一个是他的褶子眼。我想把这事儿告诉别人,但是不知道说给谁听,我来京都这么多年,这样的事情真的太多了:我有一个想法,但是我没法上网,没法用手机,没法检举,没法写匿名信。我想告诉全世界,翻译成二十六国语言,我想告诉这个世界我父亲是个一等一的色情狂。可是他穿着横店拍戏才会穿的那种傻x金丝红翻底长袍,什么都遮盖的像雪一样干净。

后来,也就是昨天,我在双手之间吐了一口唾沫,然后把手指放进去了。

范建撕心裂肺的嚎啊。

我是直男,我是社会渣滓,老天看我不顺眼,把我投胎在吃人社会里唯一不吃人的人家里做善财童子了。我爹范建每天就像个你妈逼的NPC一样敲我的房门,微笑,然后说茶好了,面好了,来吃。我起床穿衣服,丝绸布匹身上挂,和裸体没什么区别,我走到弟弟妹妹们中间,范思辙和饿了三天的野狼一样撅着屁股猛吃,范若若没精打采,柳姨娘却在旁边有说有笑的夹菜的。我父亲盯着我看。

操你妈,我真的很烦这个,就是我不知道为什么,范建和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一样,每天早上都要这样含情脉脉的盯着我。后来我心想,难不成是我妈死之前给我爹上发条了?其实不止五竹是机器人,范建也是机器人?这个想法真的有点儿折磨我了,我必须得知道范建究竟是什么做的,不然我要以为他爱上我了。

总有一天把你操了。饭桌上我突然这么说,我总有一天操死你。

范建听不懂,反正也没人听懂。范若若笑着拍了拍手说道,我哥又吟诗作对了呀!是这么回事,七言绝句,两个意向,以乐景衬哀情。

我眼角耷拉着,又想起来一件事。

初三最冷的冬夜,穿着五层厚的校服外套,是黑色和橙色两种搭配,还有两片,晚上一个人回家身上的两片就会一闪一闪,防止被骑自行车的人撞飞。我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手里握着桃心面包的包装纸,做静安区语文一模卷摸底考汇总的理解。语文老师是个老太婆,教完我们这一届就退休了,她半边身子靠在讲台上讲两只手握在一起,像是祈祷一样凝视着我们。窗外有雨丝在飞舞,天全黑下来了,五十个孩子粗重的呼吸,仿佛有汗液凝聚到地板上。我忍受着痛苦、忍受着寂寞和饥饿,匍匐在木制桌板上,像战士一样红着眼睛,用自来水笔疯狂的写着同样一句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要操死你,我要操死你,我要操死你。

我死的那一天,我想明白的事情太多了,因为这个世界已经把我抛弃了。当你被所有人抛弃的时候,想明白任何事情都非常容易。怪不得那么多哲学家选择饿死自己,原来是为了更好的体会自己想要什么。

操蛋。我刚想明白,我就死了。

范建。

说回这件事上去,我操了我爹,我爹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早年做过庄稼汉子,大部分时间扛着一把云剑周游四方,被我奶奶差点打断腿。他读一些很邪门的,具体是什么我看不懂,我觉得他读的那些东西几乎是只有他自己能看懂了。说不上哪点吸引我,但是我操他的时候——特指我的阴茎已经进入了他的直肠里,腹部也粘连在一起,他的手死死抓着床单、脖子青筋暴起、浑身是汗,一副要翻身起来揍我的时候——我看见他的脸上闪过一点点的委屈。我为了这一点的委屈,第一次有了快感,后来他射精了,相比起他要弄死我的操作,他的脸上温柔的展现出了令我感到恐惧的柔情。

我有可能发明了本世纪以来第一名同性恋。

本世纪以来。

“爹。”我听见自己说,我正忙不迭用手擦他的脸。

“欸。”我爹叹息一声,似乎是回应。他气还喘不上来就急着回应我了。

“你是机器人不?”我问。

“什么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机器人。”

“不太懂。”

“我娘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他的眼睛眨了一下,眼珠子从黏腻的眼眶里慢慢挪动直至直视我。

我看着他艳红的嘴唇蠕动了几秒,最后什么都没有说,脸上有水滴石穿的落寞,最后垂了垂眼睛,把身体往床旁移了移,让我和他躺倒在一起。

我爹原来真的是机器人,不承认就是默认了。我躺下了以后用手继续擦范建的脸。

或者说?我爹其实原来是人?但是不知道我娘怎么把他洗脑改造了,其实想想也挺可怜的,听陈萍萍说,范建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特凌厉的人,一个凌厉的人能每天叫儿子起床然后自己去上班?老北京公务员都干不成的窝囊事儿范建给办成了。

操了他的第一天,范建给我买了梨膏糖。甜得要死,我哭了,感觉眼泪都是糖浆。蘸了一口放嘴里,脑子里自动联想到范建给我口交的画面。

我想我爹了,不是被我操的这个,是我在社会主义国家里接我放学的那个,他有一辆小电炉,周杰伦代言的,早六晚九带我穿桥东,吃辣猪蹄。我被老师留堂,他站在污水横流的小巷街头等我回家。

我骗人的,我没有父亲,早不见了。以上这些画面我想象的是范建的脸。

范建要是在北京,估计斗不成公务员,就算祖上牛逼,也能被拉下来踩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操了他的第二天,范建又盯着我笑了。

我心烦意乱:“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我转过头对全家人大喊:“范大人昨天吃我的屌了!你们听清楚没有。”

姨娘一脸嗔怪的看着我,捻着细筷子。

“这孩子,大清早的大叫什么。”

“哥,你心情不好么?”范若若也眨着眼睛看我。范思辙没说话,他关顾着低头吃饭呢。

完了,我想,这个世界原来全是机器人。

全是机器人,全是假的,我没有复活,我死了,这是我死后的幻想,我死后的世界。每个人死了以后都有一个精心布置的地狱,京都的地狱是属于我的。我没有逃脱,相反,我永远在这里了。

当晚我就又和范建做爱了。

这次他叫得轻多了,忍气吞声哼着,像个天真的小媳妇。我摸着他粗壮的大腿和小麦色的手臂,真切地感到我在操一头驴。他的肉体健康到不对劲,几乎像是系统自动生成的那样别致,只有胸口依稀泛起老态,特指微微下垂的胸肌,在没有蛋白粉的时代里,范建的奶子像两口发酵失败的米布丁,被我握在手上,轻轻拨弄乳头。

他哼哼着把剩余的衣服脱了,我看见他的屁股,翘起来蹭我的胯。范建的那玩意儿比我的要长,这会儿贴在他的腹部,兴奋得直淌水。

我突然萎了,坐起来却不知道干什么,一摸床头柜,妈的熏香,没有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抬头看天,是楠木房梁,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闻到古画的味道。阳痿的感觉很清晰,仿佛有人突然抽走我的筋,拨开我的皮肉,我浑身上下都发痒,只有性器处毫无动静,垂着脑袋像一只战败的鸡。

我动情的问:“爹,你真的爱我吗?”

半天没有响应,我猛地回头一看,我父亲范建闭着眼睛全身赤裸的躺在床上,修长有力的手指正摸着他的那根玩意儿自慰。

操你妈的!我毒辣的大喊,别惹文艺青年!说完我骑到他身上用力扇了他三个耳光。

尚书大人没有生气,扯皮,机器人怎么生气?有那么一滴眼泪吧,我严重怀疑是他打哈欠,从他肿了半边的脸上滚下来。

在我用力把自己撸硬的途中,机器人说了一句设定程序之外的话。

“闲儿,”他说,“你疯了。”

我哈哈大笑。

范建静静的看着我,他的裸体是那么迷人,那么恶心,我想象他被贴在1992年的洗头房门口的样子,少毛,深肤色,下垂眼。

“不怕。”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脸,“不怕,爹在呢。”我意识到我原来哭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操了我爸一整晚。

有些事情真的很没意思,活着不知道干嘛,死都尝试过了,我有时候真的觉得很无聊。要说现在唯一想干的,就是督促皇家工匠赶紧给我制作一个光刻机,把我发射到六万年以后的伽马星座,我服下巨额辐射,变异,皮肤变紫,脑积水,口舌肿胀,眼珠爆开。这样我终于死了。

我父亲跪在苏北的船坊旁,用手快速捂住一只蜻蜓。周围有晨跑的人在大雾中经过,空气中传来红糖馒头的香气。范建抽了抽鼻子从地上做起来,我看清他的脸,二十四岁,英俊绝伦,貌美如花。眼尾像是蝴蝶,飞出三万年春风,裤腰带收得紧紧的,性功能完好,我的目光慢慢移到范建的腹部,忽然发现一处鼓起来的地方。我父亲怀孕了,这是哪个宇宙?

我大喊一声,彻底醒了过来,冷汗涔涔,我尿了。我的尿被太阳凝聚,最后变成春雨,伴随雷声,射到整片大陆上。

我摸了摸熟睡的范建的肚子,平的,冷的,湿的。他迷迷糊糊的拉着我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一下。

我的脑袋好痛,睡不着了,我想死,我怕死。我怕我死不了。

范建。我轻轻的念着,你是机器人吗?请你陪我说说话。

空气里只有范建粘腻的呼吸声。

As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从范闲的角度出发,他一点儿也没觉得父亲醉了:眼神也清明,身上没有酒味,玉杯好好悬在架子上,连同那造价不菲的画卷拢在一起,眼睛一样闪着。他父亲来之前手握烛火,这会儿熄了,床头点了一枚,熏得人头晕,简直是在糊味儿里找青草。他颤颤巍巍的:爹怎么来了?范建的手工整的叠着,把烛台放到一边,在他床前坐下了。

他父亲那抹中年人的狡黠这会儿体现出来——他笑起来和在殿上糊弄皇帝没什么两样。来看看你。吸出冷气。忘了上次都对我做什么了?哈出热气。白雾。萦绕在范建嘴角,神鹿一样,笔挺挺的,发簪像断角,直往一边伸出来。莫非是树杈的隐喻?范闲慌了神,连忙合上书本。他上次道歉过了。找了房间下跪呢,但是爹连一个时辰都没让他跪满就起来吃早餐了,好像那一晚什么都没发生,两人只是躺在一起,范闲的手不小心碰到他袖笼里的胳膊一样简单。当然——范闲从中觉察到的不对劲,不是那种令人羞耻的伤感,更是因为他以穿越者的视角,津津乐道的将乱伦的罪全甩在范建身上,他又不是范建亲生的,有什么罪好受啊?但是范建好像并没有他想象中的父亲般的自责,相反,他简直比范闲还坏,假惺惺的笑着,胡子微微翘起来,薄薄一层。

想揪。范闲也假笑,谁不会啊?想给他按床上挠痒痒。

不过这都是反语,暂且按表不谈。平日里范建的威严得靠旁人衬托,什么柳氏侍女啦,什么黑骑啦,都看着他眼色来;不过眼下就他两个人,无异于是羊送虎口。范闲看他捋起袖子指指这个点点那个,淤青一块一块的,父亲胳膊比书生粗,比武将细,排列得严丝合缝的好看肩膀露出来,范闲心想那晚上他没想太多,只留神着别给拧断了,他爹疼得嘶嘶喘气,蛇一样,他也没听着。范建看他走神,生气了,啪一下用桌上的折扇抽他,范闲的手还沉浸在那晚摸父亲皮肉的甜蜜回忆中,竟一下子来不及躲,实打实给打出了红印。

范建哪想到睡着都在提防刺客的好儿子这会儿不灵光了,一看这下真的打着了,立刻慌了神。刚想站起来找人来看,被范闲一把扯住袖子。“父亲大人往哪走啊?”他阴恻恻的,但是脸上还笑着。“叫人来看也得先看父亲身上的伤吧?不如让我来看看呢?”范建怒道:“哦我刚刚给你看你又不看……”只一下又拽到床上,范闲鬼一样轻轻摸他鬓角。他声音有点玩味:“父亲又想我来了……”范建说:“范闲,好好说话。”范闲一把摸到他胸口,道:“父亲!您想我了没有?”“有那么一点吧。”“父亲嘴好硬呢,下面和上面一样硬吗?”范建脸一下子通红,估计是气的,庆人好像不讲什么硬了湿了,范建之前教给过他比较儒雅的说法,但是范闲忘了,反正这不是能听懂吗?他下巴支棱范建肩膀撒娇:“嫌弃闲儿不行?”“走开走开。”范建口是心非,“明天我上书房找心经给你抄!”

上书房这三个字刚出口范闲就已经在解他衣服了。这么说吧,他来京都这么多年了,范建衣服的构造范闲还是没有闹明白。根据范若若的说法,爹穿衣服的方式和大部分人都不太一样,讲究的程度直逼宫中的殿下;什么里三层外三层什么一层穿完系好一次结,总之复杂的不得了,范若若已经用了尽量精简的语言,末了还是被自己繁琐的一大段啰嗦惊得伤心,直摇头道,唉,到底是谁在京都传我爹会武功?就这么个讲究法,刺客都到家了还在找人穿内衣呢!范闲心中立刻出现生日蛋糕般里三层外三层的水果奶油蛋糕范建,就是那种点蜡烛会有舞盒弹开来唱歌的,上一次怎么做的说实话已经有点忘了,多半脱离不开又撕又咬又扯,父亲昂贵的几条漂亮外服好像也没见再穿了,好像不只是损毁的问题,主要还是丝绸不吸水,范建黏糊糊的捧了一手心,估计最后是光着身子烧掉了。

这点还颇具诗意,想着想着把范建扶到身上来坐着了,范建自己都被范闲引导得懵住了,这什么意思啊?范闲说什么什么意思啊?范建脸红,啊,你这样还怎么……?范闲说,父亲不知道什么是骑乘吗?

“脐橙?”范建说,“橘子?”

“骑乘。”范闲指手画脚,“父亲真老土!您脱了裤子坐好就行。”

范建将信将疑,不过他本来就是学本领的,竟在片刻的犹豫之后,重新带着在人前标榜范闲是自己儿子的成功神情,欢欣雀跃的把底下脱了个精光。和范闲想得差不多,父亲的阴茎微微翘起,甚至有些礼貌得悬着不动弹了,两条壮硕偏肥的大腿将他的下半身死死的夹住了,露出之前被范闲硬整出来的乌青引子,像盖章一样啪啪的敲在范建的大腿上。他本人带着点儿轻敌的眼神,嘴巴抿成一条线,老狐狸一样微笑,意思是你奈我何,我都给你夹住了,看你怎么整我?范闲也笑,他说父亲,不是的,别拿屁股磨我下边儿了,全是水。腿放松些,闲儿还没准备好呢,别那么严格啊1

范建哼哼。他用手撑着两边,小心翼翼地让范闲的腿微微张开,范闲熟练的套弄了两下,阴茎立刻对着父亲抬高了,不到二十多岁的身体就是好,他在内心默默感叹,血气方刚得像条流哈喇子的狗似的;范建也不可思议的看着范闲,半天他问范闲你最近吃什么了?范闲翻白眼,人参枸杞黄莲猪蹄荔枝芒果!八百年前就在五指山下排队等着操你了。他坐起来一拍父亲屁股,给范建打得一激灵,父亲腿根肉多,屁股却瘦瘦的,和没成熟的桃子似的,梆硬。范闲也不客气,一手掐着父亲的屁股肉借此希望就像捏软桃子以达到成熟的目的一般希望父亲的屁股可以变大一些一手将范建的阴茎放在手里把玩,要了命的练了霸道真气的经脉长得不成人样的手一碰到范建,后者的脑子就差点炸飞出去。看范建爽得一塌糊涂的模样范闲在心里高傲的哼了几声,三指捏过父亲红肿的前端,抵着口子使劲蹭粘膜,屁股肉在他手中激烈的抖动起来,范建立刻开始摇摆、立刻开始拧腰、立刻开始哭泣。范闲笑着说哎呀呀父亲大人不是学得挺快嘛?无师自通,为师惭愧啊!范建噢噢的应了几声,腰立刻软下来,在范闲手里泄了。眼泪汪汪的老东西此刻来不及觉得丢人,他上半身衣服还没脱呢,只是给范闲摸开了一个可以放进去一只手的大口子,松垮垮的套在身上,下半身却严丝合缝皮肉相连的淫秽,简直色情到极点。

范闲将范建刚射出来的精液抹在下边儿,顺手探进去将衣服往外撕吧一点儿,跟那个吐司面包似的,一层一层,两只冰凉粘腻的手摸到范建的胸,他看不见里边的情况,却能清晰的感觉到从小养尊处优的户部尚书那两边沉甸甸的分量。范闲因此也不得不由衷感叹,父亲你最近吃啥了啊?虎口一拢把乳肉掐捏在手里,范建因此不得不扶着墙,范闲两边都抹了,多出来的还顺着腿缝掉到床单上,他后悔死了:宫中的床太小了,不过就算是龙床也不够他俩折腾的。之前被范闲恶狠狠开过的穴还没张呢就已经感觉疼得要死了,只不过范建犹豫的眼神一出来,范闲立刻嘲讽他说户部尚书没本事,自己要来讨荤结果咬着筷子不敢吃肉,这招对范建百试百灵,几乎不到三秒钟,范闲今晚又成功把老父亲操到手。

范建真是疼到胃里去了,他哭着说范闲怎么不似上次那般啊?范闲说上次哪般?爹你卡太紧了闲儿要断了啦。范建一边两手测过去扶着墙一边皱眉头,说上次,上次你……他有点说不下去。范闲道:上次我把您弄糊涂了再奸,前戏足足用了半个时辰,我看您这次来得那么意料之外,还以为您自己给自己个儿腌好了,就等我下锅炸呢。范建抽着声道也没想到那么痛啊!一边扶着墙小频率小动作的上上下下,银丝立刻被牵扯出来,和被斩断的藕一样粘腻,直到适应了才松口气。范闲说这下好了?他感觉自己硬到难受,范建动得也太他妈慢了,在用他的阴茎荡秋千吗?他拍范建屁股,爹我求你了快点儿。范建低吼急死你了急死你了!爹怎么疼你的都忘了,现在爹疼的死去活来你又只管自己爽了。不过话这么说,得心应手的上手也快,在某一个时刻突然,范闲发现范建的眉头松开了,他爹的衣服松松垮垮,喘息却浓了,像蒸笼里漏气的包子一样流了一屉汤汁儿,范建呻吟着将两腿收紧了,阴茎像发情的公鹿一样竖着,不对,简直是像天线一样竖着,以衬托他无望的悲鸣。范闲一笑,在他爹请不自己得越动越卖力的时候将细手指抚上父亲的前端,紧接着范建就失魂落魄得大叫一声,那手指立刻被颤出好多液体出来。

范闲佯装生气。爹精力也太旺盛了?我们范家还要添多少弟弟妹妹?

范建吼:生生生!没看到现在是你在搞你老子吗?

高潮把他两边都染得像樱桃,范闲心里可美可美了,簌一下窜起来把爹往墙上顶,肉乎乎大腿掐牢了把范建钉在墙上干,只消三下范建嚣张劲全无,求着范闲支棱点儿他已经全软了的两条腿,范闲嘴上说着答应,心里连如果不小心把范建操死了抛尸在哪都想好了。甜言蜜语呀细枝末节的东西就丢掉吧。

反正爹是自己送上门来的,门口又没写范建与狗不得进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虚白的手指随意从桌上勾起一张泛黄的照片,前主人燃烧的烟灰还散落在木头框架的各个角落,为少年的窄脸添上三分温度。那笑很勾人的,令光线从四处赶来,飞快地加深他鼻尖上显眼的痣;黑色的,狭小的,如宇宙中洁白的白矮星一般燃烧的事物,迫使男人从心底里叹了一口气。他叹气的原因——或者先说,他叹气的模样,像是一个发愁的慈父、或者一个丢失了岗位的中学校长,一种介于人伦和教育之间微妙联系的角色,令人很好的将他的面部表情与手掌上支着的这张相片联系起来。

他坐在一个三角形的平方中,窗外淅淅沥沥下着小雨,依次从门框走进去,他已经在这里住了很久了。蠕虫一般坑坑洼洼趴伏着的是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楼梯,漆黑的老鼠成群的潜伏在这里,仿佛男人与这座楼生下的一群稚嫩的孩子,夜晚时齐声从左边的管道跑向右边的排水口,发出百万轰鸣一般彻夜的震响。前厅不大,勉强摆下一张沙发和一把办公用的椅子,透过斑驳的布面向尖叫着流下脓水的墙纸看去,奶黄色哥特式纹路印着90年代海派装修惯用的样式,男人就倚在这块墙上蹭着、摆弄着桌上为数不多的照片。在他正对着的门的里面,浴室和厨房相对而立,如同少儿刚被拔掉的猩红的牙腔,空荡荡的蜷缩着。厨房里头随意摆放着几把煎锅和黑碗,吃馄饨用的木勺子,随便烧一壶水,蒸汽就挤满一屋子;这就更不用说男人洗澡的时候了,为了不让溅出来的水花将瓷砖泡烂,他只能站在六寸的铁桶里用另外一个塑料盆接水往身上浇。每次一想到洗澡两个字,男人就忍不住浑身哆嗦,两米高浴室永远关不上的铁窗,是这个两房一浴唯一的进风口。强劲的西风裹挟着银针一般的雨点往他身上砸,迫使他一边抹肥皂,一边用胳膊抱住自己,企图留存一些温度。

洗完澡后,他习惯性来办公地点一支烟。少年的图片被他贴在电脑的支架上,夜晚的无数次,他像刚刚做的那样,捋着湿润的硬发,胸前光裸着,白色的浴巾将腰部缠绕起来,用沾着烟灰的手细细摸起少年的脸。

三年零九个月,他清晰的记着世界将他和他的孩子剥离的时间。角落里放着他的钱包,斑驳的身份证下面压着两尺厚的诉单。

今天是范闲出狱的日子。

范建记得多年之前第一次见到相片上差不多年纪的范闲的时候,自己还在李云潜手下办事。那时候李云潜合着他们夫妻亲戚几个,联合在郊区办了地下赌场,专找年轻的孩子们进行拳击比赛。李云潜是他的大学同学,比他稍矮一些,弱视,总是戴着墨镜,将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那个被打死的孩子叫李承泽,是李云潜的亲儿子之一,范建还记得他小时候刚生出来的样子,和范闲一样肉包子一样的白脸,圆润翘起的鼻子,扑腾着四肢开始学习早教、听老实收音机磁带里的月光宝盒,像平常孩子一样上幼儿园、上初中,是几个孩子里面最安静的一个。这使得范建总是幻想着,李云潜如此钟爱地下拳击场的生意、也如此迫切的鼓励几个孩子将彼此视为对手,只是为了现阶段将适者生存的价值观灌输进孩子们的心里,并不是真心实意让他的儿子们自相残杀。范闲和李承泽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甚至因为血缘稍远的关系,范建甚至能看得出来范闲对于李承泽来说比另外几个兄弟更容易亲近一点。当范闲从奶奶家被接回来之后,是李承泽率先拿出拼图和旧手套与范闲一起玩,从早到晚,两个孩子形影不离的在一起。

他记得范闲第一次登上地下拳击场的头条的时候,灰扑扑的带着李承泽来家里吃饭。姨妈不在,范建就亲自下厨煮稀饭、切猪头肉给两个孩子吃,那时候他还在别的公司上班,李云潜的事情他只插足一般。做饭期间他听到李承泽与范闲抱怨:“真羡慕你,有个关心你的爸爸。”范闲则很大声的说:“嗐!我爹天天管我,连玩电脑都要掐着秒表来,我都快郁闷死了。还是你爹好啊,给你零花钱。”那时候范闲十九岁,拳头硬得出奇,窝里窝外打了个边,胸口脚踝全是伤疤和积攒的茧子。李承泽呢,依然白净的出奇,范建没有看见过他打比赛,只是听说他比较聪明,是个小理论派,靠着脑子也赢了几场比赛,只是总是输多赢少,急功近利。饭后范闲带着李承泽来他的房间参观,玻璃橱里挂着三三两两的奖牌和奖状,吸引李承泽的是罗贝西·拉米雷斯的海报,还有一箱子整整齐齐摆放的CD,他问范闲平时看什么,范闲说这些不是电影CD,这些都是些歌,摇滚、抒情,都有。

两个孩子就插着音响在小房间里听了一下午的歌。直到夕阳垂下来,锥子一样将地板一节一节缝好穿起来,李承泽才慢悠悠的打开门,告诉范建他要回家了。他的脸有些红扑扑的,额角也沁着汗,范闲从他背后闪出来,表情似乎是有点心虚。

“自己回吗?”范建记得自己当时随口问了一句,他弯着背背对着台灯一字一字校对着表格电脑中的报价,来不及顾及两个孩子的心情。李承泽走后过了一会儿,那门廊里清脆的喀哒声消失了一分钟以上,他又见到范闲出来,很茫然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反过来抱住了他。

“爹。”他说,“晚上吃什么?”是那个时候他才迷糊着看出一丝端倪,因为范闲的脸也是红扑扑的;但是他不像李承泽那样很坚定的离开,他迷茫的留在了原地,似乎对刚刚发生的一切都不甚清晰。他不知道任何事情代表着任何东西,就像他之后抱着养父哭、说自己不想离开他,他似乎是应季的一只蝉一样落在了枝繁叶茂的家族树上,那树挽留他落下一个蚕房,却自始至终没有许诺他成蝶。范建也无意识的向他许诺一些东西,都是无关紧要的目标,他与李云潜不同,后者是意义不明的索取、他更像是有目的的给予,范闲的仇恨很直接,即便他从来没有说过他到底为什么要杀李承泽,但是范建能感受到他的恨很直接。与李承泽的命运交汇开始,范闲就经常低着头,打拳的时候也是,像一头愤怒的公牛;甚至连李承泽本人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说了一些无效的玩笑、与自己本心违背的傻话,但是范闲相信了,因为他看起来很年轻,但是心里很成熟,大概有五千岁,炎黄活着的时候他就开始驻扎自己的营地,不让那些防线奔溃。

李承泽再也没有来过他们家听歌。

三个月后,范闲在地下拳击场失手将李承泽打死。他无效的散发滔天的怒火,不肯与任何人包括亲生父亲李云潜和解,不过后者正担忧着自己做的违法生意,于是连李承泽的死都没有公布,草草编了个罪名将范闲送进去闭门思过。这几年范建辞了工作来陪他,他也一言不发。他的眼泪很具象化,落在小小牢狱的各个角落,他不和范建注视,偶然有一次他开始开口说话,第一句话就是:

“好了……你想要我的关注……你想要我全身心的关注你……现在你得到你想要的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范建怎么也想不到。

范闲粗糙的手强硬的抚摸着他的后背,令范建感到瑟瑟发抖,后者含着他的耳垂将他吻到在棕色的枕头上,像是一块掉进蚌肉里的珍珠一般陷在他怀里,一个真正的无辜者——被抛弃的孩子,令人心碎的受害人。范建侧头呼吸,整个鼻梁都贴在狭小的硬面沙发上,他感觉自己的衬衫被掀了起来,那双抚摸他肩膀和后背的手伸进他的衣服里,抚摸他的胸口和肚脐。他因此而含混地、亲昵的呼吸了一声,紧密的感受着孩子和他相连时甜蜜又痛苦的关系,仿佛在黑暗中抓住一面断电的路灯一般抚摸残存的灯泡,感受几小时前还在闪耀的温暖,直到四肢都融化在一起,范闲跨坐他在他身上,从未真正直起过背脊。拳击手融化在他身上,仿佛往煎锅里刺啦一声打了一个荷包蛋,表皮迅速泛起泡沫,簌的一下变成纯白色。范建的头往左摆,他就往左边亲他;反之就在右边亲他,直到范建被亲得无可奈何了,比他稍微高一些的男人也将手收回来,开始解开他的衣服,他贪恋的,在眼镜下少有闪烁的双眼开始频繁在少年苍白结实的肉体上跳跃,仿佛在岩浆中玩起跳房子,他点弄着几块淤青和伤疤,更多的是骨头的突起和内陷的悲伤。当他们抚摸完对方的身体之后,几乎是同一刻、同一秒、在数万光年外所有星球一齐向着黑洞爆炸的那一厘中他们抬头吻在一起,在那样的一个瞬间中,范建立刻被吻得向后褪去,他被压在身下,头过分的后倾,鼻尖瑟缩着,被男孩额前的软发戏弄,几乎是在决战的瞬间就败下阵来。

他无意将亲密行为也上升至拳击,但是这是范闲喜欢的方式,喜欢取胜和被宠爱。他的手指向下伸去,同年不断挖掘湿润海滩上透气的蚌的记忆浮现,他像当时拼命伸手往下寻找着肉色旖旎的温暖一般去寻找范建的弱点,那个比他苍老得多的男人、终其一生都在寻找他的男人知晓他的目的,他高高的浪潮将范闲托起,双手勾着他的脸蛋与下巴,直到那争强好胜的双眼陷入他不公义的爱中。范建清晰的认识到,这是一种渴望,而非堆叠起来勉强的感情,他们只需要这爆发的一瞬间就够了,清醒之后谁都不会再认识谁;他想起墙角发霉的杂志,橘红色衣柜里被锁着的,静止的奶油色的青年们,他想起范闲对他说的所有话,两人在路灯旁抽烟时,范闲向上看着他、散发出自信且笃定的眼神。他记得电视信号台不稳,雪花状的梦那么遥远,范闲从动物世界穿越,满身鲜血,戴着一幅金红色塑胶手套,疯狂的打着对手的腹部。裁判叫停的钟声很响亮,他在这里也能觊觎着得到,他无数次希望——那个在擂台上被范闲击打到死的人可以是自己,他多么的渴望孩子的拳头,将骄傲的他打死、将无知的他打死、将傲慢的他打死;当记者们围涌而上的时候,他会轻轻的说出那句原谅和不后悔。

忽然,范闲痛苦的呻吟一声,将他的腿撤下来。此时自信的神色顷刻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破碎的惊恐,从未见过范闲这样的表情,令范建颇感慌张。他不由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范闲说:“你疼吗?”他的手摸着范建的大腿根部,试图舒缓结缔组织紧张的缠绕,他的阴茎顺势滑了出来,血粘稠的挤兑在上面,像是复仇的蛇一般吐着信子。范建也呆呆地注视着他,仿佛不敢相信那实际上是自己的血,回过神来的时候才意识到下半身撕裂般的疼痛,范闲的阴茎精神饱满地翘着,他却沮丧的看着他,那东西在反光中发亮,简直像个匕首状的凶器。范建屏息凝神,他又叹息——这不是你的错。他说,错就错在爹错了。

错就错在爹错了。他站在公堂前虚弱的、发出这样的声音,五岁时递给他一只没有翅膀的蜻蜓。他记得范闲还是个孩子时的残忍,几乎与李云潜如出一辙,他记得自己如此纵容——这种纵容简直是没有章法的。范闲总是带着一种必胜的野心,那野心最终将他们害死了。这句话他酝酿了三年,最后终于在这一刻泻出来,范闲在他身上由此一愣,浑身镇住了,似乎是不相信刚刚这句话真真实实地落在了两人之间。这三年的凄楚和孤独、对于李承泽或者李云潜或者对自己的怨恨,因为这句话明确了方向,一股脑地朝着认错的男人冲了过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2007年经融危机之前,范建在江苏的橡胶厂包了四万平方米工业园,不到半年时间在浙江开了分厂,翻得风声水起,几个孩子在三块五冰糕都嫌贵的年纪里,托了橡胶厂的福,天天都有补习班上。亲爹范建年底之后在老家湖南一夜宿醉,嚷嚷着说想要改名,被前包工头李云潜摸走身份证不说,原来寄在家边养着的干儿子范闲也被连带着扒上了去北京的火车。

清醒过来之后的范建自然是震怒,老家亲戚都还走光了,留他一个人在紫粉色破蚊帐内闻着炖过头的鸡蛋和发酵后的黄馒头的味道默默瞪眼。他心里倒是还记得李允潜昨晚陪他喝猫尿的片段,他当时戴着圆片薄底眼镜,白得像莲花爪子瓣儿,坐在浑身混凝土焦香肥脖上缠着一根腌黄瓜似的领带的范建旁边,精致得像个提拉米苏蛋糕。范建只喝了两口五粮液,犯浑问他“庆牌”儿工厂倒闭后李云潜去了哪,李云潜闭闭眼睛说教书。范建问教什么,李云潜说都有,晚托班奥数,新概念英文,基础物理,他说你老范想不到吧,大学辍学前我考了教资,本想着一辈子用不上没想到一语成谶,现在不靠着这个本是吃不上饭了啊。

他说“吃不上饭”的时候还有点儿往范建身上看的意思。老同学、老同事胖了,原本是大学一枝花,现在成了工厂一桶油,范建眉眼里还有当时剑眉星目的遗存,但是脸颊上的肉一涨那就万事成蹉跎了。正趁着后者一边听收音机五音不齐的唱《红日》一边挥舞着手上仿玉制塑料小酒杯与范若若生母某年某月某日在义乌旅游时购得,瓶底还有一枚淡淡的“不合格”标记的节点,李云潜甚至还有空起身往厨房里炒点菜,半碟狮子头很快就被扫荡一空,他吩咐范思辙端着瓜子领着其他几个兄弟姐妹们上隔壁房看电视去,自己又拍了二两蒜泥黄瓜,冰箱里头的叉烧也坏了,塑料膜下好一幅油绿的人造景观,他踏着皮鞋轻巧走出去甩进垃圾桶里,说实话那样子很难让人相信他真是个在晚托班里持证上岗的人名教师,范建认为他有一种气——大学时他称之为霸气,现在的话他更愿意认为这是阴气:一种夺人性命的阴森感。酒过三巡李云潜的掌心还是凉的,范建的脸则好似刚出笼的包子,还有一点儿要爆汁的意思:不知道为何一直稀里哗啦流着口水。

李云潜从口袋里拿出手帕,将范建扶到沙发上,细致地用软布擦了范建的舌头,顺道还检查了一下他两边的牙齿。范建醉得眼睛都睁不开,鼻子胡乱抽着气,只能发出几声哼响。他将范建领子上的扣子解开透气,又将他扯进卧室里,关上房门后,范建只感觉仿佛被一只黑猫踩中腹部,不断揉搓着他的脖颈。

他张开四肢抱怨:“要干嘛,啊?”李云潜坐在他床旁边,翘起一只腿将兜里的烟摸出来。范建一听到打火机“叮”得一声便跳起来,险些将蚊帐扯飞。他说:“李云潜,室内抽烟,你疯了?你别把我被子烧个窟窿,我孩子还在隔壁睡觉呢?”昏黄中只见李云潜将细烟从两指之间取下来,范建直勾勾盯着他一开一合的嘴唇,直到一股浓烟将他的整张脸喷没。

他真瘦,瘦得像只野狼。李云潜觉得他被烟呛得直咳嗽的样子笨得好玩,索性将抽了几口的烟丢在床头的烟灰缸里去。范建见他真的听劝不由得松了口气,不过没过几秒李云潜就将台灯一关,只听得那“啪”的一声响,范建被李云潜扑在床上,他被这一扑混着酒精晕得差点吐了出来,鸳鸯绣花棉被看来是朝不保夕。

他说:“多年没见,你这是要打我?”

李云潜在他身上屏息沉默了一会,漫长的几分钟过去之后,范建只听得一句话:

“老同学,”他的声音绵长又悠悠,像很软的一张油纸画卷慢慢摊开来。“借我点钱。”

范建很惊讶:“怎么的,你不是还在当教师吗?”

李云潜在黑暗中,酒精的缘故让范建双目通红也看不清楚那精致的面部轮廓。

“没钱了,还有什么钱。”

这话说完后他一顿,从范建身上翻滚下来,砰一声砸在旁边的床垫上,仿佛没什么分量。将刚刚的这句话说出来攒足了李云潜一路而来的所有勇气和面子似的,熄灭的烟味久久萦绕在嘴边,舔也舔不到。身侧的醉汉还有点懵,只是眨眼,他们互相看不到对方的表情,这是好事,因为不久之后李云潜又往牌桌上拍了两张大小王:

“我赌了。”他伸出一只手来侧过去,细细梳着范建被汗浸湿的鬓角。“我欠四十万,人家要我的命。”

范建被摸得口干舌燥:“人家是谁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李云潜细长的手点到他鼻子。

“你不需要知道。”

老实说,范建在李云潜开口向他借钱的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将自己全身上下都扒光然后把银行卡里的钱全部都转到李云潜名下,这种反应就和巴菲特让你往A股投资一样,你会毫无顾忌的带着全部身家绑着火箭撞到南墙上。他心目中的李云潜是两个人,一个是大二上学期在人才市场扛着一沓五颜六色的传单,站在门口公交车站前抽了三支烟的高挑背影;二是陈萍萍二十七岁生日出车祸后,在医院急症室门口蹲着按爆所有通讯录借钱的李云潜。那时候他还没有离婚,范建也还没认养范闲,直到李云潜开口轻声问他借钱,范建才意识到这一切又一切的事情发生了多久,久到他已经必须再旁生一个李云潜第三,以充当此人真实面目的虚像之一,此前他已经疲于这么做,因为李云潜比起伙伴对于他来说更像一次坚固的、将感情投入的机会。

这让他也侧过身来,两人隔着黑暗遥望彼此的脸。那时在饭桌上喝酒的时候,范建不敢看的东西终于模糊地具象化了,他意识到那些微青的眼袋和未精心修剪的胡茬是真实存在,而不是因为他过量饮酒而虚化了。他贪婪的呼吸着两人之间的空气,试图让更多的氧气输送进不甚清醒的大脑中,以此厘清刚刚几句话里勾勒出的可怕的关系。四十万。李云潜这是掐准了他不会拒绝,数目上来说不是小钱,三个孩子加两个大人一年的开销,橡胶厂九个月的收入,柳如玉自然是不会对这说什么,李允潜的岳父是同时也是她的舅舅,一家门里出的事情,不至于见死不救。范建的“好”字就快要脱出嘴边了,李云潜的眼睛里闪出一道沥青色离奇的光,忽的让他将舌头咬住了。

“李云潜。”他喃喃,“你……你他妈的还欠你嫂子一个道歉呢。”

2004年他怀抱仅出生七个月的范若若站在两个坟墓上,范建因此在床上瑟缩了一下,仿佛立刻被当天的秋风击中。他还记得若若在葬礼后饿得大哭,他在好利来便利店四处寻找奶粉和尿布,最后用公共水管里的热水冲了奶粉疙瘩,狂喝一整瓶尖叫过后,小心翼翼的将那黄白色的液体倒进塑料瓶里。他就这么一点一点挤着给孩子吃,祈祷兜里的手机能突然响起来,来自李云潜或者任何人——他尴尬的不断折叠着手中仅剩的五十元人民币,直到那粗糙的纸钱变成一块小豆腐块也没决定好今晚能在哪里落脚。范建稍作打算,最后领着一袋子七零八碎的坐火车拐回了老家:原本属于他的那个家已经不再温馨,也不再安全了——那一年里正红过半边天的歌手叶轻眉死了,他妻子死了,若若的哥哥也死了。陈萍萍瘫痪了,李云潜失踪了,连带着他的两个儿子。范建打电话给他那个身份显赫的妻子,却得到对方冷冰冰的答复:

“我们分居了,”她说,“恕我不能过多透露,我和云潜正在打官司。”

范建揪着半截电话线,愣是没说出来什么,他膝盖上摊着一本图画版《故事会》,若若撕下来一片就塞进嘴里。他也是中产子弟,小时候可谓是半点家务活不做,再次回家时父母都已年迈,范建舍不得让他们知道这些事情,干脆就将若若寄养在老家这边,等到他在湖南灯泡厂住了仨月野战宿舍,李云潜才姗姗来迟一般向他送出简短的声明。

“正在置办新厂,陈萍萍与我都在北京,他提到你,来吗?"

范建只看得心里酸溜溜的。那心情和现在也相似。

黑暗中他只感觉面上一片湿润,不知不觉中竟委屈的哭了起来,李云潜也是一愣,伸手出来刮到他下巴。范建一怒将他拎过来,很霸道的占着他身子说:

”今晚先陪我睡。“说完将热辣辣的脸塞进李云潜胸口。后者轻叹一声,不到三分钟范建便呼呼睡着,那声音和积年累月之前曾在他上铺熬夜复习的声音无异:

”对不起。“他轻轻道。用手指在范建脸上戳了个窝,老同学也蓄起胡子,被他弄得眉头轻轻一皱。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他觉得范建有时候有些愁苦的脸色尤为陌生。似乎是二十六岁之后常有的状态:看着那皱纹深了,黑发变白,走路拖沓;他身上是中年人很深的那种潮气:每次来内殿请命的时候庆帝能从那精明的大脑中嗅闻出来。他喜欢范建的精明,那代表着他还是聪明的、他的大脑是尚未停转的,无病无灾的,相比之下他逐渐厌恶与不与陈萍萍往来的原因是陈萍萍身上非潮而死的气息,他能从他的掌纹中窥探到鱼死网破的意味。但范建是纯粹的,他人生的一半在市井的高层,一半是游离的官僚,他很难过上隐居的生活——即便他翘首以盼自己和自己的家人们远远的离开京都和与京都相关的所有惹是生非,但庆帝不会允许。他不会允许范建在他死之前过上他们曾经梦想过的日子,至少,梦想中的之一,在帝国与权力腐朽之前,他希望范建能用市井的语言帮他描绘一个尚有活人气味的皇帝。

他只需要站在旁边说,站在旁边做,站在旁边向他递一支箭。那支箭从神庙的最外端刺过来了,很具象的在庆帝的眼前乱飞:他说我救范闲,不是因为我爱他,而是因为我已经杀死过你的一个儿子,我不想再夺走另一个。他在这句陈述句里撒了两个谎,挑了三次衅,他看见范建用一种介于恼怒和嗤笑之间的表情在很近的距离之内看着他,那表情是庆帝这辈子见过最令他感到胆怯地表情之一。那表情的意思不是要杀了他,而是一种彻彻底底的失望,这令他意识到范建甚至有可能很早之前就意识到,那些勾肩搭背和愿打愿挨并非毫无根据、毫无理由,他们加在一起说过的谎比一整个池塘的鳞片加在一起还要多,当他站在权力的最顶端注视一个从小被宠大的孩子当上了热爱家庭、宁愿过毫无物质保障生活的模范父亲之后,这种与血亲斗争的日子愈发无趣。

无趣催生出扭曲的代价,他不记得多少次范建过来只是站在他的床前说无意义的话,这时候他会看着范建,范建也会看着他。庆帝意识到自己仍然很爱他——但有可能这个人从来不知道也从来不关心——这爱不是很久以前就有的,那时候是叶轻眉殒命的时候,他知道那个死在寝宫里,被人斩成两段的婴儿就是范建的亲生儿子:足月的时候他来府上探过,那时候范建还不知道如何正确的将婴儿抱在怀里。他想起那张红热的、幸福的、忧惧的脸,每一分每一秒,范建都用一种忧心忡忡的眼神盯着他看,那种仿佛像是永远不准备将他看明白的、根本不愿意花时间研究他,但是又不得不迫于生命与他人安危的提放他的眼神令庆帝感到抓狂。他一个人的时候好奇过这样一件事:先杀了范闲,再杀了范思辙,再杀了姓柳的妾,再杀了范若若,他想知道如果这是一系列无法避免的漫长的痛苦的屠杀,范建能坚持到哪个环节再立刻死去。因为这正是庆帝自己正在完完全全的经历的事情,只是没有人意识到,甚至连那些再也不开口的死者们也未曾了解。

他想象范建躺在他床上,从先想象范建死了开始。

他都说不上来究竟是嫉妒谁:范闲还是范建。他们每一个人都本应该与庆帝建立更良好的人际关系,他们本应该是家庭的一份子,他们本应该相爱;但是他们都没有,他们离开了他,并且在他们自己之间建立了更强的纽带。庆帝记得自己对范建说:如果你儿子不死,你也得不到这么好的范闲。他说这些残忍的话就好像在棋盘上随地落下一子一样轻松,而范建站在他旁边看他——甚至陈萍萍也在场,他的眼睛就好像很长的很漂亮的水晶帘子之外一只飞舞的蜻蜓。他也记得那之后陈萍萍劝范建不要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他说陛下老糊涂了,陛下只是因为你不怎么再来宫中难过了,你改过就是,他听见范建很冷的哼声。他说谁在乎。这些都是当着他的面说的。

是的,是的,当然了。

他当然不害怕庆帝,当然了,他当然不担心陛下会真的将刀抵到他脖子上,他当然有一万个办法不让庆帝折磨他或者他的家人。当然了。他当然还以为自己是那个曾经在小时候因为三颗稀有颜色的琉璃弹珠就对他大打出手的孩子王,他当然还以为他们曾经这么久的——这么久的注视着对方发着一辈子也无法实现的毒誓依然生效。他说范建我真想要你的一块无名指的骨头,我想要知道他在烛台上的效果有没有在你手上的时候这么美。范建说陛下自己为什么不砍下来看看,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很微妙的与他坐在一起——很久都没有过的一次,他们距离近得令庆帝感到恐惧。他就像孩子一样,陌生人来到家里,就下意识的要把自己锁在家里最远的屋子里。

他说范建我希望你对我的专注多一点。

范建说,我当然是全身全心——全心全意——都属于——陛下。

这真是极其色情。庆帝心想,这真是极其作弊的事情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我父亲的臂弯遗留残存的温暖,像雪夜毙亡的兔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拱翻的草垛,带着垂死时精疲力竭的劳累,拼命的抽搐着轰出热气。我挣扎着、翻动着眼皮想要坐起来,我察觉到昨晚的睡眠称不上安慰,在做出成千上万个光怪陆离的梦之前,关于我上辈子死的诸多记忆也就幻化成了魔鬼、此时此刻跳了出来:我梦见我父亲范建骑着比亚迪牌的电动车在天津街头疾驰,买了一锅烧饼,敲着我的房门;然后我梦到了雅加达奥运会,我梦到父亲站在鸟巢的尾端、一个贵得离谱的烤肠店外向我招手;我梦到竖笛、内蒙古连环杀人案。我因为热,自然而然梦到了十八岁高二的期末考试,梦到足球里窜出来的蜥蜴、梦到不再有星空的夜晚和一场彻彻底底的爆炸。但梦里的主角总是父亲,我的目光随着范建伫立在前方的影子攒动,他永远像墓碑一眼僵直的站立着,直到我触摸到他的脾脏,他才仿佛松动一般、抖落身上的雪。

他像是——要吃了我一般、或者要被我吃了一般——露出一幅崭新的爱。这联想和数百个梦、自然而然与我睡前几小时内做出的事情有所瓜葛,我与父亲范建同床共枕,是因为人死后带着之前的记忆复活永远是一件危险的事情,但是我已经试错千百次,像猫一样丢失一条尾巴、这令我得以窥探到生死之间充满荒谬的漏洞。我的死,我曾经的死令我反复意识到,人伦不过是胆怯的错觉,当我想要一件事到了极致的时候,那所谓的死就再也不存在。

我把西西弗斯的事情细节讲给我父亲听,关于一个神搬运石头的故事,我父亲在听到他被鹰啄去的眼球时瑟缩了一下手臂;他理解所有的东西都很快,接受度也很强,我估摸这大概半数受我娘的影响,我爹也太容易将一桩闻所未闻的荒诞归咎于自己浅薄的见识了。我每晚都挑选一个故事讲给父亲听,是《一千零一夜》吗?《一千零一夜》的契机就是,国王会杀死身边每一个陪他过夜的女人,但是当一个公主出现的时候,她每晚就给国王讲一个故事,以至于国王不舍得杀她,每晚都推迟到第二晚,以至于最后与她结了婚,再也不杀人了。父亲也喜欢听故事,比画画、听曲儿、写字都喜欢。我意识到见多识广的父亲、在朝廷中举重若轻的父亲,这辈子最远的距离也未曾到达香格里拉,就觉得他身上充满令我感到可欺的冲动:他是多么的——天真!我无论编造多么邪门荒诞的观点,他都只是犹豫着接受。

有些关于父亲的记忆也像梦的,令我渐渐分不清虚妄与真实。在某年某月某日,他从膳房带了一盒麻绳系着的糕点,十个指头小萝卜似的冻得通红,站在宫廷御马壮硕的胸前像我微笑。那日我父亲罕见的穿着虎皮——保暖也漂亮,他裹得过分的美,像是一张沾水的湿画,很有对比度的、很显眼惹火的跳进我的眼睛。思辙在我身边诽谤:“我看那点心上已经写了你的名字——爹真是偏爱你!”我屏住呼吸,直到范建走到我身前,他没有和我和思辙任何一个人说话,自顾自打开那盒造价不菲的糕点,从脆生生的油纸中间挑出一个樱花色的膏状食物,飞快勾起来仰头吃下。我看着他一边快速的、像是得了腥的啮齿类动物一般快速的放到一边腮帮子里咀嚼,一边讲食盒推给我:“拿去给姨娘和弟妹们分了去吧。”他一边说,一边拍着手上的糖粉。思辙大声欢呼,高喊爹最好了,然后蹦跳着抢过来,我的眼睛一直留在我爹身上,我不由得说了一句谢谢。

爹这一辈子,不知道“谢谢”这个词。就跟他不知道什么是“八卦”什么是“水粉”什么是“经济”什么是“歇斯底里”一样,他不知道这些改革开放和日占时期各种各样带着古味儿但实际上是新编字典里的词儿,只能勉强懂我的意思。我私下里不认为这是捉弄,毕竟父亲有时候也挺享受这云里雾里的感觉——昨晚便是一个例子。我亲着他很薄的唇,简直是明目张胆的撒娇,他却像个不知所措被拽起来的玉米蛇一般,僵直着搂着我。我很主动的脱他的衣服,他却有点害羞的问我身体检查一定要在晚上进行吗?我有点幽默的开着玩笑,说晚上的时候看的最清楚,免得日思夜想。我听姨娘和陛下提起过,爹年轻时完全不如现在这般纯良,所以有时候我也拿这件事揶揄他,我问他小姑娘的事情、什么是青楼,怎么把手指放到正确的位置、怎么抚摸、怎么调情。他摆弄出一幅不耐烦的样子,实际上着急忙慌的讲答案隐藏在一连串的“大概”和“也许”之间,我顺着他的意思用力,他又很快口齿不清的表达赞许。他说闲儿学的真快,比爹年轻的时候上道多了。

我有点哭笑不得——爹你怎么什么都能夸我?我要是放火把府上烧了,你是不是还得说我制作火药的技术精良啊?父亲咬着嘴、亦是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对于他来说,对我的肯定是对他的无知的一种宽恕,因为当他肯定我的时候,他就可以假定自己明白我刚刚说的一切,即便他毫无头绪,完完全全处于下风的时候,他也能因此扳回几分颜面。

现在趁我父亲还在因为昨晚的折磨熟睡,我想说说我和我父亲在某处乱坟旁的记忆。

我有点不明白到底是时空错乱还是上帝在编写我的程序的时候出了差错——按照上辈子的记忆,我分明是1990年左右出生的人,但是自从我来到京都以后,前朝的记忆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劈里啪啦掉进我的脑子里。我在这一连串毫无逻辑的梦中,接二连三遇到京都的人,我梦到蒙特利尔、我梦到两晋、我梦到《弥赛亚》,京都我遇到的这些熟悉的面孔都非常恰如其分的贴到我身边的每一个人身上。渐渐的,我倒是也能分辨出来,知道都是一些可有可无的荒诞臆想,权当时空错乱对我脑子上的发条,现实生活倒是容易,夜晚面对自己的时候才更难堪。所以我那一次梦到父亲范建在1970年被一枪打死的时候,我以为那也是梦之一,他大概是扮演了一个什么比较蛮横的人,在一个非主观的时代了遭受了所有人的审判,因此很快的被推上了刑场。

但是很快,我意识到一件令我非常惊讶的事情。在之前的所有梦中,我都扮演一个旁观者的角色,但是这次不一样,我父亲认识我。范建穿着很整洁的藏青色中山领外套,带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细框眼镜,与现在一样蓄着微微翘起的漂亮胡子。他看上去约莫四十多岁的样子,皱纹少了,笑容多了,直到死前的那一秒还在笑。我问他是不是认识我,他很玄妙的冲我微笑。他说你不想承认的话就不用说,他的语气温柔得令我的心狂跳,几乎是立刻就流下额汗。他身上连一个烟盒都没有,与我在一起的一个同伴将一块口香糖递给他,让他面色苍白的嚼了一会儿吐掉。他很文雅的吐到一个纸团上,捏住,然后继续用那种温柔的神情看着我。

我有点毛骨悚然。我说怎么了?为什么看着我。

他旁若无人的叹了口气。因为死了就见不到了啊。他的语气里有一抹很坚定的成分,令我感到一丝慌张和沮丧,这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认识我?可是这不是梦境吗?他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盯着我看?他为什么要死?我大口喘着粗气,像是要把肺里的什么东西吐出来。就在我与自己搏斗的时候,我父亲——我不知道改用什么名字来称呼他——依然软软的跪着,背靠着墙,他身后走出来一个穿着墨绿色军装的严肃的男人,他环顾四周,最终眼神落到我身上,快步向我走来:经过范建的时候他的脚步反而加快了,仿佛路过一堆腥臭的垃圾。他将一把四二口径的左轮手枪交给我,并且诙谐的表示,今年开始砍头的法案被废除了,只需要一粒花生米就可以送我父亲上路。我很在意他说“花生米”这三个字的方式,仿佛这是一个很有趣的新词,让他一天要说上个三五十次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问:为什么是我行刑?那人说:“你怎么了?这不是之前说好的吗?你别担惊受怕的,这可是专门为了你——”他突然戛然而止了,一脸严肃的看着我。因此,我只好应承下来,说我知道了。他说完便转身,心情很好地离开了,我握着沉甸甸的手枪心虚的站在桌前,而我父亲范建全程只是将头轻轻抵在墙上,闭眼休息。在他的脸上我看不出对死亡的恐惧,我觉得他和京都的范建出奇的像,特别是在气质和言行方面,有一种可爱的威仪、也不至于让人听着压力倍增。我对他即将要死这件事感到难过,但是我别无他法。大概过了十五分钟左右,外面的人敲着门说可以枪毙了,我牵着范建身上的绳子出门,外面很黑、雾气很重,那个时候我大概猜测到了年份,周围的人都像猫头鹰似的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和我手上的囚犯。

我在狂风作怪的日子里用一颗子弹结束了我父亲的生命。他倒下的一瞬间我醒了。

他死的时候手也松开了,我看到他原来手中一直握着一个纸片,那个纸片是他的罪名。

这个梦令我坐立难安,甚至回到京都的现实也难受得吃不下饭,我想吐,但是没有什么东西能吐出来。我父亲很担心我的情况,听说我躲在府中不出来就过来很忸怩的送了这个那个,都是我平日里喜欢的稀奇玩意儿,还有一只鸟。我没有生病,只是心里恶心,在父亲面前把那只鸟放了,看他红蓝相间的羽毛很快的消失在彩云之间,父亲范建喜忧参半的望着我,他很高、很结实、但是他看着我的时候总有一种可怜的模样,这模样令我心烦意乱。我在房间里走着,最后才说我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的事情。然后我说我在梦里将他杀了,他听完之后觉得很好玩,还硬要出门找解梦的,说这是个彩头啊,人做的梦越是烂,生活的运气越是好。

我看着他背手愉快的走来走去,金绿色长摆飘来飘去,只是不知道怎么向他解释枪杀、福特汽车、同性罪名。

在那样的情况下,我抱住了我父亲范建,轻轻的吻他身上的每一处地方。他很快安静下来,用我喜欢的方式安慰我,他知道他为了我什么都愿意做——舍命也要保我下来,我一而再再而三告诉他他也有自己的生活,不应该只是围着我转。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他爱我是这个世界序列的一环,而我爱他是致命木马里无解的病毒。

我作为错误的因子,是注定要燃烧着呼啸着向着最深的深渊滑落的;我是无法被拯救的、注定消亡的;我是重要的、不可或缺的,在黑洞面前我是白矮星,如果这世界也有上帝,我是宙斯肩上站着的雷电。

而我的父亲是陌生岛屿的居民。

他站在1971陕南大运河流通的山村门口。搬着一张木凳子小心翼翼地剥着毛豆,四岁的范思辙用新长出来的牙撕扯着一张深红色的糖纸,在他父亲身边像只小狗一样爬着——我仿佛看见他的手掌里飞快地跳跃着美丽的绿色。

他站在古罗马斗兽场的观众席。衣着华丽,行为古怪。他很快的下注了,眼睛疯狂的转动着,贪婪浮现在他浮肿的脸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站在我经过的每一个街角。有时候戴着手表,有时候提着书包,有时候坐在车里,有时候停在岸上。

他卧在床上。将我搂在怀里。

2008年北京世博会。

我已经确定那不是梦,那是真实发生的一切。因为我的泪水飞速滑过我的脸庞,将我的全身都浸湿了。我切身感受到父亲的微不足道、他死了就不会重生了、他死了就再也不能重新来过了、他死了我就再也见不到了,他和世界上所有人的一样,但是不!我可以死,我可以让他为我伤心,因为我们还会相见不是吗?我亲吻他的时候那个人真的是范建吗?我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是不是这个世界的所有东西都一下子变成冷冰冰的数据?我永远也见不到我的双眼看不见的东西,我父亲的头发白了,我在这里究竟度过了多久?难道只有我们拥抱的时候我才能确定他是真实的吗?如果世界是一个巨大的计算器,那我的父亲范建就是那毁灭一切的木马病毒。他让我陷入疯狂、陷入荒谬、陷入自证的漩涡,我可以在这个世界里对任何人胡作非为,唯独不能对他那样。

六个月后庆帝死,新城荒凉。范府举家搬迁,我和弟妹们留在京都。同年北齐来犯,四顾剑病亡,我父亲在山崖修养,思辙的行当于全国上下铺开。三皇子上位,新生儿多如繁星。后来我与婉儿的第一个孩子在危难中出生,我也当上父亲,留了胡子。范建听后从修养中前来看我,他拄着漂亮桃木拐杖,头发盘得干干净净。我愣愣盯着他,感觉他病、老、弱,骄傲、有城府、但正直。他依然是我爱得如痴如醉的模样。

而我胆怯、狭隘、阴毒,被命运捉弄得毫无还手之力。

川历八年我父亲与姨娘在院子里去世,思辙爱妻诞下双胞胎,若若也离开我前去无人之地试炼。神庙荒废,蛛网、蝙蝠漫天飞舞,我去东宫烧了我娘留下来的画像,送五竹进入休眠模式,他至少会再沉睡三百年;其实世上本就不存在神兵,人有了野心,芦苇也能毙命。我撤了户部侍郎的职位,宫中此后再无人姓范。然而我的死亡还是一眼望不到头,父亲葬在山脊,我留了他常戴的玉佩在身边,直到我儿范良成年才教给他。

我想起父亲臂弯的温度,他在我的身边沉睡时世界的雨水都向我落下。

END.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中秋之后,父亲从不知道何人手上带回来一幅画,画上的裸女躺在花丛前,微微抬起一张被吃空的脸。她的下巴上长着一颗鲜红的痦子,身下压着晚清宫女一般鲜艳的衣服,雪白的阴部处连接着一根紫色肿胀的蝎子尾巴,很高调的卷起来缠绕着被她夹在两腿中间的竹竿;范建将原本那副虾蟹宴群臣吃蟹黄的图拿下来,换上这幅画,自己则很怡然自得的继续钻墨读书,那张黑色的、外翻的恐怖图像就静静立在他身后,夜晚的穿堂风经过之前,烛光已经被那无法说明的阴戾激得瑟瑟发抖。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范闲——倒不如说他早该意识到这一点——他父亲与其说是封建与慈爱合为一体的产物,不如说是风流与淫秽相接的苦楚;越是在京都府上呆着,范闲越是意识到自己的保守,比如他绝不会将裸女图挂在书房,整日坐在那玩意跟前办公画画,但是同为范建爱子,思辙倒是很欣赏父亲的风格。“那张图是真的有格调;”他很肯定的说,“我一辈子也……我父亲做的每一桩事都让人羡慕。”

羡慕在哪里?范闲完全理解不来。他曾亲身跟随范建前往距离京都中心几里之外的偏僻处,在本应无人的、杂草丛生、毒虫与野兽栖息的地方,父亲很令人惊讶的快速融合进一小簇衣着华丽、说着首都口音、手中攥着银钱的人们中去。他们看起来个个来头不小,但是范闲真的一一去问,又完全没有听说过名字;与李、范、甚至是陈这些姓都毫无关联,几乎是翻空脑子也想不出范建与他们的瓜葛。匕首已经揣在兜里,范闲心想,我爹不是被什么山妖迷惑了吧。范建倒是全无紧张,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一群人簇拥着他们带到广场中心,被小木棍支起来的帐篷中间,赫然挂着三四幅大胆美艳的图画。范闲惊叹一声,父亲却轻笑起来。他听到父亲是这么说的:

“薛画家,画女人不是这么画的。面上涂了唇彩,鼻子就不会像这样撅起来,会吃到粉。”

话音未落,角落里一个穿金带银的、面容微胖的女人走了出来。她微微欠身。

“女人自己都不会画女人。”她说,“您的眼睛比镜子都实在。”

他们两个人一起选购了三幅画,全让当儿子的背着,范建仿佛走入樱花乐园一般快乐的背起手来,他走得很快,一幅画只给几秒钟的时间就决定要不要,角落里那群范闲定义为画家的人们此时都停下说话,他们的眼神告诉范闲,这帮在他看来华贵不凡的年轻人们,估计就是范建此前绝口不谈的门客。范建倒也是好玩,别的皇子们养的门客不是杀人绝活就是轻功大侠,他父亲一年雇上这十几二十个缺钱书生们就关在这破地儿画画,个个还忠心耿耿,只画爹爱看的。范闲一脚踢开脚边一个纸团,他父亲走到第三幅面前的时候微微停住步伐;范闲正汗流浃背地整理着衣襟,小帐篷内祭祀一般的升起温度,他恐自己背上的汗糊了父亲喜欢的作品,所以才肩膀攒动着动个不停。当他意识到父亲的呆愣,此时此刻也抬起眼睛,注视着这至少有一人高、非常务实的点满彩墨的画布时,他也如父亲一般立刻屏息停下了:本来婀娜多姿的女人们被替换成了一个强壮的男人,与之前几幅的主题完全相反,这个粗壮的、似乎是干农活的男人,正在用力抓挠着他腿上不知何时缠住的两只水蛭;画家静心描摹了男人粗糙的指头和豆大的汗珠,面部的每一个褶皱都被圆润的描写出来,风格极像平面年画,那种一小块一小块用金粉装饰的,但却充斥着野蛮和愤慨的味道,那两只黑色的长虫也沾了画家的光,连背部折射的油腻的光泽都刻画出来,像是马上要扑在人脸上。范闲几乎是惊悚的站在一旁,想要躲避男人愤怒喷薄的眼神,但是他却躲不了,直到范建微微推开他。

“把它拿下来。”他对范闲轻轻说,范闲能明确感觉到父亲身上的气息一变,原本那种很快乐的情绪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他感到下流的激动。“带回家去。”

范闲心惊胆战的接过,将男人的头往另一边盖住,仔细压在原本的木板上。他不爱看到那样的眼神,前五十年他活过的地方没有这样的东西,邪魔一样,父亲倒是一张口全吃下。他静静挺直腰背站在一边,最慢的一条马背上稳稳摞着四副画,他远远看着父亲挨个和穿着漂亮的小年轻们道别,有几个面上兴高采烈地,估计是今天被范建买走了画。那一幕是他关于父亲与画的最后的记忆,那次回去的路上他极其沉默,范建看到他一幅被吓得魂不守舍的模样,只是默默叹了一口气。他喝了三壶奶,到家便倒头就睡了,也没说画怎么样。范闲休息一阵后回看,马连同画都一齐不见了,父亲简直是一肚子谜团,他翻墙监视范建,此人睡得正香,水仙花轻轻盖过额发。

京都从未有什么东西能如此吓到我,范闲思量。帝位阴谋、手足相残,即便有悖人伦,我却从不担忧。为何父亲前去观看下流的画就能让他迷茫好久,简直是匪夷所思。

范思辙依然直白得令人心烦,范闲将父亲的门客、买画与田野里的男人的事情跟他这么一说,他除了很嫉妒范闲能和父亲一起去之外也没什么惊讶,就别提恐惧了:“你也太保守了吧!我都是父亲的妾生子了;爹啊,对男女之事都不感兴趣。”他手上玉牌这么一把玩。“你也是呆人一个,父亲都带你去了,不就是想让你说几句话、提提意见?他老人家一个人逛来逛去都无聊了好几年了,二妈对这个也没兴趣。我倒是想去啊,可我太会惹是生非了,爹就是不放心我;你可是第一个和爹一起去看画的人啊!你这家伙。”他鼻孔里出气,手里牌一扔,仿佛越说越难堪了。

“什么叫爹对男女之事不感兴趣?”范闲怒道,“爹买的画,不是裸女就是蛮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呢?看裸女蛮人的画就是淫乱啊?你也太……”范思辙大大的嫌弃,不过他估计不知道有个词叫封建,“你也太无趣了!按照我爹的手段,男男女女谁不能买上床?你莫非以为我爹是为了脸面……但如今朝上议事,又有谁敢参我爹指鼻子骂一顿老范你不检点的?”

范闲被便宜弟弟说的语塞,轻轻叹气。

“你不懂,这实在是不合适。”他喃喃自语,感觉自己仿佛犯了头痛。“我爹怎么会看那样的画?”

“看那样的画怎么了?这么说吧,我是我爹和二妈生出来的吧?为了把我生出来,那我爹和我二妈得行房事是吧?都行房事了,那我爹他当然是要看——”

“好好好行了,”范闲急忙捂住范思辙的嘴,“下流!别说了。”

“你要是这就下流了,我爹也下流。”范思辙翻起一个白眼,倒是把范闲说愣了。“哥,不是我说你,真瞧不上你那样。早跟你说了有什么心里话就直接跟爹讲明白,自己在这里猜来猜去的,你像个七十岁老奶奶!”范思辙被他哥怒拍了一下脑门。范闲蹭的一下站起来就往门外走,碰巧姨娘迎面走上来,很亲切的拉住范闲的手,问他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范思辙在后面嘟嘟囔囔,范闲只是摸了一把脸,说没事,接着问爹在哪,天色不早,吃饭了吗?姨娘往里头瞧了一眼,只看见范思辙磨磨唧唧收拾牌九,她轻笑道:“老爷吃了。此时在书房里画画呢,说这几日书不好看了,我刚为他拿了库房里的水彩。爹也是好几年没有自己亲手画画的人了,你去看看?”

听到范建在画画,范闲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他说好,脑子里轮番闪现被吃光了脸的蝎子女。那敞开的雪白的大腿之间探出的紫色蝎子尾巴,他爹温柔如水的坐在案前,仿佛全天下最无辜最没野心的人儿一般的画着。他不知道这恐慌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他与范建在一起生活了这么长的时间,范建对他永远是日落江边退潮之前最后的温暖,他不敢想象这样的温暖反过来一把掐住他的脖子,他到底害怕的是,害怕的是范建像个活生生的人一样站在他面前,没有流言蜚语和万箭穿心,他像神话里的幻变的妖怪一样赤裸的站在竹林里,他是彘、他是蛊雕、他是瞿如;他害怕真正的他,因此情愿这仿佛天上掉下来的无缘无故的父爱能体贴他再久一点,除此之外,真实的、有人情味的范建是什么样,他却愧于去了解。因为他无法接受——宁愿像个五岁小孩一样被蒙得更久,比如父亲爱吃芹菜不爱吃菠菜、爱吃水煮不爱吃红烧,爱穿青色胜过褐红色。他见过父亲坐在一个石棺上很寂寞的吹笛子,等他靠近了又说没有人死,范闲很狐疑的再去看,范建却坚定的拉开了他。他用一种欲言又止的眼神对范闲说话。

你胆子太小了。范闲仿佛听到了这句。你禁受不住这样的真相。

太阳沉寂下去了。

范闲不情不愿地扒过米粒已经过了七点,等到了范建书房,父亲早已点了栈香,枸杞茶在旁边细火煮着。龙牙造型碟子里摆着桂花糕,范建并不吃,只是等着放凉,拢起袖子很熟练的调配颜料。范闲本来在堂下站着,范建挥手叫他近点,他就很不情愿地靠到台阶前来;范建说:“怕我打你?”他才坐到父亲身边。父亲正画着女人,那人不是柳姨娘,也不是庆帝隔间里见过的、隔着一层雾气似的叶轻眉,那只是一个陌生的、平常的女人,嘴里叼着弯曲的发箍、将两只胳膊弯起来举到头上,头回过来用眼睛盯着蜷起来的脚趾。她被画得矮了些,所以腰部着不上力气,只是向后倾着,范建将笔斜停,点在前发上,这才仿佛锚住支点,画里的人终究没有活过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范闲将头低得很低。他说:“父亲又画这些……?”范建点了点头,很雀跃的,他转身过去喝了口茶。那女人,只有脸,没有身体;只有脖子,没有手指;只有跨部,没有腿。那女人的凄厉愤恨的感觉和吃空了脸的蝎子差不多。范闲想到这里,咽了咽口水,向后看去,那幅他恨不得一把火烧掉的画现在还在那里。

“你没有什么事情要问我吗?”范建还停着笔,面上没有表情的盯着范闲看。不过这表情范闲倒是熟悉,他稳稳心情,说道:“父亲身居要职,每日上朝都是严肃威仪,不是不妥,只是很少见过父亲的这一面。”他指着范建刚画好的画:“这女人为什么少了许多部分?”范建沿着他的手指往下去,眼睛与指尖重合,然后又回过头来看范闲,他有一种与众不同的表情,和之前几乎没有变化,但是动了动眉毛,从淡定变成了一幅讽刺的表情。“为了美。”他那很严肃、不怒自威、很凌厉的父亲,此刻柔软说道。“好看、漂亮,像花一样。”他捻了捻衣袖,坐得心安理得,与范闲互相跪着,令后者恍惚了。

“那日门客作坊里挂过一张男人的图,”他喃喃,“农夫与虫,田野,父亲买了,挂在哪了?”

范建说:“床底。”

“为什么在床底?”

范建笑了。他将范闲掉下来的一缕头发夹回耳边。

“挂出来怕吓到你。”他说,“那天买的时候,你不就吓到了吗?”

“有什么好怕的?”范闲怒道,“您都挂裸女了,男人有什么好怕的?”

“是啊,男人有什么好怕的?”范建将茶碗一盖,对着范闲仔细看了一会儿,后者答不上来正噎气着,范建一笑,倾着前身忽然一把抱住他。范闲惊恐万分,大声道:“父亲,您要干嘛?”一边小心的不使出力气真伤到范建。父亲缠得他很紧,几乎是胸贴着肋骨那样狠狠的盘抱住他,范闲瞋目结舌,仿佛自己从某个砍头刑场被调换身份,一转眼刀下的人就成了自己。他怕立刻推开父亲会伤到,只得一点一点掰范建的手,后者忽然又松开了。他笑起来,令范闲胆寒,他笑得是多么的正常、多么的光明正大,好像根本没察觉到有什么好烦心的。范思辙说的话正在范闲耳边回荡……范建忽然开始脱起衣服,那时范闲才意识到,今日夜晚父亲穿的比平时在大殿上见到的轻松多了。象牙白色通体的长褂,他将所有不了褪到腕边,露出轻微褐色的、有着严重晒痕的皮肤。范建的筋肉比范闲预期的要结实多了,它们很紧密的、忠实的排列在一起,令胸部两块肌肉非常显眼的鼓胀起来,小腹处还留着早年训练的痕迹,但他父亲真是一道伤疤、一点淤青都没有,完美得令人震惊。就算是岁月的痕迹,都如同雕塑家的刻刀、而非庸才手中的菜刀,将细纹和这周刻的精亮,他父亲的腰板更细,此时微微扭曲着,将肚脐拧成一条窄窄的细缝。

范闲张大了嘴,瞬间出了一身的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父亲一边脱着衣服一边质问他:“男人有什么好怕的?这是我、你父亲范建,你现在很害怕吗?你想逃走吗?”他父亲很有力的摸到他的手:“你也把衣服脱了。”范建说,他的眼睛里跳着火苗,险些烧着范闲苍白的脸。

都是画。

都是这该死的、淫秽的、难登大雅之堂的画。

女人阴部长出来的蝎尾直挺挺的戳着他父亲的肩膀。

范闲僵直着没有动静,范建就去拉他的衣服,后来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半推半就着跟着父亲一起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衣料掉下来的一瞬间他就觉得冷、简直太冷了,四面八方全是寒气,他喘出一声气音,被父亲冲上前,一把搂进怀里。“孩子,”他听见范建仿佛泫然欲泣的说道,父亲的胸膛里积攒着火炉一般的温度,烧得范闲浑身都痒了,他用力的钻进范建的怀抱里,亲吻他的肩膀,他的肩胛骨,所有与骨头相连的肉和筋,他仿佛感觉父亲的眼泪砸在他的额头上,然后流到脸颊,他没有哭,一心一意的吻父亲的皮肤,那仿佛萦绕在嘴边的咸味——“你受苦了。”范建真心实意的说,被范闲一把带到桌下,有一层薄薄的挡板,范闲长发散了,将范建亲到桌子尽头的三角死区。范建轻声哎呦起来,他仿佛这时候有点高兴了,红着眼睛无辜的看着范闲,麻木的裸着、像画一样作出怪异的姿势,手放到一边,腿侧,张开着向上,仿佛在祈求谁拉扯住他,否则他的灵魂很快就逃走。但是范闲不管这些,欺身而上只是吻他,飞快地以此填补恐惧,他感觉到父亲的脉搏,仿佛从心脏一侧策马奔来,飞速跨过嘴唇旁边的经线,将喷涌的冲动压制在践踏的马蹄之下。他心跳得很快,父亲却跳得很慢,他从他很慢的喘息、很慢的眨眼、很慢的轻轻附和他的举动中可以看出来。“父亲不要画画了。”他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绝望的,“父亲画的太好,门客都是傻瓜。父亲不画完整的人,是怕这些人附到父亲身上。”

画龙点睛。他喃喃自语,范建在身下微笑,这词儿造得好。他说,他说这话的表情让范闲想生吃了他。联想。他将范闲轻轻举起来,腿侧的手一抬就握住胯。原来是在等这个。

范闲不管,低头继续亲他。范建用手握住,范闲第一次感受到范建的手原来有几分可爱的粗糙,就比如不是铁匠或者握剑的手那样凹凸不平,有的地方有老茧有的地方没有:父亲的手是平的,全部带有毛毛的小刺一般的瑕疵,他两个手都握住范闲的,一边侧着脖子被养子亲吻,一边快速的攒动起来,把范闲摸得太硬,所以得忽然将腰抬起来“嘶”一声,将脸深深埋下去叹气。

范建停下来。“你耳朵红了。”他宽容的说,“不想就不做了。”

“这时候又说这种话了!”范闲没有办法不发脾气,“之前怎么问问我想不想?”

“因为你之前对自己不诚实,”范建说的很中肯。“很美的画你硬说不好看。你这小孩,人都说你才貌双全、学富五车,大殿之上这么多人,诗词像雪片一样随便就掉下来,每一个都妙得能传唱百年;怎么看画的眼光就这么差呢?还不如思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好看就是不好看。”范闲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莫非诗词是提前背好的?”他亲到他脖颈,范建喉结一动,只是自言自语,范闲却流汗了。

什么都躲不过您。他压住范建的双腿,阴茎顶住父亲的小腹。他今天不想太专注,免得邪火作祟,把爹做废了;范建还一脸茫茫然的感动,仿佛有几分期待在里面,范闲诽谤,父亲又在这低估我……他心想,思辙是这样,我可不。他咽下口水,反正时日有多,他又不急着走,范建压着青玉金色水光透亮的长袍,真有几分画上的意思。范闲闷哼一声,扯起范建,后者听命于他一般的也起来,两人头低着头、胸贴着胸、再次抱在了一起,范建有些累态、手抱不住就贴在养子身上,后者深吸一口气,贴着爹的肉体就飞快的动了起来。此刻他一直觉得下流的东西、一种不敬的、古代人的东西,因为父亲的呻吟烟消云散了。但是范闲依然不觉得美,只觉得这是一种暴力,这是他施加在父亲身上的暴力,范建与他观念不同,先前没以为有多严重,实际上比他想象中的更具有毁灭效应。

父亲的唇舌是真正的剑。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门客们画画中的女人,突然多了一个五官端正、身形健硕、漂亮的小麦色的男子。为什么他一脸愤怒地盯着水稻里的蛭。为什么父亲一脸雀跃的路过其他人,但最终在那副画前停了下来,范闲从未看过那个人的脸,也从未细想思辙到底在埋怨他什么。那日马车里欲言又止的父亲,他擦拭汗水的方式、他在朝堂之上的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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