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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波如蒙大赦,赶紧让心智拎着他的大布袋进去,自己则捏着鼻子逃了出去,还好当初设计实验室时,这排气扇就是双向的,里外都有个拉杆可以拉动风扇的滚轴,带动风叶转动排气,否则让他在里面待着的话,不等这臭气排干净,他自己就先被熏得成了条臭咸鱼。

真不知道使君今日又做的是什么实验,竟然如此可怕。

方靖远压根不知道方波在想些什么,他从宁婵媛给的药渣里,发现里磷粉的存在,脑中灵光一闪,一下子就兴奋起来,终于明白这道家肥的奥妙之处了。

其实说穿了很简单,有些人在种花的时候,会将一些食物残渣和鸡鸭鱼兔的骨头和蛋壳都锤碎了埋进土里,隔年的花就会开得格外好。就类似某些武侠和悬疑探案里,看到最美的花丛时,底下或许会藏着人的尸体,就连山林里有些珍稀的药材,都是从动物和腐尸土壤中生长出来的。而在有大量战士死亡的古战场,过后长出的植物也是最茂盛的。

这些看似可怕的传说里,追根究底,其实脱不了的是两种元素,磷和钙。

后来人工合成的第一种化学肥料,就是磷肥,只不过当初第一个合成化肥的是英国科学家,那是用硫酸处理磷矿石而制成。

方靖远现在看到宁婵媛用的“道家肥”,虽然没有磷肥那么纯粹,还加入了许多画蛇添足的废料,但终归是比那个时代要早了近六百年,若是能在这个时候就炼制出化肥来,一下子就能提高不少粮食产量,让海州能养活更多的人。

这才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好事呢!

等推广到山东和大宋其他地方之后,解决了饥荒问题,那么下一步再北伐的时候,就没人能拖住他的后腿了。

如此美好的前景在招手之时,臭一点算什么,早晚他会让所有人都喊真香的!

然而,戴着三层防毒过滤头盔的方靖远和心智沉浸在实验室的时候,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好容易放两天假上岸,还不能上你家蹭点好饭啊!”霍千钧正跟着岳璃走进内院,一进门,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他还忍不住深吸了一下鼻子,然后立刻捂住鼻子和嘴,惊恐地望向岳璃,“你家这是出什么事了?方靖远难不成把粪坑给炸了?”

“呕——”别说他,连岳璃都忍不住捂住了嘴,差点被熏得吐了出来。

霍千钧见状转身就跑,毫不留情,“告辞告辞!我自己去找吃的了!你家只怕再好吃的都被熏臭了……”

岳璃不禁扶额长叹,再看看那些捂着口鼻的下人们,着实无奈。

有时候,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谁能想到,俊美如谪仙般的小方探花,竟是个实验狂魔,三天两头不捣鼓出点事来,简直都不像是本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方:你们不懂,以后就会真香了!

小霍:我只知道,现在是真·臭!

第一百三十三章云台春游

“来来,这是我亲手调的鲜春笋粥,你尝尝。”

方靖远十分殷勤地端上热气腾腾的粥,送到岳璃面前,因为做实验一时忘形,没处理好硫化物的气味问题,结果导致熏倒了一院子的人不说,连下班回家的岳璃都被熏得吐了,吓得心智大师赶紧告辞,跑得一点儿也不比霍千钧慢,临走还拿走了他一套新磨好的放大镜镜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粥是厨房每日里一直熬着的,熬得软软糯糯,临吃时现添加各种材料就可,既方便又养生,连方靖远这样的厨房杀手只会吃不会做的,都能自己搭配出能吃的鲜粥。

从那次方靖远生病发烧之后,他们单独开府,在府衙旁边的“方府”就有了个小厨房,是杜三姨的大弟子云娘掌勺,云娘除了跟杜三姨学厨之外,还去医学院旁听了一阵子,尝试着做出来的养生汤和药膳连钱太医都赞不绝口,在杜三姨的众弟子之中脱颖而出,拿下了方府小厨房的管理权。

有云娘打底,方靖远才能“亲手”做出这碗色香味俱全的春笋粥,岳璃本想自己吃,他偏要送到嘴边,只得就着他手里的汤匙吃了几口,“我好多了,没事。就是一下子没想到,你在弄什么东西搞得那么臭?”

方靖远有些汗颜地说道:“今天上山去正好看到宁道长给药圃施肥,我见她用些炼丹的药渣做肥料,忽然想起个肥料的配方,就拉了大和尚来做实验。下次……我去海清寺做实验好了,大不了给大和尚那边也安套实验器材,反正最近的工坊出产的东西也多了。”

“肥料?”岳璃忍了忍压下胃里的翻涌,“能增产的?”

方靖远点点头,“是啊,眼下的地就这么多,来的人越来越多,要不想办法提高产量,就得去跟人争地……现在还不宜扩张太快啊!”

岳璃默然,从他手中硬拿过粥碗,说道:“那你就继续去研究,早些弄完,也好赶上农时,莫要误了春耕。”

她出生之时是岳家最低谷的时刻,在流放路上,几乎无一日安宁,后来在南疆也要耕作求生,农活没少干,自是知道靠天吃饭的苦处。如今方靖远既然有办法提高粮食产量,别说只是臭一点,就算再难,她也一定会支持。

方靖远很是感慨,当初赵昚在指婚之前还暗搓搓地问过他,怕他不乐意。或许在临安城很多小娘子眼里,他和岳璃并不相配,可在他看来,能够真正理解和支持他,并有着自己独立事业的岳璃,才是能有共同话题的伴侣。

从物质丰富的21世纪到这个战火不断,天灾人祸连绵的时代,他居然能终结自己的单身狗生涯,已是万幸。若是能等到大宋收复故土,中兴昌盛,打造出一个傲立于世界之巅的盛世中华,也不枉他来此一遭。

只是在此之前,他还得韬光隐晦,低调发展,免得像樊十三娘一样,引人瞩目后招来更多麻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樊十三娘被迫离开海州后,就干脆去了明州,在那边做生意开铺子风生水起,只因是借助赵伯圭之势而起,总有些风言风语,倒是她本人毫不气弱,声称绝不为妾,堂堂正正自立门户,怼得别人倒也无话可说。毕竟,她明面上只是赵伯圭的生意伙伴,并无任何男女私情。

赵伯圭到底存了什么心思,方靖远不知道,但赵昚的信倒是时不时地随着被转发来的弹劾奏折来一封,口气一如既往,还时不时问他要些海州新出的书,赏赐也从未断过,甚至还不顾朝中大臣的反对,给他落实了对山东地区的辖制权,倒不像是有了什么其他想法。

反正他现在也顾不上临安那些人的想法,稳站稳打地先经营好海州,这几个月辛弃疾将山东的齐鲁书院也建好开始招生,一开始还有不少世家嘲讽他们这种书院是贫民出身,什么人都收,缺少精英和文气,就算办也办不长久。结果等方靖远把海州云台书院的课程和教案连带图书楼的藏书一起打包送了两套过去之后,主动上门求学的才子就络绎不绝,再没人敢小觑他们。

而今年又到了解试之年,沂州和山东大部分地区所属的京东路已被金国占据,并没有送解的名额,而今年方靖远以海州为根基,开始经营京东路,如今又拿下了沂州,虽然胶东半岛的几个大城尚未攻下,可周边的乡村县城都已经主动投靠,方靖远也就毫不吝惜地将解试名额放宽至整个淮东和山东地区,赵昚便干脆地给将海州划入了京东路,任命他为京东路转运使,将沂州和徐州、青州、密州等地都划给了他。至于其中那些还在金兵手里的州县,哪怕是名义上的归属,也能够让当地的士子归心。

毕竟,只要有了大宋皇帝的许可和承认,他们就仍然是大宋子民,可以参加大宋科举。人心所向,齐鲁书院的名额愈发变得火热,就连当地有些金国汉人官吏家中子弟,都有不少偷偷前去读书,另行在沂州和大宋登记了户籍想要参加今年解试的。

这次京东路解试,方靖远就是名正言顺的第一主考,虽说有辛弃疾压阵做副主考,他还是难免有些紧张,毕竟当初第一次当考官,虽然冲动了些冒出头,可真正担责任的还是张玉湖,而现在,却要完全看他的了。

海州云台书院的学生不少,但更注重经济实务,可临安的会试首场要考的还是四书五经,他若是解送的举人在这里的考试成绩再好,去了临安最终却通不过会试,不知朝中有多少人等着看他的热闹。

考题要按别人的方式来出,还完全不在他擅长的领域内,这就比较令人头疼。

他宁可捣鼓点臭臭的肥料,看着那些小麦苗呼呼地长,都比挖空心思研究四书五经中的微言大义来得开心。

可辛弃疾也说了,上行下效,他若是忽略策论和经义,带歪了海州的学子们,那以后他们去临安参加全国会试时会遭受很大的打击。他不得不捡起从前世就让他痛不欲生的古文,在想办法研究出题技巧的同时,还不忘了向赵昚抱怨。

眼下最缺的是什么人才?可不是钻研经学史书的大儒,而是要能精通水利、工程、算学、农业、经济、战略等等的专业人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些才是眼下大宋光复和中兴最稀缺的人才,而不是单靠道德经史,外行领导内行,以至于南宋的将作监研究成果甚至还比不上当初北宋年间。固步自封和思想封闭的祸根一旦扎下去,以后想要再扭转局面就难了。

好在赵昚是个开明的君主,从放开《大宋朝闻报》开始,就在引导朝臣、太学生和民间文人进行辩论,从选士取德还是才那一期开始,到如今的义利之辨,已经不知换了多少话题,随着这些辩论,赵昚也能看到朝野内外的思想变化,在牢牢抓住自己的权利之余,开放了太学和国子监的藏书楼,和大宋朝闻报一起,让更多的读书人能够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更多知识。

现在他是明白了方靖远当初为何坚持要让陆游主掌《大宋朝闻报》,在这么多人内外夹击之下,陆务观以其强大的创作力和多变的文风,还有不少文友强援,以寡敌众,硬是将这份早报办的有声有色,成了朝廷的喉舌不说,也成了赵昚的施政参考。

当初方靖远坚持开放官学,尤其是社学初级班,无论以后是否参与科考,愿意前来读书识字的皆可由官府免费教学,照他的话是“扫盲”班,让更多的人读书识字,因为读书使人明理,才能更好地掌握各种技术工作,创造出更多的“生产力”。

赵昚并非未觉察到方靖远的变化,可这种变化有利于他时,他并不愿深究,甚至乐见其成。

研究了一番方靖远的诉苦抱怨和提议后,赵昚将他的问题干脆地发往《大宋朝闻报》,让天下文人一同来讨论,未来科举的方向。

是以经义策论为要,还是以时务经济为重?算学和水利工程等专业科目,是否单独取仕,以免错失专业人才?

一语既出,天下哗然。

自隋唐开始,到北宋早年的科举,其实并不止进士一科,还有明经、明法等贡举科目,只是后来随着科举改革,取仕的原则一变再变,最终诸科皆废,独留进士一科,所谓“一切以程文为去留”注1,便形成了考生们严重偏科的由来。

然而现在赵昚的一道圣旨,等于给那些不重经义而偏科的考生一条新的出路,自然为之摇旗呐喊,鼓吹不已。而另外那些已经在经义之路上钻研多年的考生,眼看就要到收获期,忽然得知要分出名额给那些偏科的考生,自己的出路就少了,自然心有不甘,纷纷开始上书抗辩。

双方都是饱学之士,甚至有不少还是在职官吏,因为杂科出身而长期被进士科压制,眼下见官家口风有变,也跟着争取自己的权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此一来,从临安到各路州府,都知道不管今年各路的解试如何出题,明年的会试题目肯定有变,绝不会似如今这般只重经义策论,而轻忽律法判案和经济时务等,有些消息灵通的,不免就将这道圣旨和传说中开设八科授学的云台书院联系到了一起,怀疑此事就是方靖远撺掇皇帝开的头。

方靖远是真没想到他的怨言能得到赵昚如此慎重的反馈,直接引发群情激奋,开始热烈讨论来年会试的方向,但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是安抚自己治下的学子们。

正好时值三月桃花盛开时,云台山春景如画,他便让云台书院组织了一场为期七日的春游盛宴,广邀京东路学子前来以文会友,正好借此机会给这些学生们讲一下今科解试的方向和自己对京东路未来的五年规划。

请柬主要是发给京东路的各家书院,毕竟目前在方靖远名下京东路的州府之中,真正在他掌控范围内的,也不过海州和沂州两地,密州和徐州等地的汉人虽然有不少心向海州的,但目前仍在金国统治之下,就算想来,也怕鱼龙混杂,再闹出行刺或故意扰乱之事来,反倒将好事办成了坏事。

所以这次春游宴完全按书院发送请柬,凭请柬方能进入云台山春游赴宴,而每家书院的名额都不算多,一时间这云台春游的请柬竟成了热门抢手货,据说在海州新城的商埠中,有人倒卖的黄牛价竟然高达上百两银子一份。

霍千钧闻言很是不忿,然后就跑去找方靖远要请柬。

方靖远简直服了他,“霍九郎,你若是缺钱就直说,把自己降到黄牛那份上,就不怕你爹知道了用家法抽死你?”

“谁说我要拿去卖了?”霍千钧眼神闪了闪,叫屈不已,“就不兴我有朋友想来吗?”

“你的朋友?你在海州还是山东居然还有朋友了?”方靖远狐疑地打量着他,“我认识吗?”

霍千钧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实招来,“是婺州陈汝能,先前在太学时,你认得的。”

“陈汝能?”方靖远怔了怔,从记忆中翻出了这个对天才少年的印象,不由精神一振,“他来了海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霍千钧点点头,说道:“他今年也要应试,不过他的祖籍是在婺州,到时候还要回去的。最近听说了海州的事,他和几个同学就搭着商船来海州游学,正好赶上云台春游,可他们没有请柬,只好拜托我了。”

“好吧,知道你交游广阔,人人来海州都先找你不找我,”方靖远随手拿了几份请柬给他,又接着问道:“他们来了在哪里落脚呢?最近海州的客栈几乎都满了吧?有住的地方吗?”

“有啊!”霍千钧得了请柬,笑嘻嘻地说道:“他们跟我一起住船上呢!陈同甫陈汝能的字得知我们的新船是经你之手改造过的车船,还站桩了火炮和弩机,就想着上船见识一下,我就干脆让他们住船上了,明天正好带他们去桃花岛见识一下猴王,也让这些个太学生们开开眼!”

方靖远见他一副暴发户要炫富的架势,也有些无奈,“陈汝能也就罢了,其他的学生,最好打听清楚底细,桃花岛里面的工坊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的。”

“我明白!”霍千钧点点头,连声应了,几乎连蹦带跳地离开,就差翻几个跟头表示下自己的心情,简直跟桃花岛那只大猿猴差不多了。

见他如此高兴,方靖远也不好扫了他的兴致,只是依然派人通知了岳璃和隋畅,让他们安排人手跟着霍千钧上船,盯着那些临安来的太学生们,以免出什么岔子。

他原本担心的是那些京东路的书院,会混进一些金国的探子来,虽说是以文会友,可北方沦入金国之手久已,如今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一出生就在金国统治之下,除了像辛弃疾之类父祖原本都是大宋官员,心怀故国之下,教导他不忘根本,依旧心向大宋,很多人已经认同了金人的统治,若非金国有意控制科举取仕中汉人的比例,只怕现在金国的官员之中,汉人得占据一半以上。

对于出生在金国的汉人,方靖远并不排斥,只要他们不是来替金人做奸细的,他一概欢迎,本身云台书院就是开放教学,海州的百姓都可前去学习读书,类似后世的开放式综合大学和技校,若要是从生源就按出生地划分对立,只会造成金国辖区内的汉人更加失去向心力,如此开放包容,一视同仁,欢迎他们归正大宋,为国效力,才能让他们成为北伐的力量而不是阻力。

既要防备,也要争取,若不是有辛弃疾帮忙,方靖远真是一点儿也不想办这件自讨苦吃的事。

自家人关起门来吃吃喝喝游山玩水的不香吗?可他也明白,辛弃疾在山东要拉拢文人和士族,争取地方豪强走农村包围城市的道路,就得借助他这次春游活动和今年的秋闱,一旦让那些世家豪强的子弟都来齐鲁书院和云台书院求学,参加海州的解试,就等于将他们绑上了大宋的战车,以后若是再想投靠金兵,且不说他们管不管自家子弟的死活,那些金人也未必肯再相信他们。

虽说这次春游筹办的时间不多,可京东路的十几家书院都派了人来,加上云台学院自己的学生和一些通过各种关系拿到请柬的人,到三月十八春游云台开始之际,人数竟有数千之众,别说海州的客栈,就连附近几个村和海清寺的禅院都有不少人借住,声势之浩大,足以同三年一次的秋闱前夕相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甚至还真有些人打算来了就留在海州,等到秋闱考试过后再离开,以免一来一回在路上耽误了学习的时间。

持有请柬的学子,在春游之前就可以跟海州的百姓一样,自由进出云台书院选课旁听,只要不扰乱正常的课堂秩序和影响到其他学生,书院基本上不会对他们加以约束,甚至连书院的藏书楼都开放给他们,虽不能像正式学生一样借书,但现场和抄录都在允许范围之内,结果就造成了藏书楼这几日人满为患,不光是外地学生涌入,就连本地学生的危机感也大大提升,生怕自己读书少了没有别人用功,最后在解试中功亏一篑,那才是给海州丢脸。

“有酒忘杯,有笔忘诗,弄溪奈何。”辛弃疾率先写了一首《沁园春·弄溪赋》,“看纵横斗转,龙蛇起陆,崩腾决去,雪练倾河,袅袅东风,悠悠倒景,摇动云山水又波……”

旁边的一人见状,当即和了一首词:“爱吾民、金缯不爱,蔓藤累葛。……涕出女吴成倒转,问鲁为齐弱何年月。”

“好词!正合吾意!”辛弃疾闻之大喜,转头一看,立刻认出来人,当即大笑道:“原来是陈同甫!我还以为是谁,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同甫此来云台,是不是打算留在海州啊?”

“原来你们认得啊!”霍千钧连上前说道:“同甫是和几位好友一同来海州游学,恰逢盛会,我便带他们来了。原来辛使君与他还是旧识啊!”

“见过两位使君!”陈汝能上前向辛弃疾和方靖远行过礼之后,方才说道:“学生在临安就听闻云台书院与众不同,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方靖远得知霍千钧要的帖子是给陈汝能的时候,就想起了辛弃疾。

当时辛弃疾刚到临安,虽然得到赵构的封赏,但还是被投闲置散,困于临安等待户部安排职务。而陈汝能和霍千钧一样,当时都十分仰慕能于千军万马中取得叛徒首级,奔袭数千里从金国突围回归大宋的辛弃疾,得知他在临安城外一处别院居住,就前去拜访。

却没想到雪天路滑,要到辛家别院得过冰河雪桥,陈汝能的马忽然驻足不行,拒绝前进,陈汝能几番催促而不得,当即弃马步行,前往拜访,而辛弃疾正好欣赏雪景,看到他如此豪迈之举,引为至交。两人相见恨晚,当日就开怀痛饮,共议天下事,虽是书生意气,却也意气相投,联席夜话,通宵达旦,就是从他们而来。

只是后来两人一个随方靖远北上,一个还留在临安太学,偶有书信往来,所谓君子之交,便是如此。却没想到一别两年,竟在此刻重逢,陈汝能是故意隐瞒行踪而来,辛弃疾则是真正惊喜了一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靖远眨眨眼,有心留下这位辛大佬的知己,当即便说道:“同甫既然喜欢云台书院,何不多留几日?就算秋闱要回婺州应试,可以到六月着,又抛出个重磅话题,“正好这几日留在海州,还可听听辛使君在云台讲课,以后这些课程,不光要送往齐鲁书院,还要将集结成书,发往临安,正好你们几个太学生在此,帮忙一起整理讲义,不知可行?”

陈汝能原本只是想来游学访友,听闻方靖远和辛弃疾在海州和山东的事迹后,更想来这边见识一下,却没想到三言两语,竟然就被抓了壮丁留在云台书院干活。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考虑是否拒绝,几个同来的太学生已经惊喜若狂地行礼应允,“能得使君看重,委以重任,小子岂敢不从?多谢使君!”

好吧,他就应该知道,跟辛弃疾一路成为好友,还如此懂得经营赚钱的,都是黑心的老板,一点儿也不会放过抓白工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辛大佬的好基友来了,也是个著名的嘴炮达人,骂遍朝堂的陈亮同学。

小方:哦吼,有新人了!

小霍:哦吼,和我一样是辛大佬的粉丝哦哦!

小陈:错,我就是路过,来看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辛大佬:走过路过不能错过,既然来了,就甭想走了!

注1:出自陆游《老学庵笔记》卷五

注2:辛弃疾《沁园春·弄溪赋》全词:

有酒忘杯,有笔忘诗,弄溪奈何。看纵横斗转,龙蛇起陆,崩腾决去,雪练倾河,袅袅东风,悠悠倒景,摇动云山水又波。还知否,欠菖蒲攒港,绿竹缘坡。

长松谁剪嵯峨。笑野老来耘山上禾。算只因鱼鸟,天然自乐,非关风月,闲处偏多。芳草春深,佳人日暮,濯发沧浪独浩歌。徘徊久,问人间谁似,老子婆娑。

注2:陈亮陈汝能《贺新郎·酬辛幼安再用韵见寄》

离乱从头说。爱吾民、金缯不爱,蔓藤累葛。壮气尽消人脆好,冠盖阴山观雪。亏杀我、一星星发。涕出女吴成倒转,问鲁为齐弱何年月。丘也幸,由之瑟。

斩新换出旗麾别。把当时、一椿大义,拆开收合。据地一呼吾往矣,万里摇肢动骨。这话霸、又成痴绝。天地洪炉谁扇鞲,算於中、安得长坚铁。淝水破,关东裂。

第一百三十四章书院轶事

能留下陈汝能在内的四个太学生,居然还都是辛弃疾的粉丝,对于方靖远而言,不啻于一场及时雨。

无论他和辛弃疾如何挖空心思提高学生成绩,给他们提供再多的参考书和加强应试训练,终究没有太学生们在临安近水楼台先得月,更直观地接受最新的朝堂政策和朝臣们关心的话题,哪怕其中有一些还是因他而起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风向很重要,考官更重要。

同样一篇策论,遇到不同风格的主考官,获得的名次很可能截然不同。有的喜欢华丽骈文,有的喜欢务实复古……所以研究考官的心理,对每届的考生来说,也是课本外必修的一门课程。

而这门课,地方考生是肯定比不上身在临安的太学生的。

参加春游的学子们一听陈汝能等人的来历,立刻将他们围了起来,热络地请教和拉关系,得知他们还要在云台书院游学一月,更是热情了许多。毕竟方靖远和辛弃疾的身份特殊,学子们就算再想亲近,也不敢轻易冒犯。

方靖远乐得如此,反正让北方学子了解一下云台书院和齐鲁书院的教书育人方式,拉近北方士子的距离,再透露一下目前朝廷科举选士内容的改革方向,让大家自行选择便是。

最重要的,是让大家看到,以海州和京东路发展的速度,只要在京东路解试取得好成绩的,就算去临安会试折戟,一样可以在这里找到自己的位置。

江南自从汴京失陷后,少了三分之一的土地,可每年科举会试录取的进士却一点儿也没少,甚至还比原来多了,这僧多粥少,狼多肉少,大宋的冗吏之多,官僚机构之庞大,堪称历朝历代之最。

所以赵昚在被老臣挟太上皇之威罢朝辞职威胁时,方靖远一提此事,他就立刻反应过来,干脆利落地准了那些老臣的“告老还乡”,将先前被秦桧和赵构贬斥在外的一些主战派大臣都召回朝中,根本不存在人不够用的。

江南官比职多,江北却是无人愿来。自从方靖远经营海州这一两年间大为改观,仍是很难找到合适的官吏前来,赵昚也就准了他自行任命一些州县的官吏,他才有底气在京东路推行新的解试政策,既要选拔符合朝廷的综合性人才,也要挑选一些符合江北发展的专业人才。

毕竟,能从本土挖掘的人才,总好过那些朝廷派来“镀金”或“掘金”的官员,前者为自己的家乡和亲人,会比后者更重视长期规划和发展,方靖远可不想跟那种有利就上,有害就退的人搭档做事。

文会这种事,他负责开场就行,若真要填诗作词就头大了,哪怕单是欣赏评论也完全外行,干脆就留下辛弃疾主持,自己就悄悄进了后山,带着岳璃去山中新建的一处温泉庄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公事忙完就轮到私事,他从来不是那种全身心投入工作就会彻底忘了生活的人,劳逸结合,能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时候,绝不会亏待了自己。

这处温泉还是宁婵媛上山采药时发现的,原本只是一处很小的泉眼,却能够让附近的一小片山谷都保持四季如春的状态,若非出于野兽横行的深山中,早被人当成一块宝地了。正因为如此,这里的药草生长的年分长药性足,宁婵媛就尝试着扩大了泉眼,将原本藏于地下的暗流引出后,将整片山谷都开垦成了药圃。

方靖远得知这个消息后,就近又找了一圈,果然发现了好几处地热点,带人挖出温泉,修了庄子,平时都是跟宁婵媛师徒进山时休憩之用,偶尔也会带人来度假泡个温泉。一共修了大小四个院子,宁氏师徒一个,医学院用了一个,对外招待客人们是最大的一处院子,而方靖远自己私用的则是位于最高处的一个小院。

岳璃这还是第一次来,她本不想来,还是方靖远执意要求她休息半日,这几个月就连过年的时候,他们都没能回临安,一直忙忙碌碌地各自处理手头的事务,海州发展过快,免不了被各方觊觎。

而海州狸的定位本就是情报人员,既要负责搜集情报,也要负责防备间谍,这些平日看着不起眼的娘子们,和海州军的斥候配合,很容易就能将触角布及整个城镇乡村,还不易引起旁人的注意,故而越是到节日和海商到港的时候,就越是忙碌。

这几天江北江南都有不少人来云台赴会,她们的工作量就加大了许多,连着小半月方靖远几乎都看不到岳璃的人影,直到今日该布置的都安排布置下去,他才特地拉着她来这里偷闲半日,好让她能够稍稍放松一下。

云台山上的果木众多,这两年上下栽种的桃花居多,而山上则有各种杏树梨树海棠树,甚至还有些樱桃树,都是方靖远安排人从各地搜集来的,此时正是花期,越往山上走空气越发清凉,丝丝缕缕的花香沁人心脾,从山上往下望去,行人如织,热闹非凡,而往远去看去,则是碧海蓝天,白云苍狗,令人心怀开阔,神清气爽。

“可惜我没有幼安和务观那等出口成章的才华,否则此情此景,便可赋诗一首。”

方靖远难得心生感慨,终于想起了辛大佬和陆大佬的好处。

岳璃不由笑了起来,“平时你不是最怕辛使君做词吗?连他送你的词都被你藏在书房最下面的匣子里了。”

方靖远无奈地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你没见他和陆务观、陈汝能聊起诗词歌赋来,你一首我一首的,又是联韵又是和词,我哪里敢跟他们一起玩这种文字游戏,把我脑子榨干了也写不出来啊!这风景嘛,看看欣赏一下,心情愉快就行,写不出来好诗好词……其实也无妨,对不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对,你说的都对。”岳璃说道:“他们能做出这些好诗好词,不也是因为你重修了云台山路,让人种花种树,建造书院,这美景之中,你的功劳占了至少一半,便是一字不写,他们的文章佳句,不也是因你而来?又何必因此而妄自菲薄?”

她忽地脸上一红,微微低下头,说道:“在我心目中,无论你会不会写诗词歌赋,都是这天下最有本事的……”

“哈哈,那是自然!”方靖远得意地一笑,拉着她朝小院中的竹屋走去,“来,我让人准备好了东西,今日先舒舒服服泡个温泉,晚上咱俩就在这涮个锅子吃,休息一夜,明日再下山回城。”

“那其他人呢?”岳璃一回头,才发现其他侍卫和随从都不见了,这山中小院竟然只剩下他们两人。

方靖远挥挥手,冲她笑道:“当然让他们去客院放松了,这可是你我二人的单独居所,岂能让其他人跟着来,那不是当电灯泡吗?”

“电灯泡是何物?”岳璃不解地问道。

“呃……电灯泡啊……就是跟蜡烛差不多的,用来照明的东西。”方靖远不得不跟她解释了一番,解释完之后,又忍不住挠头,“总之,这种时候,最重要的是我们两人相处,如果你需要人服侍,有我就可以啊!”

“你?”岳璃笑了笑,见他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跟着他走进竹屋,看到正堂内的方桌上早已备好了一个铜炉锅,旁边摆着十来样刷煮的菜,荤素海鲜都有,已经洗好切好装在白瓷碟中,调料碟也备了四五样,地上还放着一筐上好的无烟木炭。要吃的时候,只需要点燃木炭,煮开锅里的汤底,根本不需要考虑手艺的好坏,这正是典型的方式作风。

做自己擅长的事,简化所有不擅长的步骤委托给别人,最终一样可以得到好的结果。

方靖远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桌上备好的东西,拉着她朝后院走去,“现在不急吃饭,走,去看看我们的池子。”

他拉着岳璃穿过竹屋,到了后院,这后院是顺着山势凿开了泉眼后挖出的温泉池,下面还有排水管通往外间的竹林,竹屋在此搭出一段悬廊,如栈桥般悬在水池上方,四周有竹林环绕,围得密密实实,将此间的风光尽数遮挡,而池边有两张竹制的摇椅和一张竹榻,在水中泡得乏了还可以上去休息,旁边的衣架上挂着两件按照方靖远要求特制的双层棉袍和浴巾,下面的池边还摆着一个竹篮,里面铺着卢记新出的锦缎,锦缎上放着几块半透明的香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都是方靖远让人提前准备好的,虽然比不得后世的花样繁多,但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堪比皇家的享受了了。

“来,娘子,我来服侍你更衣……”方靖远早就跃跃欲试,上前替她解开外袍,取下发簪,看到她一头乌黑的秀发,有些满意地点点头,“总算把你的发质养回来了,这么好的头发,原先真是有些糟蹋了。”

岳璃刚到临安的时候,除了女扮男装之外,头发只够扎个马尾,还毛躁发黄,手上也都是硬茧,一张脸也晒得发黄发黑,营养不良瘦得干瘪瘪的,混在小兵堆里一点儿都不起眼。

而如今养了这两年多,吃得好睡得好,方靖远还请杜十娘特地给她调制了些美白的丸药和面膜,虽说他不懂女人那些护肤的手段,可杜十娘是这方面的行家,那阵子和绣帛儿一起,没少折腾岳璃,就连他们来海州之时,杜十娘还把配好的方子都交给了绣帛儿,让她盯着岳璃内服外敷,这才养好了以前被岳璃给糟蹋了的皮肤。

如今她的肤色白里透红,加上原本就乌黑明亮的大眼睛,又大又深的一对酒窝,笑起来眼睛宛如月牙,全然没有在校场和战场上杀气腾腾的模样,明媚灿烂,正是方靖远最喜欢的模样。

岳璃起初不习惯被他如此“服侍”照顾,后来发现他是真的乐在其中而不以为辱,这才接受下来。

只是等下了水,他反倒叫她也“礼尚往来”时,才知道这家伙早有预谋,难怪要将随侍都留在别院,一个都不肯带来。

只是人家是“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她虽然最后也被折腾的浑身酸软,可力气一点儿也没少,最后反倒成了她“服侍”方靖远更衣,两人换上浴袍,包起了头发,点燃碳炉后,一起围着锅子开始涮火锅。

“这锅子倒也方便,不需要多少手艺,就能吃到如此美味,多亏你能想出来,如今不光是海州,听说临安和其他州府也都有人卖这种锅子了。”岳璃吃得赞不绝口,对方靖远的创意十分赞赏,他们两人都不擅厨艺,若非如此,今晚在山上累了还真不好找吃食。

方靖远并未居功,给她舀了一勺鱼片,说道:“这种吃法古已有之,最早是在行军之时,在野外无锅无灶,就有人用头盔涮煮食物,因为火力不足,就十分讲究刀工,所谓治大国如烹小鲜,这治国和做饭,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岳璃闻言默了一下,将他盛来的鱼片吃的干干净净,方才问道:“元泽是担心,官家对北伐之事有所保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靖远摇摇头,说道:“我倒不是担心官家,我担心的是其他人。官家北伐的决心,绝不比我少,可是他在朝中掣肘甚多,而那些江南的士族,并不希望以倾国之力北伐,影响到南方的经济。”

“他们只看到眼前的这一点小利,却看不到未来的威胁啊!”

“未来的威胁?”岳璃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那是北方的夜空,如今已过了十五几日,半弯月在空中,仍可清楚地看到北方的几颗星子。“你担心完颜雍稳定了政局之后,会派更多金兵南下征伐?”

方靖远叹道:“我担心的不是他,而是更北方的草原。那些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这几年的冬日又格外漫长苦寒,能经历严寒考验活下来的,都是最勇猛的骑士,而他们只要不改变这种生活方式,就会越来越强大,而我们的边军日益糜烂,这样下去,早晚都会重蹈覆辙啊!”

岳璃伸手握住他的手,从知道他有了后世记忆之后,她才明白为何他如此不惜自身地赶赴海州经营,他担心自己赶不及,就会重现历史的悲剧,作为一个知道未来的人,他背负了比别人更多的责任和压力。

“有你在,有我在,我们一起努力,绝不会……重蹈覆辙!”

方靖远点点头,望向山下,山下的点点灯火,都是云台书院的学子们秉烛夜游的风景。

“是啊,我竭尽所能,就是希望能多改变一点。如今有辛幼安在山东,能召集山东的义军对抗金兵,再拿下胶东半岛后,我们就有了真正可以北伐的底气。”

唯有山东和淮东的田地充分开发,可以就地屯田征粮,才能让北伐军彻底摆脱地南方粮草供应的依赖,否则只要军需捏在南方那些人手里一日,他就随时有可能像岳飞一样,面对临门一脚的胜利而被迫后撤,功亏一篑。

这一日的春游盛会,光是与会文人的诗词画卷,便汇集成三册,方靖远安排人在次日就开始排版印刷,待到七日后散园之时,还带着墨香的诗集和画册就送到了每个参会文人的手中,这是由他出钱赞助,免费赠送,让众人愈发感激涕零,带着方使君亲笔题跋的《云台诗集》、《云台画集》依依不舍地离开海州,各自还乡。

起初各地书院还觉得方靖远这番小题大做,是为了云台书院做宣传,并不以为然。因为各家书院的门槛都不低,在他们看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而云台书院却将读书人和匠人、大夫等混为一体,同住在一个书院中,杂学甚至比专攻科举的人还多,简直就是走了旁门左道,跟他们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偏偏云台书院是由当初的海州制置使,如今的京东路转运使方靖远亲手创建,如今整个京东路的十二个州府都在他的管辖之内,他作为主考官,解试的题目自然也是由他决定方向,就让各家书院十分郁闷。

不跟着方靖远的思路走吧,就怕连解试都过不了,拿不到解试名额就无法参加临安会试。可若是跟着他的思路走,被杂学耽误了进学,与临安那些主考大人的思路大相径庭的话,又难以在会试出头。

正在左右为难,做最后的考前动员时,方靖远突然搞了这么个春游盛会,大家不得不去,起初还以为他只是想看看京东路准备参加解试的人数,等到了之后,方才知道,方靖远是在做考前动员大会。

既是动员大家专心应试,无需分心,也是号召考生发挥所长,不必为应试而放弃自己的特长,就算临安会试折戟,海州乃至京东路依然有很多地方等着用人。就连特地从临安游学至此的几个太学生,也说临安如今有官家亲自下场,带着大家在讨论科考的出题范围,不拘于四书五经,增加的时务和判诰表等场次,不似以往只做参考,而可以与经义策论一并计分,这样就给了那些偏向律法和算术经济等科目的学生出头的机会。

各家书院收到回去的学生如此反馈,俱是一惊,终于明白了方靖远在当今天子心目中的地方,竟是不亚于那些朝中老臣,难怪总有人传言,说正事因为小方探花独得圣宠,才惹恼了太上皇,将他“发配”到海州来,没想到他到此地竟如鱼得水,做出这般成绩,才让官家一升再升,如今已成为本朝最年轻的封疆大吏。

哪怕这位京东转运使名下的十几个州府中只有两个确确实实在他手中,其他都还在金国统治之下,但对于海州人来说,不光是官家看好,他们也一样看好,早晚都是他的囊中之物,这官封的,一点儿都没错。

云台春游之后,密州知府刚收拿到《云台诗集》,看到方靖远的题词,正笑话这位大名鼎鼎的探花郎书法不过尔尔,就听闻宋军已兵临城下,竟有人里应外合,偷偷献出城门,当场就摔了诗集,仓惶而逃,压根连阻止反抗和守城的心思都没了。

只是他还没逃出府衙,就被城中百姓堵在了门口,高呼手下的侍卫前来保护,却喊得嗓子都快哑了也没喊来几个人,等到被人抓住成了阶下囚之后,他方才得知,原来那本《云台诗集》进是宋军和一些地方士族豪商们约定的暗号,他们借此传达了京东转运使方靖远的意思,但凡擒拿一州知府并献上人头者,既往不咎,可全族改换户籍,成为大宋子民,有资格参加今年的京东路解试。

这些豪商士族几十年来在金人治下,也被扒了不知多少层皮,最可怕的不光是被剥削和压迫,而是在金国有限的汉人进士名额下,他们连翻身出头的机会都看不到。

而现在,只要联合起来,拿下知府,献上人头,他们不但可以改换门庭,还能够获得新的身份和应试资格,就算今年的解试考不上,那还有三年后的,只要有了上升的希望,家族就有了东山再起的机会。

对于这些人家来说,出头的机会,比什么都重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更何况,他们这一年多来也看到了南边的变化,尤其是海州的变化,简直是日新月异。眼看着那些流民们都过上了好日子,可以去读书学艺,自由经商,日子过得那是蒸蒸日上。而他们却在金人治下战战兢兢地生活,朝不保夕,这对比何等惨烈。

所以一有机会,谁都不愿放弃。

密州知府没能逃走,成了密州百姓的投名状,而莱州知府比他早一步得到消息,果断弃城而逃,只可惜他刚逃到青州时,青州已被辛弃疾带大军包围,将他和青州知府一锅端,一个也没漏下。

短短一月间,山东易主,引起天下哗然。

别人只看到这一月间几座州府易主,却没看到,从一年前开始,辛弃疾和方靖远就在州府之外的乡镇招兵买马,收拢各地流民,逐步蚕食了胶东半岛的农村和乡镇,只留下几座州府在金兵手中,如今时机一到,这些府城里早有投靠他们的人,根本无需强攻,就拿下了这些在金兵看来固若金汤的城池。

“再坚固的城池,始终需要人来守,得人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这失天下,自古如此,从无例外。”

方靖远在云台书院的大讲坛上,侃侃而谈,向学子们讲述此番夺取山东诸府的经过,坦然说道:“先前召集云台春游,也是为了看看北方的民心何在。书院是传播知识之地,也是聚集民心人气之地,诸位在读书之余,也要不忘国事,关心民事,方能成为有用之才。”

学子们感动不已,然后就被赶去下地种田。

方靖远要求书院无论哪一科的学子,每旬都要抽出一日时间参与劳作,就是要他们体验民生疾苦,以后无论是当官还是从商,都要爱惜民力物力,不可横征暴敛贪赃枉法,不可投机取巧牟取暴利。

学生们都被他“劳动”得热泪盈眶,回头愈发刻苦读书,恨不得今年都能通过解试,就不用再受这位魔鬼考官的花式折磨了。

这种用功的态度,让方靖远深感欣慰,只要保持这种精神和学习态度,何愁会试不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其实他赶着拿下胶东的原因,一方面是因为时机已到,现在夺下山东半岛,还赶得上今年的耕种,否则这些农田在金人手中一日,就要荒废一日,一年下来,若是再闹点水灾旱灾,还不知要多出多少的难民流民,而海州城,也着实再容纳不下更多的人了。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京东路如今的人口和实际控制面积不达标,导致朝廷给的解试名额不足,他若是想从金国手里抢人才,就的先拿到这些州府的地盘,才能扩大招生,获取更多高考,哦不,会试的名额。

如今终于争取到了二十五比一的解试举人名额,比例几乎可以跟临安齐平,方靖远已是十分满意。

毕竟,北方的文教水平比南方相差甚远,尤其是这些年在金人统治下,除了一些投靠了金国的世家大族,寻常百姓别说读书,连见到书本的机会都很少。

哪里像在南宋,连贩夫走卒都有不少识字的,就算不识字,在茶肆和瓦舍里无事听人说书讲浑话,也能知晓不少历史掌故,知道本朝不禁商家子应试,读书不问出身,而社学和县学府学都是免费读书不说,成绩好的甚至还能得到奖励和补贴,故而南宋的文气之盛,堪称空前。

在南方人人都可以读书,在北方则读书千难万难,方靖远给他们提供了这样一个机会,只要能过了京东路解试,去临安会试不论成绩如何,都可以回来申请以举人之身补缺。这也是赵昚特批给京东路的福利,南方士子就算羡慕,也没几个敢像方靖远一样提着脑袋在北方金兵的铁蹄下讨生活。而北方的士子则本来就生活在这种朝不保夕的乱世之中,能有机会出头建功立业,岂有不从之理。

一时间北方的各家书院,都有学子悄然告退,投奔山东和海州的书院而去。

从四月到五月间,人心浮动,到五月底最终报名结束时,京东路参加本次解试的考生,竟达到了五千之众,别说是方靖远,连远在临安的赵昚和燕京的完颜雍都大为震动。

“简直岂有此理!”完颜雍下令斩了从兖州逃回来的刺史,兀自怒气难消,“真是一群废物,山东那些流民不过是乌合之众,他们身为大金铁骑,竟然连区区万余流民都无法应对,简直丢尽我大金的颜面,还有何面目回来见朕!”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金国太子连忙说道:“父皇息怒。是那些宋人太过狡猾,勾结城中奸细,破坏了城门防守,才使得我军无力回天。要怪,就怪那个方靖远!”

他也是后来才是,方靖远竟然就是当初冒充瀛洲使者的源静泽,难怪自那年之后,就再没有瀛洲使者前来朝拜进贡,虽不知那次方靖远为何甘冒奇险,只是换走了几百女奴,但对被蒙骗的大金君臣而言,都是奇耻大辱,对他的恨意,甚至超过了领兵的辛弃疾。

完颜雍亦是恨得咬牙切齿,他这两年兴修水利,重视农垦,开科取仕,都是跟金国的各部贵族角力一番方才推行下去,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培养出来的人才,眼看着就要到收获的时候,方靖远这一招,不光是夺走了山东的地和人,还动摇了其他地区的人心。

“此子不除,实难消朕心头之恨呐!”

金国太子点头称是,却也有些发愁,“只可惜他身边能人异士不少,虽然本人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可我们几次派人行刺都失败了,眼下看来,也只能重金悬赏,看天下有无能处置此人的能人。”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金国对方靖远的悬赏,竟然高达万金?”

消息传到临安,赵昚都闻言吃了一惊,忍不住笑道:“想不到元泽之首,竟成了不折不扣的真金头啊!”

陆游没想到他还能笑得出来,忧心忡忡地说道:“只怕天下之大,总有些利益熏心之辈,见利忘义,前去行刺元泽,如今北伐大业,泰半系于京东路,元泽的安全关系重大,还望官家体恤,能调派高手加以保护。”

赵昚笑道:“陆卿怕是忘了,朝中高手,有几个能打得过方元泽的夫人?有岳将军在旁守护,他们夫妻同心,想必那些此刻就是去了,也不过是送去供他们练刀的人头而已。”

送人头的说法,还是方靖远当时跟他说过的,十分形象,赵昚非常乐见其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陆游说的不错,天下之大,能人辈出,总有些人会为了这高额赏金不惜冒险,千里迢迢地跑来送人头。

方靖远甚至在早起之时,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都忍不住摸摸脖子,冲岳璃笑道:“真没想到,抠门如完颜雍,居然舍得下如此血本来悬赏我的人头。你说……若是我再送个人头给他,他会不会兑现赏金呢?”

岳璃正在给他梳头,闻言手下一顿,扯下了他一绺头发,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想都别想!今时不同往日,你的安危可不止你一人的关系,若是你有什么意外,整个海州城,乃至京东路都会出现变故……”

“轻点轻点,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啊!”方靖远苦着脸说道:“我也知道现在轻易动不得,唉,当官有什么好的呢,身不由己,每日里要做的事那么多,比社畜还辛苦,人家好歹九九六,我这是全年无休……加班加点连加班费都没有……”

“那你打算辞官?”岳璃哼了一声,说道:“云台书院是你搭建起来的,如今数千学子都靠你吃饭,你能放下?还有海州军,山东军……”

“行行行,你不用说了。”方靖远叹口气,说道:“我也就是发个牢骚,除了跟你能说说这些,还能如何?”

他这么一说,岳璃也心软了几分,替他束好发髻,戴好发冠,看到镜中人如圭如玉,忽地低头,轻轻在他额上亲了一下,哪怕已成亲大半年,她仍是忍不住红了脸,轻声说道:“你想说就说,我都听着。等到此间事了,天下太平,无论你以后做官也好,辞官也罢,我……我都陪着你!”

她说罢转身就想走,却被方靖远一把拉住手臂,岳璃也没敢用力挣脱,顺着他的手劲,被他拉入怀中抱住。

“好啊,一言为定!”方靖远可没有她那般蜻蜓点水的温柔,而是十分干脆地侵入她的唇角,攻城略地,看到她在自己怀中流露出如水温柔,愈发舍不得她离开,“那今日是不是也陪着我?礼部此番派了位国子监司业前来监考,你且随我一同去见见如何?”

岳璃想了想,却不过他眼巴巴的企盼,左右海州狸那边近日也只有些日常训练,情报方面有霍小小盯着,也无需她费心,而方靖远的安全眼下才是海州的头等大事,便派人去营中说了一声,随着方靖远同去转运使衙门等候来人。

若是在从前,方靖远是海州制置使时,每逢朝廷钦差来此,都会去海州码头迎接,而如今他升任京东路转运使,又面临金国的万金悬赏,这半个月抓到的刺客比先前一年还多,大牢都快装不下了,为了不给手下的人增添负担,他也只能老老实实地继续当个宅男,蹲在防守得密不透风的衙门里足不出户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是他万万没料到,这次来的又是个大佬,还是个跟他曾经有过一点“过节”的大佬。

“国子监司业朱元晦,见过方使君!”一个身着绿色官服,约莫三十来岁的清俊文官冲着方靖远行了一礼,面色肃然,神态不卑不亢,将文书和印鉴送上时,眼神清正明朗,令人见之难忘。

朱元晦这个名字方靖远没印象,可看到官文上写着的国子监司业朱熹二字时,差点就从椅子上蹦了起来,脱口而出道:“你就是朱熹?”

“正是下官。”朱熹有些意外于方靖远的反应,当即点了点头,说道:“不知使君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就算有些观点不同,方靖远对这位儒家唯一在宋代被称为“朱子”的大佬,还是十分尊敬,“我只是曾经听闻朱兄之名,没想到今日能在此想见,一时失礼,还请朱兄见谅。”

朱熹在来之前听闻这位小方探花年少成名,深得圣心,出了名的牙尖嘴利,行事放诞不羁,曾经将几位老臣气得当堂吐血,本就打着不好相与的谱,却没想到一见之下,竟是如此平易近人,倒是十分意外。

“方使君不必如此客气,下官此来,也是为京东路解试监察,如有冒犯之处,还请使君多多包涵。”

“哪里哪里,你来是给我帮忙,我欢迎还来不及呢!”

方靖远笑眯眯地说道:“更何况,以朱兄之大才,平时想请都请不到,如今正好来此,要请朱兄给我们云台书院的学子讲几堂课,不知朱兄可否拨冗一行?”

朱熹略一沉吟,便点了点头,说道:“下官亦是久闻云台书院之名,听说书院之中除了国子、太学、广文、四门、律、书、算凡七学外,还开设了农学和医学工学等科目,正想去见识见识。”

“那真是正好了,朱兄来得正是时候,那就择日不如撞日,干脆今日就先去云台书院,若是朱兄喜欢,在那多住几日也无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靖远闻言正中下怀,虽说他也不在意朱熹的监考对他的看法,但眼下报名审核即将结束,若是朱熹突然心血来潮,要严查考生资格,以他的严苛和教条,只怕这次的考生得被扒下一层皮去,那些出身金国之地,有些甚至还在“敌占区”跑来应考的,或许是重在参与,可方靖远这里能通过报名,将来也未必能进入会试,但若是连报名应试的机会都没有,他又如何去吸引和拉拢这些人心?

在这个关键时刻,他可不能因为朱熹的缘故耽误了自己的计划。既然他想去云台书院见识见识,那就一定让他宾至如归,最好是一见如故,然后深陷其中,不到考期临近出不来的那种……

要达到这个目的,就要看云台书院的学生们够不够给力,还有那座藏书楼的藏书,够不够吸引力了。

朱熹哪里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鬼算盘,只知道自己受到方靖远如此热情的款待,受宠若惊之余,决心好好地给云台书院的学生们上几堂课,可没想到,才进书院,就先领教了云台学子的“非同凡响”。

第一百三十五章格物致知

在进云台书院之前,朱熹并不认为方靖远将一座书院办成个杂学讲堂有什么好处,对此不仅是北方书院,就连南方书院和太学也存有不少争议,尤其是他将那些匠人的手艺也纳入学院之中,准许平民和匠户入学进修,与医学和其他学科平起平坐,引来了不少读书人的义愤和批判,甚至认为他是故意贬低士子,不尊礼法。

然而骂归骂,方靖远不在乎,赵昚乐得看大家争辩,坐视不理,那么在乎的人也拦不住他。

朱熹本来想在学院中好生劝说那些学子专心经义,让他们走上正途,不要被方靖远带的被那些旁门左道的杂学耽误学业,以后难以晋升。

结果,他刚一进学院的大门,就看到门口的广场上,刚刚建好的一座巨大铜制浑天仪,高约一丈有余,正是仿照汉代张衡所制的浑天仪,却又比那个浑天仪更加简洁恢弘,外面的几层圆圈在缓缓转动,当中竟有个巨大的实心球,球体上绘有大洲大洋,随着外侧铜轨的转动,球体也跟着缓缓转动,让人可以清楚地看到上面的山川河流,冰雪海洋。

而那偌大的蓝色球体上,标注着“大宋”字样的地区,竟不足十分之一,朱熹呆呆地站在这“浑天仪”面前,许久都未曾挪动一步。

“这是何物?上面的舆图,又是从何而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回朱司业,这是方使君参考汉代浑天仪制成的地球仪,当中的球体为我们所处之地,周围为黄道天象……”

负责带他来书院的,是原本海州府学的教授苏悦山,因府学没开办起来,方靖远直接将其和云台书院合并,所以他也在此兼任教授,亲眼看着云台书院从一个工坊扩展到学院,再一步步扩张各科学院,形成如此一个庞然大物。

“你是说,我们住在一个球上?真是荒谬!”朱熹摇摇头,可还是不忍离开,又围着这个“地球仪”转了一圈,“若是在球上,转动之时,人岂不是要摔出去?”

苏悦山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可经历方靖远做过的几个实验后,尤其是从天象馆的望远镜中观看星象后,就彻底打破了原来的印象,自此对方靖远佩服得五体投地,说什么是什么,将学院的事务打理得妥妥当当,恨不得能一世在此,守住学院里的无数“财富”。

对于他这样嗜书如命的人来说,云台书院的藏书楼,比他的命都重要。

“司业若是不信,可留到今夜,学院有观星台……”

“观星台能看到什么?难不成用星象解释?真是无稽之谈。”朱熹说道:“所谓格物致知,要以天地之器,穷天地之理,而天地之大,如何能随意猜测……”

“方使君命人造一台观星仪,可以看到天外之星。近如明月者,甚至可看到月形如球,球上山丘起伏……”

苏悦山刚说了一半,就被朱熹打断,“观星仪在何处?你且带我去!”

“司业请稍安勿躁,要使用观星仪之前,下官觉得尚需去藏书楼相关知识,才能掌握其中原理。”

苏悦山虽不知方靖远为何要他一定把朱熹引去藏书楼,还要带他去看天文地理分类的书籍,但既然他提到了,也就顺水推舟地建议了一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好好!那就速去,我倒要看看,这观星仪是如何运作,当真能看到月上山?”朱熹早就将自己先前的打算抛到了九霄云外,兴致勃勃地跟着苏悦山去了藏书楼,跟着他进去之后,不由微微皱眉,“久闻云台书院藏书万卷,为何在这么小的一处院落?前面那三层高楼又作何用?”

“司业有所不知,我们这里的藏书楼并非一处,前面那三舍楼是贡举生专研经要和时文之地,”苏悦山解释道:“后面的这几处书阁,则分别为律、算、医、农、工和天文地理七星阁,此处为专研天文的天星阁,隔壁则是地理阁,若是司业有兴趣,下官可带你一一参观。”

“好好,我先去看看那星象之说。”朱熹忙不迭地走进藏书阁,进去之后迎面看到一幅巨大的屏风。

那屏风上面是墨蓝色深邃悠远的星空图,其中银河灿灿,群星闪耀,还有数颗流星划过,为夜空增添几分生动之色,看得人目眩神迷,仿佛全部心神都要被这副星图摄走,徜徉其间,不愿回来。

“这是什么?”朱熹显然已沉浸其中,难以自拔。

苏悦山说道:“这是一位赵老先生来书院看过观星仪后,所做的《观星》图,方使君命人装裱后放在此处,令我等知晓,天地无穷,宇宙浩瀚,岂止万万里之邀,切不可自以为是,务必实事求是,方能穷极物理,得天造化。所以在星象之后,还有物理和化学两科,正是工学范畴,司业若是想看,也可以去看看。”

“好吧……”朱熹刚应一声,转过屏风,看到面前数十排书架,每排上书架都摆的满满当当,单这一屋子的书,就不下千本,不由目瞪口呆,为自己刚才说的话深深后悔,光是这些书,得看到什么时候?可那物理化学,还有隔壁的地理……无论哪一科他都好想去看一看啊!

走不动道,彻底。

是夜,苏悦山又带朱熹上观星台,用那台形如炮筒的观星望远镜观看星空,这一看,就足足看两个时辰。苏悦山都站得快睡着,朱大佬方才发现自己的腿脚麻木,不得不退下休息,第二天又跑去天星阁看书,任谁找都不愿出来,连吃饭都在里面,就恨不得抱着被褥直接住下。

结果苏悦山还真给他弄张藤床和被褥,叮嘱他确保休息时间后,就由着他住在天星阁里,然后去汇报方靖远,任务完成。

朱大佬已经忘记自己是来书院干什么的,别说批判方靖远的办学方针,连原本计划的讲学纠正学子们的思想,都忘得一干二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苏悦山汇报的时候,还颇有些感慨地说道:“真是想不到,以司业这般学识,仍好学至此,废寝忘食,着实令下官佩服啊!”

方靖远笑道:“我曾人说过,朱司业自幼时就好奇‘天地四边之外,是什么物事’,想来因天遥地阔,无法格之,几乎思之成疾。如今不正好如他的心愿,让他得以印证心之所想,好生格一格天地日月。”

苏悦山不禁哑然,摇摇头,说道:“朱司业学识过人,闻一知十,下官只陪了他半日,便已自愧不如,若是使君有空时,不妨去看看,或许也会有所收获。”

“嗯,那是自然,待今日这些公文处理完,我便去天星阁与朱司业秉烛夜谈。”方靖远笑眯眯地说道:“若是论起四书五经,我肯定不及他,但这些旁门左道的杂学,他若想知道,我还真的可以给他讲上一讲。”

苏悦山有些不解地问道:“请恕下官愚昧,眼下解试将近,为何使君要让朱司业沉迷于天文之中,会不会影响到此次解试?”若是换一个上司,他便是心中有疑问,也绝不敢诉诸于口,只是面对方靖远时,已经习惯性从大局考虑,不问清此事,他担心会引起误会,到时候朝廷对方使君有所猜疑,那他同样也有未能及时劝谏上司的责任,而他如今对云台书院和海州都已有归属感,自然不想任何人出事。

方靖远叹道:“我就是怕他影响到此次解试,才设法将他支开。你想想,朱司业是国子监司业,编有《四书集注》,是从最正统的贡举考入进士,擅长的是四书五经,若是他这几日,给考生们灌输的思想,跟我们先前这两年所学截然相反,那考试之时,学子们当如何选择?”

苏悦山愕然:“这……可就算他现在不去讲,到解试之时,他也一样会参与命题和阅卷,使君就不怕他到时候看不惯海州学子的作风,大肆黜落吗?”

“朱司业的人品你是完全不用担心的。他就算知道,也只会对我有意见,而不会牵连他人。更何况……”方靖远促狭地一笑,说道:“我这也是为完成他幼时的心愿,让他看看真正的天地日月,他应该谢我才是,又怎会故意因我而为难海州学子?”

“至于海州的学风,等他在天星阁和地理阁看完之后,想必就不会再为难我们了。”

方靖远对朱熹的人品还是十分相信的,这位大佬怎么说也是一代宗师,单论学识完全碾压一众人等,尤其是他的思想哲学,那是方靖远拍马都赶不上的,只是方靖远站在后世无数科学信息的基础上,等于站在巨人的肩上,看得更高更远,才能“对症下药”地拿出最吸引朱熹的东西,让他无暇分心,沉迷在新知之中。

而他相信,以朱熹的才学和理解力,在看完这些书,见识过更远更高的宇宙星空,思想一定会发生改变,只要他能认同云台书院的办学方式和各种杂学,那么南宋的文人们,早晚也会随之攻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毕竟,要格物,没有比物理化学生物更合适的手段了。从表象到内涵甚至到生命本质,这些学科的实验都能带给人无尽的乐趣。尤其是像朱熹这样以格物致知为毕生理想的人,一旦碰到这些知识,那便如久旱逢甘霖,在疯狂地汲取其中知识的同时,也在不断地完善和改变自己的思想。

天文只是个引子,因为那是朱熹内心最向往的神秘殿堂,而后的各种知识,才是他无数次提起疑问而未曾得到解答的盲区。

作为一代宗师,他的理解力和学习力、创造力远超常人,单凭浑天仪就能在自己的脑海中构建出天象结构,计算出时区和日照角度的关系,可见其观察力和敏锐度。方靖远只需要给他打开这扇门,而门里的一切,自然会改变他的看法,让他不再拘泥于原来的思想,真正用科学的手段去“格物”,或许同样能创建一个了不起的学派。

正如辛弃疾一样,昔日因朝廷冷待,被放逐于南方剿匪路途上奔波的历史被改变之后,他不光喜欢方靖远带来的各种机械和火器,还跟着魏胜研究各种战车和火器军械配合作战的方法,提高对敌应战能力,将那些战斗力低下的流民军打造成一支令金军闻风丧胆的霹雳军。

或许是因为被霍千钧带歪了风气,各军起名号时,已不似从前那般按照州府命名,而是一定要起些响亮的名号,仿佛自家的名号不够响亮,就会影响到战斗力。

所以沂州军就改名为霹雳军,方靖远第一次听到时差点笑得连茶水都喷了出来。

辛弃疾倒是不以为然,对他而言叫什么名字都无所谓,能打胜仗就行。

在辛大佬身上看到了改变历史人物命运的成就,方靖远也想借此机会来扭转朱熹的命运线,尤其是这次看到他居然来海州监考,他也十分意外,按道理说,这会儿的朱熹应该拒绝国子监的任命,回乡办学才对。

可因为他先前在朝中给赵昚开个好头,让赵昚借机清理走了一批主和的老臣,阴错阳差地让主战派的朱熹上书给赵昚的北伐谏言得到采纳,他也从原本的国子监博士变成国子监司业,一下子升两阶品级不说,还成当今太子的讲读老师,虽然距离太子太傅尚远,却也是皇帝近臣,比一般官员更得圣心,才能拿到这次海州监考的差事。

既然历史已经走上不同的跪倒,方靖远索性就再给他推一把,看看朱大佬在感受理学……啊不,理科学习的光环之后,会不会也跟着发现质变,从一代理学家,变成一代理科学家。

能开宗立派的大宗师,那学习力和创造力都是非同凡响的,方靖远非常期待,朱大佬在看到新宇宙后,会不会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新学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是,将各部门的公文批阅完毕,分派下去之后,方靖远就让人通知岳璃一声,今晚要去云台书院拜访朱熹,若是深夜不归,就不必再等他回来。

这是完全做好了秉烛夜谈的打算。

岳璃接到口信,明白他的意思之后,颇有些无奈,自家这位夫君,大多数时候是个学识渊博待人以诚的君子,可有些时候,却会像个顽童一般,喜欢捣鼓一些谁也不明白的东西。

但她能怎么办?自家选的夫君,只能由着他去了。

方靖远到了云台书院时,已是入夜时分,得知朱熹用过夕食后,就上山去观星台,那是云台书院最高处的建筑,依山而建,虽然只有一处高楼,但顶楼视野开阔,并不似寻常建筑的尖顶造型,而是圆形穹顶,费了云台书院工学院上下无数人的心血,方才建城他们理想中的“星空穹顶”,在上面还按照星图画出了银河和不少星座,便是在日间,抬头望上去看到那深邃璀璨的星空,亦让人为之目眩神夺。

更不用说到了夜间之后,打开穹顶,用那架巨大的望远镜观看星空,更加让人着迷。工学院的学子们几乎都用自己的学分来换过观星的时间,也正因为如此才会不惜血本地造出这间穹顶观星台,让外来人一进门就被震住。

这好像是云台书院那些被称为“旁门”的杂学科学子们从方靖远身上学来的自信,越是被人看不起的杂学,就越是要有自信,并且要亲自设计和制造出让人敬仰和震惊的东西来,好生打脸那些曾经嘲讽过他们的人。

那种成就感,绝对让人无法抗拒。

而如今,就连带着江南书院和国子监无数大儒期盼,前来海州监考的朱熹,也被他们的创造和发明震住,沉迷在观星之中,无法自拔。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方靖远看到他一边观星,一边在旁边的书案上写写画画,不觉有些好奇,便是上前看看,发现他在记录这几日天空星象变化之外,居然还记下出现流星的时间、星空和数量,在旁边还写出了历年流星和彗星出现的时间,看那记录方式,似乎在推算下次流星和彗星出现的时间。

他大为意外,虽说知道朱熹曾经一度沉迷于天文之中,连家中都有一架仿制的浑仪,可没想到他居然还能推演星象,这本事可是远远超出了四书五经的范畴,可见他的“杂学”也没少学啊。

“这里,再加一点,流星出现的时间和陨落方向,跟季节也有关系。而彗星的出现时间,则需要考虑它的运行轨迹……”

方靖远一时心痒痒,跟着补充几点,朱熹倒是丝毫没觉得意外,又接着问了他几个星象问题。

两人聊起来津津有味,只是方靖远说的是天文和算法,朱熹讲的是《周易》和《八卦》,还有《周髀算经》等古书,听起来似乎牛头不对马嘴,可偏偏对具体星象运行计算,又能如榫合缝,丝毫不差,两人各自受益匪浅,都对对方刮目相看。

方靖远尤其佩服的是,“朱兄竟能以易经八卦推演天象,着实令人佩服。”在他看来,这种形而上的唯心哲学理论,居然也能作为推演依据,简直神奇得无以加复,可见老祖宗们的智慧,绝不是后世用来算命卜卦那么简单的。

朱熹亦是十分惊诧于他的算法,“方使君不懂河图洛书,不解易经,竟然能单凭算法推演出星象,不知是从何学来?”

方靖远眨眨眼,说道:“朱兄可知物理之道?”

朱熹一怔:“可是格物之理?”

方靖远正色道:“其意相近,尚有不及。物理,是研究事物的常理,正如风云雷电,水涨船高,行车举重……旁人只见其物,不明其理,这《物理学》就是研究事物内涵之理,究其因,循其果,便可借力打力,借世间万物为己用。”

朱熹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上下打量他一番,见他神色从容,不似那等招摇撞骗的术士,仍是心存疑窦地问道:“照你这么说,难道这风云雷电,你也可以借来一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有何难?”方靖远傲然说道:“朱兄乘船自江南而来,所乘之船,扬帆起航,能逆流而上者,除了借助人力之外,更需借助风力。更不用说当初三国赤壁,孙刘借东风之便火烧曹军,这便是人知风理而借风势。”

“有道理,”朱熹点点头,若有所思,“那船行江河,亦借助水势,是因为知水运而借势?”

方靖远点头说道:“不仅如此,朱兄有空还可以去看看海州的工坊,那边有水力磨坊和水力纺织机,可以借助水流推动磨盘,磨面磨粉,纺纱纺线,日夜不停,远胜于人力和畜力。”

“原来如此,我曾听说用以水车借水势推动,浇灌田地,却没想到还可以借势推动磨盘和什么纺织机?”朱熹闻言大为赞叹,“想不到海州竟有如此之多的新奇事物,倒要请方使君着人带我好生看看。”

方靖远笑道:“眼下因为很多基础技术还跟不上,所以利用的不够彻底。我们在云台书院开设的工学院,亦分为初中高三舍,初级班学习基础物理和工学技术,可以为匠人谋求生计,养家活口。中级班则可以设计改进机械器物,提高生产力,亦可为生活提供更多便利,如木牛流马,运用于农耕和运输之中,便可节省不少人力,而战车弩车炮车等,则可以抵御外敌,克敌制胜,为国之利器。”

“中级班便可有此等技术,那高级班呢?”

“高级班便如朱兄这般,研究物之真理,从中探求万物本质,唯有解,才能掌握,趋利避害,使其为我所用,创造出更多的价值。”

方靖远双目炯炯有神地望着朱熹,“不知朱兄可否有兴趣一同研究其中真理?正如宇宙洪荒,天地万物,从何而来,又往何去,人生百年,如白驹过隙,若能探索其中奥妙,何其乐哉?”

朱熹望着他,半响不语,再看看窗外的夜空,正好有一枚流星划过天际,仿佛在夜空撕开的一条缝,透过那条缝隙,可以窥见更加深远的天空,那是眼下的人类穷其一生也无法到达的地方,可人力虽不能达,思想却无远弗届。

“你是故意的。”

“方使君,你明知我此行来意,想要劝诫海州学子以科举为重,想要云台学院以圣人大义为先。你故意让人带我来观星,让我看到你所谓的地球仪,还有这些机巧之物,就是想让我认同你的观点,认同云台书院的方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靖远点点头,既然被拆穿了,他也毫不掩饰地承认,“海州如今万事刚刚起步,正是从一片白纸上,我画出了新的云台,可若是朱兄将他们‘掰正’到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那我先前所做的一切便前功尽弃。”

“我希望云台书院并不仅仅存在于海州,而是能够推广的大宋的每一个州县,让所有人都有机会读书,学习,按照自己的特长来找到自己的方向。”

“也希望朱兄这样的有才有志之士,能够多看一看这些所谓的奇技淫巧,能给我们大宋带来什么样的变化。唯有如此,大宋复兴方才有人、有物、有方向,才能光复故土,重现汉唐盛世之况。”

朱熹似乎也被他描绘的前景和画出的大饼所吸引,不禁感叹道:“久仰方使君能言善辩,今日在下终于领教到了。”

方靖远摇摇头,十分诚恳地说道:“朱兄误会,我这不是花言巧语地辩解和欺骗,而是切切实实在做的事。朱兄若是不信,这几日可以随我在书院各处转一转,看看我们书院的学子到底都学什么,做什么。想必届时无需我多言,朱兄便自有结论。”

他说得如此笃定,朱熹也只得点头,说道:“那就有劳方使君费心。”

“客气客气!只要你愿意留下跟我们一起研究物理,想看什么都没问题。”方靖远笑眯眯地说道:“正好过几日工学院和农学院联合设计的水库模型就要完成,朱兄也可以跟着看看,如何利用水库来解决旱涝灾害的问题。若是这次模型成功,那么等山东稳定后,便可以此为基础,治理黄河水患……”

“果真?”朱熹大为惊讶,“黄河水患是百年难题,若是云台书院的学子们可以解决这一难题,当真是功在千秋啊!”

“过奖过奖,其实不光是水患问题,综合水库方案不光要解决水患,还要解决旱季用水和立体养殖,以此增产增收,才能保证江北的粮食供应。”方靖远叹道:“先前海州流民缺粮,都是靠江南粮商一力支援,可若是北伐之际,都指望从南方运粮供给,只怕杯水车薪,难以保证及时供应。所以山东河北河南的万顷良田,无论如何也要先拿回来才是啊!”

朱熹这会儿看他的眼神,已不再是先前的考量和怀疑,而是跟见鬼差不多。

“方使君深谋远虑,实在令下官佩服,下官亦愿在使君治下,尽我所能,为北伐出一份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靖远顿时大喜,忍不住伸手握住他的手,殷切地说道:“若能得朱兄相助,实乃海州之幸。亦朱兄之大才,留在国子监管教那些学子,着实是大材小用,待我修书一封,向官家请旨,待今年京东路解试过后,朱兄卸了解试监察之职,便留在海州吧!”

朱熹尚有些不习惯他如此热情,略略有些矜持羞涩地说道:“固所愿而,不敢请耳!只是……不知使君可否让我暂住在书院之中,随时可出入藏书楼,此间之书,尚有诸多未曾见闻者,着实令人难以释手啊!”

“没问题!”方靖远拍拍胸脯说道:“你尽管留下,想看多少看多少。这藏书楼中也有宿舍,吃饭可以在学院食堂,但朱兄除了读书之外,每日尚需留出一两个时辰,给书院的学子上课,不知可否?”

包吃包住包看书,就能拐来一代宗师做导师,他简直是赚大发了。

“有何不可?”朱熹笑道:“只要方使君不怕我‘掰正’海州学子便可!”

方靖远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人各有志,书院上千弟子,有愿意研究杂学的,也有一心贡举的,朱兄学识广博,若能指教一二,他们都受益匪浅。否则都跟着我这般学下去,就算过京东路解试,到临安会试之时,只怕也难入考官之眼啊!”

朱熹摇摇头,说道:“那倒也未必。我此番前来,正是因为官家下旨要改革科考内容,除四书五经之外,再增加算学律学等学科内容,我等原以为此举实乃舍本逐末,但到云台一行,方知宇宙天下之大,物理之博大精深,岂能再坐井观天?待我回临安之时,必将此间见闻写与《大宋朝闻报》,让天下人都知道云台之光。”

方靖远不是没想过投稿给《大宋朝闻报》,可他的文笔有限,辛大佬又忙于在山东征伐,更何况辛弃疾和他无论从年龄还是在文坛的地位,都远不及朱熹,辛弃疾身上还有着北地归正人的牌子,都不受南方文坛的待见。就算陆游肯开后门给他们过稿,这稿子发出去能不能引起水花和认同,犹未可知。

所以他才一等再等,不断完善着云台书院的各项建设,从观星台、望远镜到最新建成的地球仪,以及工学院的水库模型,医学院的中成药,农学院的新型农具和改良作物……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然后朱熹就来了。

简直就是老天爷,哦不,天子送来的东风,不光能写会算,还懂易经八卦,理学大师,如今还是个刚刚进入政坛,锐气蓬勃,充满理想和斗志的年轻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敢想敢做敢说敢写,正是我们需要的人才呐!

“多谢朱兄,那以后给《大宋朝闻报》的稿件,就要有劳朱兄。”方靖远简直求之不得,又忍不住握手答谢,“我一定会为你争取更多稿费,啊不,谈钱太俗,朱兄不如在云台落户,还可以接妻儿过来,方便照顾。当然,若是觉得江北不如江南生活舒适,就当我没说过便可。”

朱熹说道:“原本我也曾以为江北面临金兵铁骑,朝不保夕,可直到进入海州,所见所闻,百姓安居乐业,鳏寡孤独皆有所养,云台书院招生不拘一格,如此繁华盛地,比之江南各州,有过之而无不及。使君既然欢迎,在下自是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对视一眼,都不禁笑起来。先前各自的心思,此刻尽数解开,反倒因意气相投,心生向往,比寻常君子之交,更多几分惺惺相惜。

“若是估算不错,今夜丑时或有流星雨,自东南方而来,朱兄可以观之。”方靖远热情地向他介绍流星雨的由来,还附带了几则传说,朱熹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跟着看看望远镜中的星空,感慨之余,更是觉得自己留下的决定四好不错。

方靖远则顺便教他如何用望远镜调焦,随口告诉他,这望远镜可远望星空,反之还有显微镜,可看到微生之物,哪怕不足发丝的千百分之一,都可在显微镜下显形。

朱熹顿时又来了好奇心,他曾经见过放大镜,可将一物放大数倍,却不曾见过能看到微妙之物的显微镜,光是听听都觉得无比神奇,若不是要等着看今晚的流星雨,他只怕立刻就想拉着方靖远去医学院那边借来看看。

大宋时代的不少读书人都曾经读过医书,所谓“不为良相则为良医”,朱熹也略同一二岐黄之术,得知这显微镜在钱太医手里,立刻就决定明日去医学院拜访。

而此时此刻,当然是看流星雨更重要。

“我亲耳听方元泽说的,今晚有流星雨,错过今天,可不知要等多久呢!”一个熟悉的男子声音从外间传来,方靖远回头望去,却见霍千钧带着霍小小推门而入,迎面看到他们二人,不但没有被抓到的惊诧,反而一脸好奇地望着朱熹,愤愤不平地问道:“方元泽,你居然带别人来看流星,我要告诉阿璃!”

方靖远忍住揍他一顿的冲动,想想岳璃不在身边,自己还真打不过这厮,咬着牙说道:“我早已让人告诉她了。今晚观星台是朱司业登记使用的,你一没预约二没登记,擅自闯入,我还没问你呢,就敢恶人先告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霍千钧讪讪一笑,急忙上前,伸手搂住他的肩膀,笑道:“嘿嘿,咱们兄弟一场,打小什么没见过,你又何必跟我如此计较?小小听说对流星许愿能心愿成真,我这不是为她才赶着时间上来的吗?”

“这……”方靖远和朱熹对视一眼,不由失笑道:“这些不过是穿凿附会的传说而已。那流星只是天降陨石形成的星象,属于自然现象,正如刮风下雨一般,并无其他效力。小小若是有什么心愿,不妨说与霍九郎和我,我们都会竭尽所能,帮你实现。”

霍小小本就是被霍千钧硬拉上观星台的,到了此处,听方靖远如此一说,愈发抬不起头来,“我……我没什么心愿……”

“谁说你没有的?”霍千钧理直气壮地说道:“我都看到你折的纸船,马上就到七夕,你不是想去许愿,又何必折那些东西?”

“九哥!”霍小小被他当着方靖远和一个陌生男子拆穿心事,又羞又恼,当即甩开他的手,“总之我的事,不用你管!”

说罢,转身就朝外跑去,霍千钧正想去追她,却被方靖远一把拉住。

“你就别追,越追她越不好意思。她有什么心事,还是回头让岳璃设法打听一下,你虽然是她兄长,可小娘子家的心事,你管得越多,她越不想说,不如顺其自然吧!”

霍千钧无奈地点头,“我就是看她最近心事重重,原来以为是海州狸的事务繁忙累着,还特地买些好吃的给她送去,结果就看到她在折纸船。听说那都是七夕节的时候,小娘子们许愿用的。那种水一冲就没了的玩意儿,哪里有跟流星许愿来得……呃,好像这个也不行……”

他烦得忍不住挠起头来,“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方靖远叹口气说道:“我不是说吗,顺其自然,她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女儿家的心思,你就别瞎猜,到时候惹恼了她,就更难收场了。”

朱熹却在旁边说道:“其实依我之见,这向流星许愿之说,也未必就不可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啊?当真?”霍千钧大喜过望,甩开方靖远,急忙上前拉着他问道:“那该如何向流星许愿,才能实现愿望?”

朱熹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所谓许愿,心诚则灵。是因为先心有所想,在许愿之后,再竭力而为,一则有自己的努力所在,二来越多的人许愿,愿力越强,就总有人能够实现愿望。所以只要有一个愿望实现,那么实现愿望的人,就会告知四方,而那些心愿未曾实现的人,则闭口不言,久而久之,大家听到的都是许愿灵验之说,而非许愿不灵之言。”

方靖远听得目瞪口呆,还是头一次对许愿这件事可以如此理解,转念一想,也的确如此,不由脱口而出道:“这不就是幸存者偏差吗?”

“什么?”霍千钧哪里听得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刚想追问下去,忽然听到朱熹惊喜地高呼一声,扑向观星台的窗口。

“看!流星来了!”

几道流星拖曳着长长的尾巴,滑过墨蓝的天空,刹那之间绽放的光芒,璀璨而短暂,如雨丝滑落天际,如昙花一现即逝,却在人心底留下难以忘怀的震撼。

“许愿!我许愿——让霍小小的心愿成真!”霍千钧抢着对天空高喊,“天上那颗星,就是你啊——一定要保佑我家小小的心愿成真!”

第一百三十六章七夕乞巧

自打朱熹给许愿心诚则灵赋予一个全新的解释后,方靖远就有些无法直视霍千钧的举动。

既蠢,且二,哪怕心诚。

可照他这样妹控的程度发展下去,他就不怕,既找不到能扛住他审视的妹夫,也找不到能忍受他妹控的媳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七夕马上到了,等过完七夕到八月初入贡院准备今年的贡举解试,就剩不了几日了。

先前方靖远对七夕完全无感,直到霍千钧带着霍小小来看流星雨许愿,他才意识到,大宋年间的商家促销,完全不亚于后世的商人,这每逢佳节倍剁手的风俗,是千百年都不变的商业真谛啊!

一看霍家这两兄妹,显然就是被商家的促销手段给忽悠了。海州这边的商铺,一大半都是从临安来的,这些商家在临安那般竞争激烈的环境下,还能开疆拓土跑来海州经营的,都不是易于之辈。才来没多久,就将临安的那些习俗和促销手段都带了过来,从关扑到赠品到节日促销,变着花样地从人荷包里往外掏钱。

今年方靖远是忙着学院和研究改良农作物的事,没注意新城商埠的发展,隐约知道从正月开始,大大小小的节日,各种促销和花样就没断过。

从正月里的元宵节,到二月的中和节、花朝节,三月里的上巳节、寒食节,五月初五端午节……如今到了七月,可不就是七夕割韭菜的时候到了。

各地七夕的风俗尚有不同,有拜“七娘妈”保佑孩子健康平安,心灵手巧,还有拜七姐乞巧斗巧求姻缘的,那叫一个各施手段,花样百出。甚至还为此特地开辟了一个市场,称之为“乞巧市”。

从七月初就开始,各式各样的磨喝乐就率先上架,这款类似后世的换装芭比娃娃,只是造型古拙可爱,也叫摩睺罗孩儿,有的是木雕,有的是泥塑,如同福娃娃一般,只是制作更为精致,还要给他们装上彩饰底座以碧纱笼罩,等级的还有青绿销金桌衣围护,还用用金玉珠翠装饰的,价格从十几文的泥娃娃到上百两银子的金娃娃都有,在店门口的展示架上一摆出来,就吸引得大批的小娘子和娃娃们走不动道。

接下来就是各种乞巧许愿的玩意儿。从许愿树许愿灯到许愿船,因为海州依山傍海,城中亦有河流将新老城分隔两岸,如此发达的水系,自然能承载更多人的愿望,所以有钱的就买个精致的莲花船莲花灯,没钱的就自己用纸折个小船或是自己扎个灯笼,丰俭由人,各取所需。

还有那用来装蜘蛛乞巧的小盒子,原本说是自家用的针线盒就行,可商家会宣传,镶金嵌玉的更吸引勤劳的喜蛛,能吐出更多蛛丝织网,保佑小娘子心灵手巧觅得佳婿。于是各种乞巧的蛛盒就开始疯狂攀比,从最开始的草编竹编,到后来的贝壳和雕漆木盒,用料是越来越好,价格也是越来越贵。

还有些教授对月穿针、一线穿七针技巧的,在水中投针验巧的,花样之多,连方靖远都不得不佩服这些古人真会玩。

但这促销的事,卷到别人身上那是看热闹,卷到自己身上,那就笑不出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看完霍千钧的热闹,回到家里,正好看到岳璃正小心翼翼地将一个木盒从屋里拿出来,虽说不是什么名贵木料制成的,方靖远还是有些哭笑不得,“你还需要乞巧吗?我觉得你压根不需要乞巧啊,就算是七姐再世,她也未必比你能干,你又何须求她?她求你还差不多呢!”

“可不能乱说!”岳璃捧着盒子,左右看看,她虽说并不是十分相信这些神佛仙魔的说法,但自从知道方靖远和樊十三娘的事,也难免会有些疑神疑鬼的,这次七夕,她还是头一回捉了喜蛛来乞巧,没想到就被方靖远撞了个正着。

方靖远见她一脸虔诚的样子,忍不住笑道:“你若真想那蜘蛛多结点丝,就放到不见光的阴凉处。对了,既然要过七夕,那你有没有听过牛郎织女的故事啊?讲来与我听听,看咱么听过的是不是一样的。”

这些民间传说在历代传播过程中,都会被人二次三次四五次加工,添加符合当时的时代特色和一些私货进去,赋予更接地气的内容以增强其生命力。

所以一个故事从起源处,到传播千年之后,想不走型,那是不可能的事儿。

尤其是牛郎织女的故事,几乎是中国古代四大民间传说中流传时间最久的,从诗经里就有开始记载:

维天有汉,监亦有光。跂彼织女,终日七襄。

虽则七襄,不成报章。睆彼牵牛,不以服箱。

后来的《古诗十九首》中,最有名的这句“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不知成就了多少痴男怨女,为此情此景神魂颠倒。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岳璃想了想,干巴巴地说道:“我小时候只看祖母陪妹妹过了一次七夕节,教她穿针学女红。”

方靖远听得有些心疼,忽然明白她为何跟人弄出这喜蛛乞巧,因为她在先前那十几二十年间,都是以男儿的身份活着,带着秘密生活在行伍之中,拼搏厮杀,艰难求生,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乞巧。

对岳璃而言,过去的二十年,都没有这两年生活的快活。

自认识方靖远以来,她像是突然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不再是个“配军”的崽子,不再背负着女扮男装的秘密艰难求生,不用担心父母和弟妹们的生计安危,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人前,告诉所有人,她是岳飞的孙女,是个丝毫不弱于任何男人的女人。

只是今日看到海州狸的小娘子们都在忙着乞巧,她也一时心动,跟着弄了盒喜蛛,不光是乞巧,还想乞求另一个缘分。毕竟他们成亲也有大半年了,她尚毫无动静,虽然方靖远从未问过,可海州狸的娘子们难免会关心此事,就连小鱼娘和阿弥时不时都要来问一问,什么时候给他们添个小师弟或师妹。

她心思百转之间,方靖远已握住她的手,掰着她的手指说道:“人各有所长,本就应该分工合作,取长补短。所以,你会不会女红,根本不重要。你能做的事,比作女红更重要。”

岳璃轻叹道:“我听祖母说,织女和牵牛本都是天上星宿,织女日夜织布变作天上云霞,牵牛则在银河畔放牧牛羊,天帝见两人工作勤勤恳恳,便为两人赐婚。可他们婚后如胶似漆,荒废了工作,天帝一怒之下,将他们分隔两地,每年七夕才能相见。”

“呃……”方靖远没想到听到了这样一个版本,不由失笑道:“我还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传说,那天帝还真是个黑心老板,连人家夫妻恩爱都看不过眼,非得让人当社畜……”

“不可乱说!”岳璃没想到他如此胆大包天,竟然对天帝都敢如此不敬,急忙伸手捂住他的嘴,“若是触怒神灵,会降罪于你我的!”

方靖远张口咬住她的手指,岳璃面上一红,急忙抽出手来,又羞又恼地瞪了他一眼,“你怎么能这样?光天化日之下……岂能如此!”

“这里又没有别人。”方靖远左右看看,拉着她进屋说道:“你我夫妻之间,何必如此拘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岳璃没想到他竟得寸进尺,但想到自己请喜蛛来的心愿,又舍不得拒绝,只能被他拉着胡闹了一番,理由是他们同样是皇帝指婚,幸好赵昚英明,不似天帝那般看着人家夫妻恩爱就眼红,非得用银河将人家好端端的小夫妻分隔两地,逼着人做社畜。

有这样的好老板,他们自然不能辜负,别人还在乞巧求良缘,他们更应该珍惜时光……

总之岳璃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方靖远的,哪怕再有理的时候,被他三转两绕的,到最后还是顺着他的意思走了。

或许说,原本这事儿,他小意呵护之下,也是一件彼此都很快乐的事,只是在快乐之后,若能够有个孩子,就更加圆满了。

所以当云住雨歇后,岳璃迷离眼神中带着几分期盼地抱住方靖远,小小声地告诉他,“我今日请的喜蛛,听绣帛儿说,是那种最易得子的……或许今日之后,就会有个孩子……你喜欢小儿郎,还是小娘子呢?”

“男孩女孩我都喜欢。”方靖远笑了笑,伸手在她鼻尖轻轻点了一下,说道:“但不是现在。你不用担心,也别听那些娘子们说三道四的。咱们新婚燕尔,何必急着要个孩子呢?更何况现在你在军中还身负要职,官家心心念念的北伐,估计今年会一路推进。你若是在这档口怀孕生子,岂不是错过了最好的立功机会?”

“可是……若能有个小孩儿,就算不能立功也无妨……”岳璃犹豫了一下,低头看了眼自己平坦的小腹,“我只怕年岁日长,若是不能生育怎么办?”

“不能生就不生呗!”方靖远看出她的忧虑,反手将她抱在怀中,让她靠在自己胸前,“你仔细听着我的心跳,我可说得是实话,一点儿都不骗人的。”

“我如今无父无母,也没想着非得要儿女继承什么家业。所以你若是能生个孩子,咱们就好生将他养大,无论男女都好。可若是生不出来,你也千万别去听人说什么借腹生子或纳妾通房的,我都不要。”

“我当初曾跟你说过,只要一生一世一双人,记住了吗?”

“记住了……”岳璃轻轻地应了一声,得夫如此,她何其有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靖远接着说道:“啊,我还没跟你讲,我听过的那个版本呢。我们那时听说的牛郎织女的故事,是说牛郎是凡间的一个穷小子,被哥嫂欺负,只分了一头老牛和二亩薄地,连媳妇都娶不着。结果有一天呢,他精心饲养的老牛突然开口说话,告诉他在山里有个温泉池,每隔七日傍晚时分,会有仙女下凡在其中沐浴。他若是看上了哪个仙女,就偷走哪个仙女的仙衣,那样仙女就无法返回天庭,只能留下来给他当媳妇了。”

岳璃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问道:“这……如此荒谬,那牛郎也能信?”

方靖远呵呵一笑,说道:“人穷疯了的时候,但有一线希望都不会放过。更何况那还是仙女,若是娶回家里,他就成了天帝的女婿,岂不是一步登天?”

岳璃摇摇头,说道:“仙凡有别,天帝若是知道,只怕杀了他灭口的心都有。”

“是啊!”方靖远说道:“若是我家小女儿被人这般欺辱强娶,还想让我认他为婿?不打死才怪了呢!”

岳璃问道:“那牛郎最后偷了仙女的衣服吗?他有没有娶到仙女?”

方靖远笑道:“若是没娶到仙女,不就没有牛郎织女的故事了?哪里还有七夕节啊!牛郎不光娶到了仙女,还让仙女在家中织布,他耕田放牛,过着平凡人的生活。直到织女为他生了一儿一女之后,牛郎才放松了对织女的警惕,结果织女找到被藏起来的仙衣,穿上就飞回了天庭。”

“为什么要走呢?”岳璃皱起了眉。

方靖远一怔:“为什么不走呢?难道你觉得她应该留下?”

岳璃摇摇头,说道:“她既然找回仙衣,等于又成了神仙有了法力,还怕什么牛郎和那个牛精,两巴掌拍死不就完了!”

“哈哈哈!”方靖远放声大笑,使劲揉了揉她的头,用力抱紧她,“说得没错!我还以为你会说,为了那两个孩子也该留下,原谅牛郎的囚禁和束缚。这种脑残圣母的戏份,千万别冒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岳璃用力点头,说道:“没错,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不平等不公平的,又如何能原谅?织女若是舍不得孩子,带走便是。只是对她而言,或许那两个孩子,也是牛郎给她留下的伤害……”

方靖远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心,顺着说下去,“所以织女回到天庭后,哪怕牛郎挑着两个孩子追上来,也被王母用银河挡住,他们分隔两岸,只有每年七夕才能相见,我想……织女更想见的是孩子,而并不一定是牛郎吧!”

“肯定啊!”岳璃刚点了点头,忽然抬起头来,发觉了其中的问题,“明明这是个爱情故事,为什么听你说完以后……会让人失去期盼呢?你是不是不想让我过七夕节啊?”

“是啊!”方靖远大笑起来,“你才发现啊!你有时间跟那些小娘子们起乞巧斗巧,为何不来求我呢?难道为夫算不得良缘,娘子你还要去乞巧求得比我更好的人?”

“不是!”岳璃急急地解释,“世人皆知,使君天下无双,这世上,哪里有比你更好的人……”

“那不就行了!”方靖远一本正经地说道:“与其跟那些小娘子们去乞巧,不如跟为夫一起……难得有如此佳节良宵,还不用上班,正当珍惜时光,做我们最应该做的事啊!”

“什么事?啊——”岳璃先是不解,随即身子一颤,面上绯红,“不是刚才……啊……”

方靖远以吻相就,封住了她的唇,将那声颤音堵在了她的口中,看着她如玫瑰般绽放,笑得愈发恣意,见她渐渐沉沦其中不再反对,方才在她耳畔低声树洞:“明日就是七夕,喜蛛都在外面辛勤织网,我们又岂能只做一次呢?”

“呃……”岳璃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不等她理清思绪,就被他带得再一次沉沦下去,如一叶小舟,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中起起落落,飘摇不定,再也无法清醒地思考,只能随着他一同沉沦在那无边无涯的快乐中。

代价就是七夕过后被海州狸的娘子们围观,一个个非说她犹如经过雨露滋润的花朵,比原来容色更盛,囧得她不得不打起精神,将她们好生操练了一番,才不敢再跟她开这种玩笑。

事后她有些过意不去,得知有几个狸娘在七夕相亲时并不顺利,为了安慰她们,岳璃就干脆把方靖远讲的哪个版本的牛郎织女故事告诉了大家,听得狸娘们也跟她第一次听到时一般的目瞪口呆,有种幻灭的感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谁能想到,第一个版本的牛郎织女被分开是因为太过恩爱耽误了工作?这是在劝告甚至警告大家,哪怕成亲之后,也不能因为夫妻恩爱而耽误工作?这比方使君讲过的那个地主周扒皮还狠呐!

而第二个版本更狠,彻底打破了小娘子们对牛郎织女爱情的幻想。牛郎是个偷衣贼+绑匪,织女竟成了他生儿育女和赚钱养家的工具,都说褪毛凤凰不如鸡,这没了仙术的仙女竟也会有如此遭遇……

霍小小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正跟着赵不弥一起玩耍的小鱼娘,她的亲娘,不就是昔日的皇室帝姬,可一朝被掳,流离失所,竟沦落到成为桃花岛那些海盗的生育工具,若非她最后逃走,被大白豚救下,小鱼娘也无法降临人世。只可惜她没能等到这一天,亲眼看到那些海盗被惩罚,看到女儿被赵士程收养,重新成为金枝玉叶。

她一直很照顾赵鱼娘,就是因为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她们都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她们的娘亲都是在被囚禁和迫害中生下她们,可以说她们的存在,是阿娘一生耻辱的印记,哪怕被抛弃被无视,她们都无法怨责。

还好……她们遇上了很好很好的人,改变了她们的命运,让她们不会再走上阿娘的老路。

所以她格外珍惜在海州狸的生活,每次训练和学习,她都会比任何人更认真,更投入,就是为了能够做出些成绩,让人看到自己的价值,而不后悔留下她。

而那些想要破坏这一切的人,都是她的敌人。

霍小小想起昨夜七夕投针验巧时,那个看到她的面容,忽然说她很像一个故人的老妇人,不由握紧了手中的针,甚至没有感觉到针尖刺破手指时的疼痛。

她原本就从未想过自己脸上的疤痕能治好,反正她也没打算嫁人,如扈三娘和其他几个狸娘一样,她们是宁可独自生活,也不相信男人。而她却是怀抱着一个巨大的秘密,绝对无法接受其他男人。

只是那秘密埋在心底太过煎熬,她才会在七夕前悄悄地去放了许愿船,却不想被霍千钧看到,非说观星台看到流星许愿更灵验,拉她去了观星台,结果还被方使君撞到,让她险些吓得魂飞魄散,以为被方靖远发现了她的秘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霍千钧请钱太医配的祛疤药膏在这一年多的时间竟然真的慢慢褪去了她脸上那难看的伤疤,如今留下的一点点红印,几乎已经影响不到什么,她恢复了正常的容貌,却一天比一天害怕。

因为她的容貌并不像霍家人,而更像金国人。

原本的刀疤在脸上扭曲了她的面容,让她显得面目狰狞,没人会仔细看她的五官和长相,而如今她褪去了疤痕,愈发显得肤白如玉,眉眼深邃,原本那种低眉敛目的习惯都已无法掩饰她越来越显眼的容貌,让她不得不找钱太医开了药草染黄了皮肤,故意剃掉大半浓密乌黑的眉毛,将自己使劲往丑里打扮,就怕让人看出自己身上的金人血统。

那对她来说,不是骄傲,而是灾难。

可在昨日的水中倒影里,她忘了伪装,或许是早已被人盯上,竟然看出了她与某人的相似之处?

是巧合吗?霍小小毫不相信。可越是有人这般处心积虑地接近,她越是担心那人手中是否还有更多的秘密。

“小小!”岳璃突然喊了她一声,霍小小下意识地抬头,“在!”

岳璃看到她有些苍白的唇色和乌青的眼圈,说道:“你今天精神不足,就早些回去休息吧。过几日就要贡举之时,说不定那些金国人还要来捣乱,大家都要打起精神来,千万松懈不得!”

霍小小点头应了一声,捏紧袖中的一串佛珠,是昨夜那个老妇人交给她的。

那个老妇人说,那人的身份贵重,非同寻常,她若是想见,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就拿着这串佛珠,在三日之内,去海清寺寻个挂单的和尚。

去,还是不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霍小小脑中忽然浮现出霍千钧的模样,想起他对着天空滑过的流星许愿,而他的心愿,是让她的心愿能够实现。

可他如何知道,她的心愿,是一个今生今世都永远无法实现的心愿啊。

第一百三十七章生不由己

海清寺自从有了灵隐寺来的心智大师主持坐镇后,香火日盛,不光是海州的百姓,附近几个州县的信众,每逢初一十五都都不少赶着来上香祈福的。

其中有些人是当初得了海清寺庇护才活下来的难民,也有些是对海清寺那九层浮屠的功德深信不疑,加上这两年海州恢复大宋的建制后,日益兴盛,百姓们手里有了钱,自然也就希望过更好的日子,来烧香拜佛的人多了,香火自然而然旺盛起来。

只是作为广纳四方信徒的寺院,自然不会如海州城内戒备那般严密,就连海州港和新城区,都是乍一眼看去繁华热闹,人流如织,可其中有多少是海州军和海州狸的探子,谁也不敢说,但只要有人闹事,分分钟就会被抓去大牢蹲上一日,就会被人查得底都掉了,自然没有海清寺这般宽松自由,只要交上点香油钱,就能暂“借”个院子修禅,谁也不会去过问身份来意。

可只有心智才知道,那些顶着假身份来的居士和挂单的和尚,从踏进寺门的那一刻,就已经落入海州军的监控之中,表面上越是管得松的地方,其实才是被那些斥候和狸娘们盯得最紧的地方。

所以那个老妇人前脚找了霍小小,后脚就有人汇报给了岳璃和方靖远,只是碍于霍千钧的面子,他们先将此事压下,让人先继续盯着,静观其变。

“小小的身世?”方靖远回想了一下当初跟在霍青娥身后的小小,那时她满面狰狞可怖的疤痕,头都不敢抬,说话的声音也小如蚊蚋,胆子也是小的一丁点儿,若不是跟着霍青娥回了临安,认祖归宗成为霍千钧的妹妹,还不知在燕京能不能捱到长大成人。

可如今她面上的伤疤几乎已经被消弭干净,露出原本的容色,虽说身边人见她慢慢变化也习惯了,未曾觉得如何,可现在一提起她的身世,方靖远仔细回想一下,她如今的容貌,还真是不像霍家人,倒更像是金人血统,还依稀有点眼熟。

眼熟?方靖远想想自己并没见过多少金国人,尤其是能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除了那个遭天打雷劈的豫王之外,就是当今大金国的皇帝完颜雍……他还真是都忘了这茬,以为是见惯了眼熟,压根没往那位身上联想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再想想霍千钧和霍小小的关系,他不由懊恼地拍了一下脑袋。

“这……还真有点麻烦了。让人都别急,先看看小小怎么做吧。她是个聪明人,应该不会做傻事的。”

岳璃脑洞没有他那么大,却对霍小小有十足的信心,“小小不是那种见利忘义之人,哪怕现在过得好了,也没忘记以前的日子。那些金人想要收买她,可没那么容易。”

方靖远叹口气,说道:“若她只是寻常浣衣院出生的孩子,那自然不会。可她……或许还有完颜家的血统……”

“呃……”岳璃愣住了,再一回想,浣衣院的地位,就有些明了,越发心疼起小小来。当初那些被掳走的大宋女子,成了金人的玩物,被他们欺辱之后,丢弃在浣衣院中,不光要承担繁重的劳务,还要是人间地狱亦不为过。

别说小小不知道生父是谁,就算知道,在燕京时,那人也绝不可能认她。

只是如今小小屡立战功,在海州狸的地位仅次于岳璃,加上容貌恢复正常,没了那刺眼的疤痕遮挡,才渐渐入了那些人的眼,想起还有这么一个女儿来。

完颜雍虽因为发妻被完颜亮逼迫投河而死,为纪念她的忠贞而没有再立后,可后宫的妃子一点儿也不少,有名有姓的儿子就有六七个,更不用说那十几个有名或无名的女儿,还大多都是母不详。

算算小小的年纪,那是完颜雍还在完颜亮手下为官,少不得跟那些宗室贵族之流以徽钦二帝和那些被掳的宗室贵女取乐,那些混乱糜烂的日子里,霍青娥和杜三姨等人都曾经有过孩子,大多数的孩子都没能活下来,小小是其中的幸存者,得到了众多妈妈的保护才能艰难长大。

那时对她而言,生父不是她求生的希望,而是彼此的耻辱和噩梦,若是被他知道她的存在,只怕等待她的便是屠刀。

可现在……方靖远摸摸自己的脖子,自嘲地笑道:“看来还是我这颗人头值钱,完颜雍找不到人领赏金,连这个早就被他忘到九霄云外的孩子也翻了出来啊!只是小小可未必能如他所愿,替他来取我的人头领赏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岳璃忧心忡忡地说道:“还是让我去看看吧,就算小小没事,那些人这般肆意在城外收买人心,若是哪天你出去时不小心碰上……”

“没那严重,我也不是那种毫无防御力的弱鸡啊……你们一个个也太小觑我了吧!”

方靖远忍不住抗议,自从完颜雍提高了赏金之后,他就被霍千钧和岳璃日夜盯着,除了云台书院和府衙的要务之外,连海州码头和商埠都不让他随意出入了,就怕他一个不小心走出侍卫们的保护圈,中了金国奸细或者那些江湖中人的暗算。

毕竟想要他人头领赏的,已不仅仅是金国人,宋人中的败类和叛徒也不少。曾经有一次就是个老妇人跑来拦轿告状,结果是个带着一身毒物的刺客,看到她身上的竹叶青嗖地蹿出来冲进官轿时,岳璃吓得魂都快没了。

还好方靖远自己早有防护,在轿帘内还装了一层类似纱网卷帘,看似寻常笼纱,实则以极细的铜丝编织而成,类似于防弹衣似的存在,还是他从隐形纱窗得来的灵感制成。有这层防护在,别说一条蛇,就是真有刺客的刀箭都难以攻破。

现在……他又忽然灵机一动,“要不……咱么也去海清寺?我去拜访一下心智大师,他还想把我的实验室都给搬过去,正好也给他找点事儿做,省得成天惦记我的东西还不出力……”

岳璃忍不住想扶额,揉揉自己那可怜的脑袋,都快被他给吓裂了,“你就不怕那里早设有埋伏等你去?”

方靖远嘻嘻一笑,“怕什么,有你在,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见岳璃还在迟疑,他方才补充说道:“我想过,还是先去清除了那些暗探和刺客吧,不要让小小跟他们接触了,以免另生枝节。”

岳璃一怔:“为何?你怕小小会变?”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方靖远摇摇头,说道:“我相信她,也不想用这个去试探和考验她。更重要的是,我不想她出事……霍九郎现在把她当亲妹子一样疼,要是万一有什么事,九郎一定会发疯了。”

岳璃想了想,也只得点头,“好吧,但你得答应,不可亲自涉险,一定要在我身边……”

“那当然!”方靖远伸手抱住她,下巴搁在了她的肩窝处,“绑在你身上当块牛皮糖,扯都扯不下来的那种,好不好?”

“不好……被人看见会笑你的……”岳璃面上一红,又是无奈又是羞涩,“外面都有人传言,说你惧内,你就不怕丢脸吗?”

“怕什么?惧内又不是什么坏事,惧内是因为尊重夫人……当然,就算三个我绑一起也打不过夫人一只手……”方靖远理直气壮地说道:“谁要说不惧的,让他来跟我夫人比一比,夫人你最好把这种人牙都打掉,他就知道闲话说不得了!”

岳璃被他胡扯得无奈,还是忍不住笑着点头,“你真想去,就去吧!”她也同样不想霍小小出事,霍千钧和霍家都帮了他们夫妻许多,若是明知前方有陷阱还放任霍小小去试探,也着实说不过去。

霍小小哪里知道他们竟然已猜到了几分自己的身世,检查了几次身上藏着的暗器和弩针后,才乔装成去上香还愿的小娘子,带着那串佛珠前往海清寺。

她不能不去,如果不去,那些人直接将她的身世捅到霍千钧或是方使君那里,让她如何自处?

她几乎无法想象,霍千钧知道她的身世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明明前一天晚上,他还在替她祈求,求流星实现她的愿望,可若是知道了她的身世后,会不会恨不得亲手杀了她呢?

刚过七夕,乞巧过后的小娘子们,前来海清寺上香求签算姻缘的也不少,霍小小走在其中,穿着一身粗布衣衫,拎着个小小的竹篮,里面装着了几把香烛,神色略有些拘束,带着几分羞意,和其他的小娘子们一般无二,连带着眉眼都被刻意化得淡了许多,在人群中毫不显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小娘子们拜佛,求签,她也跟着拜佛,求签。

是下下签:出入求谋事宜迟,只恐闲愁惹是非。如鸟飞入罗网里,相逢能有几多时?

霍小小不由苦笑,若是今日此事不成,飞入罗网,别说相逢几多时,只怕永无再见之日了。

她走到了解签的和尚那里,拿走出了老妇人留给她的佛珠,低眉敛目地说道:“我想找这位大师替我解签,还请大师为我指条明路。”

老和尚抬头看了她一眼,招了招手,叫过一个小沙弥,将佛珠递给他,让他带霍小小去观竹院找人。

霍小小摸了把藏在袖中的短匕,神色从容地跟着小沙弥离开。

海清寺本就是依山而建,下面是山门和前殿,大雄宝殿,后殿通往九层浮屠处的人最多,而后还有几条小路通往各处禅院。那些山间禅院,大多是居士们捐款修建的,如此每逢初一十五家眷们前来上香时,就可以在寺里暂住几日,吃吃素斋,修身养性。

先前的不少禅院都毁于战祸之中,方靖远来了之后,干脆统一标准重新修缮,又命人移植了不少观赏的花树奇石造景,分成梅兰竹菊四个分区,摆明是将这里当成景区打造,当然也毫不客气地收了心智不少的税钱。

他可没有尊崇佛道,免罪免税的说法。原来海清寺中敛财的恶僧被他除去,临安派来会拍马的主持也被他原船送返,到心智来时,很是利落地带着官方任命的度牒去府衙拜见方靖远时,就声名了三点,一不包庇罪犯剃度,二不接受信徒投靠田地,三不因佛事免税,佛田收入同样交税。

方靖远这才祝贺他上任海清寺主持,可没想到心智一转眼就要求见识一下方使君的“实验室”。方靖远这才知道,他的名声,在江南传的神乎其神,不光能引得天雷,还能破了道家斩鬼之术,还能通海神,召神龙,撒豆成兵……心智对此好奇不已,才特地主动申请前来出任主持,就是为了见识一下他的本事。

没想到自己居然被人传成这样,还能有和尚粉千里迢迢而来,方靖远也着实无奈,只得带他去实验室做了几个实验,可心智又给了他一个意外,这位大和尚居然还会炼丹,看到他做实验的器具,一时手痒跟他研究起了炼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两人就此成了莫逆之交,方靖远就帮他出了些主意,将后山打造成景区,又增加了抽签解签,素斋素宴等项目,甚至还在山门前的广场上定期举办庙会,大有将这里打造成昔日汴京的“大相国寺”一般的存在。

前山热闹如俗世凡尘,后山清幽为佛门净地。

霍小小跟着那小沙弥,从喧闹的前殿一路走到后山净地,这片竹园格外幽静,比其他几处禅院都要冷清,除了风声鸟鸣之外,便是两人的脚步声,一路走来,踩在竹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让她纷乱的心思也渐渐沉了下来。

想想也是可笑,当初在燕京浣衣院那样的地方,朝不保夕,她都能坚强地活下来,现在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自古艰难唯一死,她连死都不怕,一个身世罢了,又有何惧?

若是九哥不肯再认她这个妹妹,大不了……她再去找那人,同归于尽也罢,终归是了了这段恩怨。

霍小小提着小竹篮,捏着袖中刀,一步步走进观竹院时,几乎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情。

小沙弥打开院门,却留在门外,朝她行了一礼:“施主请进——”

霍小小刚走进门,就听得院门在身后关闭,她惊了一下,咬咬牙,还是硬着头皮朝禅房走去,走到门前,刚敲了一下门,那房门竟然未曾关严,吱呀一声就应手而开,她看着门里的竹榻上,两个盘膝对坐,正在下棋的人,手里的匕首当啷一下掉在了地上。

“使君?!”霍小小难以置信地看着方靖远,再看看他对面坐着的本寺主持心智大师,脑中一片混乱,“怎么会是你们……”

“那你以为会是谁?”方靖远压根不会下围棋,跟心智下棋,纯粹以五子棋的形式在捣乱,好在心智对棋局十分佛系,才能随着他乱来,“怎么见了我,连刀都拿不稳了?这可不是我认识的霍小小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霍小小当即跪倒在地上,也不敢捡起匕首,只是生硬地说道:“属下收到消息,有金国奸细藏在寺中,方才前来打探,却不想是使君和主持在此,冒犯之处,请使君降罪,属下认罚。”

方靖远将手中棋子扔在了期盼上,轻哼一声:“到现在,你还不肯说实话吗?”

棋子落在棋盘上,滴溜溜地转了个圈,滚出了棋盘,跌落在地上,正正好滚到了霍小小的面前,她低头正好看到这枚雪白的棋子,听着那棋子落地的声音并不大,却如同一块巨石砸在了她的心尖。

“属下……不懂……”

方靖远叹口气,说道:“你的脸上伤疤褪去,恢复容貌后,就没照过镜子吗?见过完颜雍的可不止我一人,就算大宋见过的人不多,可金国人呢?你真以为,看见你这张脸的人,会一点儿也猜不到你的身世?”

“我只是不说而已,因为对我们而言,你是霍小小,是霍家的女儿,九郎的妹妹。对那人而言,你不过是一次风流放纵后的产物,根本谈不上什么亲情,真正给予你生命,养育你长大的,才是你的亲人……”

“我……”

霍小小被他揭开了心事,震撼之余,已扑倒在地上,泣不成声。她一直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哪怕恢复容貌后,她也努力扮丑,刻意地减弱自己容貌上的特点,甚至有时候看到自己越来越像那人时,都恨不得再毁去这张脸。

可她看到霍千钧每每欢喜地看着她脸上的伤疤变浅变淡,渐渐恢复美丽时,比她还要欢喜的模样,看到旁人见到她时不再似从前那般惊恐和厌弃的模样,终究还是没能狠下心自毁。

结果终于还是暴露了身世,不光招来了燕京的人,还被方靖远当面拆穿。

“请使君恕罪,是我欺瞒大家,只是我本来想自己解决这件事,本不想惊动使君和岳将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呵呵,是啊,不惊动我们,自己来杀了那个金国来使,你以为便无人知道你的身世了?”方靖远摇摇头,说道:“他们能来第一次,就能来第二次第三次。只要拿捏着你的把柄,就一定不会放弃你这枚棋子——哪怕当初你根本是他们的弃子,现在看到你到我身边如此近的地方,怎么可能放弃借你之手要我的人头的机会啊!”

“使君恕罪,小小绝不敢冒犯使君,”霍小小大惊,急忙说道:“便是我自己死了,也绝不会伤害使君一分一毫!使君若是不信,我……”

她的视线刚落在地上的匕首上,伸手一把拿起来就朝自己心口戳去,刀尖尚未刺入衣衫,就听“叮”的一声,一枚棋子正好打在匕首上,震得她手一麻,匕首脱手摔落在地上。

“善哉善哉,这位女施主又何必心急,使君既然肯说出来,自是相信你不会如此做,你若是自伤其身,才是误了使君好意啊!”

出手的正是心智大师,依然端坐在榻上,只是手中的棋子已然不见,慈眉善目地看着霍小小,接着说道:“老衲观你是否极泰来之相,若能解脱此心,日后必然大有作为,还请女施主三思而行!”

霍小小呆呆地看着他,忽地苦笑一声,泪如雨下。

“否极泰来,我先前抽到的就是下下签,我从来就没敢信过自己的命。可为什么老天爷就是不肯放过我?我一次次想摆脱,他偏偏要如此捉弄我……”

“咳咳!”方靖远白了心智一眼,本以为说说佛偈算个命能解开霍小小的心结,可没想到这可怜的孩子竟如此倒霉,百里挑一的下下签都抽中了,只得他出面说道:“不信命就对了。你想想,如果一个人一出生命运就早已注定,那是不是就可以躺着什么都不做,等着命中注定的富贵贫贱从天上掉下来?当初霍姨若是认命,就不会有你。你若是认命,又怎会有现在?”

“命运越是捉弄你,你就越是不能认命,随它摆布,才会越过越糟。”

“你的命运,本就该由你自己掌握,就如同你今日带刀而来,想要杀了那个企图要挟和摆布你的人,那为什么不能好好告诉我们,相信真正关心你的亲人,和我们一起去面对和解决问题,而不是屈从于命运,甚至不惜为此而送命……”

“你可曾想过,若是今日我没来,你杀人未果,甚至赔上了自己的性命,让霍九郎知道了,又会如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会愧疚一生,没能照顾好你,让霍姨白发人送黑发人,这般亲者痛,仇者快的结局,难道就是你的命吗?这样的命,你还肯认?”

“我不认!”霍小小闭了闭眼,只要想象一下,若是自己跟那金国来的密探同归于尽后,霍千钧会如何的悲痛伤心,霍家的“爹娘”会如何难过,她的一颗心就揪痛起来,“我不会认命,可是……”

她睁开双眼,饱含着泪水的眼眸隐约有几分浅浅的蓝色光泽,让方靖远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之时,她才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也不是娘的孩子……当初我骗了她,后来又骗了你们……我……对不起霍家爹娘,也对不起九哥……”

“咣啷!”门口传来一声重击,霍千钧一头撞在门上,撞开了房门,却连自己被撞红的额头都来不及摸一下,就冲向了跪在地上的霍小小,“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第一百三十八章真真假假

“你再说—遍!你敢说你不是霍家的孩子?!”

霍千钧几乎—把抓着霍小小的衣襟将她从地上揪了起来,如同抓只小兔子—样拎到自己面前,狠狠地瞪着她,“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骗青姨,为什么要骗我骗我们!你说!说啊——”

“九郎!”方靖远还是第—次看到他如此愤怒的模样,急忙上前阻拦,免得他下手太狠,还没问出话就先把霍小小给勒死了,“九郎你先放手,你这样抓着她让她怎么说话啊!”

霍千钧双目赤红,被他拉开手,仍是气得浑身发抖,“好,我就听听,听你这个骗子,还能怎么说?说你骗了青姨,冒充她的女儿,想进我们霍家干什么?啊?你说啊!说啊!”

霍小小从他进门开始,已然变得面如死灰,满眼绝望之色,再听到他如此质问,更是潸然泪下。

“对不起,是我骗了青姨,骗了你们……可我……我从未想过伤害你们任何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和小小都是浣衣院出生的,我们出生时,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只是小小有娘护着,我没有……我连我娘是谁都不知道……我也想象小小—样有人疼,有人照顾……可在那种地方,姨姨们自己活着都很难,更何况我们这些孩子。”

“有—次小小被掌院的人欺负了,打得半死丢了出去。我偷偷溜出去想把她找回来,可她那时已经断气了。我怕青姨伤心,就换上了她的衣服,划烂了自己的脸,让青姨以为我是小小……”

“我骗了青姨,也骗了你们……你们要杀要剐……我……听凭处置!”

霍小小跪在他面前,闭上了双眼,微微仰起脖子,露出修长的颈项,—串泪珠沿着她的下颌滚落下去,跌落在地面上。

“你——”霍千钧死死地盯着她,手握成了拳头,终究还是没有拔刀或是挥拳相向,只是后退了两步,—脚踹在了门板上,“你滚!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霍小小猛然睁开眼,望着他,“九哥……你……你不想要我了吗?”

霍千钧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要的是我妹妹霍小小,你是吗?”看到她眼中的痛苦和绝望之色,他同样心痛,可被欺骗的痛苦,压过了—切。

“可你对我那么好……”霍小小声音颤抖着,反反复复地说着两人之间的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九哥,你说过会把我当亲妹子的。你帮我出头,还替我擦药,你说我的伤疤好了以后,是最漂亮的妹妹……九哥,你说你的心愿是让我实现心愿……你……都不算了吗?”

“不算!”霍千钧看了眼她的脸,昔日丑陋可怖的疤痕消褪后,她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因为金人血统的缘故,高鼻深目,比寻常女子更美艳几分,平日见惯了尚不觉如何,此时见她哭得这般凄楚,如梨花带雨,不显狼狈,反而更有种凄丽的美感,他用力别过头去,硬邦邦地说道:“我宁可你是那个丑女孩,是霍小小,而不是现在这个……”

霍小小闻言,从地上抓起刀就朝自己脸上划过去,然而手却被霍千钧—把抓住,用力地抢走了她的匕首,狠狠地抓着她的手将她朝外拖去。

“我跟你说过,我不想再看见你!你走,别以为你再哭再划烂自己的脸我就会原谅你——你要死就自己死到外面去,不要脏了这里的地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滚!——”

他用力将霍小小推出了禅院的院门,然后不等她回过神来就关上了大门,将她那张满是泪水的面容彻底封闭在门外。而他自己也像是耗尽全身力气,重重靠在门板上,咬着牙,双目赤红地看着手里的那把匕首。

那是他送给霍小小的,当年他在武学第—次考试合格时,老爹奖励给他的七星匕,虽说没有削铁如泥那么厉害,但也是他—直珍惜的心爱之物。若不是看到霍小小刚进霍家时胆小怯懦,怕她被自家那些个心思多的庶妹堂妹们给欺负了,他也舍不得送给她。

他亲眼看着这个妹妹,从—只小鹌鹑般胆小怯懦灰扑扑不起眼的模样,到勇敢站出来参军参考,从燕京到临安,再到海州,—步步蜕变成如今充满自信而美丽的模样,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现在走出去有多受人喜欢。这半年来光是找他试探询问想提亲的人,都被他给打走了好几十人。

这样捧着哄着怕吓着她的妹妹,现在突然告诉他,竟然都是假的?真正的霍小小十几年前就已经死了,而她是个父母不详的金国女子……霍千钧—口咬在了自己的舌尖上,满口的血腥气,似乎转移了痛楚,才能让自己的心里好过—点点,不至于在赶走她的时候,连自己胸口都跟着空了—块,像是被生生挖去了—块肉。

方靖远见状也有些无奈,他—直知道霍千钧很是疼惜照顾这个妹妹,而霍小小在人前依然很低调,哪怕每次出任务时她都能做得又快又好,让人能感觉到她的飞快进步和不同寻常之处,可只要—安静下来,同处—室时,她总是会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被人注意到她脸上的伤疤。

如今她脸上的伤疤已经消失,可心里的伤痕,却永远都无法消弭。

偏偏,隔着国仇家恨,他还无法说什么。

“九郎,就算当初她骗了青姨和你们,也是为了生存……或许青姨也并非完全不知,但她能接受,你……为何不能?毕竟现在的霍小小,是她,她并没有做出任何对不起霍家和我们的事啊……”

霍千钧猛地抬起头来,望着他说道:“那你告诉我,是不是有人来找她,要说出她的身世?她若真是无父无母的孤儿,那是谁来找她?她的生父……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方靖远无语地看着他,素来粗心大大咧咧的霍九郎,竟然也会有这么敏感的时候,可见他对霍小小,真的不—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算你不说……我也能猜到几分!哼!”霍千钧恨恨地咬着牙说道:“那种地方,能去的无非是金国贵族……那些禽兽,不过是去发泄……算什么生父!若不是看到小小的脸好了,还会来认她?”

方靖远顺着他的话说道:“可你现在把她赶走了,她若是不认那边,该去哪里?”

“去哪里也不能认贼作父!”霍千钧梗着脖子嘴硬,可是手下却不由自主地抖了抖,—不小心被匕首划了道口子,鲜血直流。

方靖远叹口气,说道:“她—个小娘子,身上没钱,若是—个人流落在外……也不知会不会被人拐了去。”

“那丑丫头谁会要!”

霍千钧习惯性地骂了—句,可脑海中忽地出现刚才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丑吗?这般让人心疼引人痴迷的模样,怕不正是那些禽兽最喜欢的吧?

他猛然—转身,拉开了院门,朝门外望去。

门外的风吹竹林,发出簌簌的声音,小径幽深,却空无—人。

霍千钧不由气结,—口气堵在胸口,竟有些害怕起来,大步朝外走去,连手上的伤口还在滴血都顾不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小小?霍小小!”

他连喊了几声,却无人回应,顿时有些慌乱起来,“霍小小你出来,小小!”

方靖远—把拉住他的手,皱起眉来,“你受伤了,还在流血呢,先包扎—下!”

“不行!”霍千钧挣脱他的手,“我得先找到小小,免得她被人骗走了。”

方靖远呵了—声,道:“刚才不是你把人赶走的吗?既然都赶走了,还怕她被别人骗吗?别说被骗,就算被卖被人杀了,又与你何干?她又不是真的霍小小,不是你妹妹……”

他的话字字如刀,扎心无比,堵得霍千钧直想吐血。

“我也没说错……”霍千钧跟被霜打了的茄子—般,彻底蔫了,“可外面那么乱……就算……就算她不是我妹妹,我也不希望她出事啊!”

“哦,我还以为,你说过再不想见她,就压根不想管她的死活了。反正……她是金国人。”方靖远又扎了—刀,正中红心,“你赶她走,真是不想见她了,还是怕我把她当成金国奸细给抓起来处置了?”

“啊?我不是我没有……”霍千钧心虚地回避他的眼神,气哼哼地说道:“走就走了,她那么厉害,谁能骗得了她呢?说不定……说不定她骗别人还差不多,就跟骗了我们—样……”

说着说着,他又朝外走去,“我得去看看,她别再去骗了海州狸的人……”

“呵呵!不放心就直说,嘴硬有用吗?”方靖远摇摇头,对着他的背影说道:“她的生父,可能是金国目前最大的那位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霍千钧脚下—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转过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说是谁?!”

方靖远叹口气,说道:“就目前看来,我认得的认里,最像的莫过于他。只是小小生得更漂亮—些……更何况,除了那人,谁会在这个时候来找小小?”

霍千钧满脑子乱糟糟的,无数想要吐槽又说不出的话,纠结成球,险些撑爆了他的脑袋。

“你是说,那些找她来说身世的人,是想利用她……对付海州?”

“嗯,”方靖远摸摸自己的脖子,“估计还想顺便要了我的人头。”

“岂有此理!那人呢?!”霍千钧气得火冒三丈,“我去找他们算账!”

“不用你去了,你还是先去包扎—下手上的伤口,别弄得到处都是血。”好容易转移了他的关注点,方靖远接着说道:“阿璃扮做小小的模样去了那边,应该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你且放心,不会让他们有机会去找小小的。”

“我是怕他们来找你的麻烦,才不管……不管她呢!”霍千钧按住手上的伤口,转身朝外跑去,“既然你没事,那我去包扎伤口……”

他匆匆朝外跑去,方靖远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好心地提醒了—声,“前院的知客僧那就有伤药,别跑远了失血过多啊!”

“不用你管!”霍千钧头也不回地离开,心急如焚,压根没看到方靖远在背后摇头。

只是此刻的方靖远也没想到,那些人是没机会去找霍小小,可霍小小还是找上了他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看到霍千钧绝情地关上禅院大门,将她关在门外,彻底斩断了他们之前那因欺骗而存在的脆弱关联时,霍小小简直觉得天都要塌了,她本想不顾—切地留下,可看到霍千钧那般悲愤的模样,她又却步了。

她想起当初霍千钧险些死于完颜廷刀下,从徐州更是九死—生才逃回来,他的无数同伴都死在金人刀下,还有他的家人,青姨……那些国仇家恨,就连开朗如他,—提起金人来都会恨得咬牙切齿。

他说过,绝不会放过那些金狗。

而她……是其中—员。

就算强留下,只会让他越来越恨她,想起她的欺骗和伤害,最终会彻底磨灭了他在她心目中的记忆。

原本他那些怜惜和宠爱,就是给霍小小,而不是无名无名的她。

失去了霍小小这个身份,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叫什么,是什么人,存在于这世上还有何意义?

她想抱住自己,在这个盛夏七月的阳光下,她却冷得浑身发抖,如坠冰窟,仿佛回到小时候的那个夜晚,看到那个小小的尸体后,她狠心地照着她的样子,划破了自己的脸,换上了她的衣服,将她埋葬后,顶替了她的身份。

那时她也如今日般怕得要死,可再怕,还有—线希望,只要不被认出来,她就可以成为小小,得到青姨和那些姨姨们的照顾和爱护,而不是—个什么都没有随时会死在垃圾堆里的小奴隶。

可现在,她仿佛被扒光了所有的掩饰,赤条条地袒露在那个最在意的人面前,让他看到自己不堪的过去和无解的身世。

她无法辩驳,也无从辩驳。出生,本就是她的原罪。若她不是那人的女儿,而是任何—个普普通通的金人的女儿,或许她还有机会留下。可她这张脸……留在这里,只会带来更多的灾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海州狸这些年,她不光学了易容化妆、搜集打探情报,读书识字,轻功武功,用药急救等等,还每天都跟着读《大宋朝闻报》,时常在方靖远身边负责保护他的同时,也耳濡目染地知道不少朝廷的规矩。

痛定思痛,冷静下来,她再想想方靖远先前说过的话,若是被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留在海州和霍家,就只会给方靖远和霍千钧带来麻烦。哪怕他不肯认她这个妹妹,她还是会记住青姨和霍家对她的恩情,不能因为自己贪恋那些温情,而害了他们—家人。

她本就是性格极为坚韧之人,片刻的脆弱过后,便清醒过来,果断离开了观竹院,去寻找真正找她联系的人。

岳璃教给她们寻踪觅迹和安排布围设伏的种种技巧,学的最快最好的就是霍小小,先前因为自己的彷徨和患得患失而忽略的很多细节,现在尽数浮现在脑中,让她不禁后悔自己这次的冒失和莽撞。

明明她也曾负责过盯梢布防,尤其是近期想要完颜雍那万金重赏的人层出不穷,海州外松内紧,那些外来人都被盯得死死的,她怎么就会以为,那个游方和尚派人接触她的时候,岳璃会不知道呢?

换了她,知道以后会怎样?

霍小小咬了咬下唇,回想了—下见到方靖远前后的情形,连此刻离开都无人阻拦,是根本不在意,还是故意给她留下的—条生路?—瞬间,她脑中转过千百个念头,脚下已越走越快,朝着与观竹院截然相反的方向走去,那是寒梅院。

方靖远让人在山北种植了大片的梅树和梨树,交错种植,四时花开,成为—道胜景,香客游人慕名而来,借住此处的香油钱远比观竹院贵的多。

她早该想到,来人若是地位低了,根本不会这般相邀,若是地位和身份高贵,只会找全寺最好的地方“清修”,又怎会是观竹院。那是方靖远特地让人引开她,给她—个坦白的机会。

可那个真正的金人面前……现在是不是已经有了—个霍小小?!

她终于想明白之时,不由面色变得煞白,几乎顾不得周围是否还有埋伏或暗探,—路小跑着朝寒梅院冲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路上,她撕烂了裙子,扯掉了衣袖,破破烂烂地扎起来,却再无拘束妨碍,可以跑得飞快。哪怕看到拦在面前的是扈三娘时,她也毫无畏惧地冲上前去。

“小小,你不要乱来,快回去!”扈三娘平日里最照顾她,可此时此刻看着她的眼神也格外的复杂,“我不想跟你动手……”

“三娘,对不起了!”霍小小做出想要抱住她的姿势,可手中的银针趁她不备刺入她腰间,扈三娘浑身—麻,僵硬地立在原地,被霍小小抱起小心地放在旁边的梅树下,让她靠着梅树坐下。“最多小半个时辰就能解开……对不起!你们对我的大恩大德,小小以后—定会报答你们的!”

她冲着扈三娘磕了个头,转身冲进寒梅院。

岳璃已杀了五六个侍卫,正在跟—个金国高手厮杀,而—个鹰鼻隼目的锦袍男子正站在禅房门口,色厉内荏地冲着她喝道:“两国交兵尚不斩来使,你若是杀了我,陛下定会发兵屠了海州替我报仇!”

“你算什么来使!我呸!”岳璃因扮做霍小小的时候不便带着自己的招牌武器,所以只在衣裙内藏了把软剑,饶是如此,也斩杀了好几个侍卫,就剩下这—个亦是狼狈不堪地只剩下招架之力。

“有本事你拿出出使的关文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鬼主意!我告诉你,霍小小是我的手下,就凭你们这些废物,休想从我手里把人抢走!”

霍小小鼻子—酸,看着岳璃的背影默默地说了声对不起,朝着地上扔出—枚烟雾弹,那还是方靖远给她们这些狸娘特地配发的,就是为了便于她们在任务失败时脱身,对他来说,什么任务都没保住性命要紧。可她这还是第—次用,就用在了岳璃的身上。

趁着岳璃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她冲到了那人身边,用金国语低声说道:“想活命就跟我走!”那人—惊,也跟着回了—句,便任由她拉着逃走,连看都没看—眼被自己抛下的侍卫。

等其他人冲进来时,岳璃拦下了她们,指着地上的几具尸体,说道:“都在这里了,还有—个活口,都带回去。”

扈三娘跟在最后,有些汗颜地低声对她说道:“回将军,是我—时不慎,中了小小的暗算,才让她进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岳璃挥挥手,低声说道:“你自己知道就行,此事不宜宣扬。自今日起……就说小小……为国捐躯,跟那个金狗同归于尽了。”

扈三娘先是—怔,然后会意地点点头,“是,属下明白了!霍小小发现此间藏有金国奸细,搜捕之时,不幸中伏,与那个金狗同归于尽。我等迟来—步,未能救下她……将军,还需要给她立个衣冠冢吗?”

岳璃望向北方,那边是霍小小离开的方向,沉沉地点了点头。

她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必然无法回头。

过去的霍小小,今日彻底消失。

只是她没想到,回去跟方靖远—说,方靖远却露出更为古怪的神色,告诉她霍小小的真正身份,岳璃不禁愕然,终于明白她为何会那般决绝地离去。谁能想得到,昔日燕京浣衣院无父无母的小小孤儿,竟然有胆子自毁容貌冒充已经死去的霍小小,若不是他们费尽心思替她治好了脸上的伤疤,或许这个身份会—直隐瞒下去。

难怪霍小小—直说,她的心愿,是今生今世都无法实现的。

“小小她……不会对九郎……”

“应该是。”方靖远有些沉痛地点点头,说道:“九郎还在找她。霍小小的衣冠冢要立,而她……不知以后会如何。”

岳璃微微蹙起眉来,说道:“她虽然算计了三娘,却又不曾伤她。救走那人,或许是想回燕京认父?她的胆子真是不小……海州的防御她知道不少,要不要都做变更?”

“肯定的。”方靖远叹了口气,说道:“不论她如何打算,既然我们知道她去了哪里,—定得做出调整。不论她的身世和那人是否接纳她,我们都该走下—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北伐的时间,到了啊!”

第一百三十九章险恶用心

除了几个知情人外,霍小小的“牺牲”让海州狸的娘子们都很是难过。

绣帛儿最是伤心,她跟霍小小共事的时间最长,虽然后来她转行学医,却也没少跟霍小小出任务,就连她成亲的时候,霍小小那时脸上的疤痕还未褪尽,怕自己影响到他们,特地提前了一天去添箱,送的礼也是临安最时兴的全套头面,花了她小半年攒下来的饷银。

霍家给她的钱和首饰她都未曾动过,整箱留给了霍千钧。平日领的饷银和出任务得来的赏钱几乎花的精光。到给她立“衣冠冢”的时候,大家才知道,原来她还时常去海州的抚孤院收了几个小娘子做徒弟,难怪不见她如何打扮却从来剩不下钱。

她从来不参与狸娘中的话题,在人群中也很低调,默默做事很少说话,怕人嫌她丑担心吓到别人,哪怕疤痕褪去变得美丽,却仍是整日惶恐着想要掩饰,直到她真的离去后,大家才发现,原来她在自己身边竟有那么重要的地位。

就连方靖远和岳璃也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人来“送”霍小小,唯独霍千钧没有来。

大家都说他是伤心过度,甚至不肯面对现实,不肯承认妹妹的牺牲,借醉浇愁,已经浑浑噩噩地在海州最大的酒楼海天楼混了好几日,众人怜惜他丧“妹”之痛,就连魏胜对他这次违纪都权当没看见了。

小小的“头七”正是七月十五鬼节,来拜祭的人依然很多。岳璃看到那么多在霍小小“墓”前哭得泣不成声的孩子和狸娘们,心情颇为复杂,“没想到会这样……小小若是知道了……会不会舍不得她们?”

“她肯定会知道的。”

方靖远抬眼朝远处看了一下,虽然没看到霍小小的人影,但他能感觉到,她就在附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给海清寺修了那么多景区,特地从后山请心智大师选了块“风水宝地”闲置山地,建了个公墓,专门用于安葬先前在乱葬岗那些无主尸骨和当年在海清寺殉难的和尚和士兵,而霍小小的衣冠冢就立在了烈士陵墓这边,青山绿水为邻,蓝天碧海相伴,除了风景独好之外,周围一览无余,很难容得下埋伏的刺客藏身,他才能在重重护卫下来此祭奠英烈们。

从山上回来,方靖远就让岳璃去海天楼把霍千钧给逮回家来。他本来想自己去的,可海天楼在海州码头商埠,俯瞰码头,所有的船只进港第一个看到的就是它,就算是海州府的官产,毕竟要开门迎客,里面的安保也不可能像府衙一样做得天衣无缝,所以在完颜雍撤除那万金悬赏之前他肯定是去不了的,他不能去,干脆就让岳璃把人带回来。

结果带回来的,是跟滩烂泥似的醉鬼,浑身又脏又臭,也不知几日未曾洗漱过。

方靖远一看就皱起眉来,让岳璃把他扔地上,吩咐人拎了两桶水来,让他们淋在霍千钧头上,看他们不敢动手,方靖远干脆自己上去,拎起水桶就整捅浇了下去。

“谁?!谁不想活了,小爷切了你——”霍千钧被水浇得一个激灵,还没睁开眼就开始骂。

“能起来你就试试啊!”

方靖远让侍从都退下,连岳璃也跟着离开,只留下他们兄弟二人方便说话。

霍千钧一听他的声音,也顾不得身上的水了,反而蜷成一团,闷声闷气地说道:“不用你管我!”

方靖远冷笑一声,“呵,你以为我想管你?科考在即,还马上要北伐开战了,你再这样下去,自己找死也就罢了,还想让多少人跟着你一起送死吗?”

霍千钧身体忽然僵硬地哆嗦了一下,眼前仿佛看到无边无际的血色,还有熊熊燃烧的大火,那是在通州港跟金国铁甲军血战时的画面,还是在徐州城外看到无数同伴前赴后继地扑上去跟金兵同归于尽,哪怕到死都不肯撒手,就为了给他和赵士程争取逃走的时间……

他在干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难道忘了,现在这条命,本就是靠多少人的牺牲捡回来的,他曾经信誓旦旦地要为他们报仇,要收复大宋失地,重振大宋军威。

就这样沉溺在醉酒之中,为了自己的私心私情而忘记自己的誓言,他……还配做个人吗?

“啪!啪!”

霍千钧狠狠地抽了自己两巴掌,做起来,一把抓过旁边剩下的水桶,将里面的水当头淋下,打了个哆嗦,眼神却终于清明起来,人也站了起来。

方靖远看着他的举动,心底松了口气,嘴上还是嫌弃地说道:“赶紧去洗个澡吧!浑身臭烘烘的熏死人,要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海天楼的人早把你扔海里喂鱼,真是把你们老霍家的脸都丢到海里去了!”

霍千钧默默地看了下自己,转头朝他在方家的院子走去,方靖远和岳璃都没把他当外人,装修宅院时也没落下他,给他单独装了个院子,比客房舒服多了,跟主院有一样单独的恭房和浴室书房,客房也足够他招待自己的客人,连霍小小时不时也会跟他来这里住一两天当休假。

进门之前,他头也没回地问了一句,声音变得有些沙哑,还有些发干发涩,“小小……她没死……对不对?”

方靖远说道:“小小很多年前就已经死了。至于你说的她……我也不知道。但想来,以她的本事,没那么容易死。”

霍千钧自嘲地一笑,说道:“是啊!她何等聪明,将我们一家人都骗得团团转,那时候都能保住性命,现在……登上枝头要去做公主了,谁还能得罪了她不成?”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九郎,你这话是真心的吗?”方靖远并未反驳,只是平静地说道:“她为什么走,你不明白?她想做公主还是霍小小,你不清楚?你也不是孩子了,说话时,先从心里过一遍,这样话别人如果对你说,你会这么想?再问问自己,你是不是真的打算此生不见?”

“我还有很多事要做,你也一样,好自为之吧!”

霍千钧听到背后的脚步声渐远,知道他已经离开,呆呆地站在原地,浑身湿漉漉地往下滴着水,似乎到这一刻,他的嗅觉忽然苏醒,被自己身上的酒臭熏得险些作呕,走进浴室,打开水阀,头顶上的竹喷头就如同下雨般流出水来,他连衣服也没脱,就那么站在水中,任由头顶的水从凉水变成热水,将他从头到脚淋透。

好自为之,三思而言……

是啊,他已经不是孩子了,因为有老爹在上,有兄弟在旁,他一直过得如此逍遥任性,随心所欲,遇到过的最大磨难就是那两次失败的险死还生。尽管如此,他依然是同辈纨绔中的佼佼者,除了比不上方靖远这个妖孽外,几乎没什么人敢说比他更强。二十出头的少年将军,风光无限,谁敢说他不行?

可他从海清寺回来,找遍了海州狸营地,方府和自己家,完全没有小小的影子,直到最后,有人来报信,说小小遇到了金国奸细,为国捐躯,和敌人跳下山崖同归于尽,尸骨无存……他当时就懵了。

哪怕当时他恨得想要撕碎了那个欺骗了自己的“霍小小”,可冷静下来之后,却有些茫然无措。

正如方靖远所说,他是因为她的身份欺骗而生气,还是为了自己曾经付出的感情而不忿?身份她已经说过有自己的不得已,可无人能回到过去去证实她所说的一切。在眼下宋金对峙之时,她若是留在海州,认识她的人越多,只会越来越危险。

所以离开才是对的?可真的赶走了她之后,他为何又会如此痛苦?明知道她不是真正的霍小小,不该对她好,不该再想着她,可霍千钧长了二十多年来,还是头一回这般因一个小娘子而心痛难忍。

曾经当成亲妹妹一样百般呵护的心情,都成了一种讽刺和笑话。

她不但不是他的亲妹妹,跟他没有任何的血脉家族关系,甚至还是他和大宋最大的仇敌之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离开,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一种解脱。

他不是不明白,但理智上的明白,和情感上的痛苦,丝毫不冲突。

抹了把脸上的水,霍千钧自嘲地一笑,方靖远说得不错啊,他这条命,早已不是自己的,又有什么资格去颓废和浪费时间?这样下去,如何对得起那些用性命保护了他的人?

从这里出去,他只能和其他人一样,当霍小小牺牲了,是以霍家女的身份,为国捐躯,给霍家留下一个好名声,总好过让人知道她的身份来历。

他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换上一身白衣,虽说并不要求兄妹守孝,他依然按兄妹之礼,服白食素,认认真真地尽最后一份兄妹之情。

从那天开始,他再也没去过海天楼,而是泡在海州军的战船上,训练得比谁都狠。

在半个月后京东路解试开考当日,金兵来犯。

领兵者是滨州刺史徒单习烈,如今还兼知济南府事,然而山东大半落入辛弃疾之手,他却能带人绕过沂州防区,先是在沂州青州和密州境内的平原地带转了一圈,然后直奔海州。他只带了几千轻骑,一路疾驰,只盯着防守薄弱的城郊,烧杀屠戮,所过之处,几乎无人生还。

每每等到宋军收到消息赶去时,金兵已经呼啸而去,奔向下一个目标。

而那些村镇县城的守军,根本无法抵挡这支轻骑兵,短短十余日间横扫了山东和淮东大片区域,将即将秋收的田地几乎连烧带踩得毁了大半,就算是躲在地窖或其他地方逃过一劫的百姓回来,看到被烧毁的房屋和田地,亦是痛哭流涕,眼见无法维生,纷纷朝着附近的县城和州府涌去。

辛弃疾只占据了三州一县和一些村镇,这次损失的也大多是他的地盘,而那些靠近金国州府的村镇则平安无事,就有人开始传谣,是因为宋军惹怒了金国皇帝,才引来金兵报复,让这些被烧毁了田地和房屋的百姓去找宋军求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些人当中,就夹杂着金国的探子,只要那些县城一开城门,随着那些难民的涌入,金兵的铁骑突然冲出来,跟着踩踏着难民们冲入县城,城中的守军根本来不及抵挡,就成为刀下亡魂。

宋军的主力都集中在了沂州、青州和密州三城,那些县城中大多是原来的汉人驻军,见势不妙,有逃之夭夭的,也有干脆就投降的,被习烈带着出去再扫荡一圈,基本上大半的乡镇田地都被他们毁得干干净净。

徒单习烈根本不去攻城,只要宋军的大军出城,他立刻带人离开,奔赴下一个目标,等宋军赶到时,只剩下残破的城池和被焚毁的田地,连金兵铁骑的影子都看不到,然而稍有分散,就会立刻被金兵反手一刀,这数千轻骑来去如风,只要遇上不过万装备如意战车和炮车的宋军,基本上都是完虐。看到宋军带有战车时,则一击便退,扬长而去,宋军的战车需要结阵而行,行动迟缓,根本赶不上他们的速度。

辛弃疾见状不妙,立刻收缩防线,让人撤回来守城,否则再这样下去,城中的守军就要被他们一一诱出,分而歼之,毕竟论起骑兵和单兵作战,宋军和金兵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尤其是他手下这些大多还是才募集训练不到一年的流民军,别说一对一,若是没有战车保护,十对一都未必能拿下对方。

若是这样贸然出击,只会中了金人的算计,损失越来越重,最后连守城的人手都不够的时候,就到了他们攻城的时机。

这种阴狠之极的消耗战,是辛弃疾以前从未遇到过的,尤其是正值海州解试,各地的学子都汇聚于此,方靖远要主持解试,岳璃和魏胜负责海州的防守根本走不开,只能将霍千钧派去了山东辅佐辛弃疾应对。

对于海州来说,先要稳住了这次解试的学子,守住海州,才能腾出手来应付这些如同疯狗般肆虐的金国铁骑。

霍千钧带领着海州军最精锐的火器营赶往沂州,一路上竟是连一个金兵都未曾遇到,直到沂州城下,看到城外密密麻麻足有数万人围城时,整个人都惊了。

“那些……不像是金兵啊!”

辛弃疾的求援信送达海州的时候,沂州城门尚未封闭,准许难民进城投亲和避难,可后来得知有些小城就是被金兵驱赶着难民攻破城门,他们也就不敢再大意,关上了城门,顶多每日放些粮食下去,然而对于这些难民大军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更何况能抢得到食物的都是身强力壮的男子,那些老弱妇孺则根本连边都沾不上,短短几日下来,就有不少人饿的瘫在城墙下都不敢离开,生怕没有城上宋军的庇护,一旦饿晕过去,就会被那些饿红眼了的难民当成了食物。

霍千钧在千里镜中,见到的就是争抢粮食的一幕,那些老弱妇孺被踩在脚下,哭喊不了几声就倒在人群中,那些男子则争先恐后地朝城墙上扑去,就为了抢夺从城墙上倒下来的干粮,有的人刚刚接到手里,就被身边的人抢走,哪怕是掉在地上的饼子,都有人抢着上前捡起来连尘土都顾不得拍就塞进嘴里,生怕晚一点就会被人抢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隋畅先行打探了一番,回来时的脸色也十分难看。

“是附近百里之内的难民,被金兵烧毁了村镇和田地,被破来沂州求救。”

霍千钧闻言一怔:“那辛使君为何不放人入城,或是开仓赈济这些难民?如此下去,若是激起城外难民民变,只怕要酿成大祸!”

人一旦没了活路,就什么都能干出来。尤其是到了这里的难民,眼看着城门在前,却将他们唯一的生路堵死,看不到希望的时候,就会爆发出濒死一搏的力量,届时无论是抚是剿,死伤都不在小数,必将成为辛弃疾的一个污点,成为朝中大臣们攻击的把柄。

隋畅在前方打探消息,自然知道这几日来敌军的作法,不由苦笑道:“前几日青州就是这么被攻破的,若不是沂州和密州城守坚持封门,只怕现在也守不住了。那些金兵裹挟着难民入城,只要城门一开,他们就从城外快马冲城,我们的人根本守不住。”

霍千钧默然无语,当初的徐州城,不就是被一群蠢货给诈开了城门,失去了最坚固的防线?若非如此,他又怎会失去了那么多兄弟?

纥石烈志宁虽然已经死了,可金兵的战术变得越来越狡猾,越来越狠毒,换上的新统帅,看来是个币纥石烈志宁还要狠辣的人物。

“那怎么办?通知城里的人我们来了吗?”

“已经放出信号了。”隋畅说道:“城西那边有信号回复,应该是让我们设法走西门进。”

霍千钧看了眼围在城墙下的人群,从城南到城东,黑压压的一片,看不清到底有多少人,单论人数,甚至比他们这支连辎重兵在内足有万人的队伍还要庞大,可这些犹如蝼蚁般的生命,几乎在他眼皮下挣扎着正在一个个倒下。

他的心情格外沉重,“我们……就这样不管他们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隋畅苦笑道:“将军,如今大敌当前,万不可有妇人之仁,一念之差,我们不但帮不到沂州,甚至连这些兄弟都要跟着赔进去。那些金兵一直盯着我们的辎重,只要我们稍一放松警惕,他们就会冲上来将我们踩得粉碎啊!”

霍千钧闭了闭眼,方才收起了千里镜,狠下心来点点头:“好,那就传令下去,转到沂州西门进城。”

他们若是再靠近一些,就会被那些难民发现,到时候他们若来求救,他真是不知该如何决定。

看到他们并未靠近沂州,而是转向西北方,藏身在东南山林中的徒单习烈有些不满地说道:“你不说霍千钧为人冲动,看到那些汉人受苦,就会前去帮忙的吗?看来你对你的这位假哥哥,了解的还不够啊!”

霍小小冷哼一声,说道:“我说过,我助你夺回山东,你便带我回去见父皇,请功之时,自然少不了你的封赏。若是不信我,那我现在就走!”

“公主息怒!”徒单习烈立刻换上了一副表情,笑着说道:“当日若非公主出手,我也未必能逃出海州,更不用说夺回青州城。只是这沂州关系重大,若是能杀了辛弃疾和霍千钧,宋军不攻自破。就不知公主肯不肯冒这个险走一趟了。”

霍小小面色一冷,斜乜了他一眼,嘲讽地说道:“是啊,我冒险,哪怕死了也与你无关,反正你还可以拿我的功劳回去请赏。徒单习烈,你以为,我是那么好哄的吗?当日我可是当着岳璃的面救走了你,你以为,霍千钧和辛弃疾还会信我?只怕他们现在,恨我更甚于你。”

徒单习烈被噎了一下,倒也不以为然,笑呵呵地说道:“公主也不必生气,陛下已派人送来回信,只要公主立下战功,回到燕京,就能认祖归宗,成为我大金的公主。到那时,这些汉狗连给你做上马蹬的资格都没有。”

霍小小冷哼了一声,策马上前几步,说道:“霍千钧统领火器营,就我们这些人马,拿去给他填火炮都不够,既然他不肯上当,那就撤了吧!”

徒单习烈有些不甘心地朝沂州方向看了看,看到霍千钧一行人结阵而行,防守严密,他也曾吃过火炮的亏,轻骑就算再快的速度,也快不过火器,更何况他们还有战车结阵,冲不过去就会成为那些枪炮的靶子。

只是辛辛苦苦设下的埋伏,这些人居然不肯踩,终究让他心有不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走就走,只不过——传令下去,让沂州那边的人,带人去撞城门。”

他桀桀冷笑,笑容格外阴冷冰寒,“那些汉人不总是说什么仁义之道吗?那就让我看看,他们肯不肯开门放那些难民进去,若是不放……就看着他们去死吧!”

第一百四十章虚虚实实

“求求你们了!开开门吧!再不开门我奶奶就要死了!”

一个瘦小的男孩扑在城门上,已经顾不得先前城墙上守军的禁令,声泪俱下地哀求,“求求你们了!不是说大宋的郎君最心善吗?为什么不能救救我们啊?!”

“都退下!擅闯城门者格杀勿论!”

城墙上负责守卫的辛长伟眼见城下的人又开始骚动起来,立刻一箭射到了城门口的地上,正好落在一个想要冲到城门口的男子脚前,那男子抬头朝他望了一眼,露出惊恐的神色。

“杀人了!宋军杀人了!”

难民们原本就挤在城墙下等着上面投下干粮来,人挤人人挨人,后面的人根本看不清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只能看到城墙上有箭射下来时,前面有人大喊杀人了,后面的人顿时一阵慌乱。

“这些宋人都是骗子,骗我们说什么大宋好,骗我们背叛大金,可现在呢?他们守在城里有吃有喝,我们的房子和粮食都被烧了,他们却连城门都不让我们进!”

“反正都是一死,撞开城门,进城才有吃的有获利!冲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冲啊!反正都是死路一条,冲进城还能活!”

“就是死也要死在城里!”

有一个就有两个,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万人,原本就挣扎在生死边缘的难民们被这一支箭和一声怒吼点燃了一直压抑在心头的恐惧和怒火,也顾不得前面再有什么刀箭,跟着人群朝着城门涌去。

“开门!开门!”

“开门!——”

随着一声声怒吼,难民们冲到了城门前,奋力朝门上撞着,先前那个男孩却已不知道何时消失在人群里。就连先前带头说话的男子,也没有冲在最前面,而是将身边的人不停地朝着城门推去,看着他们堵在城门口,挤得互相踩踏,愈发激起了火气。

“开门!开门——”

人群中的几人眼见城门口已经堵得水泄不通,慢慢朝后退去,将其他人推上前,自己则退到了最后面,眼看着就要脱离这些已经被他们煽风点火撺掇起来的暴民,忽地听到了几声利箭破空之声。

“宋军杀人了!——”

那几人听到城头弓弦响起,先是一喜,只要宋军开始放箭杀人,那今日的暴乱和难民之死就注定会成为沂州的罪证,看那些刁民们还敢不敢再依附这些宋人。

可不等他们的喊声传开,就觉得眼前爆开一朵血花,周围的叫喊声和惊呼声瞬间远去,他们瞪大了眼,望着城墙上站着的那个高大魁梧的身影,难以置信的眼神渐渐涣散,轰然到底时,死也不想相信自己竟然就这样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安静!——”

“所有人安静!刚才被射杀的是金人奸细,他们故意挑动你们暴动冲城,就是为了夺取沂州!”

“若是沂州城破,你们所有人,和我们一起,都彻底没了容身之地,就算不死,也会沦为金狗的奴隶!安静下来,等候检查,我保证,只要不是金国的奸细,我们都会尽力拯救,绝不会放弃你们!”

那声音起初如雷鸣般轰然响起,镇住了所有人的。他们抬头望去,看到城楼上一位顶盔掼甲的高大汉子,犹如天神般站在那儿,手里拿着个一尺多长形状有些古怪的铜号,正是从那里发出的声音,字正腔圆,声如洪钟,哪怕在千万人之中,也能清清楚楚地听到他说的每一个字。

“不要被金狗利用!不要冲动行事!”

“城在,你们才能活,城破,大家一起死!”

那几个金国奸细骤然的死亡,吓住了其他的人,原本被热血冲上头冲撞城门的人们,被城楼上辛弃疾的喊话镇住后,先是被这从天而降的声音吓了一跳,再看到那满地鲜血和死不瞑目的几个人,渐渐清醒过来。

“是啊,他们几个不是一开始在最前面喊得最凶吗?什么时候跑到后面去了?”

“他们是什么人啊?谁认得?”

“不认识,那个男人说他是蒙山人,可我也是蒙山的,以前从没见过他啊……”

“难道真的是金国奸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辛弃疾站在城楼上,后背也冒了一溜冷汗,这个时候,若是镇不住这些暴民,情况就会朝着最坏的方向滑去。对着数万难民他根本下不了杀手,那么结果不是被冲破城门就是不得不将他们处置。

幸好……方靖远让他带着的这个扩音器……虽然像个有些丑的号子,可扩音的效果真不错,说话时连他自己都被这声音震得耳朵嗡嗡作响。

也正因为如此,才能镇住下面的难民们。

大多数难民是因为被人挑拨才会冲动行事,这会儿冷静下来,却有些茫然了。

其中有人忍不住大着胆子朝城楼上喊道:“既然将军杀了金狗,为何还不放我们进城啊?!再这样下去,我们都活不了了啊!”

“求将军救救我们吧!”

“大家稍安勿躁,马上会有人在城墙各处派发肉饼,今天特地赶制了一批肉饼给你们,需要排队领取。”

“大家看好城墙上的令旗,每杆旗下会下发两百个肉饼,上面会有人看着你们,若是有争抢着或多吃多占的,则整队人都不得食!”

辛弃疾说得嗓子都干了,好歹先前也准备了一部分干粮,今天得知霍千钧带着辎重来援,才放下心来可以发放给城下的难民们。若是他们再晚来一日,这些难民们真的闹起事来,还不知会如何。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还好,霍千钧来得及时。

看到城墙上竖起的一杆杆军旗,几乎每隔十余步就有一杆军旗,上面的军士抛下个吊篮来,里面装的是满满的肉饼,刚有人想冲上前去抢,就有利箭从城墙上射下来。

“排队领取,乱抢者格杀勿论!”

这个时候,一口饭就是一条命,抢人口粮者,无异于谋财害命,这样的人,留着也是浪费粮食。辛弃疾对百姓心软,可对这些无赖和混子一点都不手软,连着两箭射倒了几个想要插队和抢肉饼的混子后,其他人都老老实实地排起长队来。

唯有如此,那些老弱妇孺才能有机会得到一口吃的,活下去。

前几日他不是不想这么做,可那些金国的奸细未曾暴露,始终不敢打开城门,更不敢放出太多粮食,就算那时让人排队领粮,有那些金国奸细捣乱也难以施行。

更何况,沂州城里的粮食,也无法供给这么多的难民。

直到,海州的支援抵达。收到隋畅传来的消息,得知是霍千钧带火器营护送粮草辎重过来支援,辛弃疾才彻底放下心来。

有了火器营的支援,他才敢真正出城正面应战,不再让那些金狗在齐鲁大地上肆虐妄为,摧毁他带人辛辛苦苦开垦出来的良田和村镇。

徒单习烈没想到沂州城还有这种能扩音的喇叭,竟然如此轻而易举就镇住了被人挑唆的导火索,而他派去的探子,几乎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真是岂有此理!他们既然不敢出来,那我们就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霍小小不赞同地说道:“我们都是骑兵,善于野战而非攻城,若是贸然攻城,必然伤亡大增……”

“那又如何?我们大金的男儿,没有贪生怕死之徒!”徒单习烈傲然说道:“你是被那些汉人养得没了血性吗?我大金铁骑,从来不畏这些懦弱无能的宋人。你若是不敢上阵,就在后压阵,看我如何杀敌!”

说着,他又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眼,“还是说,你还向着那些宋人,不敢杀人?”

霍小小冷哼一声,说道:“既然你想去送死,去便是了,我不会拦着你。我会替你压阵,也省得你兵败之后,没人给你收尸!”

“我看你还是留着力气给你那个哥哥收尸吧!”徒单习烈闻言愈发难忍,“那些宋人不过是仗着火器之利,只要我们冲到阵前,他们又能如何?”

“儿郎们,上马!操刀,跟我冲——”

他策马而去,只留下了十来个侍卫守着霍小小,是保护,也是监视。

霍小小看着他带着数千铁骑朝着沂州城冲去,眼神暗了暗,面上的表情却依旧冷漠无情,似乎任何人,任何事,都已经无法引起她的情绪波动。

一个侍卫小心地看了看她的脸色,问道:“公主,我们就在此等候将军吗?”

“是啊,”霍小小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他既然让我替他压阵,我们就在这里看着,看看将军如何能夺下沂州城。”

她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却有种别样的魅力,而深邃的眼窝和高挺的鼻子,都有着完颜家典型的相貌特征,只是更精致一些。那侍卫也曾见过其他几位公主,却从未见过一个与完颜雍如此相似的,更不用说她身上浑然天成般的气势,一改先前传闻中那个又丑又胆小的疤面女模样,成为一个真正的金国公主,高贵大方,傲气凛然,如同雪山上的冰莲一般,娇艳无筹,却又高不可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属下遵命……”侍卫们暗暗交换了一下眼神,从皇帝陛下回信开始,这个曾经救出他们将军的女子,就摇身一变,从敌人变成了自己人,还是高高在上的那种,先前他们有再多的怀疑和排斥,但经过这十来天的闪电战和扫荡,到了此刻,都对她心服口服,甚至都有些觉得自家将军太操之过急,说不定稳一稳,公主殿下还能想出更多的办法来攻打沂州。

毕竟,就算在金军之内,如此体恤下属珍惜他们性命的,也只有这位半道认回来的公主,其余的任何一位将军,都不会将普通士兵的生死看在眼里。

徒单习烈其实也没有打算直接用人命去攻城,那样的损失太大,他也耗不起。这些日子的胜利都是靠他们避开宋军大部队,以多胜少,倚强凌弱而得来的,真正对上辛弃疾的亲军时,他们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损伤。

他只带了自己的亲卫铁骑,这几千人马都是他部族内的精兵,若不是为了借霍小小之力更进一步,他也不会如此冒险行事。

如今眼看要大功告成之际,却因为霍千钧的一支援兵而退却,如何甘心。

当初在海州他本想借霍小小之手行刺方靖远,那万金悬赏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可若是能拿到方靖远的人头,他就不必在死守着济南府这四面起火的地方,可以回燕京为官。可惜海州防守严密,耳目众多,他带去的人都被岳璃杀得杀伤得伤,若不是霍小小他也栽在了哪里。

现在就差一步,拿下沂州城,带霍小小回京,他就可以再向上一步。

徒单家族的能否换个地方,就要看他的了。

“金兵来了!”

听到马蹄声如奔雷般响起,还在城墙下排队的难民回头一看,就看到天边一片黄土飞扬,黑压压的铁骑疾驰而来,城下的百姓吓得魂飞魄散,都朝着城门处跑了过去,哭天喊地,谁也顾不得谁。

可他们都很清楚,在这种情况下,沂州守军更不可能打开城门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否则城门一开,金兵铁骑追着他们冲进城去,那进城也一样是死路一条。

“天啊,老天爷这是要赶尽杀绝了我们吗?”

一些百姓绝望地干脆跪倒在地上,手无寸铁的他们,等到金兵铁骑过来,根本毫无抵抗之力,就会被踩踏成泥或者当成瓜菜一般砍杀殆尽。

“放箭!——”

“开炮!——”

城楼上忽地传出两个声音,刚劲浑厚,沉稳有力,随着这两声令下,城头上猛然响起几声巨响,一排排长箭和斗大的石球朝着疾驰而来的金兵铁骑飞去。

那些金国铁骑先前一直在城外骚扰,辛弃疾顶多让士兵们放箭驱逐,尽管在城墙上占有优势,可射程同样有限,毕竟大宋士兵的臂力和弓箭尚比不上金兵铁骑。徒单习烈本想控制在宋军的射程外,先以飞骑射箭收割一批难民,看宋军肯不肯开城门放人。若是不肯,他们就直冲过去,顶多扛过宋军一轮箭阵,以他们的马速就可以抵达城墙之下,到时候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屠戮这些难民,看他们还能否忍住。

战争,原本就比得是谁更能狠下心,谁更能杀人。

可徒单习烈没想到,原本最多三百步射程的宋军,这次突然放出的是大杀伤性的远程床弩,一排十八支箭,一架床弩就可以同时射出两排三十六支箭,城头上他们不知藏了多少架这种可怕的重弩,眼看着那比寻常箭支更粗更长的弩箭疾射而来,哪怕到五百步外丝毫不见减弱时,他方知上当。

先前的示弱和隐忍,都是为了此刻的屠戮吗?

“分散!快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是已经晚了,那一排排利箭,犹如割韭菜的镰刀一般,所过之处,人仰马翻,那箭势之猛,甚至能穿透人的身体,有的撞在后面的马和战士身上,有的则直接翻下去被钉死在地上。

只有在侧翼箭矢范围之外的人幸免于难,可听到徒单习烈的命令,也不敢再向前冲,只能分散朝两边奔逃。

而后面那些骑兵则忙不迭地勒马后撤,可还是有些收势不及的撞上了前面倒下的人马,或踩踏或跟着翻到,乱成一团。

正值此时,后面飞来的石炮刚刚好抵达。这些石块大小不一,大如斗,小如卵,从城墙上被石炮射出,虽然没有弓弩那般穿透性的杀伤力,可这些都是经过处理的石块,砸入骑兵阵中,落地开花,正好迸裂开的碎石都打在了马匹的腹下,那是这些战马毫无防护最薄弱的部位,一旦被击中,都痛得人立而起,将马背上的骑士都跟着掀了下去。

“撤!——快撤!——后撤!——”

徒单习烈目次欲裂,哪里想到辛弃疾竟然藏了这么一手,那些在城下嗷嗷待哺的难民原本是他给辛弃疾出的难题,如今却变成了辛弃疾留给他的诱饵,当他以为自己可以故技重施之时,就已经注定了这次的失败。

“哪里逃!——”

徒单习烈调转马头,正准备逃走,却忽然听到一侧传来一人的厉喝声,下意识地向下一趴,几乎贴在马背上,一支利箭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带走了他的一绺头发不说,后脑勺上还火辣辣地疼,用手一抹都是一把血。

他心有余悸地朝着利箭飞来的方向一看,竟是一队宋军的骑兵,打着“霍”字大旗,为首的那人刚刚将弓箭挂回马鞍侧钩,有提起一把丈八长戬,朝着他这边直冲过来,一路上所遇到的金兵,不是被他挑翻或劈落马下,就是被他身边的两个刀手斩落马下,一队人呈三角箭头阵型,直冲入金兵阵中,那些金兵被先前的箭雨和飞石射得乱了阵脚,一时间竟无人能挡。

“霍千钧!”

徒单习烈恨得直咬牙,正准备上前迎战,却被身边的亲卫拦下,“将军,眼下敌众我寡,不能力敌,我们在此断后,请将军带人先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将军先撤!”

“不要放走了那条金狗!”

霍千钧一直盯着他这边,他早就忍了一肚子的火气,先前从千里镜中,就看到这厮竟然和霍小小在一起,想必那个被霍小小从岳璃手下就走的金国贵族就是他了,捡了条命回去,竟然还有胆子来扫荡山东的地界,是可忍孰不可忍,今日他就非要杀了这条疯狗不可。

那些金兵在起初的慌乱过后,除了失去战马和倒地不起的,都汇聚在了一起,挡在了徒单习烈身前,哪怕霍千钧他们气势汹汹地杀来,杀了一拨又有一拨涌上来,一个个俱是悍不畏死,双方渐渐形成了僵持之势。

眼看着徒单习烈被亲兵掩护着就要逃走,霍千钧心下大恨,虚晃一招策马朝旁边一跃,将那些金兵交给身后的骑兵,自己则从马鞍另一侧取出一把火枪来,从腰间的鹿皮革囊中掏出两枚弹丸填入弹仓,用火折子点燃引线,朝着徒单习烈射去。

众人只知道宋军的火枪厉害,却从未见过这等火枪之力。这还是霍千钧想着自己当初两次险死还生,都是因为方靖远给的宝贝,便求他帮忙给做了这种威力奇大的火枪,只可惜这种款式还处于实验阶段,尚未大批量投产和装备,加上发射的速度并不快,大部分人还是更习惯于用弓箭。

可现在的混乱之中,射程和准头,霍千钧觉得更适合火枪发威,便果断退出战阵,在一旁朝着正策马狂奔而逃的徒单习烈开枪。

只听嘭的一声枪响,在混战中的金兵尚不知发生了什么,在疾驰奔逃中的徒单习烈却觉得背后像是被一块巨石砸中,半边肩胛骨几乎都被砸碎,他向前一扑,哇的一口血吐了出来,人也跟着昏迷过去,而载着他的战马被枪声惊吓,疯狂地向前奔逃,眼看着就要将他甩下马背,两边跟着他的亲兵顿时大惊失措,策马上前想要帮忙,却又追不上那匹已经疯了的战马。

“将军!快拦住将军的马!”

前方有几人正朝着他们这边奔驰而来,正是霍小小和留守的十来个亲卫,亲兵看到他们如同看到救星一般,立刻大叫了起来求救。

那些亲卫见状亦是大惊失色,谁也没想到徒单习烈带人去“偷城”竟然会落得如此狼狈的情形,他的战马本就是军中最好的一匹马,性子极烈,除了他本人之外,其他人根本无法控制,可偏偏他本人现在已陷入昏迷,眼看着就要被那疯马甩下来踩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让开!”霍小小忽地纵身一跃,从自己的马背上跳到了徒单习烈的马背上,一把抓住缰绳的同时,另一只手拿着匕首,毫不犹豫地一把刺入马脖子之中,随后用力一划,那匹疯马长嘶一声,轰然摔倒。而霍小小已趁机抱着徒单习烈滚下马背,躲了过去。

等她将徒单习烈交给他的亲卫,自己翻身上马,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像是有感应般回头望去。

隔着滚滚红尘,无数厮杀中的人马,血流成河,她却能准确无误地看到那个手提长戬立于马上的人,哪怕看不清他此刻脸上的表情,她依然忍不住笑了一笑,然后,转身,策马,飞奔而去。

“那金狗跑了,还追吗?”霍初九杀退了几个金兵,冲到霍千钧身边,见他看着徒单习烈被人救走却勒马驻足,忍不住问了一句。

霍千钧面色复杂地摇摇头,原本飞扬的眼神此刻仿佛已被血与火染红。

“穷寇莫追,剩下的这些人——都杀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用心险恶

海州的贡院,或许是大宋目前十七路中,修建的最“奢侈”的一座贡院。

尤其是自从江北九路沦陷之后,士族南逃,赵构虽扩大了贡举进士的录取人数,兴办了不少官学,但对于三年一用的贡院考棚来说,依然简陋如昔,能保证下雨上不漏水,下不淹脚就不错了。

甚至还有几次个别贡院出现失火之事,亦是因为防火准备不足,而导致考生遇难。

海州收复不到两年时间,方靖远兼任了京东东路安抚使后,仍知海州府,在修建海州城的同时,就开始修建云台书院,当时还遭到魏胜等人的劝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旁人看来,连城都没修好,外面还有金兵虎视眈眈,不少山贼盗匪偶有偷袭抢掠,居然在云台山下修建学院,简直是一种资源浪费,毫无必要。有那些人力物力,何不将海州城的城池范围扩大,筑高城挖深壕,能守住城才是最重要的事。

但方靖远却一直认为,人比城更重要,尤其是对金之战,大宋守了那么多年,越守越弱,越退越后,最终那些死守的城池,都只有覆灭的结果。

真正的不破之城,在人的高度,而不在城墙的厚度。

既然没办法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宋军的单兵体质提高到可以跟金兵1vs1的地步,就只能给他们增加战术和武器装备的高度,来对抗金兵的战力。

好在很短的时间内,云台学院就让海州百姓刮目相看,从最早的工学院,开山凿石,修城筑墙,到后来的武学院、医学院、农学院……相比之下,反倒是专攻贡举的府学并入后的发展还没有那些个杂学来得快。

因为工学各科的短期速成培训班能够教授出大批实用的工人,无论是官府的产业还是各地商人来开办的作坊,都需要大量的人手,他们只要经过短期培训就能上岗赚钱,有能力的还可以继续深造提高,从水磨坊到纺织工,从榨油坊到食品加工坊,木作坊和铁匠铺……几乎所有行当最初都有官办的作坊,让那些曾经有一技之长的流民可以安身带徒弟,之后他们愿意留下或自己开店方靖远都不阻拦,总有新来的学徒不断补充进来。

更何况官办的几家大厂坊待遇高还没风险,不光工学院的老师在里面挂职,学徒们很乐意毕业后去海州军工厂、酒厂、盐场工作。

有了这些民生基础,海州的经济蒸蒸日上,才能养活更多的读书人和军人。

而这些上过工学院有技术的工人们无论是修筑城墙还是建设新城新港口,都比原来那些民夫的效率高很多,无论从质还是从量上,都大大提高了海州的建设速度,魏胜等人这才明白方靖远为什么动不动就说“知识是第一生产力”。

因为这会儿大家还不懂得科技这次,但知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而方靖远则通过云台书院,将这些落到了实处。

所以在解试来临之前,方靖远提出将贡院修建在外城,位于海州西北的高桥镇时,再无人质疑,甚至还有不少人纷纷慷慨解囊,出资捐助修建,因为方靖远说过,会在贡院门口立石碑为记,写明修建的时间和捐助的人名,按捐资额的多少排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下不止是海州的富商,山东等地甚至连一些常来海州做生意的江南豪商都跟着捐款捐物,盼着能在这里留下名字。以后京东东路来参加解试的学子,都能看到他们的名字不说,这些商户人家还可以借此得到官府嘉奖,族中子弟顺理成章地获得参考名额,无需再挖空心思去送礼或想办法获取名额。

贡院的设计原本就十分简单,有了这些银子,再加上一些工学院的“工程师”们出手,方靖远特地申明,不光捐钱的可用勒石为记,出工出力多的也同样会刻在石碑上作为纪念,这是要流传千百年的文院,一定要修建得又快又好才行。

于是海州贡院的修建速度和完成度,不光是令天下震惊,连海州人都为之咋舌不已。

方靖远虽然不想完颜雍那种连自家穿衣吃饭上都要省钱的吝啬鬼,却也舍不得让辛辛苦苦修建的贡院三年才能用一次,平时都闲置浪费着,加上当初改建临安贡院的经验,这次的海州贡院从一开始设计时,就已经做好了全面防夹带防作弊的工作,还顺便在外面修建了观书阁和魁星院,引来了旁边的河水,用地龙烧热后可以全天供应热水。

魁星院是类似后世青年旅社的宿舍,虽然没有城中的客栈清静舒适,但对于原来的贫困学子而言,是免费入住,还有善长仁翁赠与的三顿简餐,除了路上的开销外,考试基本上无需太多花费。

方靖远为了招揽来各地的人才,可谓费尽心机,自然不希望在开考后有任何差池,影响到此次解试。

报名时的近六千学子,最后正式入场考试的也有五千余人。从八月初四考官先入场,到八月初六学子们入场,先沐浴、更衣、拜文庙,领考具,可以说这次的考生,真正是赤条条进场,从沐浴开始,就换上统一由官府提供的考生专用儒衫,自己的衣物和随身物品一律不能带入考场,需存放在贡院外的储存柜中,储存柜也是按考号编排,一一对应,不容有错。

考具也是由官府统一派发,单这一项,海州几家做文具的商家竞标时都快打破头了,哪怕方靖远对笔墨纸砚的要求再高,能给这些学子们提供文具,都是提升名气和销量的最佳选择。而方靖远为了防止其中舞弊,沿用当初在临安为太学和武学采购时的竞标模式,哪怕落选的商家也再无异议,反倒是争取下一届再来。

而府衙大食堂则包办了这次解试的三餐,要保证这五千多人能够三餐都吃到干净新鲜的热食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还得在贡院内外不得进出的情况下,杜三姨头疼了好几日,忽地想起听方靖远曾说起过一种叫“过桥米线”的食物,灵机一动,便跟着研究了几种汤面的浇头,如此早餐有粥饼包子,午餐有盖浇饭,晚餐有过桥面和汤饺等,都是现领餐现浇汤汁和热菜,保证到考生手里都是热乎乎的新鲜饭食。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如此一来,负责贡院巡场的守卫和帮工的杂役人手需求就大大增加,魏胜原以为要借用海州军,可没想到方靖远最后用的竟是民兵。

从海州建城以后,除了全职的海州军外,方靖远还要求各县镇都要训练民兵,在农闲时间组织训练,由官府统一发放补贴,这些民兵倒也不是为了让他们上阵杀敌,而是专门训练如何组织村民们逃生和急救,以及修房铺路,开渠筑堤等等,都是为自己的生存和生活做事,村民们也就不似原来那般抵触和逃避。

而这次征集了上千民兵负责贡院在考试期间的吃喝拉撒,方靖远就是想让这些处于大宋最底层的人看到,书中自有黄金屋,无论贫富贵贱,只要努力读书的,都能过上好日子。而这些不识字的民兵,先前也有来帮助贡院盖房搬砖的,原本以为遥不可及高高在上的读书人,原来也跟他们一样是普通人出身,只是通过读书改变了命运。

考生们最小的十五六岁,最大的则有五六十岁的,近的就是云台书院的学子,远的则来自山东甚至徐州南京等地。只要能在海州找到保人和通过审核的,都能参加浙西京东路解试,宽松程度简直让那些慕名而来心存侥幸一试的学子们感激涕零。

其实他们并不知道,除了在海州和沂州等已经归属大宋管辖的州府之外,其他地区的学子,除非名声在外,并且有人保举,都很难通过这次解试。毕竟就算真的才华出众,方靖远送解去临安,那边的会试考官也未必能给他们通过身份核验。

但只要来的学子,经过这次考试,了解了海州和整个京东路的发展,无论留下还是回乡,都会成为海州的口碑,通过他们的星星之火,将这里的文化和知识传播出去。

那样,方靖远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更何况,临安那边是人才济济,他这里可是到处缺人,别说才来了五千人,就算再多来一倍,他能吃得下。

而这些前来赴考的学子,除了原本属于海州的不到两千人之外,其余都是从各地赶来,原本以为海州才回归大宋一两年间,就算挡住了金兵的两次进攻,想来也是破烂不堪,应试期间的吃住都会暴涨,提前了两三个月来的有之,还有些干脆就是上次春游云台后压根就没离开的,守着云台书院旁听和跟着模拟考试了几次,就索性留下申请海州户籍,不论这次考试能不能通过,都打算留下不走了。

在这乱世之中,还能有这样一个安宁繁荣,博览群书的地方,简直就是读书人的圣地。

更不用说,只要能通过解试报名的学子,都可以凭准考证在贡院外的魁星院免费住宿包三餐和沐浴,那些外地来的学子更是乐不思蜀,恨不能就此留在海州,哪怕考完试都不想回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同样的,有善就有恶,有积极向上的,就有汲汲营营的,有勤奋努力的,就有投机取巧的。

只是被方靖远几乎堵死了所有能作弊的途径后,这次解试最大的危机,就莫过于金兵来袭。

在徒单习烈横扫山东各地的同时,徐州的金兵也按捺不住开始出动,毕竟对于他们而言,楚州和泗州的威胁,都比不上海州,尤其是海州还有个顶着万金悬赏头颅的方靖远。

方靖远在进考场之前就已经预料到这一点,可有朱熹跟着他一同监考,他也不能坏了规矩,进了考场后,就断绝了考场内外的所有联系,除非十万火急的军情,根本不能送进贡院来。

本以为徐州金兵来趁“考”打劫已经算是大事了,谁也没想到徒单习烈会从济南府那边带兵横扫山东,奇袭和闪电战术简直防不胜防,连辛弃疾都发来求援信,魏胜和岳璃商议后,只能让霍千钧带火器营和辎重粮草前去支援,他们则严阵以待地击退了徐州金兵的数次进攻。

然而让徐州金兵真正半途而废的,还是他们当初看不上的楚州和泗州军。那两州兵马一直对徐州虎视眈眈,眼见他们分兵去攻打海州,就立刻扑上去想要夺城,徐州金兵被前后夹击,不得不退回徐州。

岳璃才打了胜仗回程之时,就收到了贡院失火的消息,惊得连卸甲都来不及,就带人直奔贡院。

方靖远当初刚来到这个时空,就是在临安解试的考场上,还遇到了一个考试失败的考生发狂险些连他也打了,后来还听说曾经有过考生因为三急毁了试卷,一不做二不休就用灯油放火,连周围考生的试卷都给烧毁了的。这种我考不上别人也甭想考上的疯子,不出现则罢,只要出现一个,就能毁了整场考试。

从一开始修建贡院时,防火安全和厕所就成了方靖远在设计时的重点。

为了避免屎号的臭气影响到考生,加上长达六日的考试时间数千人的吃喝拉撒都在里面,环境卫生就格外重要,方靖远就仿照后世的公共厕所的设计,引来流水,不断冲刷便池,通往远处单独挖掘的化粪池。而负责清理化粪池的村民则可以引去做肥料,一举两得不说,整个考场的空气都好了许多。

可纵火者,还是出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为了预防烛油和灯油污染卷面,每个考号的灯都是由官方统一配发的“气死风灯”,以琉璃为灯罩,以铜线为灯架,挂在考号的书桌前,杂工们会定时来点灯熄灯,根本不用考生动手,就是为了防止考生出现意外后“激情”放火,害人害己。

可千防万防,还是防不住有心人。

何驰从报名后,就一直惴惴不安,他是钱太医的侄外孙,原籍徐州,能够到海州参加考试,还是托了钱太医的关系。可就连钱太医都不知道,这个看似文弱内向的少年,竟是抱着必死之心而来。

完颜允中赶走了纥石烈志宁,占据徐州后,按照完颜雍的吩咐,一边安抚人心,一边开始暗中培养密谍。先前金国在海州的密探都被方靖远和岳璃拔得干干净净,就连徒单习烈冒险潜入都差点送了性命。他便按照父皇的旨意,考虑以汉制汉。

先找出那些徐州的世家大户,这些人原本都是大宋臣民,留在徐州的都少不了有些逃往南宋的亲眷,甚至还有不少当初跟着方靖远去了海州“开荒”的家人,这些人用的好了,不但可以当人质,还可以当密探和武器。

何驰的父亲早亡,母亲病重,方才没有跟着钱太医去海州,而这次来参加考试时,他并未告诉钱太医,他的娘和妹妹如今都在完颜允中手里,他若是不烧了贡院,那她们就会被送去浣衣院,经受最残酷的报复而死。

他原本按照前辈们的经验,都带有蜡烛和灯油,连衣物内里用的都是最易燃的布料不说,内衣还都是在油中浸泡后晾干,哪怕穿着再难受,只要一点火,他便可以彻底解脱。

完颜允中能不能兑现诺言,在事后放了他娘和妹妹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焚之后,自己便不用再去考虑那些绝望的现实,可以彻底解脱。

可他没想到,海州贡院别说蜡烛和灯油,连衣服都带不进去。

先是免费包三餐食宿的魁星院,就算他不敢和钱太医住在一起,也能有个落脚之地。然后是进场后的集体赐浴……他精心准备的衣服和所有的引火物全都被收起来装箱封贴,然后就是集体点灯熄灯,他只能看着那亮堂堂的气死风灯里的火苗,连碰都不能碰。

考试的时间一天天过去,他却一筹莫展,只能静下心答题。原本想装作考场失意发疯自焚引燃贡院,可现在看看,何驰不由苦笑不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除了活动桌板和床板之外,整个号房都是用青砖砌墙,水泥饰面,头顶也并非瓦片而是一层做了沥青防水的水泥板,就算他真的放火,顶多能烧的,也就是自己这间房,号房之间的走廊一直都有士兵和考官巡视,他根本没机会去破坏其他号房的考生。

唯一的机会,只有等到交卷之时……结果方靖远并未让考生们自行交卷,而是要求考生完成试题后,自行离开,到前院的考官处签名等待考场靠门。这样既能够防止考生在交卷时交换考卷,也能防止出个类似前朝一人答出六份考卷的某位枪手考生。

他彻底绝望了,只能拖到了最后一日夜间,在杂工前来“熄灯”之前,趁人不备打破了灯罩,装作发疯一般,将试卷凑过去点燃后,冲到号巷里准备扔出去,能烧多少算多少,最重要的是连自己也一起烧了。

可没想到,火才点起来,他就看到其他地方也冒起烟来,在黑夜中极为显眼,还有那痛苦的惨叫声,方才知道,像他这样的死棋,并非一枚。

只是,火刚刚烧起来不到一转眼的功夫,何驰就被一道水柱浇了个透心凉,身上的火苗连衣服都未烧完,就被水浇灭不说,两个士兵立刻冲上来将他五花大绑拖了出去。等到了考号前的广场上,面对前方考官们所住的“知行楼”,已经有十来个跟他一样浑身湿透满脸绝望的考生被绑在了这里。

何驰的心往下一沉,若是刚才真的自焚死了也就罢了,现在和这些人一起被绑在这里,只要有一个人招认,他们的装疯自焚行动就会被识破,那必然会牵连到为他们作保的亲友。

抓到第一个自焚的考生时,朱熹还痛心疾首于这考生的心理素质不够,竟然自己考不好就自焚,还想连累其他考生甚至整个贡院。

若不是先前在修建贡院时,方靖远坚持不用木制结构的考棚,而用了砖石和水泥,还准备了许多竹制的抽管“灭火器”在考巷中备用,这次的“自焚”事件就不会这么简单结束了。

结果出现了第二个、第三个……到第十个的时候,朱熹已经麻木了。

这时候不是考虑“人之初”,“性本善”还是“性本恶”的时候了,而是这些考生的来历和目的,背后的黑手到底有多长。其余考生里,还有没有类似隐藏身份却还没敢动手的?或者说,打算一直隐藏下去的。

朱熹为此揪掉了一小绺自己精心蓄养的美髯,方靖远却不已为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事论事,这些人犯错,就罚这些人好了,其余考生,只要没做出违法违纪之事的,不论出身如何,概不追究。”

朱熹忍不住说道:“使君心意虽好,可此事必须汇报朝廷。为防万一之故,只怕除海州和沂州之外,其他从金国占领区而来或与之有关的考生,都不得录用啊!”

方靖远叹了口气,说道:“只怕他们为的就是这个。”

“完颜雍在燕京同样开了科举,招收汉人考官,现在等于是我们在和他争夺金国占领区内的读书人。我们这里每多一个人才,他那里就少一个,不,少一批。”

“他碍于金国部族的势力,不能扩大汉人进士的名额,却也不愿让那些有才之士落入我们的手中,才会故意出此毒计。”

“若是这些人成功了,我们收复海州后的第一次解试就出事,以后就不会有这么多人敢来参考。就算这些人失败了,因为他们的出身和来处,我们讲金国占领区的汉人考生都拒之门外,视值为仇寇奸细,那们不仅仅是这些考生,连他们的家人,和他们的家乡,都不会再对我们和大宋归心。”

“此计甚毒,可我偏偏就不想让他们如愿啊!”

第一百四十二章蝴蝶效应

贡院在解试时失火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海州城和其他地区,甚至连徐州和山东等地,几乎隔日都收到了消息。

有人说是方靖远出题太过刁钻,完全不符合圣人之言,未从四书五经选题,结果导致考生心理崩溃,当场自焚。

也有人说是金国奸细混入考场,为了行刺方靖远和破坏解释,故意纵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更离谱的说法,是传说有应试的考生得罪了人,被人故意放火莫要坏了他的前程……

这得罪的人,有说是官府的,有说是自家人下的绊子,还有说是被始乱终弃小娘子给坑了的。

众说纷纭,将这场火说得越来越离谱,但最终所有人都不得不说的,是海州得天庇佑,方使君更是天子宠臣,所以才有水火不侵,哪怕有人纵火,都在瞬息间被扑灭,贡院安然无恙,其他考生都照常考试,到出场之日时,除了那十三个“自焚”未遂的考生,其余考生都安然出场。

守在门外的考生亲友早就着急了,有些甚至是闻讯从其他地方跑来的,就连《大宋朝闻报》派驻海州的通讯官王久昌都跟着守在了贡院门口,就等着第一时间拿到贡院失火的真相。

只可惜那些考生们也一知半解,大部分人都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事就已经结束,哪怕是个别离得近的,也只是看到有人点火后,就迅速地被浇了一身的水,绑起来押走,当时就吓得安静如鸡,事后在交卷时都被方靖远下了禁言令,禁止任何人就此事对外发声,于是出来时一个个更是连提都不敢提。

一出考场,本地的考生就赶紧回家,外地的考生住在魁星阁的也直接回去洗漱睡觉,就连有点家底住客栈的考生,也都一刻不留地上马车就走,王久昌蹲了半天,一个人都没能拦下来采访,懊恼之际,看到守卫正要关门,灵机一动,就冲上前去。

“等一等!我是《大宋朝闻报》驻海州的通讯官,能否通禀方使君一声,百姓对贡院起火之事多有猜测,可否告知真相,平息民议?我们作为消息最灵通的报纸,一定会替使君发声,避免谣言泛滥。”

他又补充了一句,说道:“使君若是等阅卷完毕再公告天下,只怕外面的谣言泛滥,导致人心惶惶,民情不稳啊!”

他故意说得夸张了一点,但也算基于事实的推测,那守卫听得犹豫了一下,关门的手就慢了一下,“这……你先等着,容我进去通禀一声,等使君回话再说。”

沉重的红漆木门再次关上,王久昌被关在门外,看着贡院内那三层高的“知行楼”飞檐上蹲着的一只只脊兽,看似无聊地挨个数着,可心里却想的是:“使君能答应我吗?”

“答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答应?”

……

在他数到第十九只脊兽身上,正在看这只小东西是什么的时候,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守卫面无表情地说道:“使君有命,解试期间,务必严守规矩,不得有任何消息里外交通,如需辟谣,自有官府出面,王通讯的好意,使君心领了。”

“这……”王久昌就不明白了,为何方靖远不但不辟谣,还要生生按着等这些谣言扩散,难道他真不怕朝廷追究下来,危及他的乌纱帽吗?

他却不知,他在贡院门口的一举一动,都被站在知行楼上的方靖远和朱熹看得一清二楚。

朱熹也有同样的问题,“使君为何现不同意他代为辟谣,难道就不怕民心涣散,谣言四起,引起朝中御史的攻讦?需知御史可是闻风而奏,弹劾之事……”

“我知道。”方靖远苦笑道:“就算我解释了,辟谣了,朱兄以为,这弹劾的奏折就能少几本了?他们弹劾是对我这个人而来,有事要弹劾,没事也会找出事来弹劾我,现在这点儿小事,他们愿意弹劾就弹劾好了,有朱兄作证,这些考生一个都没能跑掉,何须担心他们的弹劾?总好过没事找事给我无中生有地造些事来找麻烦。”

所谓人无完人,被御史盯着的时候,总得给他们一些机会下手,只要自己能保证在这事儿上能圆回来就行,如若不然,那些人没事找事,反而会影响到他的大事。

更何况,他在朝中也不是没人,从掌握着朝廷喉舌《大宋朝闻报》的陆游,到已登阁拜相的范成大,甚至连高居龙椅的赵昚,都是站在他这边的,只要不是什么原则性的大错被人抓住把柄,想来这几位都能替他摆平了。

朱熹却有些不赞同地说道:“所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你昔日在朝中,尚可及时向官家申辩,自是不用担心那些御史的弹劾。可如今你远在海州,又手握一州之权柄,屡屡行事激进冒险,本就容易引起朝中相公们的不满,若是再因此而被人借题发挥,便是官家也未必能护得住你啊!”

方靖远默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说道:“这些考生自焚亦是逼不得已,眼下将消息封锁在贡院之内,让那些外面的人只当他们已经死了,我们才能有机会潜入他们的家乡去救人。若是消息传出去,只怕完颜允中就会立刻派人下杀手,然后将这口黑锅,都扣在我们头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到时候,就成了我们逼疯甚至逼死了考生……那些金人占领区内的汉人,在不知真相的情况下,若是相信了他们的话,那我们先前所做的一切,都化为泡影。”

“现在压着消息,顶多是我一人被弹劾,有事……我也能扛得住,就算真扛不住,大不了就是丢了这顶乌纱帽。可若是传了出去,那他们十三人的家人,要怎么活?还有金国占领区内千千万万的读书人,会怎么想?”

朱熹看着他,半响无语,到最后,方才说道:“昔日范文正公有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今日见使君,方知世上果真有君子如此,是元晦狭隘了,未及使君如此胸怀。既是如此,此事下官亦会上书朝廷,哪怕不能为使君分担,也要为使君正名,以免天下人误会于你,平白污了使君名声。”

方靖远摇摇头,面色平静地说道:“朱兄不必如此。眼下最关键的,是先阅卷,尽快阅完这五千多分考卷,张榜公告成绩后,再慢慢应付那些事。至于名声之事,其实我并不在乎,更不希望朱兄为我上书。”

“若真有一日,我退出朝堂,还望朱兄能应允我一件事。”

朱熹一怔,愈发觉得这个比自己年轻,还比自己更光明磊落的上司,有种让他无法拒绝的魅力,“使君请讲,元晦无有不从。”

方靖远定定地望着他,说道:“朱兄来海州已有数月,觉得此地如何?”

朱熹没想到他突然问了这么一句,不假思索地答道:“海州在使君治理下,百姓能安居乐业,百业兴盛,冠盖如云,能使鳏寡孤独皆有所养,男女老幼皆有所为,可谓之为大同世界也。下官以往曾对使君所为多有非议,非至此亲眼目睹,方知使君之远见。下官愿留在海州,以云台为基,发扬百科之术,承使君之志,复兴大宋,光耀中华。”

这几个字本是写在云台书院的地理图志中,朱熹前两月沉浸于藏书楼中,早已铭记于心,此刻听他一问,便不假思索地答了出来。

方靖远微微一笑,忽然觉得,自己做了那么多事,这次这件原以为最难攻克的一关,竟然就被几本书给搞定了?难怪后世都说,知识改变命运,不光改变自己的命运,还能够改变千千万万人的命运。

原本的朱熹,不曾到过海州,不曾见过海州城中这么多男女同工同酬之事,更不曾见过懂医术的绣帛儿,力压群雄的岳璃,善于经营的卢氏,精于算计的霍小小……哪怕他只是在藏书楼读书,每日都会见到形形色色的小娘子在云台书院出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们勤学好问,善于思考,无论从那一方面,都不亚于男子。

尤其是在制图和地理等方面,朱熹甚至还被一个女学生问倒,看到那个学生能够全凭记忆画出被大金所占的州府地图,震撼得他当场拜这个小娘子为师,去学习地理知识。

方靖远知道,其实这些大宋先贤,都各有所长,亦有所短,他们当时提出的一些观点,后来或许导致了一些很严重的后果。但在当时,他们提出之时,也未必完全出于恶意。而他们本身的才华和学识,绝不仅仅在于诗词歌赋,四书五经。

朱熹追求的格物致知,原本就是不亚于其他哲学家的思想,而后来的朱子读书法,开办学院,建立常平仓救济灾民,都可以看出,这是一个真正为国为民的君子。哪怕是在鹅湖论道中有不同的观点,同样保持尊重而非打压。

方靖远从这些日子的观察发觉,其实他更适合做个科学家和哲学家,他从小对天文地理的兴趣,对万物本源的探索和追求,如果不分心于官场之上,专心钻研这些科学理论,或许他会是个比沈括更为厉害的科学家和哲学家。

他所缺的,是一个机会。

而如今,方靖远给他打开了科学新世界的大门,他一旦走进去,看到自己毕生探索和追求的奥秘都蕴藏其中,哪里还有心思去管什么官场的勾心斗角,是藏书楼里的书都看完了呢?还是天文地理中的那些难题都解决了?

更不用说方靖远在云台书院里设置的实验室,将沈括《梦溪笔谈》和《营造法式》、《武经总要》里提到的很多东西都做出了模型,要求各个学院的学生不但要学习制作,还要学习改进,就如同那些纺织工坊的小娘子们改进了织布机,如今每月织布工坊的产出,比原来临安一年都要多。

若不是原料不足,她们还能创造出更多的奇迹。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朱熹在海州,看到需要格的“物”实在太多太多,只觉得穷自己一生都未必能探索到这些知识的尽头,哪里还有回临安的心思。看到方靖远盯着自己的眼神十分古怪,他还以为是不放心自己,便赌咒发誓地说道:“使君请放心,在元晦看来,云台书院无论如何也不能倒,不但如此,还应该将这种综合教学,不拘一格的方式推广出去,若是能让大宋各州府都有这样的云台书院,岂愁大宋不兴?”

方靖远眼神古怪地看着他,“朱兄不在意男女同校之事?不觉得如此有悖礼法?”

朱熹想到自己进贡院前还问那个地理学院的女学子求了份江南地图,丝毫不觉得如此“私相授受”有何不妥,当即斩钉截铁地说道:“何为礼法?恪守礼法者,唯心而已。更何况本朝女子,有才者如易安居士,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此等豪言壮语,便是堂堂男儿,也自愧不如。无论男女是否同校同学,但凡往来有礼,问心无愧,又何必在乎人言?”

方靖远点点头,“既是如此,朱兄觉得女子不逊于男子,那是否也赞同女子在外工作经商,甚至从军作战?”

朱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着实不理解他为何会如此发问,这些事在海州不都是人人习以为常吗?他都见惯了岳璃这等一个能打十个的女中英豪,还有那些本事层出不穷的海州狸狸娘,又怎么可能不赞同呢?

“使君何出此言?我大宋女儿不弱于男子,我还记得使君曾在朝堂与诸君争论时,曾说过,大宋子民,无分男女。多少农家商户,都是靠娘子们养家糊口,若不让她们顶门立户,难道还要将她们关于内宅之中,浪费了这些本事?”

……

他一说起来,滔滔不绝,反倒是在指责方靖远对他的不信任,毕竟他从临安而来,原本的确是带着前来监察之责,也要看看方靖远这次解试,到底是继续自作主张呢,还是顺从临安朝廷的旨意,选拔符合朝廷要求的士子。

可从根子上来说,他当初在临安时,就已经在太学和《大宋朝闻报》中接触了许多方靖远的思想,还跟太学生和其他地方的才子为《大宋朝闻报》的每月议题来回争辩了无数个回合。

不知不觉中,他接触到新的思想和知识,早已经开始改变了他的思想和观点,让这里的朱熹,和方靖远曾经经历过的那个平行时空历史上的朱熹,已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是元泽之过。”方靖远笑眯眯地认错。“我以为朱兄自江南而来,又是儒门高才,最讲究礼法二字。会对我在海州的一些政策有所不满,所以才冒昧发问,如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深深一揖,反倒让朱熹有些不好意思,慌忙将他扶起来。

“使君不必如此,使君所为,元晦佩服之至,方才你说要我做的事,但请讲来,只要我能做到的,绝无二话。”

方靖远收起了笑容,十分认真地说道:“我请朱兄所做之事,就是请朱兄以后能将云台书院发扬光大,准许女子入学,而不要让这些娘子们的才华,埋没于后宅之中。”

“那是自然。”朱熹有些纳闷地说道:“自使君当初驳回贞节牌坊之事后,已经没多少人再敢提什么让女子守贞闭门,足不出户之事。便是我家夫人,也是操持家务、经营有道,家中田庄商铺,都是她一手打理,我又岂会做出那等事来?”

方靖远一噎,他倒是忘了,自己当初在临安怼回那些老夫子时,朱熹还在外放为县官,当时朱家的事务,都是他夫人一手打理,而后来临安的娘子们都可以正大光明地出街经商,顶门立户,一时间临安的富豪榜上,娘子的名头比那些男子还要响亮。

正如一只蝴蝶扇动翅膀的时候,绝对不会想到自己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他当初所做的一切,只是从心出发,努力做出自己能改变的,能拯救的,能挽回的,却没想到,这个时代的人,会在他的触发下,牵一发而动全身般,改变整个时空的历史。

“多谢朱兄,不光是海州,以朱兄之才,以后天下书院,都会以朱兄为荣,所以还请朱兄能够坚持此时的心意,让大宋的女子,都能够有机会入学读书……”

“下官明了!还请使君不要想这些不吉之事,刚才不是催我去阅卷吗?这次云台书院的弟子,怕是要让天下人都大吃一惊呢!”

朱熹被他再三叮嘱的也有些头皮发麻,不明白他为何执念于此,只好赶紧转移话题,拉着他去看各房考官阅卷。

现在的各路解试和临安会试都已经开始采用他当初的“流水作业”式阅卷法,从考生们交卷开始,就有糊民官先负责封卷糊名,然后由誊录官负责誊录,再传送到考官处开始阅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自从北宋范仲淹改革科举,将原本唐朝和北宋初期的七科科举改成了文武两科,到赵构南迁定都后也曾经重开过明算和明律,但因为锁厅试和秦桧操纵下,这些科目更容易发生舞弊现象,干脆就彻底取消,合并为进士一科,但考题却开始变成综合性质,不光考四书五经,还有律法案例,田亩算税,公文判词等等都作为考试内容,只是侧重各有不同,而考官们一般也只重第一场的策论,才给人造成了程文定科考的印象。

方靖远在太学跟着出考题时,那些太学的博士们都并非拘泥于一科,各种试题都变着花样地为难学生,模拟试卷一套套地做下来,他也就大致知道了大宋如今科举的方向,只是他这次解试,不光是要替临安会试输送人才,还要为海州选拔人才,所以出题范围之光,涉猎科目之多,很多考生六日下来连题目都没做完,就可见一斑。

而负责阅卷的考官也根据这六日的题目分步骤进行阅卷,每人只负责一个类型的题目,如此考官能够牢记答案,对比出最优的成绩,阅卷的速度自然加快,加上有些题目并不似原本的策论单凭考官喜好评分,这速度就比原来的阅卷速度不知快了多少去。

朱熹还是第一次做解试监察,看到方靖远安排得如此有条不紊,也大为震惊,他当初是考生,后来也做过一县之长,送选士子时,一次解试光是阅卷没有半月根本看不完,就这样还有不少卷子是单凭考官喜好就被黜落,而到了方靖远这里,所有的考官都紧张地照着答案阅卷,得分点和标准答案都清清楚楚地贴在每个考官的案头,让他们根本不可能以私心择优或黜落,不光是提高了效率,也避免了很多舞弊的嫌疑。

最终不到六日时间,所有的试卷都已批阅完毕,不光是朱熹,连在场负责阅卷的考官自己都震惊了,伸出去习惯性拿试卷的手摸了个空,才发现案头空空如也,几日辛苦终于到了头,

而外面一直翘首期盼等待成绩的考生们,压根没去管城里那些纷纷扬扬的失火传闻传得有多离谱,就等着发榜的那一刻到来。

天大地大,对于他们而言,没有比发榜更大的事了。

谁都不知道,曾经有一天,风尘仆仆从前线赶回来的岳璃,在考场外只待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拿到了方靖远让守卫交给她的密信,就立刻带人直奔徐州而去。

等到发榜这一日到来的时候,城中关于方靖远逼死考生之事的传言,也沸沸扬扬地闹到了顶点,甚至有一些未曾出考场的“考生”亲友,披麻戴孝,打着白皤,扛着棺材,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堵在了贡院门口,哭闹着要方靖远给他们一个交代。

“可怜我家安郎,十年寒窗苦读,竟然被这沽名钓誉的狗官逼得在考场发疯自焚,至今我连他的尸骨都看不到……”

“早知如此,安郎啊,我便是为奴为婢,也不要你来这吃人的考场考试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妇人跪在地上,哭天抢地,周围的考生看得都退避三尺,有些心有戚戚焉的,但更多的人却像是在看什么古怪的物事一般,连靠近都不敢靠近。

“你们若是再不放我安郎的尸体出来,我就撞死在你们门上,与我安郎做一对黄泉夫妻……”

“还我安郎啊!安郎你等等我,为妻这就拼死为你洗冤……”

那妇人正要往贡院的大门上一头撞去,那沉重的朱红色大门却缓缓开启,一行人被士兵押着站在门口,其中一人看着那一身披麻戴孝的妇人,神色古怪之极。

“为何我不知道,自己何时还有个妻子?”

第一百四十三章天降“娘子”

“你是何人?”

不光是打开门站在那穿着考生专用儒服的男子神色古怪地望着那群披麻戴孝的人和差点一头撞在门上的妇人,其他人的脸上也都是一言难尽之色。

“为何要冒充是我娘子?”

“你……你们没死?”人群里忽然有人叫了一声,带着几分幸灾乐祸,“怎么就有人咒你们说你们被使君逼疯自焚而死了呢?”

“还有这位娘子,你连自家夫君都认不得了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个披麻戴孝的妇人先是呆了一呆,眼珠一转,扫过面前几人,立刻又大哭起来,“奴家说得又不是你,奴家的安郎尚未出来,你们把我家安郎还回来啊!这吃人的贡院还想要骗人……”

“到底谁骗人,你自己应该更清楚吧!”里面传出个男子清朗朗的声音,在外面围观的百姓闻声就跟着开始激动起来。

“是使君!方使君来了!”

其实跟来看热闹的人,除了看热闹之外,还有一大部分是想来看看方使君。在海州百姓心里,方靖远就是当之无愧的顶流人气,只是前一年他还经常在街头码头出没,出席很多节日活动,可今年因为金国皇帝的那个万金悬赏,来了不少的刺客,虽说没真的伤到他,可那些刺客手段狠毒,之前当街行刺甚至还利用老弱妇孺做掩护,殃及无辜,方靖远为了避免类似事情再发生,就彻底宅在了府衙和方府两点一线,很少在“抛头露面”。

就算偶尔出来,他不是坐马车就是乘轿子,前后都有重重侍卫保护,很少能看得到他本人。

愈难看到的时候,大家就愈发想念当初,这是全大宋,不,全天下最好的使君,人美心善,举世无双。

难得今日贡院开门,可以亲眼见到使君,还有那么多的热闹可瞧,简直比这几月海州码头商队到港时还要令人激动。毕竟,那些商队是月月都来的,可如今见使君一面,可没那么容易了。

“使君!使君出来了!”

“使君,我们没信谣言,就等你出来跟我们说呢!”

前面的人激动起来,可后面的人更激动,一个个都踮起脚尖来朝贡院门口张望,想要争取第一眼看到使君的模样,看看许久不见的使君,可是被这些人累着了气着了形容憔悴了?

这些回去一说,都是妥妥的谈资,定能成为街头巷尾最受欢迎的说话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连那个被人质问得神色慌乱的戴孝妇人,也忍不住抬起头来,期盼地朝门内望去。

然而,但是,并没有本人出现,声音是从里面知行楼的三层传下来的,方靖远站得高,看得远,下面那些人的动作早看得清清楚楚,尤其是那几个帮忙“抬棺”的人在听到他声音时,下意识靠近棺材的动作,更让他确定了几分。

“科举乃是国之大事,凡有扰乱科场,夹带舞弊,造谣生事者,杖责三十至八十,徒千里。本官早就跟大家说过,希望大家不要随意传话,散播未经证实的消息。不造谣、不信谣、不传谣,才能保障海州来之不易的安宁生活。”

“至于造谣生事的人,大家最好远离,以免遭受池鱼之殃……”

他正式露面一说话,下面的人都看到了他的位置,抬头仰望时,看到楼台上身着绯色官府的使君,依旧清朗俊逸,萧萧肃肃如青竹玉璧,看得人都几乎挪不开眼去。

而那些戴孝的“亲友”却立刻眯起眼来,朝着那具棺材伸出手去——

“嗖!——”

“咚!——”

“啊!——”

惨叫声骤然想起,惊得周围的百姓都下意识后退,幸好刚才在方靖远说话时,他们已经离开了那群披麻戴孝的人,所以当这时突然从贡院高高的围墙翻墙出十来支箭将那几个人的手钉在了棺材盖上时,没有一个百姓因此被误伤。

而那妇人刚准备朝贡院大门扑去时,旁白边突然冲出个女子来,正是海州狸的女飐高手扈三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扈三娘抓住她的手腕,一弯一折,那妇人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跟先前的声音判若两人,让旁边那些本想上前打抱不平的人都望而生畏。而扈三娘接着一把抓住她身上的麻衣,刺啦一声撕开,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露出她藏在衣袖中的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刀。

“真的是刺客啊!”

“好大的胆子!”

“难怪有那么多谣言呢!居然还说使君逼死考生,怎么可能!”

“就是就是,我压根就不行呢!使君救了多少海州百姓,连外来的流民都给饭吃给工作,又怎么会为难这些考生?”

原本打算来看看放榜情况的考生们默然无语,只有做过这份解试考题的他们,才真正值得,什么样的为难让人有苦都说不出。但终归要难大家一起难,最后录取反正也是按比例,那么矮子里面拔将军,他们说不定也还有希望。

而那些刺客们则是彻底绝望了,扈三娘按倒那妇人夺下她的兵刃时,他们被箭矢已钉在了棺材周围不说,哗啦啦冲出的士兵已将他们团团围住,其中有两人还拎着巨大的水桶,冲过来二话不说就倒在了棺材上。

岳璃走到他们面前,一锤下去,将棺材砸得四分五裂,无论是上面的刀剑还是下面的火药包,都水淋淋地暴露在所有人面前,那些刺客刚抽回手来,脖子上已经架上了明晃晃的钢刀,只要稍微一动,就有道血痕出来。

饶是如此,仍有个人不顾架在脖子上的到,忽地怒吼一声,朝岳璃扑了过去,刀锋划过他颈项时,流出的血竟已是黑色。

“小心!”

扈三娘和其他士兵都惊呼了一声,那人在冲出去的同时,脖子已被收手不及的士兵割破,可他竟然悍不畏死地冲了上去完全是一副要跟岳璃同归于尽的架势,谁也没想到这些刺客里竟然还有如此凶悍之人,都吓了一跳,却已来不及阻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岳璃看到他双目翻白,颈间流出的黑血里,隐隐还有东西在蠕动,不等他扑到自己面前,就双锤一轮直击他腰腹之间,将他整个人砸出去数十尺开外,重重地摔落在一旁,而她跟着一个箭步冲过去,从腰间取出火折子迎风一晃就点燃火苗,朝着那人身上扔去。

围观的众人都被这一惊一乍吓得倒吸一口冷气,更没想到她居然当众火烧活人……那人还在翻滚挣扎,身上的衣衫却已呼呼起火,只是他喉管被割断,发不出惨叫声,只有“嗬嗬”的怪叫声,听得人毛骨悚然。

岳璃跟着说道:“他身上有毒虫,中人必死,不要靠近!”

刚想吐槽她手段狠毒的人,瞬间被噎住,脸上火辣辣的有点疼。

其他的士兵们看到那个在火中挣扎的人身上钻出来的毒虫,刚一冒出来就被火烧得卷曲成一团,饶是如此,所有人都能看到那些黑色的虫子身上的磷光,只觉得浑身发毛,不寒而栗,下意识地将自己手下的刺客赶紧踹倒在地上,挑断他们的手筋脚筋捆得严严实实,然后一个个都退避三尺开外,免得他们在作怪弄出些什么毒虫毒药暗器来,他们可没有岳将军那般敏锐的观察力和超卓的身手,刚才随便换个人都得中招,下场只怕不比地上那位能好到哪里去。

好在其他刺客身上没再出现同样的问题,只是被捆绑前搜身时,同样也搜出了不少的暗器来,跟被扈三娘折断手臂的那位“孝妇”相差无几。

而围观的百姓则被冲出来的士兵用肉体连成的围栏挡在了数丈开外,先前看热闹的激情也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后怕。谁能想到,这口口声声抬棺来替被使君逼死的考生收尸的寡妇,竟然会是前来行刺的刺客,还带了那么多兵刃暗器和毒物,若是一个不小心炸开了,那岂不是连他们这些看热闹的都要跟着倒霉?

难怪使君会提醒大家不要信谣传谣,更不要追随那些来历不明的人起哄闹事,否则真是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方靖远在高处看到岳璃打了个手势,表示已清除刺客,方才放心了几分。

“这些刺客尚待审讯,诸位看热闹的都请回吧!待明日正式张榜公告解试桂榜之时,再来不迟。”

看热闹的人这会儿也被吓得不轻,哪里还敢留下看什么热闹了,听他这么一说,都纷纷招呼着,互相扶持着,能有多快走多快,谁都不想在这血污遍地,鬼哭狼嚎的地方再待下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那些刺客们尚在痛哭哀嚎,岳璃和那些斥候下手都不轻,但都避开了他们的要害,让这些死士既痛又不能立刻死去,真正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时候,才能老老实实招供出他们背后的主使人。

而那十三个险死还生的“自焚”考生,这会儿也终于看清了这些凶手的面目,回想起来,一个个都后怕不已。

尤其是那个被叫做“安郎”的考生,一脸难以言表的神情,嗫喏地问道:“他们扮做我的娘子……就是为了行刺使君?那我……我家中的父母……会不会已经被他们所害?”

他这么一问,其他考生也跟着紧张起来,他们被逼着在考场自焚,都是因为有至亲之人落入金人手中,才不得不来这里搏命,明知是死路一条,却也别无选择。

不来,不光是他们的家人要死,连他们自己也要死。来了,或许他们死了,家人还有一线希望能活下去。

可现在,他们都没死成,在点火自焚的那一刻,他们感到害怕,却毫无退路,却没想到会被救下,然后关押着一直等到全场考试完毕,这几天他们有吃有喝,却食之无味,惴惴不安地等着最后的判决。

然而在考官们阅卷完毕,贡院开门之时,却撞上这些人冒充他们的家属前来行刺,他们也不知会不会被迁怒,更不知自己会面临怎样的处罚。

尤其是看着那些个刺客被毫不留情地断手断脚绑成粽子一般,他们都跟着心头抽搐瑟瑟发抖,除了自焚被抓住灭火时他们被绑起来一回之后,也只是将他们分开关押,让他们写出自己的来历和被胁迫自焚的原因,再将供状签字画押,并未受到想象中的严刑拷打,甚至难得安稳地过了几天平静日子,以至于到现在,他们才猛然醒悟过来,其实从本质上来说,他们也是刺客。

也是失败的刺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只是他们的目标和手段不同,但性质其实是一样的,甚至他们若是得手后会造成的结果,比这些刺客更加严重。

能来参加解试的无不是一方才子,没点才学也不敢来应试,经过这几日禁闭和出来看到刺客的“演戏”,已经猜到了几分金人这么做的原因,更是惶恐不已,生怕刚刚萌生的一线生机,就这样被再次掐灭。

岳璃看着他们紧张而害怕的模样,轻叹一声,说道:“我按你们提供的消息带人去找你们的家人,其中有两人的家人查无此人,有三人的家人已经被害,其余八人的家人都已安置在附近的农庄中,待我禀明使君后,会安排人带你们去相见。”

魏楚楚跟着说道:“我念到名字的过来,准备跟我去农庄,其余的在一旁等着。安子旭、杜仲名、房琯玉……”

她念到的第一个名字就是那位“安郎”,听得他心下一喜,冲出去时险些撞到魏楚楚身上,急忙收脚,手忙脚乱地朝着她长揖到地,满心感激地说道:“多谢多谢,大恩无以为报,以后使君和诸位将军有用到在下的,万死不辞!”

其余被念到名字的考生也跟着连连道谢,剩下的人中,有两人面如死灰,忽地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爹!娘!是孩儿害了你们!”

朱熹在知行楼上见此情形,有些不解地问道:“他们为何如此?”

方靖远冷哼一声,说道:“还不是自作聪明,当初让他们招供时,捏造了家中情况,甚至连报名的乡籍和师承都有可能是假的,我们本是有心帮他们从金人手中脱困,可他们偏偏不信我们,却听信金人的话,结果如何?”

朱熹亦是唏嘘不已,那两人的供状方靖远也给他看过,还问过他意见,得知这两人都是从曲阜孔府门下求学的,还特地准了他们互保,而无需海州本地人做保,可没写想到,就算是孔圣人的后人门下,也一样会有这种贪生怕死之徒。

“真是污了圣人之名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靖远并不以为然,“他们犯错是他们的事,与圣人何干?就算是圣人,也不能保证自己一生从不犯错,更何况后人呢?朱兄莫非忘了,孔府的家庙,如今都分了南北,若是圣人得知后辈屈身事敌,还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呢!”

朱熹无言以对,当初宋室南逃,文武百官和勋贵士绅都有不少跟着南下的,孔府当时的家主衍圣公孔端友也跟着去了江南,在衢州修建孔庙,被称为南孔庙,带着部分孔氏后裔在此定居。而金国当即就扶持了孔端友的侄子孔璠为衍圣公,继续主持孔府,他的后人还兼任着曲阜令,早已成为金国之臣。

这也是辛弃疾宁可另立“齐鲁书院”也不与孔府合作的原因。能得到孔氏一部分人的认可固然重要,但同样也要避免被这些认贼作父之人渗入反间的危险。

眼前这两位,想必就是其中的一份子。只可惜,就算他们照着金人的要求做了,也未必能保全家人,而如今自作聪明弄出的假口供,在方靖远拆穿刺客面目,当众打破金人散布的谣言时,已经注定了他们被金人彻底放弃,那么,他们还留在金人手里做人质的家人,下场便可想而知。

“将军!求将军去救救我的家人,我家人就在济南府城之中……”

其中一人猛然朝前一扑,跪在了岳璃面前,痛哭流涕地说道:“是小人一时鬼迷心窍,以为自己已经死路一条,想要保全家人,才大胆伪造户籍和出身,不料使君和将军心怀仁义,不但没追究我等之罪,还帮我们救出家人。是小人不识君子之心,还请将军大发慈悲,救救我的家人啊!”

“晚了!”魏楚楚不等岳璃开口,已经干脆利落地说道:“早让你们说,你们不说,也不想想你们自己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金人拿你们当狗,你们还上赶着送死,我们把你们当人,你们自己不肯做人,现在还想我们去救你们的家人,你以为,只有他们的命是命,我们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说着,她都险些掉下泪来,愤愤地说道:“你们以为救人有那么容易吗?那你们自己当初怎么不去?为了救你们的家人,我们死了两个姐妹和七个兄弟,这些都是为海州为大宋流血牺牲的烈士,你们呢?你们是帮着金狗来害我们的人,凭什么有脸让我们再冒死去替你们救人?”

这个任务,其实一开始她都不想去,可岳璃接到方靖远手令的时间紧迫,只能从海州狸和海州军斥候中选调好手分头前去救人。

那些考生本就散居各处,是被完颜允中和徒单习烈精心挑选出来的“火种”,他们的家人也大多被关押在家乡的县衙或族中祠堂等待这次解试最后的结果。若是其中有人被救走,完颜允中和徒单习烈知道消息泄露,这些火种反水,就未必会走到最后冒名行刺的这一步。

他们要打的就是这个时间差,必须得赶在消息能传递回去之前,既要救人,又要隔绝消息泄露,岳璃和魏楚楚扈三娘带着救回来的人赶回贡院,可负责断后和拦截消息的人,却有不少牺牲在金兵刀下,再也不能回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样的牺牲,不是为了抵御金兵进犯,也不是为了收复失地,而是为了救出这些作为火种的考生家人,就让魏楚楚很是不甘不忿,这会儿一听那考生再求她们去济南府救人,当即就炸了。

方靖远这会儿也下楼走了过来,见她气得差点落泪,也不禁有些难受。

“魏二娘子,你不必担心,我不会再让你们去济南府冒险。有这些人,已经足以证明,金人的险恶用心。现在金人的刺客已经当众就擒,那些围观之人里,怕是也有他们的同党,消息已经传了出去,你们若是再去济南府,岂不是平白送死?”

那考生也不是没想到此节,才愈发后悔自己当初的自作聪明,可依然抱着一线希望和侥幸去向岳璃求救,此时听到方靖远一说,便彻底绝望,跪在地上以头抢地,痛哭不已。

那些家人获救的考生,自是暗自庆幸,好在他们自焚被救后,就果断听从方靖远的吩咐,老老实实地交代了自己被金人控制的原因和来历,将自家人所处之地说的清清楚楚,才能得以获救。若是当时他们也跟那两人一样对金人抱着侥幸心理,以为那边不知道他们生死便会放人,那现在才真是后悔莫及,害死家人的,真是他们自己。

魏楚楚抹了把眼睛,把险些滚落眼眶的泪水都擦了去,哽咽着说道:“多谢使君体谅,只是……只是求使君莫要忘了给那些姐妹和兄弟的抚恤和嘉奖……”

方靖远十分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这你尽管放心,无论是在哪个战场上牺牲的烈士,都是为了我们大宋,保家卫国的英雄,他们的身后事,绝不容轻忽。”

他转头望向那些考生,说道:“希望你们也记住,你们和家人的性命,是这些烈士用自己的性命换回来的。我现在不处罚你们,就是希望你们能够戴罪立功,为光复大宋而出力,唯有如此,才能洗刷你们身上的罪孽,让那些烈士的血不至于白流。”

“你们……可愿回去?”

考生们先是一怔,继而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们能够活下来,已经是白捡了一条命,而如今方靖远还接回了他们的家人,安置在海州,给了他们新的生命和开始,那以后的日子,他们唯有竭尽所能,揭开金国奴役汉民的面纱,争取更多的汉民回归,才能不负这些烈士的牺牲。

这一次,再没有任何人退缩或畏惧,都毫不犹豫地,深深地向着方靖远和海州狸的娘子们长揖到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等愿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第一百四十四章榜上有名

介于金国人自编自导自演的那场“寻夫”大戏,方靖远都不用安排海州狸的人去控评控谣,就有不少当日跟来看热闹的百姓回去将这事传开了。

本身解试发榜的热度就是本月内最火的话题,再加上贡院失火、孝妇寻夫、天降“遗孀”等几场大戏演下来,让整个淮东和山东的百姓,简直都快忘了眼下正是宋金交战期,山东那边刚打退了徒单习烈,淮东也击退了徐州的金兵,正面大战场上的决战是结束了,可那些零零星星的战斗却一日都未曾停歇过,双方各出杀招,无论是针对方靖远的刺杀还是海州军斥候出去打探情报时的遭遇战,都难免有伤亡。

而那些“自焚”未遂的考生,除了两个谎报信息而坑死自己的,其他人包括亲友已遇难的考生都决定返回故乡,一则是辟谣,让家乡的人知道他们还活着,而海州的解试也并未为难他们;二则是去拉人,劝一些当地有名望的士绅和读书人投奔海州。

完颜雍要拉拢的人,方靖远同样也要拉拢,两国之间的战争,拼得国力当中,不光要看双方的兵甲武器,粮草军饷,还要看长期的人才储备和后勤力量。尤其是在这个时代,人才同样重要。

张榜之日,恰逢中秋,方靖远让人张榜的同时,也将前十名的考卷誊抄本张贴在贡院的外墙上,以示公允。

这次参加考试并完成全场试卷的约莫有五千来人,方靖远按照解试的比例,录取了一百零八人,然后又分了个副榜出来,上面有九十二人,一共两百个名额。其中正榜有名的考生,成为正式的贡举生,可参加明年在临安的春闱会试。而副榜的则可以入府学和云台书院读书,相当于预备生。

除此之外,方靖远还公布了一张招聘告示,列明了目前京东路的各州府内,各官衙和地方的缺员名单。这些地方要么还在宋金两方的拉锯战区,要么刚刚收复,尚未安排人手,或是只有个州官或知府,下面的县衙却无人打理,或者是个光杆司令……总之缺员之多,本来他也报给了临安朝廷,有些缺额户部安排了人过来,最抢手的莫过于海州,可其他地区的,就很难有人主动请缨。

像朱熹这样,本来是监察解试,最后居然肯留下来挑起府学和京东路学政的担子,已是少之又少。毕竟那些拉锯战区里的文官武将折损率都很高,敢来的都是真正视死如归的汉子。

既然临安那边没法安排这么多人过来任职,方靖远在给赵昚写了奏折获得批准后,就将一些低等阶的文官和衙门里的吏员职位公开招聘,并且保证他们以后若是还想参加解试都没问题,甚至品行优良政绩卓著者他还可以保荐直接去参加临安的锁厅试和会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哪怕考生们有留意到这正榜上只有寥寥几个海州和沂州以外的考生,看到了张贴出来的试卷也无话可说。方靖远甚至允许考生有疑问去申请翻查试卷,最大限度地保证考试的公开公正性。而那些来自各地的考生,在看到考题时就知道自己弱了不止一筹,他们可没有云台书院和齐鲁书院那些贡举生在考前突击模拟训练的经验,对方靖远的出题方式也不是十分适应,所以看到自己现在的成绩,倒也没什么疑问。

现在他们更感兴趣的,是旁边的招聘公告。

毕竟以会试的难度,就算是他们这些上了正榜的考生,能一次就考上进士的,也不过十分之一。更何况大家都很清楚,朝廷取仕的标准,跟海州还有些区别,他们在这里能考出好成绩,但去了临安就未必符合那些考官的要求。

倒不如实在一点,先找份差事干着,既能够熟悉官场的规则和政策,还能够领着俸禄继续学习等着参加下一科解试或会试。

这样想的人还不少,很快就报满了名,等着三日后的下一次考试和面试。

方靖远甚至还让人将府衙到县衙的政务都列了出来,编撰了一本《施政指南》,从大宋律例到日常办公行文诰书等要求,事无大小,都逐条列举,并佐以案例,免得这些新手上任后任意行事,影响到他对整个京东路的管理。

虽说他以前没做过这种“大官”,可统筹规划和理科生惯用的化繁为简式表格,再有辛弃疾和朱熹这等大佬帮忙把关竟也将这本手册编得十分规整,哪怕是个只读过四书五经的学生,拿到这份指南,只要不拍脑瓜乱放三把火,都能稳稳当当地经营好一县之地。

结果方靖远看到不光是副榜和落榜的考生报考京东路的“公务员”,就连正榜上的那些贡举生,竟也有不少报名的,一时间不知该夸他们胆大呢,还是该表扬自己治理有方,让这些学生如此信赖。

好在这次整个京东路缺员着实不少,尤其是山东和淮东地区,一些原本已经归附大宋的县城,被徒单习烈和完颜允中一通杀伐之下,竟出了不少空缺。有的是县衙上下都以身殉国了,也有的干脆投降或弃城而逃。

尤其是后者,在金国占领区内简直比比皆是,那些县衙的大小官吏和城中的士绅商户,早就已经习惯了随风倒。宋军来攻就降宋,金兵来战就降金,膝下黄金都揣到了自己兜里,只要能赚钱,对他们而言,上面是宋还是金根本不重要。

只是这一次他们碰到了硬骨头,徒单习烈和完颜允中为了让轻骑快速突袭和扫荡农田,根本不接受那些人的投降,在他们看来,已经背叛过一次的人,只有杀了才能保证他们不会再次背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两年海州经营下来,收入也翻了几倍,方靖远就干脆拿出钱来,准备开始向各地派遣官员,让他们重新修复县城的城墙,招募民兵,安抚难民,以免造成更大的灾害和瘟疫。

毕竟这些地方历年来都是洪水泛滥之地,如今又因为饥荒战乱死了不少人,难免会滋生病菌,方靖远可是很清楚的记得,无论是现在的金兵,还是后来的大元铁骑,都曾经用草原上病死的马和羊投放到水源处,以此作为攻城手段,可以说是最早的细菌战。

故此他在《施政指南》中,首要提出的就是水利。利用好周边的水系,既可以防洪抗旱,还可以作为护城河之用,而水源更是一地的重中之重,眼下已到了秋收之季,等收成过后,就得抓紧开始城防和水利施工,否则等到冬日上冻,既不好干活也容易引来金兵偷袭,事倍而功半。

这次的公务员考试大多是客观题,无需长篇大论,只用了一日就考试完毕,然后就是漫长的面试时间。

方靖远虽然十分不耐烦这种面试环节,却也知道自己不能不去,好在县级以下的吏员都由各县令自行选派,他只需要根据考生成绩先选出县令来,再让他们自己选人便可。

结果呈上来考生名单中,竟有两人是正榜前十名的人物,连他都吓了一跳,这等人才,不去临安考考会试,似乎有些可惜了。

面试之时,他便忍不住对这两人提出了疑问。

“以二位之才,为何不先去临安会试,待取中进士后,再行派官,也可以申请回来任职。那样二位的选择岂不是更多一些?”

那两人一人叫王鹏飞,一人叫穆英良,俱是淮东人士,王家祖居沭阳,而穆英良则是海州本地人,都是云台书院的学生,在书院中就见过方靖远好几次,如今面试也不紧张,从容中愈发显露出几分少年书生的意气来。

穆英良先上前说道:“使君先前不是说,即便应聘在京东路挂职为官,也可以参加明年的春闱和锁厅试,学生不才,希望能够为家乡做些事之余,也能从政务中领悟人情道理,正如使君所言,知行合一,格物致知,方能明理。”

王鹏飞则点点头,惜字如金地说道:“我同穆兄想法相同,愿为使君驱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靖远和朱熹对视一眼,见他也微微颔首,终于点头答应下来,“既是如此,你们便随朱博士负责推行学校教育,务必使各州县官学及社学都重新启动,使民有所学,教化民心,亦是刻不容缓啊!”

穆英良有些失望,正想开口申请个更艰苦更难的工作,却被王鹏飞扯了一把。

王鹏飞拦住他之后,便向两位主考行了一礼,说道:“使君所言极是,京东路十一州府,已被金人占领三十余年,眼下的寻常百姓自出生以来,只知有金,不知有宋,唯有推行教化,令民心归附,才能真正将鞑虏之辈逐出中原。”

“明白就好。”方靖远对他刮目相看,如此通透之人,无论在哪里为官,日后都定有一番作为,“你们也要有个心理准备,如今京东路很多州县尚陷于敌手,就算已归附大宋的,其府学县学俱已荒废多年,重建着实不易,要辛苦你们了。”

两人立刻惶恐地行礼,“学生愚钝,还要请使君多多指教。”

等这两人退下后,朱熹也不禁赞许地说道:“这两人都是可造之材,使君如此安排,正好可以增加他们的历练,让他们更通晓民生之事,对以后的会试殿试,亦不无裨益啊!”

方靖远笑道:“我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他们跟着你,才是受益匪浅呢!只是此事要辛苦朱兄,我会命人带兵一路护送朱兄,必不会陷朱兄于危险之中。”

朱熹反倒摇头说道:“眼下战事频繁,使君不必担心我等,还是先收复徐州和青州等地要紧。”

方靖远转头朝徐州方向看了一眼,叹息一声,“徐州目前还有泗州和楚州盯着,我若是去插手,反倒会影响到他们的计划。至于青州和莱州密州等地,的确到了收回来的时间了。”

“就看辛使君和霍九郎,今年冬天能不能收复山东半岛,稳住齐鲁之地,北伐稳矣。”

方靖远这次派官,并不似南宋朝廷那般实行祖籍避讳制,尤其是对山东和淮东两地宋金拉锯之地,更是看重原籍考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些考生对本地的情况更了解,也更愿意为家乡出力,拯救家人和同乡脱离金国苛政,故而工作热情和积极性更高。

他们也很清楚,现在就算方靖远录取了他们,在家乡未曾真正脱离金国管制之前,他们就算去了临安,也未必能通过户部审核进入会试名单,更不用说考中进士得以重任。倒不如留在家乡,若能早日促使家乡回归大宋管制,那么复兴之功,远胜于一个普通的进士。将来无论是晋升还是参加锁厅试推荐,都会有更好的前途。

于是光是山东一地,去参加解试的近千名考生,最后都拿到了方靖远亲笔签署的公文,准备去沂州拜会辛弃疾,等他来安排他们未来三年的工作。

而在出发之前,方靖远先把这些准备外派的官吏,统统都送去海州军营里“军训”了一回。

看到他们被操练得站都快站不住了,方靖远还一本正经地告诉他们,“眼下你们要去的,都是饱经战火之地,随时都会有战火再起。所以必须要锻炼好身体,方能保住性命。虽然本官会派人保护你们,但你们也务必要记住,危难之时,先要自救,士兵们要迎敌作战,你们若是连自救的本事都没,跑路都跟不上,那岂不是成了累赘?若是连这点训练的苦都吃不了的,也不必再去赴任,免得拖累他人。”

被累得半死的预备官吏们,闻言俱是一震,想到先前那些被金兵破城而殉职的官吏,再苦再累,也得咬着牙忍下去。

方靖远不光让他们跟着军训,还让人教他们如何组织和训练民兵,让百姓们农忙时耕作,农闲时操练,增强自我保护能力,胜过去依赖别人。

等他们真正出发之时,方靖远带着海州府的官员和一些百姓将他们送出城外十里,就有不少考生泪洒当场,吟诗作赋者,更是不下百余人。

方靖远都让人一一记录下来,回去便让书局刊印发行,如此真情实感的诗词,便是最好不过的宣传册子。

等这群人浩浩荡荡地在海州军护送下抵达沂州时,辛弃疾已经收到了快马传书,请了齐鲁书院的一众老师同来为这些学子接风洗尘,使得城中百姓无不神往。

哪怕才经历了一次金兵的扫荡,他们死里逃生之后,愈发对大宋归心,如今见到自己家乡的考生荣归故里,更是奔走相告,认亲的认亲,投靠的投靠,都想跟着他们回乡举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徒单习烈重伤之后,被霍小小带人护送回济南府,就一直陷入昏迷之中。

而霍小小则衣不解带地照顾着他,丝毫不怕苦怕累怕脏,让那些原本还对她心存怀疑的亲兵都十分感动,毕竟这位只要回燕京之后,得皇帝册封,便是板上钉钉的金枝玉叶,却愿意为了自家将军如此辛苦操劳,如何能不让人感动。

只是眼看着济南府的大夫都已经请来看了个遍,也没能止住徒单习烈的伤势恶化,那火枪打中后背之处,铁弹炸开,几乎半个肩膀都被伤得血肉模糊,更不用说先前被那疯马甩得两条腿都折了,整个人昏迷不醒,完全不能自理。

霍小小眼看他气息越来越弱,只得找了他的副将和亲兵们一起商量,“再这样下去,只怕保不住将军的性命。你们若是愿意信我,便同我一起护送将军去燕京求治。将军立功无数,想必父皇一定会让宫中太医为将军治疗……”

徒单习烈的副将名叫阿剌木,原本得了徒单的密令,负责监视霍小小的一举一动,可自从她救了徒单习烈回来后,根本足不出户,一心照顾徒单,细致周到之处,连那些大夫都佩服不已。

阿剌木左思右想,如今徒单习烈命在旦夕,也只能回京求救,而霍小小的身份在此,又曾与徒单习烈这般亲密接触,就不知回去后皇帝会不会准了徒单习烈先前求赐婚之事,若是当真如此,也就不必再多顾忌,先救人要紧。

“公主既是有令,我等自当遵从。只是末将还肩负守城重责,就请公主护送将军回京。”

霍小小憔悴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线笑容,“不必客气。将军与我亦有救命之恩,我做这些小事不足挂齿。还望诸位能为将军守住济南,莫要再中了宋军的诱敌之计。”

阿剌木连连应是,别说徒单习烈在沂州几乎将六千精骑尽数折了进去,就算人马仍在,在经历了辛弃疾和霍千钧强弩和火器的双重打击下,他们已如惊弓之鸟,别说主动出击,能死守不失就不错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如此一般安排之后,霍小小终于放下心来,带着徒单习烈的五百亲兵,让人备好了马车,在上面厚厚地铺垫了数床被褥,确保不会因为马车颠簸而加重伤势之后,终于浩浩荡荡地北上。

临行之际,她回望南方时,还忍不住猜测,霍千钧如今是不是已带人去收复山东半岛的其他州县,他如今已经是大宋的一员干将,而她却已不是昔日的霍小小,不知自此以后,她还有没有回来的机会。

她心思真惆怅伤怀之际,徒单习烈却发出一声呻吟,艰难地睁开眼来,满目怒火地瞪向她,完全不似一个陷入昏迷多日不醒的垂死之人。

只是任他如何努力,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若是眼神能杀人的话,他早已将霍小小千刀万剐,可如今却只能死死地盯着她,看她一脸悲悲戚戚地“照顾”着自己,简直恨入骨髓。

霍小小却不紧不慢地用块打湿的帕子轻轻的擦去他额角因怒火而冒出的冷汗,慢悠悠地说道:“将军不必担心,我们这是北上回燕京,等到了燕京,我便奏请父皇,让御医为你医治,一定会让你早日好起来的。”

徒单习烈的喉咙蠕动了几下却连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霍小小看着他这般愤怒仇恨的眼神,反倒笑了,“将军请安心,我一定会亲手好好照顾你的。毕竟,你先前上书给父皇,想做我的驸马。你如此美意,我如何能辜负于你呢?”

她的口气越是甜美温和,徒单习烈就越是觉得浑身发毛,他每次醒来,身边都只有这个女人,眼睁睁地看着她用一根古怪的银针刺入自己的咽喉和膝盖,让他口不能言,腿不能动,像个活死人一般被她摆布。等她“玩够”之后,又会让他陷入昏迷之中,哪怕能感觉到自己的副将和大夫来看过,却只能听着他们被这个小娘子玩弄于股掌之间,搞得他欲生欲死。

可他如今毫无办法,更不知她为何要留下他的性命,送他回燕京治疗,就不怕他治好之后,就要了她的命吗?难不成她以为回去后肯下嫁给他,他就能忘记她加诸于他身上的所有痛苦和耻辱?

霍小小像是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他的心思,轻笑道:“将军是怕我反悔吗?我这些天衣不解带地伺候将军,将军的亲卫有目共睹,便是到了燕京,父皇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也不会嫌弃你的伤残。”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他的下半身,无比温柔地用指尖从他腰间一直划到膝盖上,“你看,我想着将军有我照顾,反正也不用动手动脚,这些部位,我索性就帮你一起废了。以后你的衣食起居,都会有我亲手照顾。我一定,会将你照顾的妥妥当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以后就算将军不行了,我也会禀明父皇,收养和有皇族血统的孩子,替你统领徒单一族,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替你完成你以前从未想过的大业,其实驸马的孩子,只要跟我姓了完颜,也未必不能问鼎帝位,你说是不是?”

“就不知将军听了,是不是十分开心,十分欣慰呢?”

徒单习烈眼前一黑,这个被她描述得无比“美好”的未来,对他而言,简直是个最可怕不过的噩梦。

在马车停下的时候,霍小小的纤手滑过他的腰间,他眼前一黑,再次陷入昏迷之前,甚至看到一道绿光闪过,似乎就是从自己头顶冒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霍小小: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免礼,不谢。

第一百四十五章北伐反击

当解试尘埃落定的时候,宋金两国之间僵持了一年多的拉锯战,也到了大宋开始反击的时刻。

完颜允中没想到,他和徒单习烈明明已经调查过,海州这边全靠方靖远撑着,可方靖远都关进贡院去主考解试了,他们精心设计的突袭战依然没有取得预想中的战果,甚至双双惨败而归。

徒单习烈丢了半条命,昏迷不醒地被人送回燕京去了,而他则连徐州都丢了,不得不一退再退,被三州联军追剿之下,一直退到大名府才缓了口气,可原本的十万兵马也只剩下不到两万人。

饶是他气得暴跳如雷,也同样无计可施。

因为这一回宋军的反击,稳扎稳打不说,还丝毫不漏破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南方有泗州和楚州联军北上,东边有海州军,西南则有川军北上,使那边无法出兵来援,而东北边的水路又被辛弃疾堵得严严实实,完颜允中这次狼狈败退,没打成海州还丢了老巢,就差在脸上写个“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招牌了。

完颜允中原以为泗州和楚州联军来夺徐州时,海州军会如先前他们一样坐视不理,宋军之间的互相扯后腿和勾心斗角他见得多了,可没想到,方靖远和魏胜居然不计前嫌,跟着他们前后夹击,还早早在徐州城里埋下了内应,导致他从海州撤退时,后路就被包抄,徐州城门大开,谁愿进谁进,偏偏他是进不得了,只能一路北上仓皇而逃。

而当初他抢了纥石烈志宁的徐州,导致他在回南京的路上被杀,所以西边的纥石部虽说仍然归附大金,但不会听从他的指挥,更不会来支援他。

落到今日的地步,真是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就连他原本派人去海州挑拨惹事,散布谣言,最后都变成了反噬他的利器,算计得越多,最终反噬的人越多,那些“自焚”未死的考生在宋军的护送下回到家乡,就成了反抗金国势力的中坚力量,他们原本就是一方才子,敢去应试的都是才华人脉不缺之人,当初被胁迫得不得不寻死的悲愤和屈辱,到如今都化作了反抗的动力。

这些人的动员下,少则一村之地,大则一县之地,那些原本在金国治下得过且过的汉人突然发现,在宋金交锋之际,他们再也无法像原来那样自以为置身事外就可以保全家人。而金人越来越疯狂的掳掠和压迫让他们也意识到只要在金人的统治下,他们就永无出头之日,无论是自己还是子孙后代,都只是被压榨的苦力,是随时会被践踏和凌辱的两脚羊。

兵败如山倒,就算武艺高强骁勇善战如完颜允中,也挡不住溃败时的乱军,被裹挟着一路退败,眼看着手下的人越来越少,而沿途的州县都在不断有人出来伏击。那些原本在他们看来毫无攻击力的农户和平民,现在也像是突然长出狼牙的兔子,跳起来哪怕拼了命也要咬他们一口。

“这就是人民战争。”方靖远如是对魏胜和岳璃说,“他们最看不起的底层百姓,当做牛马一样被奴役的人,如果从未见过光明,或许只能老老实实走那一条路,但我们送回去的人,让他们看到还有另一种选择和另一种出路,有希望让自己和子孙后代过得更好时,他们就会不顾一切地反抗。”

魏胜起初不明白他为何要求自己分兵,不光让出了徐州,不去跟泗州和楚州的人争地盘,反倒一路分兵追着完颜允中。

到后来才回过味来,他们虽然让出了徐州,可跟着完颜允中的溃兵,一路沿着运河,从徐州到兖州、东平府,最后到大名府时,完颜允中不光自己一路逃,还带着兖州和东平府的守军跟着一起逃。

魏胜和岳璃在后面跟着,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就连下两个州府,和辛弃疾占领的山东地区合在一起,已占据六七个州府的府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其中有不少地方,就是当地的百姓跟着起义。

那些跟着魏胜一起出来“任职”的考生们,通过公务员选拔后,原本看到自己的任命竟然在敌占区,哪怕是自己的原籍故乡,也还有些忐忑,可没想到跟着出来,竟然这么快就真的打回老家,衣锦还乡,接手了当地的县衙,开始收拾残局,安抚百姓,减免税收,赈济难民,维修城墙等等一系列的工作。

虽然很忙,忙得几乎脚不沾地,但有统一配发的《施政指南》,加上这批考生本身的素质和水平都不低,在上任之前除了军训外,还在云台书院由府衙的书吏们统一进行了一番培训,从县衙到府衙中各班房需要做的事都一一列举,让他们都心中有数,如此一来哪怕立刻开始工作,也不至于一无所知,找不到头绪。

一开始朱熹还觉得方靖远招聘了如此之多的吏员,不光海州安排不下,就算安排出去,这些人的饷银和办公费用也是一大笔开支。可现在看来,如果不是提前准备了这么多的人手,正好在解试完毕后招到这些各地精英人才,也没法这么快就接收了这些被完颜允中丢下的烂摊子。

新上任的公务员们热情澎湃,而饱受欺压的百姓也早盼着他们来“解放”自己,双方一拍即合,魏胜和岳璃才能毫无后顾之忧地一路追剿完颜允中,他们的后方基地从海州一路延伸到兖州和东平府,随着地盘的扩张也跟着延伸,保留了海州“公平交易,减税免赋”的政策,也彻底安抚了士绅和百姓的心。

打下东平府后,魏胜和岳璃就兵分两路,魏胜留守东平府,而岳璃则直奔济南府。

跟着霍小小的探子曾说,她留在济南府照顾徒单习烈,甚至不曾出过将军府,也不曾跟任何人联系过。她们在海州狸训练的时候,都学过传递消息和密信暗语,为此她们还特地去试探了一番,可谁也没能混入将军府。

只是等岳璃抵达济南府城外之时,霍小小刚好带着徒单习烈北上燕京,依然没能跟她们接头碰面。

看着济南府巍峨的城墙,岳璃也只能长叹一声,先安排人扎营围城,等候命令。

济南府原本是齐州,在宋徽宗时代升为府治,下辖历城、禹城、章丘、长清、临邑五县,如今的府城就在历城,而南边的长清县已经直接“起义”,为首之人正好是辛弃疾的本家堂叔,辛家的现任家主辛博远。

辛家这次也有几个子弟前去海州应试,虽然只有一个中了副榜,另两个落榜,但都报考了吏员,被分派回来,正好说动了现任家主举义。原本他们就因为出了个辛弃疾,被当地的县令既是忌惮,又是讨好,处于两难之间,完颜允中路过时,那县令本想把他们一家人抓去送给金兵做人质,不想消息泄露,辛博远干脆就带人抢先攻入县衙,杀了县令,献城给刚刚赶到的岳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岳璃并未带兵进城,依然是在城外选了个合适的地方扎营驻兵,接受了辛家投献的军粮物资,也都照价给他打了欠条,倒是让辛博远十分意外。

“岳将军,这些都是本县士绅和商户劳军之礼,还望将军笑纳!”

辛博远心里虽对这位女将军有些嘀咕,但面上仍然做得礼节十足,毕竟人人都知道,这位除了是大宋第一位武举女状元外,还是如今京东路转运使兼知海州的方靖远之妻。于公于私,都只有交好的份,而万万得罪不得的。

“多谢辛老的好意。”

岳璃回了一礼,正色说道:“诸位的心意我心领即可,军中亦有军令,不得擅取百姓财物,所有军资军粮必须以明码标价购入,否则日后对不上账目,我也要受罚。也请转告城中百姓,大宋新收复的土地,一律减税三年,免赋一年,日后若有灾情再行通报申请减免。辛家既有担任吏员之人,想来辛老也会辅佐他们稳定长清县城,就请静候使君正式任命吧!”

她这一路行来,也打过几个县城,都严格约束着手下,让他们不得趁乱抢掠,就是怕扰民引起不必要的纠纷。毕竟方靖远再三申明,要安抚这些新收复之地的汉民,首先就得让他们看到宋军和金兵的不同之处,绝不能像金兵一样肆意掳掠,搞得人心惶惶,无法安生。

“这……”辛博远面露为难之色,“可粮食和银子都是从原来的县衙和县令府中抄出来的……将军又何必如此拘泥,反正除了你我之外,也无人知晓……”

岳璃眉心一皱,眼神凛然生威,冷冷地望向他,“辛老慎言。这些东西若是算我们买的,你签字画押后便可留下东西,带着欠条回去,以后使君自会安排人来交接结算。如若不然,就请带回,所谓无功不受禄,我等未曾参与长清之战,自然也不能擅取战利品。还请辛老莫要逼我破戒。”

她说到最后时,声音已十分冷冽,加上那寒冰似的眼神,辛博远也不由打了个冷战,老老实实地将她打的借条接了过去,打着哈哈说道:“明白了明白了,岳将军果然有岳武穆之风,对百姓秋毫无犯,以后亦当如先祖般名留青史,万人敬仰!”

“客气了。”岳璃听他吹捧得浑身发麻,反正他已收取了欠条,她便安排人先去清点粮食,再将他送走,方才松了口气。

或许她并不适应当官,冲锋打仗训练士兵她都可以,但这些往来应酬,别说跟朝中那些大臣了,就算是这些士绅豪商,她都不喜欢应付,就是因为受不了那些斯斯文文的言辞和表情下,内涵太多的东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她凭直觉就能感觉到,这些东西,决不能白要。

待送走辛博远之后,负责清点的魏楚楚就回来报告,说那些粮食里尚有几个礼盒不在清单上,里面装着有一万两银子和一箱珠宝首饰,不知该如何处理。

魏楚楚小心地看了眼岳璃的脸色,说道:“这些东西是我带着甲组的人一起清点的,照着将军的吩咐,每个人都在清单上签字确认过。”

岳璃点点头,说道:“那位辛家的族长,也在交接礼单时签字了么?”

“签了,”魏楚楚说道:“不过看他的脸色,似乎不是很高兴。莫非他有求于将军,而将军未曾答应?”

“不是。”岳璃瞥了她一眼,说道:“你倒是想得不少,可惜就算他真的有事相求,也该去求辛使君而非是我。楚楚,让人将礼单和多出来的礼盒内容,都抄录一份,送去沂州给辛使君,这是他的家务事,就不必由我们来费心了。”

“呃?属下明白了!”魏楚楚也是在大家族长大的,当初魏胜失陷在海州,都说他已经殉职身死,她和阿娘还有兄长险些被逐出魏家,连原来的祖屋和田地都被族人抢占了大半。而后来魏胜收复海州,成为一州统兵之将,又得了官家亲口嘉许,那些族人立刻摇身一变,对他们母女大献殷勤,送房子送地不说,甚至还有送上小妾说代为服侍魏胜。可他们怎么不想想,当初阿娘累病的原因,不正是因为被这些凉薄的族人欺压吗?

世事变迁,人情冷暖她都经历过,自然晓得天下没有白吃的烧饼。而岳将军一家因岳元帅被冤杀,流放岭南瘴疠之地,更是不知吃了多少苦,行事更是严守军纪,绝不会行差踏错,给任何人留下把柄。

岳璃带人将济南府包围之后,并未急着攻城,而是不紧不慢地先收复了周围的几个县城,然后带人开始在城北黄河上修筑起了堤坝。

阿剌木从济南府城被围的第一日开始,先是庆幸提前让霍小小带走了徒单习烈,然后就开始发愁起来。

以前的大宋除了几处险要关隘的城池之外,其他府城修建的都并不算大。因为先前的休养生息,北宋年间的人口增长极快,加上手工业和商业的发展,改变了原来以农田为主的生存方式,大量的人口脱离了田地进城谋生,使得城市化的发展十分迅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金兵南下之前,北宋就有好几个人口过百万的城市,除了当时的京城开封府之外,后来由齐州升为济南府的也是其中之一。

人口的迅速膨胀,势必超越原有的城池范围,而曾在济南任职的曾巩,更是一位园林大家,在改造城市时,以地势取景,将济南的泉、湖、园、林融为一体,打造成为堪比江南园林的城市风景。

论风景的确是北方难得一见,湖光山色交融,泉水处处相连,可因为泉脉发达,为了防止破坏泉脉和地下水,当时修筑的城墙并不算高大坚固,而金兵南下时,连汴京都没守住几日,更不用说区区一个济南府城。

当时能轻松打下来,如今阿剌木也担心会在自己手里丢了这座城池,毕竟那些宋军的火器犀利,射程和威力都远远超出他们的预测,连徒单习烈都重伤不起,他带着剩下的这些残兵败将,又如何能守得住?

尽管他已经做好了城破人亡的准备,可岳璃连打都没打,就先开始修筑堤坝,还是让他忍不住心慌了。

“这些宋人想干什么?难道想要拦截黄河,然后水淹济南?这般毒计,若是当真得逞,岂不是要让府城中的所有人都为此陪葬?”

他的亲兵赞哈也心有余悸地点头,说道:“黄河本就在北城上方,高出地面不少,就算他们不修堤拦河,光是挖开黄河,都能淹了大半个城池,费那么大劲,难道真想把我们都淹死在城里?”

两人面面相觑,自觉猜到了岳璃的打算,都忍不住嘘唏不已,“果真是最毒妇人心,这宋国的女将军,比我们将军下手还狠啊!”

徒单习烈先前扫荡山东,杀人烧村,寸草不留,引起不少民愤,最后他们在沂州兵败,回程时也被人屡屡偷袭,若不是霍小小护着徒单习烈,只怕他还没回到济南,就先死在了路上。

那还只是扫荡了一部分乡村县城,岳璃若是敢拦截黄河放水淹了济南府,那还不知会死多少人。

“应该不会吧?宋人不是一向自诩仁义之师,岂会做出这等残暴之事?”阿剌木仍有些怀疑,“再派人去打探情报,一定不可错过任何消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赞哈忽地想起一事来,急忙补充道:“昨日长清那边闹出点事,听说是沂州辛弃疾派人接管了长清县衙,还处置了他的几个族人,说是什么贪赃枉法被那个女将军给告了。”

“哦?”阿剌木想了想,说道:“难怪他们好端端的县城不住,跑到这边来扎营露宿,既然跟那些士绅和辛家有嫌隙,那不妨派人去联络一下。让他们晓得我大金的厉害,别看这些人一时嚣张,等我大金大军一到,这些宋军都不过是一群废物,到时候,看他们跟着哪边。”

赞哈连连点头,急忙照着他的吩咐去联络附近的士绅和官员,软硬兼施,加上威胁恐吓,让他们设法打听岳璃军中情况,或是带人拖延工期,从中捣乱,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岳璃真的水淹济南,若是那样,济南就不再是泉城,而是水城了。

一时间,济南府的士绅们都叫苦不迭。

在收到阿剌木的消息之前,他们都先收到了岳璃送去的帖子,也没有多余的话,上面就写了几个铁钩银画般的大字,“天上河,人间落”

乍一看不解何意,但一联想到岳璃现在正在做的事,再想想当初蔡京为了阻挡金兵南下掘开黄河,没拦住金兵,倒是淹没了山东河南淮北的大片良田,此后金国也未曾重修水利,以至于年年黄河泛滥成灾,昔日的膏腴之地,如今都赤地千里,人烟渺渺。

水火无情,一旦开堤,谁也无法预料会造成多大的灾难。

若是岳璃当真掘开黄河水淹济南府,那么附近的这些县城只怕也难以幸免,他们的身家都在其中,原本无论投金投宋都可以设法保全,顶多就是破财免灾,可若是真被淹了,那损失绝不止是一家一户。

阿剌木的恐吓和岳璃的举动相比,一个是虚张声势的天上雷,一个却是迫在眉睫的颈间刀,要怎么选择,这些个人精子比谁都聪明。

赞哈前脚去给阿剌木汇报了那些士绅们阻拦岳璃施工的消息,后脚就听到其他亲兵连滚带爬地来报,说有人私开了城门,放了宋军进城,那个宋国的女将军,一马当先地拎着一对擂鼓瓮金锤砸破了城门,眼下正朝着将军府而来。

阿剌木倒吸了一口冷气,立刻叫人备战迎敌,赞哈死拉着他不放手,求他弃城而逃,却被他一巴掌砍在后颈处打晕,丢给了另一个亲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赞哈家就他一个独苗,你换了衣服,带他从东门逃出去,赶紧走!”

“那千夫长你呢……”

阿剌木挺直了脖子,咧着大嘴一笑,说道:“将军不在,这城就该阿剌木守着。阿剌木无能,守不住城,自当与此城共存亡。你们快滚吧!”

说罢,他拎起自己的大刀,紧了紧身上的衣甲,大步朝外走去。

外面的喧哗声传来,脚步声纷杂混乱,士兵们看到他大步走出来时,都下意识地靠近他身边,阿剌木挥舞着大刀,高声喊道:“就算将军不在,我们大金的勇士,也绝不能在阵前后退半步,都跟我上,那些宋狗只敢以多欺少,我们出去先杀个痛快,让他们看看我们大金勇士的厉害!”

“大金威武!冲!”

“杀啊!杀光那些宋狗——”

正如羊群散乱毫无头脑地奔逃一样,有一个站出来,他们骨子里的野性爆发,就会化身为狼,露出獠牙,哪怕战死,也要咬下敌人一块肉来。

将军府外的长街上,已经空无一人,百姓们都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厮杀声,躲进家中紧闭家门,连看也不敢朝外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只有随着马蹄声疾驰而来的一队人马,为首的是员白袍女将,手持一对金锤,头戴燕翅盔,目光如电,一眼就看到了领兵冲出将军府的阿剌木等人。

“兀那宋狗,来跟你爷爷我单打独斗一场如何?”阿剌木扬声冲着岳璃骂道:“你们宋国是没有男人了吗,派个小娘子来?”

岳璃勒马驻足,挂起金锤,从马鞍上摘下弓箭,“放箭!”

“有胆子的过来跟我打——”

阿剌木的话还没喊完,一支利箭疾射而来,刺穿了他的咽喉,将他所有的话生生堵了回去,他仰面朝天地摔倒在地上,睁大了双眼,仍是无法置信,这些宋人,怎么会如此不讲武德?!

作者有话要说:

小方老师:记住,叫阵骂阵都是小孩子游戏,真正的胜利,从来不靠单打独斗。

小岳同学:明白,能群殴的不单挑,对敌人更不用讲什么规矩武德……

第一百四十六章衣锦还乡

别说是阿剌木,就连跟着岳璃的其他士兵,也有点震惊。

说打就打,将军还真是毫不含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阿剌木的死让其余的金兵呆了一下,却也知道眼下毫无退路,都红着眼冲上前来。可岳璃压根不给他们靠近的机会,直接命人放箭,就看着那些金兵从将军府中一个个冲出来,到门外就中箭倒下,饶是如此也没有人后退,杀得府门外一地鲜血,几乎让人无处落足。

等这一切平息之后,岳璃让人将阿剌木等人的尸体收敛起来,都送去城外火化,光是这些善后之事,花费的时间比先前进城的时间还要多。

将军府尚在清理之中,是没法待的,岳璃便暂住在府衙之中,接见那些前来“投诚”的官员。

看到座上是一位不过二十来岁英姿飒爽的女将军时,那些个年纪大了她一倍有余的官员们不但没有半点小觑之心,甚至还有些战战兢兢的,互相看了看,推脱一番,总算有个人上前一步说话。

“罪臣项汶,见过岳将军。我等开城门献城,唯求将军不要毁堤淹城,济南府的百姓,大部分也是大宋遗民,还望将军大发慈悲……”

岳璃扬扬眉,带着几分惊诧的口气问道:“谁说我要毁堤淹城了?府城中有数十万百姓,谁敢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不会是有人造谣污蔑我吧?”

“呃……没有就好,没有最好!”项汶冷汗直冒,也顾不得去擦,“罪臣本是历城县令,附郭府城,现将府城印信及文书呈交将军,还请将军安排人接收……”

他主动提出交权交东西,就是不想落到跟长清县令一般下场。不光是县衙被抢得精光,连自己家小亲族都没保住。

只是没想到先前闹得轰轰烈烈的围堤水攻事件,竟然是个假消息,他立刻发觉,在这位杀伐果断的女将军面前,还是老老实实都交出去,或许能保住性命。

“好说,此事方使君已安排了几位贡生接手,你们按规矩办事就行。”岳璃看出他们眼神中的不安和惶恐,难得“安慰”了一句,“诸位大可放心,只要你们昔日未曾做过恶事,在一月内没有苦主举告,经考核合格,亦可继续留任。”说着,神色一转,又肃厉地说道:“若是有人以为可以在我眼皮子底下杀人灭口,毁灭证据的,也可以试试,是你们的脑袋硬,还是我的金锤硬。”

众人看了眼她脚边放着的那对金锤,大如南瓜,一看就沉甸甸的,他们也曾听说过这位女将军的传奇事件,从在大宋武举夺魁,到单挑完颜廷,追剿完颜允中,上阵两年多来,尚无败绩,尤其是这对金锤,据说是当年岳家小将岳云所用,传到她手中,亦不曾坠了岳家锤的名声。上面已不知沾染了多少金兵的血迹,又有多少人成为锤底亡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样的凶器,谁敢拿自己的脑袋去试?

负责接受济南府政务的,是这次京东路解试副榜第一,名叫裴文卓,若是单评策论成绩,他丝毫不亚于正榜的前十名,但这次考试的涉及面太广,有些律法诏告中都是根据去年朝廷的施政公文来的,就算他到海州后突击跟着云台书院的考前冲刺班学习了一番时文,几乎将能找到的《大宋朝闻报》都背了下来,但还是在综合项目上差了一点,再加上他本就是山东历城人,方靖远特地点了他的副榜头名,如今又将他派回此地,可谓早有“预谋”,用心良苦。

岳璃早就得了方靖远的提醒,将县衙的政务和交接手续都让给裴文卓来做,她只负责攻城守城,维持治安,能不能安抚百姓,稳定民心和收服这些金国留下的官吏,也是方靖远给裴文卓出的一道考题。

裴文卓刚一站出来,项汶背后的一个年青人就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赶紧低下头去,不敢与之对视。

只是他的动作之大,别说裴文卓,就连岳璃在一旁,都看出几分端倪,只是她并未说话,交代完了便出去安排驻军和维修城墙的事。临走之前,她看了眼那位正在擦着额上冷汗的项县令,意味深长地说道:“久闻济南府处处泉水,城北黄河一到汛期就容易决堤,为护城保泉,倒是淹了不少其他的地方,这次使君派我来,还安排了一项治河的任务,你们若是有兴趣参与的,可以跟裴押司说一声。”

说罢,她便先行离开,留下刚刚上任的大宋济南府历城县押司裴文卓面对原金国历城县的一众官吏,哪怕是以一对多,裴文卓亦是从容之极,对那个回避自己眼神的年轻人连看也未看一眼。

“裴某不才,封方使君之命临时接掌历城县,有劳项令君多多指教了。”

裴文卓说得十分客气,项汶却不敢怠慢,陪笑着说道:“裴三郎何必如此客气。历城能出三郎这等人才,老夫亦是与有荣焉。”

他身后那个年轻人却嗤笑了一声,低低地说道:“不过是个押司,一介吏员,狗仗人势罢了。”

岳璃在的时候,他自是不敢出声,可岳璃说得很清楚,只要他没犯错,就不怕被裴三郎报复。他家中已派人送了厚礼去军营打点,说不定得了那位将军的欢心,他还能再次将裴三郎取而代之。

他这般胆大包天地发声,其他人只是看了他一眼,默默地离他远了一点,并未出言提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项汶这干脆打了个哈哈,就亲自带着裴文卓去县衙交接,一出门,才发现裴文卓并非一人,他带了七个副手不说,还有一队至少百余人的精兵跟着,都是些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一个个精悍干练,就连裴文卓和那几个副手身上,到隐隐带着股子他以前未曾见过的肃厉之气,不光站如松竹板笔直挺拔,连走路都虎虎生风,三人一排,十人一列,不似寻常那些文弱的书生,倒像是经过训练的行伍中人。

却不知,这些书生们是真正经过海州军一个月的“军训”才培养出来这等素养,到如今都已经成了习惯,每日早晚跑操锻炼,从未间断,才能保持这般独特的精气神,让他们一个个站立行走之间,与其他官吏的气质风度截然不同,加上年轻蓬勃的朝气和满满的斗志昂扬,眼神明亮,看着就让人感觉十分赏心悦目。

就连项汶都十分羡慕。

当初裴家让长房的七郎顶了三郎的名额去燕京会试,结果榜上无名,只得回来在历城县衙里补了个缺,可没想到才干了不到半年,失踪了快一年的裴三郎就顶着大宋的任命回来,而裴七郎则又惊又怕,各种羡慕嫉妒恨,却也只能在嘴上叨叨几句。

一朝天子一朝臣,项汶将县衙的事务交接给裴文卓,只求能安稳告老还乡,做个平平安安的田舍翁便可。

可裴家七郎裴文轩却并不甘心,他还在等着反转。

岳璃回到将军府,看到已经打扫清理得干干净净的大门和前院,已不见一丝血迹,各营官兵都已分派下去换防各处城墙,并将原来的金兵和汉人辅兵都押送出城,去修筑河堤。当初那些人以为她在围河拦水,准备水淹济南,却不知她实际上是在那边盖了一处“牢房”,就是准备着安置这些金兵和辅兵。只因内外防护的严严实实,又故意让海州狸散布点消息出去,果然吓得城里的人不轻,如此便“诈”开了城门。

看似简单容易,其实这主意还是裴文卓给她出的。

只有本地人,才知道他们最怕什么。

建炎二年公元1128年,金兵南下之时,当时的东京留守杜充就曾经掘开黄河大堤,企图阻止金兵。然而这一招不但没能阻止金兵,反倒淹死了鲁、豫、淮数十万百姓,后来因为此而造成瘟疫等灾害而死的更是不计其数,上千万百姓流离失所,原本富饶繁华的两淮之地毁于一旦。

项汶如今已年近花甲,尚记得当年洪水来临时无处可逃的场面,所以一听说岳璃又要故技重施,哪里还管阿剌木他们的死活。那些金兵都是从北地而来,只知道压榨他们,而他们这些汉官若想做点事,那都是上下受气,两面不是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如今他已看清形势,连徒单习烈都被重伤昏迷送回燕京,阿剌木威望和能够力不足,根本压不住手下的士兵,而气势汹汹前来攻城的,又是大宋第一女将,此消彼长之下,他若是再不识相,只怕就会有人冒出头来替他做主,到那时就晚了。

他也是见到裴文卓之后,猜到了几分岳璃此计的来历,可没想到裴七郎不知轻重,还以为岳璃和金国的那些将领一样爱财,竟背着他和其他人送了份“厚礼”过去。

魏楚楚上次清点出辛博远藏在粮草里的金银首饰,就被岳璃尽数送去了辛弃疾处,结果辛弃疾亲自清理门户,不光是免了自家两个堂弟的职,还处罚了为首的辛博远等人,铁面无私,让原本以为有了他为倚靠的辛家气焰顿失,其余世家更是不敢再轻举妄动,生怕这马屁没拍好,一不小心拍在马蹄子上就蹽翻了自己,那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呢。

所以这次裴家送来东西,魏楚楚连碰都没碰,直接放在将军府前院中,等着岳璃回来再做发落。

主要是因为,这次送来的“厚礼”里面,除了司空见惯的金银珠宝,竟然还有两名少年,自报是裴家的儿郎,擅长琴棋书画,愿意侍奉海州狸的娘子军们。

魏楚楚当场吓得不轻,她如今已升任岳璃的副将,绣帛儿如今有了身孕,留在海州,平日在岳璃身边负责军务的就是她和扈三娘。

扈三娘在临安声色之地混了十几年,对这些伎俩了如指掌,先把那些来看热闹的狸娘都赶了回去,压根没给他们靠近营房的机会,三言两语就从他们口中套出了裴家的来意。还真没想到,昔日的世家豪绅,如今竟然沦落到要出卖族中子女去维系门面的地步。

只是当初被他们顶替了会试名额还给卖了出去的裴三郎逃走之后,裴家的名声就江河日下,裴七郎会试失败,只在县衙里当了个不入流的小官,如今眼见着新官上任,就急急地赶来送礼,想要讨个好差事。

可惜他只知领兵的女将,海州狸中也多是女子,却不知宋军的军纪之中,头一条就是禁绝奸淫掳掠,这一条违反者是立斩无赦。海州军中无论男女,都曾见识过魏胜和岳璃整顿军纪的手段,压根没人敢在这时候犯禁。

更何况,照着扈三娘的说法,那是见惯了海州军中的男儿,看这些还傅粉涂脂的少年郎,简直犹如白斩鸡一般,淡而无味。那种故作风流的姿态,哪里比得上当年冠绝临安的小方探花一根头发。

岳璃刚进门就感觉到有人窥伺自己,回头扫了一眼,却见那两个吓得跟鹌鹑似的少年,未做理会,便进了议事厅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扈三娘和魏楚楚抢着将裴家送礼的事说了一遍,最后扈三娘还添油加醋地将裴家事都给爆了出来,才意犹未尽地说道:“原来裴押司这是衣锦还乡,来报仇雪恨的啊!这裴家人的戏还真足,若是让章玉郎晓得,定然能写出个新话本来,肯定能风靡临安城。”

魏楚楚听得眼睛一亮,好奇地问道:“三娘还认得章玉郎?可是那位临安城讲浑话写话本一绝还考中了进士的章玉郎?我最喜欢看他写的话本子了,每次有新话本出来,我都得托人买两套。一套留着收藏,一套自己看……”

岳璃听得无语,不禁扶额叹息,“楚楚……”

“啊!将军我错了!”魏楚楚立刻道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属下一时忘形,还请将军见谅。”

岳璃见她诚惶诚恐的样子,也不再计较,“都是自己人的时候倒也无妨,若是在外人面前,你还得多跟三娘学学。尤其是不能轻易让人知道你的喜好厌恶,否则被人针对利用,或是投你所好,套取情报,你自己想想会有什么后果。”

“属下知错了!”魏楚楚吐吐舌头,心有余悸地点点头,不敢再多说半句了。

岳璃转头对扈三娘说道:“既然这是裴家的人和礼物,那就送去给裴三郎,让他自行处置。想必……他应该比我们更懂得如何处理这些人和事。”

“遵命!”扈三娘笑吟吟地接下任务,得意地冲着魏楚楚一笑,带着人离开。这种有热闹八卦可看的任务,她是最乐意不过的了。

魏楚楚酸溜溜地露出羡慕嫉妒的眼神,直到岳璃轻咳了一声才回过神来,“将军……”

岳璃无奈地看着她,“你想去,就跟着三娘一起去吧。不过得管好自己的嘴,多看少说,记住了吗?”

“记住啦!”魏楚楚转忧为喜,欢快地应了一声,一溜烟跑去追扈三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岳璃让人带路找到徒单习烈的书房,自己研墨铺纸,将今日之事一一写了下来,才发现这封信足足写了十多页,加上前几日在河堤露营时草草写下尚未发出的信件,足足有十来封。

若是就这样派人送回去,被人看到自己天天写信给夫君,或许也会像扈三娘她们一样,在背后偷偷笑她儿女情长吧?

可这分明也是方靖远的要求,让她事无大小,每天要给自己写信,他也一样,会每日写了信,攒足十日就随着快马通讯一起送来。

想到明日就能收到他的信,自己写的这些信也当一并寄回去,岳璃就下意识地打量着徒单习烈的书房,想要找个可以装这些信件的盒子,好将其密封起来,免得被人私自偷看了。

徒单习烈的书房里其实没几本书,这里也不知是哪一任齐州将军的府邸,被金人占领后,亦未曾好生维护,这书房的书架原本用的是上好的红木,看这房间的大小应该有好几个,可如今只剩下靠墙的两排书架,上面还有些被刀劈砍过的痕迹残留,除了几卷兵书之外,就剩下些空荡荡的木盒,也不知是徒单习烈在离开时带走了这里的贵重物品,还是阿剌木在离开前先处理了这里的信件和公文。

岳璃皱着眉,走到书架前,一一检查着上面的物件,视线忽地落在其中一个约莫一尺多长,三寸来款的长条形木盒上。

那木盒的颜色和用料和书架一模一样,显然是出于同一时期,原本应该还有个锁扣,也被人用刀劈开,盖子坏了一半。岳璃上前小心地打开盒盖,里面同样是空空如也,可不知为何,她忽地心头一动,伸手拿了一下,想将它拿起来。

可她稍一用力,那木盒竟然纹丝不动,岳璃愣了一下,手下又多用了几分力,若是搁在其他地方,别说这么个木盒,只怕整个书架都要被她给掀翻了。可那木盒竟是如同在书架上生了根一般,根本拿不起来。

这就奇了怪了。

岳璃后退了了几步,神色凝重地打量了一番这间书房,又走出书房,从外面看了看这件书房和隔壁书房的距离,感觉这两间房之间应该不存在夹墙,否则以那书房被破坏的程度,早就被人发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想了想曾经听说过的那些机关术之说,最后还是决定再去试一试。

这次认真检查了一番,她才发现,原来最后这两个书架能保存下来的原因,是因为它们跟墙板是融为一体打造而成的,若是拆了它们,就等于连这面墙一起拆了。如此一来,岳璃对这个拿不动的木盒机关就愈发好奇了。

方靖远曾经在教授那门叫“物理”的课程时曾经说过,所有的机关学,都离不开物理,格物之理,不光要看外在,还要看事物之间的内在联系。找到其中关窍,便可一通百通,一法破万法。

岳璃虽然也不是很懂他讲的课,但牢牢地记住了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但凡精巧的机关,越复杂就越容易出错,而最简单实用的,其实想破坏也有个简单的办法,一力降十会,你大可以更暴力一点儿……”

且不说当时的语境,她想起来就有些脸红,可现在对付这个木盒,似乎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岳璃沉住气,双手抓住木盒,用力一扳,竟然真的转动了几分,她信心大增,用力地转了半圈,果然听到了一阵“咔咔”作响的机关摩擦声,竟不似从墙壁上传来,倒像是从脚下传来的。

她后退了几步,果然看到脚下的地板上,咔咔作响的是那厚厚的石板,竟然慢慢地朝下陷去,露出了一个五尺见方的洞口。

一股恶臭的味道从下面冒了上来,好在她没有靠近,否则单是这股子“毒气”,都能把人熏得中毒不可。

这是什么地方?岳璃没惊动其他人,干脆自己打着了火折子,点燃了一张纸扔了下去。但凡是地洞和地道之内,一定要先用火试过,才能确保里面流通空气后,才能进人。

点燃的纸刚一落下去,很快就熄灭了。可见下面已经是完全密封,就上面刚刚进了点新鲜空气,下面却不知被封存了多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岳璃打开了整个书房的八扇窗户,又让人送了些石灰进来消毒,折腾了半天之后,再缓缓用绳子吊了个气死风灯放下去,方能窥见下面的情况一二。

只是那灯刚一放下去,她便迎面看到两具干尸伸手朝上,像是要从下面爬上来抓住她,惊得她差点没抓住灯给扔了下去。可定睛一看,那两具干尸都一动不动,早已不知死了多久,只是一直保留着生前的姿势和动作,猛然往下一看,才会吓到。

“两位莫怪,晚辈岳璃,无意冒犯,若是两位有冤情在下面,晚辈一定会查明真相,为两位伸冤。”

说来也是奇怪,她双手合十地这么念了一句,那两具干尸也不知是真的暴露在外风化了,还是怨气消散崩溃了,轰然倒地,跌落在密室地步,终于让出了这个书房密室的入口来。

第一百四十七章密室禁x

以前有不少的大户人家和官宦府邸都设有密室或暗道,尤其是在战乱年代,或是为了藏宝,或是为了逃生,或是二者兼而有之。

可岳璃目前还看不出下面这密室属于哪一种。

逃生的话,就在密室口活活堵死的这两人,显然是想出来没出来,被关在下面成了干尸不知多少年,直到她此刻打开才暴露出来,可见在此之前根本没人发现这地方。或许还得感谢徒单习烈没有读书的爱好,这书房也未曾仔细打扫过,才能让这里保留了这么久。

等到下面的霉味散得差不多了,岳璃又扔了个块约莫拳头大小的石头下去,听到石头在里面骨碌碌地滚动声,并未触动其他机关,她这才拿着气死风灯,小心翼翼地走下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下面并不是楼梯台阶,而是一个木梯,或许这样才能让顶部的石板机关更方便隐藏,岳璃一手拎着灯,一手拿着把刀,腰间缠着百宝革囊,走下木梯后,小心避开地上的尸骸,用灯照着仔细看了看。

这应该是一男一女,年纪……应该都不大,身上的衣物已经有些朽了,被密室口机关开启时落下的尘土覆盖,几乎看不出原本是什么颜色和料子,只是当尸骸倒下时,先前支撑着他们的一把长剑就暴露出来,落在地板上,在灯光下闪过一道白光,竟无半点血迹和锈渍。

是把宝剑,岳璃可以确认,但还是小心地用布带缠在手上后,才将它捡了起来,果然,刚一入手,轻拂过剑刃,那原本雪白的绷带上,就黑了一片。只是不知这是原本剑刃上淬过的毒,还是从这两人身体上沾染的尸毒,但能够保持这么多年的,可见其杀伤力非同小可。

将这把带毒的宝剑收入准备好的鹿皮囊里,岳璃继续朝里面走去。

这间密室位于书房下面,岳璃用灯照过头顶上厚厚的石板,估计足足有半尺厚,若是找不到入口,就算站在上面蹦跶也很难听出下面有什么不同。

密室其实也不算太大,应该是在盖上面的厢房时直接挖出来的地窖改成的,里面有两个房间,对应的应该是上面书房旁的两间厢房,其中一间里居然有床有桌还有张梳妆台,虽然上面的东西都已经腐坏得差不多了,仍能看出原本的精致做工和准备齐全的生活用品,显然这里原本“生活”着的,是一位女子。

别人是金屋藏娇,这位居然是密室藏娇,口味倒是有够奇怪。

既然是日常生活的地方,想来不至于设置什么可怕的机关,岳璃稍稍松了口气,就开始仔细检查这里的东西。

梳妆台上的妆奁盒十分精美,丝毫不逊于比她和方靖远成亲时霍青娥送与她添妆的妆盒。单是这一样,在如今的临安城中市价就值百金。更不用说里面的凤钗金镯,玉珰翠环,琳琅满目,便是过了这么长时间,打开妆盒后,依然宝光灿灿,让人几乎挪不开眼去。

这愈发证实了这地方在封闭后无人进来过,岳璃正准备合上这妆盒带出去,盒盖的关节处却断开来,从上面露出一角白绢。她心念一动,抓住那角白绢将其从盒盖夹层中抽了出来,便上面写满了红的发黑的字迹,那显然不是墨汁,而是有人用指尖血一点点写下来的血书。

岳璃不由大为震惊,起初以为是这里的原主人有什么特殊的嗜好,现在看来,竟是有人在故意囚禁虐待这女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是在这里光线昏暗,也不方便细看,她便先收起了血书和妆盒,从那张围子床上扯下块床单包了起来,难得这床上的锦被和床单还都算完好,比外面的衣物朽坏的程度轻得多,她也顾不上研究是什么原因,床单包起了妆盒,被子就拿出去先盖在了那个女尸的身上,然后转去了隔壁的房间。

一进这间房,她刚举起灯照了一下,就吓了一跳。靠墙的长案上,摆着密密麻麻的灵位牌,一眼扫过去粗粗一数,竟然不下上百个。而灵前的供桌上摆着的三个供盘,里面只剩下些黑漆漆干巴巴的果子,香烛早已熄灭,只有靠近了才能看到那些灵牌上写的字。

“王月宫之位”、“谢咏絮之位”、“金弄玉之位”、“赵璎珞之位”、“赵串珠之位”……

上面的人名一看便知大多是女子,却未曾按照寻常灵位一般注明祖籍、生卒时日和地点,与其说是灵位,倒不如说是刻在灵牌上的人名。这种祭奠方式煞是古怪,岳璃看着那密密麻麻的牌位和人名,有些不解,直到视线落在其中一个写着两人名字的灵位上,“赵杞、赵栩之位”,脑中忽地灵光一闪,便犹如被雷劈了一下般,愣在原地半响动弹不得。

赵氏,以木为名的,大多数赵构那一代的皇子或同辈宗室子弟,民间多有避讳者,甚少以此为名,尤其是还跟这么多的人名在一起。岳璃这才注意到,这其中一大半都是姓赵,而有了这两个名字为坐标,她便能记起其他几个看着相对眼熟的名字来历。

赵璎珞是顺德帝姬,而赵串珠应该就是宁福帝姬,其他的那些赵氏女子……想必也是她们的姐妹。

赵杞和赵栩的封号她并不知道,但这些灵位的来历她已猜到了几分。

这些人,应该就是当初被金国掳走的大宋宗室妃嫔和子女,其中没有徽钦二宗的灵位,或许是避忌,或许是恨。

宋徽宗在靖康之变前,就有三十八个儿子和三十四女儿,后来被掳去五国城后,又生了六个儿子八个女儿,一共八十个子女。可到最后,他唯一幸存的儿子赵构也未能生下一个儿子,不得不过继了太祖一脉的赵昚,将皇位禅让与他。

而他的其他子女们,大多屈辱地死在了五国城和其他金国将领的营寨里,还有些被转手又转手,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岳璃想起赵鱼娘的阿娘,就连投河自尽后遇救,都未能遇到一个良人,而是被那些桃花岛的海岛拐走,关在岛上成为一个生育工具,最后却只留下小鱼娘这么一个血脉。而眼下看到的这间“灵位房”和隔壁的“闺房”,显然也是一个有着类似遭遇的帝姬,被此间的主人囚于密室,至死都无人知晓她的名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她被囚禁在这里的日日夜夜,就睡在那些灵位之侧,对她而言,每时每刻都是无尽的折磨,或许到最后的死亡,对她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

岳璃默默地朝着那些灵位牌行了一礼,收起了妆盒,顺着木梯回到书房里,这才找人进来清理和收拾。

她将密室里发现的所有东西,包括那两人的尸骨,都让人单独收敛起来,再好好检查一下密室中有无遗漏之处。

安排完了,她这才能安下心来细看那封血书。

血书的主人并未留下自己的名字,自陈是“耻于言名”,只说自己当初曾被分配到金国浣衣院,后来被“嫁给”金国宗室,然而金国宗室内乱时,她被人扣在济南,囚于密室中整整三年。

那人为讨她欢心,先是应她所求为昔日在浣衣院和五国城死去的妃嫔和兄弟姐妹暗中立灵位在此,后来竟然丧心病狂地发掘北宋皇陵,将昔日皇室陪葬之物都送来给她,直到一日那人因贪婪无能,卷入金国内斗,最终被废弃,在临死之前,想要来带她和那些宋室皇陵中的财宝一起逃亡。

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岳璃可以想象,那人搬走这密室中的财宝,想要带着美人一起离开时,却被人锁死了机关,和美人一起葬身在昔日他的金窟之中,不知在临死之前,是何感想。

在武学中她除了练武和学习兵法战策之外,也跟着读了不少史书。尤其是方靖远为了了解当下的形势,将近百年的宋、辽、金、西夏等国兴衰都研究了一番,她也跟着没少看这些资料,看到这封血书时,脑中就浮现出了一个人名,与之对应。

刘豫之子,刘麟。

刘豫本是北宋进士,后来官拜济南知府,在北方大乱时想逃亡江南而不得,却在金兵来临时投降献城,被金人封为“大齐皇帝”,后来迁都动静,带着宋国叛将配合金兵伐宋,结果被岳飞以反间计设计,加上他屡战屡败,被金人废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他除了叛国、乱民之外,最令人齿冷的行为,就是盗墓。

他自己认贼作父,叛国投降不说,还大肆搜索和屠杀宋国宗室,残害忠于大宋的无数仁人志士,在河南和汴京更是设立“淘沙官”,将两京的皇陵和官宦墓冢全都挖开,倒行逆施,残暴不仁,最终连他的新主子也厌弃了他。

当时汴京的淘沙官,就是他的亲子刘麟。

岳璃没想到,这人竟能如此之变态,挖了大宋皇陵墓冢,盗取陪葬物再送给被他囚禁的帝姬,真是活该最后被毒死在密室中,只是可惜了那位忍辱负重,最终同归于尽报仇雪恨的女子。

按照那位不知名帝姬的血书,密室中的男子骸骨应该就是刘麟,岳璃让人将他的尸骸焚烧后掩埋,而帝姬的尸骸和那些灵位,则秘密送回海州,让方靖远设法跟赵昚联系后,看能不能将她安葬回如今位于江南的宋室皇陵,也算与亲人团聚,总好过在这里做个孤魂野鬼。

待这边的事处理停当,扈三娘和魏楚楚回来,岳璃刚走到前厅,就见两人满面笑容地走进来,显然此去看得八卦热闹让她们很是满意。

扈三娘见岳璃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倒是机灵地收敛了笑容,说道:“将军,我们将裴家的人和礼物交给了裴三郎,他便让裴家家主亲自到历城县衙,翻出了以前曾被压下的几桩旧案,有欺男霸女逼死人命的,还有强占良田侵吞家产的,逼得那位裴家主当堂认罪道歉,将犯事之人都交出来听凭处罚,其中就有那个裴七郎呢!”

魏楚楚跟着说道:“我还听人说,当初府城推举的本是裴三郎上京赶考,可裴家人欺负他家中无人,逼他将名额让给了裴七郎不说,还暗中想要害死他,幸好他机灵躲去了海州。结果那裴七郎会试落榜,回来又花钱在县衙捐了个官儿,居然还想从我们身上再买官位,真是不知死活。”

岳璃问道:“裴三郎如何处置他们?”

扈三娘正色说道:“有人命在身的,一律论斩。其余这退赔家产,罚没收入,判处三到五年劳役。”说着,她又补充了一句,“不光是裴家,今天这半日里,裴三郎就翻阅了历城县衙里上百份卷宗,还将判词公告出去,贴在了县衙门口的告示栏里,让城中百姓在这几日内,有冤情者,都可以到县衙门口击鼓鸣冤,他都会秉公处置,绝不徇私。”

“那告示贴出去不过半个时辰,就有好几个来告状的百姓,怕是这几日里,裴三郎都不得休息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岳璃点点头,说道:“他倒是个能吏,如此雷厉风行,快刀斩乱麻,省得那些官吏族人来跟他攀关系。裴家也是正好撞在了他的刀口上,以此立威,想必城中的百姓更容易信他。你们安排狸娘在打探消息时,也做好保护措施,莫要让他被人暗算了。”

“属下明白!”扈三娘瞥了魏楚楚一眼,说道:“这事就交给楚楚去办吧,她正好想去看看裴三郎如何断案。”

“哦?”岳璃意外地望向魏楚楚,问道:“你以前不是最不耐烦背《宋刑统》和律例判词的吗?怎地忽然有兴趣看人断案?”

魏楚楚面上一红,偷偷地瞪了扈三娘一眼,低头说道:“我看那裴三郎断案有理有据,将律法条文判词信手拈来,令人信服,所以想去看看。”

“那就去吧。”岳璃若有所思地说道:“他若是对律法如此有研究,倒是有些屈才了。你先跟着看看,保护好他,以后或许还有大用。”

魏楚楚见她并未反对,暗地里松了口气,轻快地应了一声,便匆匆离开。

看到她如此雀跃的背影,岳璃方才轻笑一声,转头对扈三娘问道:“楚楚这是对裴三郎上心了?她可清楚裴家的事?那裴三郎……可曾婚配?”她虽然不说,但并不代表就看不出来,魏楚楚身为魏胜的独生女,在海州也算一等一的家世,却一直不肯嫁人,魏胜虽然没说什么,岳璃也知道他家中还有不少是非,魏楚楚也是跟族人闹翻,才独自从楚州跑到海州从军。

她的婚事,不可不慎。若有什么偏差意外,作为她的顶头上司,岳璃也得担上责任,到时候面对魏胜就没法交代了。

扈三娘点点头,说道:“我看她是有点意思,不过也得先看看。裴家那烂摊子,裴三郎断的干净还好,若是断不干净,以后还有得烦呢!何况楚楚这家世……文臣和武将,也未必那么容易结亲……啊!我不是说你和使君……”

她只是,突然想到自家将军和方使君也是一文一武,在大宋本是水火不容的两个集团,他们却轻而易举地跨过界限。

当时消息传开时,无论是近在身边的狸娘们,还是远在临安的那些小娘子们,都简直难以置信。谁能想到,这两个一文一武看起来完全不相配的人,竟然会结为夫妇。那些曾经追着小方探花的马车投花掷果的小娘子们,听说都哭了好几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扈三娘作为岳璃的亲兵队长,对两人相处的情形最清楚不过。但凡有那些酸话传入耳中,她都会第一个出头去维护两人,在她眼里,没有比自家将军和方使君更相配更恩爱的夫妻。

可大宋的文官素来看不起武将,尤其是裴三郎这等才华横溢,以后定然要去临安会试入朝为官的,若是娶了魏楚楚,眼下看来是魏楚楚低嫁,可未来若是裴三郎高升之后,谁知会不会觉得眼下是受了委屈呢?

那些话本里,最多的就是千金小姐嫁给落魄秀才,一朝高中后就翻脸无情。更不用说那些赘婿富贵后霸占女家财产的,升官发财死娘子,简直是那些无良文人最喜闻乐见之事。

扈三娘是从市井中打滚十几年过来的人,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自然不似魏楚楚那般单纯,凡事都从最坏的开始打算,结果脱口一说,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

岳璃倒是不以为意,当初不看好她和方靖远的人多了去,可最终不也是谁都没能拦住她,借着皇上的金口玉言,得到了赐婚。

“那些都不是问题,若是裴三郎人品过关倒也无妨,但若是他心胸狭隘,或是忘恩负义……尤其是男女之事,吃亏的都是娘子们。楚楚素来把你当姐姐一般看待,你看人比她准,就得替她多看看。”

扈三娘得到她如此认可,也有些得意,说道:“那倒是,我当年在临安瓦子里见过的人,比楚楚吃过的米还多呢……”

“啊——阿嚏!”

刚刚离开将军府的魏楚楚,迎风打了个喷嚏,忍不住揉揉鼻子,暗自嘀咕,“难不成是谁在念叨我?唉,可惜小小走了……”

她忽地左右看看,当初霍小小离开时,她并不在场,只是听扈三娘说起,亲眼看到霍小小跟那金人奸细同归于尽,被霹雳弹炸得粉身碎骨,只留下个衣冠冢,她当时还伤心了许久,还特地请人给她烧了不少东西。在海州狸中,她和霍小小看似出身高门,却各有各的苦处,平日也相处的最好,如今虽时常跟着扈三娘,但有些小儿女家的心事,总不能对人提及。

当初她到海州,就是为了逃避本家和阿娘的催婚,魏胜后来虽然去信让族人和阿娘都不得干涉她的婚事,可如今她年岁见长,阿娘怕她也跟扈三娘一样立志终身不嫁,先前就特地去信,让魏胜在海州解试时多看看应试的考生,最好能“榜下捉婿”,替她找个夫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时正榜上倒有几个年轻考生,也是海州本地人,在云台书院读书,魏胜考校一番之后,让她自己去看,她却一个都没看中,反倒看上了那个在书院借读的山东考生裴文卓。

只是这次裴文卓未进正榜,哪怕是副榜头名,也不能去临安会试,魏楚楚只得按下心事,可没想到他转头就应聘了京东路的吏考,成了济南府历城县押司,正好与她们在济南府重逢,让她愈发惦记。

这次跟着扈三娘去看裴文卓处理裴家事时,那种干脆利落的手法和态度,举重若轻的气势,愈发让她心折,一听岳璃说他这般行事容易引起当地士绅不满和算计,需要人保护,当即就想自告奋勇,可没想到扈三娘早已看出她的心事,比她还先说了一句,这一戳破,倒让她心里有些不安起来。

历城县虽不大,但作为济南府的治所,管辖的事务繁多,尤其眼下金兵虽然退去了大名府,但随时都会反扑,岳璃要处理军务,不耐烦应付那些官僚士绅,裴文卓就果断顶上,先发布了几条政令下去,清理旧案的同时,也招揽了几个身家清白的士绅子弟入衙办事,又将大宋对收复领地的赋税减免政策宣讲了一番,安抚人心,既打压豪强劣绅,又拉拢士子商贾,手段灵活,将他在海州所见所学,应用得活灵活现。

起初还有些人对他颇为不服,认为他不过是个无品无级的小吏押司,代理县衙事务而已,如何能做得了一县之主。岳璃便亲自去县衙替他坐镇了一回,将方靖远留下的印信示于众人,让人清楚她的态度。有大军坐镇身后,有一军之将力挺,自此再无人敢对他的身份说三道四。人人都明白,一个小小的押司之位,的确是临时,可他的未来,只会远远高于这个位置,而不是止步于此。

谁能想到,半年前狼狈地死里逃生,前往海州避难的裴家三郎,连去燕京参加会试的名额都被人话最硬气之人,连裴家家主都不得不向他低头,而昔日夺去他一切名誉地位和家世的裴七郎,已然销声匿迹。

只是,魏楚楚跟着他调查旧案,清理田亩,赈济贫民,看着他将城中事务一一理顺,赢得了无数百姓拥戴之时,尚未遇到前来行刺之人,就先遇到了前来求他履行婚约的未婚妻。

或者说,前·未婚妻。

第一百四十八章覆水难收

长清裴氏,临邑王氏,都是齐州传承数百年的世家,两族常年通婚,族中子弟有合适的人选,都会早早定下婚约。

裴文卓也不例外,在他十二岁那年文名鹊起,就定下了王家嫡支的九娘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虽说他出身裴氏旁支,并非族长一脉,但他在自幼聪慧过人,十岁从族学考入当时的泰山书院,十二岁就夺得同舍第一,王家便舍了当时嫡支年纪相仿的裴七郎而定下年长三岁的裴三郎。

然而裴文卓十六丧父,十八丧母,连着五年孝期守孝下来,不光是原本定下的婚约被换给了裴七郎,连他先前考取的解试名额也被裴七郎顶替,还趁着他为父母扫墓时派人劫杀,他便借此死遁逃去了海州。

现在来的,就是裴三郎的前未婚妻,如今裴七郎夫人,王九娘。

“奴家王九娘,见过裴押司。”王九娘如今也不过十七八岁,窈窕纤瘦,一副楚楚可怜之姿,倒让一旁晒得黑瘦的魏楚楚忍不住看看自己的手,露出几分惨不忍睹的表情。

魏胜早年从军是弓箭手斥候,家中并不富裕,甚至在他失陷于海州消息断绝时,族人还曾试图夺产逼走他的妻儿,魏楚楚自小吃尽苦头,直到魏胜夺下海州归附大宋,得到官家敕封,才改变了她的境遇,可她打小做贯农活,学过舞刀弄枪就是没学过女红家事,所以一被阿娘和族人逼婚时,就果断跑去海州从军进了海州狸。

她的手粗糙毫不细致,有些黑瘦不说,还有几个老茧和伤疤,跟王九娘一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魏楚楚偷偷地将自己的手藏到了身后,并没注意到裴文卓眼角的余光扫过她这个动作时,微微弯起了唇角。

“裴王氏,此间是历城县衙,若无冤情上告,本官于开府坐衙期间,恕不招待……”

王九娘抬起头来,堂上众人都觉得眼前一亮,只见她面如白玉,眼若秋水,哪怕不施脂粉,素衣荆钗,亦有令众人惊艳的姿容气质,难怪裴七郎甘冒如此风险,不惜置裴文卓于死地,也要将她和裴文卓的功名夺了过去。

众人心中暗叹“红颜祸水”之时,王九娘却眼中泪光闪闪,悲声说道:“奴家是来状告长清裴氏,骗婚骗财,强夺人妻!”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别说是堂上的裴文卓,就连刚刚交接了县衙事务尚未离去的项汶和其他官吏,本着八卦之心想看个热闹,却没想到恰到个如此之大的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貌似,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世家内幕。

魏楚楚更是愕然地望向裴文卓。“强夺人妻”?这个人,莫非就说得是他?

所谓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王九娘在裴家面对裴文卓“报复”之时,突然冒出来反戈一击,告得还是自己刚成亲半年的“夫君”,仅此一点,便已让先前觉得她是个柔弱可怜的“弱女子”的人只觉自己深深眼瞎。

王九娘将状纸递给文书,送交到裴文卓手中,裴文卓只扫了一眼,便冷冷淡淡地说道:“此案既与本官有关联,尚需提交府城,你可先行归家,待等候通传。”

“多谢押司,只是奴家如今已无家可归。那裴家乃虎狼之地,害了奴家终身,而奴家的娘家亦无人肯为奴家出头,就请押司为奴家做主……”

王九娘说着说着,已是泣不成声,跪倒在地上,那般柔弱无助可怜的模样,更让人心疼。

就连魏楚楚都生出几分同情之心,摸摸自己的心口,想要劝裴文卓暂时收留她,免得这样一个弱女子出门被娘家和婆家欺凌,哪里还有什么活路。

正当众人以为裴文卓会收留她时,却听他冷冷地说道:“裴王氏,你与裴文轩业已成婚半载,有婚书为证。按《宋刑统》卷十二户婚律,妻告夫属不睦,妻子擅去,徒两年。你既然无家可归,那本官就先将你送去府衙大牢暂押,等候发落。”

“裴三郎!”王九娘哪里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愤然抬起头来,怒气冲冲地瞪向裴文卓,一扫先前那般柔弱可怜的模样,显然已被气得无法保持原本的人设,“你……你忘恩负义!”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呵,你倒是说说,你们王家,对我有何恩义可言?”

裴文卓冷笑道:“是在我年少成名时纡尊降贵地许以亲事,然后在我父母双亡时拒之门外,转嫁他人后又怕我揭穿你们,意图杀人灭口?”

“此恩此义,裴某绝不敢忘。”

他原本想算账,想报复的,是裴家和王家,并未打算跟王九娘计较。毕竟在他看来,王九娘不过是两家交易的棋子,一个弱女子罢了,自己都做不得主,又何必怪她。可现在她却主动找上门来,反戈一击或许他会帮忙,可这般明晃晃地演戏想要算计他,就休怪他不讲情面了。

他的话音刚落,王九娘便满面泪痕,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说道:“裴三郎……你……你竟然如此看我……”说着,她无限凄楚的一笑,黯然道:“罢了,既然连你都看不起我,嫌弃我这残花败柳之身,那我活着还有何意义……”

她猛然起身,转头便朝着公堂一侧的梁柱一头撞了过去。

众人大惊失色,可还没等他们惊呼出声,从旁边便伸出一只手来,一把揪住了王九娘的后脖颈,将她拉了回去,摔倒在地上,然后将身挡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说道:“你若真想寻死,先写明自尽原因,签字画押后我自可送你把刀,一刀下去很快了断,比你这样一头撞在柱子上,半死不活要痛快得多。”

王九娘愕然地看着面前的拦路虎,“你……你是何人?”

魏楚楚笑道:“大宋海州狸振威校尉魏楚楚是也。王家娘子,你可知海州狸是做什么的吗?”

王九娘对上她的笑容,莫名地竟有些心虚,“不……不知。”

“我就知道你不知道。”魏楚楚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们专司情报侦缉,上至文武官员,下至民间百姓,士绅商贾,若有不法之事,都有权搜集证据,上报转运使。所以,只要我们想查的事,别说是半年前,就算十年前,也一样能查得清清楚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和你的夫家娘家,到底做过什么事,真以为,只有你们自己知道?上有天下有地,冤有头债有主,你就不怕裴押司的父母泉下有知,夜半上门去找你?哦,我倒是忘了,你得跟我回府衙,等候发落呢!”

“啊——”王九娘尖叫一声,几乎连滚带爬地起身,“我不告了!不告了!”

说着便朝外跑去,这会儿她的腿不软了腰不弱了,跑起来那叫一个利索,只是刚跑到县衙门口,就被人拦住。

裴文卓让文书将她的状纸送还给她,“你若是不告了,这东西还是自己拿着吧!”

王九娘从文书手中抢过状纸,三两下塞进嘴里咽了下去,连着自己的头发也扯得乱七八糟,狼狈之极地朝外奔去,裴文卓这次挥挥手,让那些衙差放开了她,任由她离开。

项汶等人看了这么一场反转又反转的大戏,早就跟着神经颤抖,见此情形,忙不迭地告辞,压根不敢再留下来听什么八卦。

总有一种知道太多要出事的感觉,就很慌,还是早早闪人,闭口不言,或许能保得平安。

待众人都离开之后,裴文卓遣退了衙役和其他书吏,看到魏楚楚还站在那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忍不住揉了揉额角。

“魏校尉,不知还有何事?”没事就早点走,让我静静。

魏楚楚看着他一脸的“痛苦”之色,有些同情地说道:“裴押司你也不要太难过,裴家和王家如此目光短浅,心思歹毒,本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如今你能从其中脱身出来,反倒是件好事。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以后你一定会大有作为,成为国之栋梁的!”

她说得语无伦次,几乎将自己从茶馆听书和在书院和方府里听过的词都用上,说得词穷,仍觉得意犹未尽,不能清楚明白地表达自己的意思,最后又忍不住加了一句,“所谓好马不吃回头草,这次你没做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裴文卓不禁笑了起来,原本头疼的事历城县衙里留下的那堆烂摊子,却被魏楚楚这般笨拙的安慰给真的“安慰”到了。

“多谢,看来我还要更加努力,方不负魏校尉的期望啊!”

“呃……你已经很厉害了!你读过那么多书,还能将刑律倒背如流,”魏楚楚一说起来就十分佩服,“我一背书就头疼……大家都说,下次解试裴押司定能夺得头筹,日后进京赶考,也能如方使君般高中三甲,打马游街呢!”

“借你吉言,若真有那么一日,我还要好好谢你。”裴文卓当真向她行了一礼,说道:“方才若非魏校尉出手,那王九娘若是在公堂之上出事,传扬出去,怕是王裴两家还要借此生事。如此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以后魏校尉若是有事,尽管吩咐裴某便是。”

“这……好吧!”魏楚楚被他郑重其事的谢礼吓了一跳,赶紧告辞,飞也似地跑回将军府去。

扈三娘看到她红着脸跟受惊的兔子似的跑回来,便揪着她问清来龙去脉,听到最后不由一拍大腿,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这傻丫头,人都说了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了,下一句不是该说以身相许吗?你怎么就跑了呢?”

“啊?!什么?!”魏楚楚目瞪口呆,“以……以身相许?有这样的吗?”感觉好像错过了什么……

扈三娘理直气壮地说道:“话本里不都是这么说的吗?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你替他赶走了那个王九娘,没让他掉入王家的陷阱,也算是救命之恩,那他以身相许有什么不对的?”

“这……”魏楚楚觉得脑子有点晕,“是他自己赶走的王九娘,他还吓唬人,说要把她送去府衙大牢呢!我只是顺着他的话说的……他自己又……又没说要以身相许……”她的脸上愈发发热,哪怕真的晕晕乎乎的,可还是记得裴三郎的公堂上说的每一句话。

感觉那时的他,整个人都像是会发光一般,哪怕没有方使君那般神仙似的模样,也让人挪不开眼去。

魏楚楚的亲兵魏巧儿一直跟着她,此刻眼见她被扈三娘忽悠得整个人都懵了,不禁摇摇头,扯了扈三娘一把,说道:“楚楚你别听三娘乱说。便是两情相悦,也正正经经地请父母之命,经媒妁之言,切不可私相授受,落人于话柄。更何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有些不忍打破魏楚楚的幻想,却又怕她真的陷了下去,“裴三郎若是有意,自当向令尊提亲,若是无意……楚楚你可不要听三娘的话,那些话本子看看也就罢了,可别真信了上面那些胡话。”

扈三娘不以为然地说道:“裴三郎如今也没有婚约在身,孤寡一人,和楚楚正好相配。我便是做了这个媒人又有何不可?难不成这时候,还讲什么三从四德?若是那样,咱们海州狸,岂不是压根就不该存在?你若是不服,便跟我一起去找将军评评理,看谁说得对。”

魏巧儿一怔,懦懦地说道:“这点儿小事……就不必惊动将军了吧?”

岳璃正好路过,只听到这一句,便随口问道:“什么事在此争执,还需要我来评理么?”

扈三娘心直口快,三言两语就将魏楚楚这次去听到的裴三郎怒骂负心女,王九娘设计不成反被扒,说得那叫一个有声有色,跌宕起伏,让原本亲身经历回来告诉扈三娘经过的魏楚楚都听得呆了。

“三娘?我刚才好像没说说王九娘告夫时说自己被娘家抛弃,被夫家嫌弃吧?”

“你不用说我也知道啊!”扈三娘撇撇嘴,说道:“照你所说,当初裴七郎是因为她,才对裴三郎下了毒手,抢人功名,害人性命,夺人妻子……若是裴三郎真的死了,裴七郎高中进士,一路高升的话,那王九娘就是个旺夫相。可现在呢?裴七郎落榜而归,裴三郎却在海州中了副榜头名,眼见着前途光明,跟着使君立刻得了个代理历城县令的实缺……此消彼长,你说说,裴家人怎么想?能不嫌弃她克夫才怪呢!”

“这……好像有一点点道理。”魏楚楚听着感觉有些耳熟,“但好像这说法,在哪里听过……”

扈三娘热络地说道:“是章玉郎今年新出的话本《莫欺少年穷》,你没看过吗?”

“好像看过……”魏楚楚着实没想到扈三娘对话本的爱好和研究如此深入,已经达到举一反三,闻一知十的地步,从她的几句话里,就可以推断出王九娘如今的处境和前来县衙告状的心路历程,果真不亏是临安女飐社的头把交易,不光能打,还能说会道,堪称海州狸最强情报官。

“楚楚,说重点。”岳璃听她们偏离话题十万八千里,只得将两人扯回来,“王九娘和裴三郎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魏楚楚面上一红,还真有些难以启齿了。

扈三娘干脆利落地说道:“楚楚帮了裴三郎,让他没掉进那个女妖精的手里,裴三郎说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以后听凭楚楚吩咐。我就说干脆让他以身相许不正好,魏巧儿偏说得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都什么年代了,官家都鼓励寡妇再嫁,女子顶门立户,谁先提亲又有何妨?”

她说道此处,忽地想起来,自家将军的婚事,可不就是将军先请了皇帝指婚,才免去被人说道她和方使君曾有师徒之谊的事,就更加的理直气壮起来。

“将军,你说我说的对不对?我们海州狸上阵杀敌不都不逊于那些个男人,怎么成亲嫁娶之事,反倒要磨磨唧唧地等别人先提?楚楚,你要是有心,我替你去做这个媒人,问问那个裴三郎到底是何意思。”

“啊不!”魏楚楚捂着脸有种想要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把自己埋起来的感觉,“三娘,裴三郎并未对我提过任何……任何儿女之情,我也未曾跟他说起过,你这样去找他说媒……不如先杀了我吧!”

“你啊!平时做事干脆利落的,怎么自己的人生大事这般看不开?”扈三娘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那我也不管了,以后他若是被别人抢了去,你可别来找我哭。我可跟你说过,临安城最时兴的就是榜下捉婿,裴三郎若是去了临安会试,以后怕是就回不来了呢!”

她说不管就不管,跟岳璃行礼告别,继续去巡视城防和海州狸的工作。

倒是被她一个炸雷给炸懵了的魏楚楚站着那儿半天没回过神来,“榜下捉婿?真的假的?那不都是话本里说的故事吗?”

“故事也有原型。临安城这几年倒真是有不少富商喜欢榜下捉婿,招个有潜质的进士为婿,只是有多少成了的,便无人知道了。”岳璃拍拍她的肩膀,温和地说道:“其实三娘话虽然说得着急了一些,但也没什么坏心,你……或许可以让人先捎封信给你爹,问问他的意思。”

一提起自己老爹,魏楚楚就想起魏胜先前也曾经打算替她“榜下捉婿”,只是她看中的裴三郎没能登上正榜,才故意推辞。如今一想到若是裴三郎真的再去考试,会不会被别人“捉”了去,就有些后悔。

岳璃则对魏巧儿说道:“那个王九娘心机深沉,这次虽然被裴三郎揭穿,只怕未必肯善罢甘休。楚楚在她面前既然露过面,那就由你去盯着她和王家,若有任何风吹草动,即刻来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遵命!”魏巧儿看了魏楚楚一眼,应声而退。

这边魏巧儿才离开,岳璃就听到门房的守卫来报,说是历城押司裴文卓求见,她心中一动,看了眼魏楚楚,就看到她面泛红晕,一脸期待的样子,不禁摇摇头,“我去见他,你在后面可以听着,不能出来。”

“哦……属下遵命。”魏楚楚有些失望地点点头,跟着岳璃一起去了前院的议事厅,老老实实地留在了正厅内的屏风后面,看着裴三郎被人领进门来,朝着岳璃行礼一礼,态度不卑不亢,不禁与有荣焉。无论如何,她看中的男人,不是那种一看到娇娇弱弱美人儿就走不动道,被骗得七晕八素的蠢货,哪怕难追一点儿,也不算什么。君不见,连高高在上的方使君都被她们将军追到了手,她们这些狸娘们,自然也不能落于人后。

岳璃哪里知道魏楚楚居然把自己当成了崇拜的对象,先前虽然跟裴三郎打过几次交道,知道这是个精明能干的人物,倒也不曾特地留心,如今因为魏楚楚之事,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单论相貌风姿,自然是比不上自家先生,但放在海州这些士子当中,也算是佼佼者,尤其是目光清正,气度从容,不似那等满心算计之辈,也难怪魏楚楚这丫头会动心。

裴文卓被她看得背后冷汗直冒,浑身都有些不自在起来。

“岳将军?”

岳璃回过神来,说道:“裴押司来见,不知有何要事?”

裴文卓见她终于不再用那种审视的目光打量自己,暗暗松了口气,说道:“下官先前扣押了裴家七郎裴文轩,并非只因为私怨,而是因为当初他买通燕京户部将济南府解试名额改成了他的名字,曾向金国太子进献厚礼,如今虽然跟着项汶投诚,下官只怕其中有诈,便先将他扣下,再行审问。果然问出,他留在济南府,是接了金国太子的密令,以向云台书院献书为名,求见方使君……”

“他想见使君?”岳璃神色一肃,但凡关系到方靖远的事,她都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以防万一。

“那金国太子让他献的什么书,居然有如此霸王,能打动使君?”

裴文卓叹息一声,苦笑一声,说道:“先祖裴休,曾为大唐国相,主持漕运和茶税,曾将毕生为宦经验和漕运利弊写成一本,漕税之书,只是一直珍藏于主家之中,为裴家的传家之宝。就连我,因为出身裴氏旁支,都只是听过,而从未见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今,却成了裴七郎的敲门砖,想要凭此来见到方使君……”

第一百四十九章学以致用

“漕运之书?”

岳璃稍加思索,发觉还真有这个可能,会让方靖远答应见裴文轩。

不光是因为书,更因为人。

她比其他人更了解方靖远,知道他在意的,不光是这个时代失传的文明和科技,更重要的是人才。因为只有人在,才能有机会让这一切文明传承下去,而不是湮没在乱世的铁蹄下。

她曾听他感慨过,若不是因为辽金和后来的蒙古灭宋,原本一直矗立于世界之巅的中华科技,也不会就此夭折,没落下去,后来反被万里之外的其他国家超越,曾一度沦为列强殖民地,亡国之痛,哪怕生在后来平安盛世的他,亦心怀悲愤。

能有机会从开始挽回这一切,他自当竭尽所能,水火不辞。

而裴七郎单从外表看,也是一表人才,若是再会掩饰一番,在方靖远面前表现得勤奋好学一些,未必不能接近他身边……如此想来,岳璃不禁暗暗庆幸,金国太子买通的是裴七郎而不是裴三郎,否则还真是有可能中招。

想到此处,她又忍不住打量了裴三郎一番,不得不阴谋论地多想了一点。裴三郎……应该不会是苦肉计吧?此人智谋过人,城府颇深,迷得魏楚楚都快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若是有什么问题,杀伤性怕是比那裴七郎不知高出多少倍去。

“那依裴押司之见,对裴七郎和裴家,当如何处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裴文卓神色不变,平静地说道:“下官出身裴氏,又与本案相关,检举裴七郎,已有逾矩之处,至于处罚之事,理当避讳,还请岳将军见谅。”

“既然如此……”岳璃想了想,说道:“裴七郎献书之事,裴家其他人可否知道?”

“下官不知。”裴文卓补充道:“下官昔日在裴家,亦非嫡支子弟,对族中事务并不清楚。若非如此,裴七郎也不会那般轻易地将下官的会试名额取而代之。不过,能得金国太子之诺,以七郎的性子,不会不告诉族长。”

岳璃理解,就那个在人前毫无遮拦的蠢货,比纨绔还纨绔,才是个真正的大号坑爹败家子。那么身为裴七郎之父的裴家族长既然知道,这件事不管有没有正式开始执行,他们一家人都脱不了干系。

只是这事是由裴文卓“审”出来的,以他和裴文轩父子的夺妻夺产和灭口之仇,其可信度就得打个问号,尚需验证后再决定如何处置裴家人。好在裴文卓甚是知趣,并未加以催促,还很是“贴心”地将裴文轩等人转交将军府看押,自己这继续回历城县衙兢兢业业地处理公务。

交出裴文轩,对于裴文卓来说,是甩掉了个包袱,可对岳璃来说,却是多了个烫手山芋。

当天晚上,就传出了裴文轩之妻,那位王九娘回府被逼自尽之事,然而王家人并未如她所说那般放弃她,而是在救下她之后,直接一纸诉状递到了将军府,状告裴家,不光要和裴文轩义绝离婚,还要告他和裴家骗婚骗财,还带人上门砸了裴家好几处铺子,让他们赔偿王九娘当初带去的嫁妆。

可裴家人偏偏说,那些是当初裴家下的聘礼,并非王家的陪嫁。

结果清单一拉出来,这几个铺子和一个田庄,的确是裴家下的聘礼,但并非是裴七郎的裴家,而是裴三郎的裴家。只是当初王九娘嫁入裴家后,发现裴三郎的祖屋商铺和田庄都在裴七郎手里,可房契和地契当初都是裴三郎家当聘礼送去了王家,那这些到底是陪嫁还是聘礼,就各执一词,吵得不可开交。

裴家坚持要休了王九娘,让她退还聘礼。

而王家则状告裴家骗婚要义绝离婚,这样就算是裴家过错,王家可以拉走嫁妆,王九娘再嫁也毫无阻碍。否则一旦她被休弃的名声传出去,不光她自己以后很难再嫁,连王家其他的娘子也要跟着蒙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两家从通家之好,如今反目成仇不说,最终的目标都集中在了裴文轩身上。

裴家要替他伸冤,告王九娘和裴三郎通奸谋害裴七郎,而王家这要告他谋害裴三郎,骗婚王九娘……两家负责出面的裴家二爷和王家三爷在公堂上就骂了起来,加上几个妇人跟着一起破口大骂,将对方上三代的阴私都快掀翻了,听得公堂外看热闹的百姓大呼过瘾。

而岳璃听不下去了,干脆各打五十大板,将裴二爷和王三爷都送去府衙关了起来,然后把这事交给了扈三娘,反正扈三娘平日里最喜欢混在街头巷尾跟那些三姑六婆聊天喝茶,处理这些家务事最合适不过。

裴家族长裴华宇这两日已经气得快要呕血,先是裴三郎“衣锦还乡”,拿裴七郎开刀,摆明了要报仇。再是王九娘反戈一击,要跟裴七郎义绝不说,还要告裴家骗婚,要带走她的陪嫁不说,连以前裴三郎家送出去的都要带走,这些早就被算在裴家族产之中,怎么可能再让给她。

他是恨死了王九娘,当即写下休书替子休妻,当初若不是裴七郎对她对了心思,也不会不顾兄弟之情地对裴三郎下手。在他看来,这个女人就是红颜祸水,压根没去想自己的儿子错在哪里。

可眼下裴七郎被裴三郎送去了将军府,关押在将军府的大牢中,就没法像在县衙里一样跟他们串通消息,反告王九娘。先前裴七郎送去的人和厚礼都被将军府的人退给了裴文卓,这才被那小子借机发作,抓到了裴七郎的痛脚。

否则以裴家在济南的人脉,若不是这一朝天子一朝臣,又岂会怕一个小小的历城县押司。可他记得,大宋素来看重名流士子,对书香世家尤为尊重,在历城县没法出头,他就干脆上告,把这事闹得大了,若是涉及“民愤”,裴家又是新归正地区的大户,就不信那位岳将军不给面子,上面的知府和刺史制置使都能坐视不理?

尤其是他还听说这位岳将军先前拒收辛家送的礼物,直接将人送去了沂州使君辛弃疾处,逼得辛弃疾不得不处罚了本家的叔伯和堂兄弟们,难道这次他送上这份状子,那位辛使君还能不趁机收拾这位不给他面子的女将军?

至于那位京东路转运使方靖远,正好将祖传的《漕运》一书献上,投其所好,还能为这点事再计较?虽说裴文轩曾借此跟金国太子有笔交易,但在他看来,如今济南已被大宋收复,他们正好可以借此投诚,也算是弃暗投明,对金人背信弃义又有何妨。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他自以为算计得十分周到,可没想到王家派来的妇人一个个都是泼妇,在公堂上就对着他一哭二闹,蛮不讲理,让裴三郎看尽了笑话不说,最后使得裴家成了全城笑柄,还没能把裴七郎给捞出来,简直气得他心痛如绞。

然后就听闻下人通报,裴三郎文卓来访。

裴华宇先是差点让人将他打出去,可转念一想,弟弟和儿子还在人家手里,只能忍着心疼咬着牙让人将他请进门来。

一看到如今的裴文卓风度翩翩,气度从容,比原来在家时的模样更多了几分成熟和干练之色,再想想自己那个又蠢又色的儿子,裴华宇就心痛。

“三郎,你是来看裴家如何败在你手里的吗?”

裴文卓淡淡一笑,说道:“族长莫非忘了,三郎也是姓裴,只要我还在,裴家就不会倒。”

“呵呵,你的意思,是要我将族长之位让给你了?”裴华宇狠狠地盯着他,若有可能,真想生啖其肉,早知如此,当初他就应该帮着七郎一把,彻底斩草除根,不留后患,裴家也不至于落到今日地步。

“那倒不用。”裴文卓眼神坚定而自信,“别说族长手中的裴家,就是昔日被你们夺走的那些,我也从未想过要回来。只是我要迁走我父母的尸骨,将我们这一支从裴家家谱上独立出去,自开一脉,由我而始。”

裴华宇狐疑地打量着他,“你连自家祖宗都不要了?由你而始,你以为传承一个家族有那么容易吗?我们裴家从秦汉到隋唐,经历百年战乱,至今数百年朝代更迭,仍能屹立不倒……”

说着就是心口一堵,他又忍不住狠狠瞪了裴文卓一眼,“若不是你估计设计七郎,裴家又怎会遭此大难?”

裴文卓淡然一笑,说道:“族长此言差异。七郎去将军府行贿,妄图打通关节,却被岳将军驳斥,这可不是我教他的吧?更不用说,借我的功名去燕京会试,派人暗杀我后又冒我的名娶了王九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未曾冒名!”裴华宇忍不住说道:“是你一再守孝,耽搁了会试,七郎替你去考,也是为了家族荣光。至于你被人暗杀之事,绝对与七郎无关。”

裴文卓嗤笑道:“族长或许不知,这是七郎在狱中,对我亲口所言。他还说,若是他替金国太子借献书之际刺杀了海州使君,那他就能一步登天,封官进爵……族长莫非真不知道?”

“你……你胡说!献什么书,从无此事!”裴华宇的眼神乱了乱,果断否认,“这定然是你故意陷害七郎,诱他招供之词。裴三郎,你别以为当了个小小的历城押司,就能一手遮天……”

“遮天吗?当然不。”

裴文卓抬起左手来,看了看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掌,已经手掌当中的一道刀疤,那道狰狞的刀疤,几乎将他的手掌掌纹尽数斩断,可最终他的生命线顽强地绵延下去,唯有当中的三条线被那道刀疤连成一线,形成一道更为凶险的纹路。那是人人都怕的断掌。断亲断情,凶险狠毒,终此一生,都难得安稳。

“我从未想过要遮天,而是想要撕开你们困住我的囚笼。”

“我来,只是告诉你一声,以后有我的裴家,和你们的裴家,再无干系。至于七郎犯下的错,就算要被诛九族,也轮不到我这个出族之人。族长,你说对不对?”

“不!——”裴华宇神色大乱,他做好的一切准备,并不包括裴文卓让裴七郎招出的这件事。若当真如此,那裴七郎犯下的大罪,当真会牵连全族,那他就算现在夺回了裴家的财产,赶走了裴文卓,又有什么意义呢?

“三郎,就当我求你……只要能放过七郎……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只是被人骗了,自以为是,根本就没那个本事去献书……啊!你若是不信,我这就去把书拿出来给你,你替裴家献书,以表示我们的诚意,绝无对方使君谋害之心,还不成吗?”

裴文卓不是没想过将裴家抄家,来找出这本传承数百年的古书,可书籍一物本就脆弱不堪,万一有个什么闪失,裴家干脆将书毁去,就完全达不到他的目的了。

所以他才亲自来走一趟,连蒙带吓,终于让裴华宇亲自交出了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这本古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看到这本以檀木盒盛着,还铺垫着一层雪白的丝帛,生怕弄脏污了书页的古籍,饶是裴三郎这等人物,也忍不住有几分心情激荡。

这是裴家最为骄傲的祖辈所著的经典名作,便是前朝大儒也曾上门拜访,不惜以名家书画为交换,但求一看。更不用说裴家还因此出了几个户部的侍郎,就是专门负责漕运一事,不知从中获取了多少利益,方能使裴家成为历城世家,连金兵入城后,都优待有加,看在他们识趣地前去投诚拜会,送上礼钱后,让他们完完整整地保存下来,又多苟了几十年。

可如今,裴家没有倒在改朝换代的战火中,却要毁在自己人手里。

这本成为裴家数代子弟在官场的立身之本和进阶之梯的名作,就在眼前,让裴文卓如何能不激动。

看到封面上两个遒劲有力的大字:“漕运”,裴文卓曲指跟着笔顺描绘了一番,方才翻开书页,逐字逐句地看了下去,只是越看越是惊奇,越看越快,从一开始一字一句,到后来一目十行,最后干脆一页页哗啦啦翻过去。

裴华宇见他如此“粗暴”的看书法,不禁有些心疼起来,“三郎,你若是看不懂,也莫要如此用力翻书,这本书年份已久,可经不起你如此折腾。”

“年份已久?”裴文卓猛然抬起头来,嗤笑道:“宇叔莫要唬我,随便拿本书,用个盒子装了就冒充传家之宝,若是我当真将这本书送去海州,才是真的找死吧?”

“你说什么?”裴华宇大怒,“你若是看不懂就直说,何必辱及先人。你可别忘了,就算你自立门户,你也是姓裴!”

裴文卓一怔:“你是说,这本书……当真是昔日裴公留下的亲笔手书?”

“是裴公留下,但并非他亲笔。”裴华宇有些尴尬地说道:“那原本传承数百年,早就破旧不堪,自然得有誊本供子孙学习,这本可是九世祖亲笔誊抄的,与正本一般无二。”

“这……居然是真的……真的……”裴文卓先是喃喃自语了几句,最终却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可惜,一样是本废物,毫无用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胡说八道!”裴华宇被气得涨红了脸,就算是裴文卓要自立门户,都比不上现在竟敢侮辱先人大作为“废物”让人恼火,“你不要仗着有人撑腰,就连自己的祖宗先辈都不要了!要知道,没有祖上的荣光,何来你今日!”

“是啊!”裴文卓早已笑得合不拢嘴,鄙夷地合上了那本被裴华宇视如珍宝的古书,放回木盒中,摇头叹道:“敝帚自珍,固步自封,抱着祖上留下的一点东西,就以为可以吃一辈子……不,世世代代都想吃老本,不思进取,还自以为是。若是先祖当真有灵,真正要逐出族谱的,是你们这些废物才对。”

他有些感叹地说道:“好在我现在才看到这本书,否则真以为靠着这上面的东西,就能在外面混口饭吃,说出去岂不是会让人笑掉大牙?宇叔,我劝你还是亲自出去看一看,当今之世,已非前朝之世,抱着前前朝的经验,想让子孙世世代代吃下去,这个梦,该醒醒了。”

“这上面教授的漕运里程、税负、载重计算内容,莫说比九章算术,就算是跟云台书院六岁小儿开启蒙所学的《小学数学》,相差无几。甚至多有不如。更不必说在云台书院的算学院中,相关书籍和课程,比这本书不知高深几倍。而书院中,这不过是其中一门学问,同类书籍,便有成百上千……你以为,使君会将这本算学入门,放在眼里吗?”

以他在云台书院旁听的经验,方使君就算当真接受裴家献书,也只是给他们裴家一个面子,算是接受他们的投诚,至于这本被他们裴家当成宝贝的书,在人家方使君眼里,根本就是个入门级的算学而已。

可笑裴家世世代代,竟然以此为荣,视若珍宝的结果,是将其牢牢掌控在嫡支子弟手中,只知固守,不知继续研究,以致固步自封,数百年来毫无进步,根本没看到,外面的世界里,早已有更新更全面的计算方式和方法足以可以将它取而代之。

“你……你胡说!”裴华宇如闻霹雳,从他手中抢过木盒,怎么也不肯相信,自家珍藏的秘籍,竟然成了云台书院烂大街的小儿入门读物?

不,这一定是裴三郎故意骗他,想让他们放弃学习和掌握这本秘籍,他才能趁机以此出头……

“我言尽于此,信与不信,都在族长。”裴文卓拱手一礼,接着说道:“明日我就会安排人来为我爹娘迁坟,还请族长别忘了将族谱记上一笔,自明日开始,我们五房一脉,便与主家分开,各自安好。”

裴华宇呆呆地看着手中的书,根本对他视而不见,连他几时离开都不知道,直到最后,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喷在了那本曾经被他视若珍宝的古书上。

“不会的,不可能的,这是我们裴家的祖传秘籍,谁也不可能夺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抱着书,轰然倒地,身旁的仆人们吓得尖声惊呼,等好容易请来大夫后,方知自家族长一时气血上涌,导致血脉淤塞,中风昏迷,眼下尚不知能不能醒来,更不知醒来之后,还能不能恢复正常。

且不说他昏迷之后裴家的乱象,裴文卓从裴家出来后,便径直去了将军府,再次求见岳璃,将自己此行的经过和结果一五一十地告知于她。

岳璃万万没想到,裴文卓行事如此果断利落,亲自去看了那本奇书,就是为了避免方靖远上当,也是为了给裴家留点情面。原本以为他为报复裴七郎会不惜毁掉裴家,还担心如此心性狠绝之人是否适合单纯直爽的魏楚楚,现在倒是对他刮目相看。

“你的意思,是想替裴家求情?”

裴文卓点头说道:“作恶之人,只有裴文轩一人。因色而起,误入歧途,但罪不及家人。若是因他一人,犯下行刺使君之罪,牵连全族上下,岂不是害了许多无辜之人。那本书我已看过,大部分内容都可默写下来……其实就算没有那本书,云台书院算学院和地理学院里的书,已经胜过那本书百倍有余。”

岳璃点点头,“其实那本书只是对裴家人更有意义,方使君就算肯手下裴家献书,也是希望裴家子弟可以学以致用,为民造福,而不是借此谋利。”

裴文卓朝她深深一揖,说道:“多谢岳将军一语点醒下官。若是凭借祖辈恩荫,不思进取,只想借此谋取私利,而非为民造福,那早晚也会被世人唾弃。先祖都能够从一介白身,入阁拜相,下官也当以此为镜,努力向上。”

“不过在此之前,可否请将军替下官做个媒。”

“啊?!”岳璃一怔,隐隐有所感觉,“你……你想要我替你做媒?”

裴文卓点点头,说道:“如今下官已自立门户,孑然一身,无亲无故,只是欲求之人,是将军旗下之人,故而特地请将军为媒,不知可否?”

“我旗下的……”岳璃忍不住想笑,挥挥手让亲兵去找扈三娘和魏楚楚来,“那你倒是说说,你想要娶的,是哪一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裴文卓面上微微泛红,仍是努力一本正经地说道:“正是将军麾下振威校尉,魏娘子。”

第一百五十章两情相悦

“你说魏楚楚?”

岳璃这次是真的惊了。魏楚楚虽然名字叫楚楚,本人真是跟楚楚可怜,风姿楚楚之类形容美人的词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她父亲是个武夫,母亲是个农妇,小时候还在村里帮着干过不少农活,哪怕后来魏胜夺下海州归附大宋,她成了官家千金,也没有养出那些官宦女子的气质和风度来,反倒是从军跟海州狸们混在一起,舞刀弄枪一把好手,女红针织是一点儿都不会。

跟裴三郎原来那位未婚妻王九娘,几乎是两个完全不同类型的小娘子。

这也是先前她为何不曾鼓励魏楚楚的缘故。若是裴文卓曾经喜欢过王九娘,那他喜欢的那种类型,就跟魏楚楚是完全相反的,以楚楚的单纯和耿直,对上裴文卓这样满腹心机的,若是好的也就罢了,若是坏的存心算计,那真是会被欺负到死都不知自己怎么死的。

女儿家出嫁,等于二次投胎,若是嫁得不好,便毁了下半生,岳璃不得不替魏楚楚慎重打算。

“为何是她?你可知她的父母身份与家世?”

裴文卓一怔,疑惑地问道:“海州狸不都是孤女寡妇吗?还有家人?”

这……岳璃还真不知道外面的人对狸娘们竟然还有这种奇怪的误会。原本在海州狸招兵的初期,从未要求过出身和经历,选拔时更看重的是身体素质和心理素质,毕竟狸娘们也要跟其他士兵一样操练出征,上阵杀敌,若是手无缚鸡之力,连刀剑都拿不起来,那又有何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另一方面这是因为狸娘的任务大多数时候是负责情报的收集和传播,既要懂得挖掘和分析情报,还要学会传播和控制舆论风向,这些都是方靖远亲自给狸娘们敲定的必修课程,就是借助她们看似柔弱无助的女子身份,去攻破普通人的心理防线而获取情报。

因为她们经常出任务,不光是在海州,还要去其他州府和金国占据的地方,所以一般都会乔装打扮,对自己的身份更是要严加保密,就算是自己人,除了岳璃和负责招兵的扈三娘外,狸娘们自己都不知道同伴是否有家人,或者家人在何处。

魏楚楚是因为当初由魏胜引荐,大家都曾见过,所以才相对例外,可后来新招来的狸娘,也只知她是振威校尉,而不知她也是海州统领魏胜之女。

外面的人见过的狸娘如扈三娘等人,都自称是寡妇或无父无母的孤女,当然后来前来投军的的确也以这两类为多,岳璃倒未曾注意,竟然连裴文卓都有这样的印象,看来狸娘们在外树立的形象还真是……一言难尽啊。

“原来你以为她是孤女……”岳璃眼角的余光看到屏风后忽地有人影晃动,心下一动,突然想知道裴文卓眼里的魏楚楚是什么样的,“以三郎之才,来日若是进京会试,亦有金榜高中的机会,难道你就不曾想过娶个名门贵女,对你日后的仕途有所帮助?”

裴文卓神色一冷,说道:“岳将军可是觉得裴某配不上魏校尉?想让下官知难而退?”

“呃……这……并非此意。”岳璃这才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学会方靖远的讲话技巧,甚至连扈三娘都不如,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只是我们海州狸曾有个规矩,若想求娶狸娘者,需保证不纳妾不收通房,即便无子,一生也只此一妻,你可能做到?”

“可以。”裴文卓像是松了口气,提起的心总算放下几分,正色说道:“下官本就不曾有过纳妾之念,能得一贤妻足矣。更何况……”他朝岳璃身后看了一眼,轻笑道:“下官不过是一介书生,若是论起武力,也比不过魏校尉,哪里有那等胆子。”

岳璃闻言忽地想起方靖远来,当初两人成亲时,方靖远拒不纳妾,回绝了不少人送来的美人,还有不少人说他“惧内”,他却坦然说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当然不是娘子的对手,可就算真的惧内,也不是因为惧怕她的武力,而是尊重她,夫妻之间,本就应互相尊重,而非互相防备和打压。

想不到,今日又见到了一位,魏楚楚的运气,看来还不错。

这世上固然有李嘉孟清溪这样无情无义的无耻之徒,同样也有方靖远赵士程和隋畅裴文卓这样有情有义的男儿,轻信甜言蜜语固不可取,因噎废食倒也大可不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难得两人都有心有情,岳璃也不难为他,自是做个顺水人情,当即便点头说道:“既是如此,那我便替你做个媒人,回头带你去魏将军府上提亲。”

“魏……将军府?”裴文卓一愣,“魏娘子不是校尉吗?如何会有将军府?”

岳璃笑眯眯地看着他,难得见他失态的模样,忽然发觉其中之乐,“我方才不是说过,你若是提亲,得有媒妁之言,还得经她父母同意,当然要去魏将军府上,求他将女儿嫁给你了。”

“她是海州魏将军的女儿?”裴文卓面色变了又变,忽地拱手朝岳璃一揖,说道:“还请岳将军替下官保密,就当今日下官未曾来过,也从未向将军提过这……这件婚事。”

“为何?”岳璃没想到他得知魏楚楚的身份后,居然反口否认婚事,大为惊诧,“难不成你只想娶个孤女,而不是将军府的女儿?”

裴文卓苦笑道:“当初我逃出山东,赶往海州的路上,曾经撞到过金兵扫荡,若非魏校尉救了我,我早已死无葬身之地,何来今日。我原本以为她是孤女从军,想着以后夫妻同心,亦可互相扶持。可她若是魏将军之女,自是不乏名门求娶,下官如今被逐出家族,孑然一身,又岂敢高攀将军府?”

“今日之事,是下官冒昧,未曾打听清楚就贸然相求。还请岳将军为下官保密,切勿将此事告知他人,以免影响到魏校尉……”

“晚了!”魏楚楚不顾扈三娘的阻拦,一把推开屏风,从后面冲了出来,直接拦住了裴文卓的面前,“凭什么你说想娶就来求娶,不娶就转身想走,你当我是什么?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裴文卓面露难色地看着她,又看了眼在一旁负手而立,一脸兴致盎然的岳璃,心下暗暗叫苦,谁能想到,素来以铁面无私著称的岳将军,竟然会这样坑他,明知道魏楚楚就在后面,居然还引他什么话都说出来。

怪只怪他先前被王九娘的事吓到,想要尽快娶个合适的娘子回去,第一个浮上心头的,不是那些名门淑女,而是那个曾见过他最狼狈一面,曾单手就拎着王九娘扔出去的海州狸校尉魏楚楚。

可他没想到,魏楚楚不仅是海州狸的女校尉,还是海州魏胜的女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魏胜之名,便是他在济南府时亦曾有耳闻,发明如意战车,屡屡重创金兵,魏胜之名所到之处,百姓无不景从相迎。偌大的海州府夺下来,却毫无私念,献城于宋,赢得大宋皇帝的嘉奖,也必将名留青史。

这等人物的女儿,不论相貌如何,就算在临安城中,也是高官勋贵们求娶的热门人选。而他这么个一穷二白还被逐出族的书生,连解试都不过是个副榜头名,尚无上京会试的机会,又哪里来的脸面敢厚颜求娶。

“冒昧鲁莽,自不量力……”他也只能深深一礼,低头说道:“都是裴某之过,魏校尉要打要骂,悉随尊便。”

“你——”魏楚楚气得两眼发红,握紧了拳头,真想锤他一顿,却被扈三娘拉住。

扈三娘上下打量了裴文卓一番,说道:“裴押司的意思是你错了,听凭楚楚发落,对吧?”

裴文卓便是未曾抬头,也能看到魏楚楚握起来的拳头,心下暗叹,倒也不曾退缩半步,点头说道:“是裴某冒昧失礼,有碍魏校尉名声,魏校尉要打要罚,裴某听凭处置,绝无二话。”

“有你这话就对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扈三娘转头对岳璃说道:“还要请将军作证,以免有人反悔。”

岳璃点点头,瞥了裴文卓一眼,淡淡地说道:“没问题,若是有人敢在我面前出尔反尔,我定然会让他后悔来世上走这一遭。”

裴文卓闻声一个激灵,硬着头皮望向魏楚楚,说道:“魏校尉,下官本就欠你一命,你……你若是想要,拿去也无妨……”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谁……谁要你的命!”魏楚楚气得连话都快不会说了,只能转头去看扈三娘,“三娘!”

扈三娘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别急,我知道你想要什么。”说着,转头望向裴文卓,说道:“裴押司说了,连命都是楚楚的,所谓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倒也没什么问题……”

“呃……”裴文卓一怔,听着这话似乎有几分不对,“我的意思是……”

“你的意思是什么并不重要。”岳璃打断了他的话,说道:“重要的是楚楚的意思。楚楚,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魏楚楚红着眼等着裴文卓,见他一脸愧疚之色,咬咬牙,问道:“裴文卓,你……我……你是不是以为,我身为将军府之女,就会仗势欺人?”

“裴某绝无此意。魏校尉行事光明磊落,侠肝义胆,裴某只有敬佩之意。”

裴文卓汗颜地看着她,自知先前冒昧提亲,得知她是魏胜之女又反悔,这事做得的确非君子所为,偏偏又被她本人撞破,也只能老实站好,认打认罚了。

“那好!”魏楚楚心一横,直视着他,说道:“那我就罚你……罚你……”

她迟疑着说不出口,又忍不住看了扈三娘一眼,气得扈三娘冲她直瞪眼,干脆还伸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让她再说不出来就自绝算了。

岳璃好笑地看着他们,见裴文卓等得额角冒汗,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楚楚,你要如何罚他?有我在此,但说无妨,他若敢反悔,我决不轻饶。”

裴文卓:“裴某听凭处置,绝无反悔之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魏楚楚得了岳璃鼓励,胆一壮心一横,干脆地说道:“罚你娶我!哼,你是怕了将军府不敢求娶吗?我就偏偏要你娶我……你自己先说的,你欠我一条命,任凭我处置,不得反悔!”

裴文卓怔怔地看着她,忽地面上一红,“原来……原来魏校尉……”他本以为只是自己一厢情愿,而魏家如此门第,上门求亲不成,还会被人笑成自取其辱,却没想到魏楚楚竟然不嫌弃他的出身和背景,甘愿下嫁。

见他半响不语,魏楚楚又有点怂了,心下害怕,面上却故意做出恶狠狠地口吻,冲他吼道:“你刚才还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现在难道想反悔了?我告诉你——晚了!你的命是我的,人……也是我的!”

“说得好!”扈三娘赞誉地击掌叹道:“楚楚你总算没给我们海州狸丢脸!”

岳璃默默闭眼转头,深深感觉,扈三娘对自己和海州狸的认识,出现了某种极其可怕的偏差不说,还把这种偏差认知带给了其他人,真是要命。

魏楚楚几乎是壮着胆子才说完,可说完之后,半响不见裴文卓回应,不由得一颗心都快掉地上摔碎了,吸吸鼻子,带着几分哭腔地说道:“你……你是不是还不肯答应?是不是根本就不……不想娶我?”

“不是。”这次裴文卓很是干脆的开口,从震惊到无奈最后依然被惊到,他现在对传说中凶猛善战,诡计多端的海州狸有了一个与外界传说截然不同的认识,也对自己未来的娘子有了一个更新的定位,“我是在想,要准备什么样的聘礼,才不至于让魏将军把我赶出家门甚至打断腿……”

“啊?我爹为什么要打断你的腿?”魏楚楚疑惑地问道:“你难道在海州犯过事?不对啊,你要是犯过事,方使君早把你抓起来了,又怎会取中你为副榜头名?”

裴文卓苦笑道:“我未经魏将军的同意,就擅自求娶他的女儿,他岂能不生气?”

魏楚楚面上一红,“唉……也不算你擅自求娶……我也说了……我还逼你……”

“楚楚!”扈三娘立刻扯了她一把,制止她再说下去,“行了,你知道就行。既然裴押司愿意娶你,你们一个有情一个有意,还有岳将军做证,就等改天挑个好日子回海州去向魏将军提亲好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有扈三娘这热心的“媒人”在这,裴文卓就算是想慢慢来都不可能了。

只是他原本以为魏楚楚只是海州狸的一个孤女,而他自主除族时,并未打算再去争取昔日给王九娘的聘礼和被裴七郎霸占的家产,孑然一身娶个孤女,他以诚意为聘,也想好自己未来努力上进,考个进士回来,将来也能为她挣到封荫,可如今知道她是海州魏胜之女,若是两手空空求娶未免就太过失礼,只好将王、裴两家的官司提交府衙,顺便也递上了自己的一份状纸,告王氏悔婚,裴七郎谋财害命,夺妻霸产……这脸面,是彻彻底底地撕破了。

接掌济南府通判之职的也是岳璃认识的人,原来海州府推官林世仪。此人在海州任推官之际,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如今济南府被收回之后,方靖远作为京东路转运使,统管山东、淮东各州,在朝廷正式任命下来之前,便先让他来济南府代理通判,待日后上报朝廷,等候吏部评核他以往的政绩之后,再行正式任命。

一般来说,只要他在代职期间不曾犯错,以前的考核等级在中上以上,便可在一年半载内去掉那个“代”字,正式成为济南府通判,掌管这一府五县的政务和讼案。

只是他也没想到,刚到济南府,凳子还没坐稳,就先接到了这么一桩又狗血又复杂的案子。

其实若是剥离这些原告被告之间的关系,这案情也十分明了,无非是裴七郎裴文轩和裴三郎裴文卓未过门的妻子王九娘在裴文卓守孝期间私相授受,恋奸情热之下,决定除去裴文卓。裴文轩还可以借此顶替裴文卓在府学的名额参加会试,杀人灭口之后便堂而皇之地霸占了裴文卓的家产,娶了王九娘。

可偏偏他们都以为死了的裴文卓逃去海州,还在那里考上了大宋的吏员,成为历城押司,衣锦还乡,揭开旧案。才使得王、裴两家反目,互相指证对方是主谋,拼命往对方身上甩锅,昔日夫妻,如今反目相对,简直恨不得都置对方于死地。

问题的关键,就在于王九娘口口声声说她在出嫁之前根本不曾与裴七郎定情,一直以为自己嫁的是裴三郎,直到过门之后,才知道裴三郎出事,裴家换了人,她也只能忍气吞声,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然而裴文卓回来揭开旧案,她才知道自己上当,是裴七郎骗婚,愤而要求与裴七郎义绝断婚,要取回裴三郎家给她的聘礼和自己带去裴家的陪嫁。

裴七郎见到裴文卓回来原本就心虚,结果送礼不成反被告,被裴文卓诈出了当初陷害的原因,眼见人财两失,便一口咬定当初是王九娘等不得裴文卓一直守孝,蹉跎了她的青春,才勾引他让他犯下杀兄之过。至于霸占裴三郎家产之事,也是王九娘主谋,他是从犯而已。

裴文卓才不管他们如何狗咬狗,反正一纸诉状告上去,无论是谁的主意,最终都得退赔他的家产,他才能有安身立命和向魏家提亲的本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裴王两家都是济南府的世家,本就世代通婚,姻亲众多,如今为了这个官司,裴七郎和王九娘互相攀咬,拉出数十人来替自己作证,而那些亲友之间,也互相争吵攻击不休,原本一对夫妻的离婚案,竟然轰轰烈烈闹得全城皆知,更是将王裴两家的老底都快揭穿,天天都有新料爆出,日日都有八卦流传,倒是让刚刚被宋军接管的济南府百姓在忙着吃瓜看戏之时,顺顺当当地接受了自己国籍户籍的改变。

林世仪也不急着断案,每天开堂审案之时,都是先让裴文卓报上其他争取确凿的案件先行处理,最后才审理王裴两家离婚案,听完他们各自称述后就以取证为名,押后隔日再审。如此来围观听审的百姓被揪着心等着判决,便日日都来衙门报道,府城这边新出的政令和律例就此顺理成章地发布下去,传入全城百姓耳中,毫不费力。

于是,前一日还是王家告裴家骗婚,第二日就是裴家告王家骗财,第三日王家则拿出裴家冒名顶替的证据,第四日裴家就给出王九娘私吞裴三郎祖产的证据……

就连岳璃每日里听魏楚楚看完热闹后回来转述这件从夫妻离婚案变成科举舞弊案又套上霸产谋财害命的罪名,真是一天比一天热闹,一日比一日厉害,都不禁深深佩服这两家的折腾劲。

真不愧是姻亲,知根知底,互不相让,眼看着就从亲家便仇家,往死对头的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你光看他们的热闹,可别忘了准备自己的婚事。”岳璃看着魏楚楚兴致勃勃地模样就忍不住叹息,傻人有傻福,谁能想到,她当初在外巡逻时救回的难民里,居然还有一个落难书生,而这个书生,还是个能逆袭复仇的厉害人物。

魏胜当初为这个女儿的婚事愁得头发都揪掉一小半,可没想到她自己随手就捡回来一个,还难得两情相悦,真是天意。

“我才不操心那些呢!”魏楚楚得意地说道:“三郎说了,这些事都交给他去办,让我专心做事就行。就算以后成亲了,我还可以继续在军中任职,以后要像将军你一样,做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好吧!只要你乐意,裴三郎乐意,我自然不会拦着。”岳璃忽地想起当初方靖远坚持让她恢复女儿身,让她以女子身份参加武举时,对她说过,“大宋的女子能不能走出后宅,能不能找到一条新的路,不被束缚双脚,困死在礼教之中,就要自她而始。”

“有第一个,才会有第二个,打破一条规矩,才能有新的世界……”

她是大宋的第一个女状元,魏楚楚要做她之后的第二个女将军,那么以后,定然也会有更多的女子像她们一样站出来,而不是王九娘一样困死在后宅之中,为一个男人一点家产而蝇营狗苟地算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们走出来,就会有更广阔的的天地。

啊,真是好想好想好想当初说过这番话的人呐!

作者有话要说:

岳璃:想你了,你在哪?

方靖远:下一章!

第一百五十一章投桃报李

魏胜的回信来得很快,快得似乎早就在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随信还让人捎来了几大马车的嫁妆,正好都是他这一路追杀完颜允中收获的战利品,不光是一口答应了魏楚楚的婚事,还让她早日定个良辰吉日,他亲自来济南府为他们主婚,似乎生怕那位要求娶的郎君清醒过来就会反悔。

可更高兴的是岳璃,因为方靖远也到了济南府。

他们自从成亲之后,就聚少离多,尤其是这次北伐开始,岳璃一直带兵在外,数月不归,方靖远则坐镇海州,也脱不开身。直到如今金兵被彻底逐出淮东山东之地,方靖远便上书启奏,将京东路治所由海州迁至济南府,并保举魏胜出知海州,坐镇后方。

原本看上海州这个缺的人还不少,甚至连赵昚的亲兄弟赵伯圭都动了心思,结果都被方靖远一口回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朝中就有人阴谋论,说方靖远结党营私,妄图割地为王。

方靖远毫不客气地怼回去,说要是谁在海州能完成供给北伐三十万大军的粮饷和军资,保证军器厂生产,无偿援助山东淮东两地的难民,那他二话没有,任凭差遣,让他立刻回江南做个田舍翁颐养天年都行。

办不到的人,就少哔哔。

干啥啥不行,拖后腿一流。

连着几封奏折让朝中大臣又回想起当年几位老臣被方靖远在朝堂上气得吐血,不得不告老还乡的事情,那时的方靖远才不过从六品,非皇帝亲诏或大朝会都不得上朝,就有如此之大的杀伤力。而如今方靖远外放三年,品级一升再升,已然是独当一面的封疆大吏,又是北伐干将,立下无数功劳,若是回朝为官,非入阁拜相不可。而以他的年纪,若是为相,几乎是本朝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宰相。

一想到他成为宰相后每日上朝的画面,朝中大臣都面如土色,急急打消了这个念头。

既然方靖远一口咬定北伐的粮草和军资海州就能供给,那他们也乐得省钱省心,若是成了,是大家的功劳,若是不成,那就是方靖远刚愎自负,怪不得别人。

更何况方靖远主动提出坐镇济南府,要跟着北伐大军的脚步,走在最前线,众臣虽是对他有各种不满的意见,但在这一点上,还是不得不佩服他的勇气和胆识,毕竟不是哪个文臣都敢冲在第一线坐镇的。尤其还是方靖远这种特别拉仇恨的,将金国上下从皇帝到将士的仇恨值几乎都拉到了最高值。

就连赵昚也从宫中让人找出件金丝软甲派人赏赐给他,千叮万嘱让他多加保重,万万不可大意,让金人拿了他的首级去换完颜雍的赏金。

对于官家的赏赐方靖远自是来者不拒,临行时还从云台书院募集志愿者,征召那些愿意随他同去济南府,扩建齐鲁书院的师生和匠人,一应待遇比照海州还要多两成。

一时间引起不少议论,有担心海州没了方使君坐镇后会不会没落,可看到是魏胜接手,倒也安心了几分,只是如今山东战乱未平,危险系数肯定是大于海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富贵险中求,越危险的地方才越多出头的机会,当初没赶上海州第一波建设的人,现在看看百废待兴的山东,跟两年前的海州一样,若能得到方使君的“点金手”,怕是又一个黄金宝地,错过了,再等下次,还不知要多少年。

于是果断有不少冒险者和投资者跟着方靖远同行,浩浩荡荡的大军行动速度被大大拖慢,如此走了大半个月方才抵达济南府。

哪怕是提前接到了快马来报,得知方靖远将亲至济南府坐镇,岳璃都没想到,他会说来就来,比大队人马提前了三日抵达,真是意想不到的惊喜。

“惊喜吧?”方靖远笑眯眯地说道:“我如今的人头可是值钱得很,若是不小心点,岂不是给人犯错的机会?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人人都以为我在后面时,可没想到我早就来了济南。”

“借口!”霍千钧从后面拍马过来,鄙视地说道:“说那么多,还不是想早点见到阿璃?我要是金国探子,压根才不去后面那些人堆里找你,直接就在济南府守株待兔就是。”

“呵呵,在济南守株待兔,那还不知谁是狼谁是兔子呢!”方靖远无视他的酸意,单身狗的羡慕嫉妒恨他完全笑纳,尤其为自家娘子骄傲,“敢来济南府的金国奸细,都是给阿璃和狸娘们送功绩来的吧!”

霍千钧撇撇嘴,对他炫妻行为十分不齿,“阿璃,元泽就交给你了,我和其他人都住城外军营,等旬休时再进城来看你。”

岳璃有些意外地问道:“我已经让人在将军府里给你留了个院子,你不妨留下来……”

“免了!留下来让我天天看你们夫妻恩爱啊?眼都得瞎了!”

霍千钧将方靖远的马车及护卫交接给岳璃,就带人直奔城外大营,他这次是北伐主力神武营统领,营中以火器军为主,自然不能安置在城中,便寻了城南一处依山傍水之地扎营结寨,既能保证安全,又不用在城中天天被方靖远秀恩爱喂狗粮,破坏两人的兄弟情谊。

就算再好的兄弟,成家立业之后,也难免见色忘义,他以前不觉得如何,还经常向小小吐槽方靖远如何幼稚的炫耀,可等到小小离开之后,他就愈发见不得别人在自己面前如此亲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主动要求来济南,也是知道小小曾经在济南待过一段时间,只是那时候他还在沂州,便是知道,也无法靠近半步。

而等他好不容易来了济南府,她却已经去了燕京,据说还是陪那个徒单习烈前去燕京疗伤,人人都说她对徒单有情有义,他却听得格外难受。

昔日兄妹相称时,他一直以为自己照顾她多一些,是一个能照顾她保护她的好兄长。可等她离开后,他才发现,自己生活中许许多多的时候都离不开她。衣箱里不再有整齐干净的衣衫搭配好任由他穿着,铠甲脏了也没人帮他擦洗,更不用说他的战马,他的长戬,就连他的亲兵,都不知他原来有那么多细碎的东西要收拾,有那么多繁琐龟毛的要求。

似乎只有小小,毫无声息地在他身后,替他打点好生活中的一切,让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冲锋在前。哪怕是被方靖远赶去海上训练,弄得一身腥臭的海味,回家就可以舒舒服服地洗澡休息,一准都有洗的干干净净的衣物等着他。而现在,他甚至连亲兵都不想让碰那些由小小一针一线缝制的衣物,因为他不知道,若是这些被洗破了穿坏了,以后还会不会有人同样用心地为他再做一身新衣。

与其住在那个小小曾经住过的将军府,他宁可去军营里跟着兄弟们一起打地铺,操练得累到半死,躺下就可以睡着,就无需再去想那些已经无法挽回的事。

方靖远没拦他,只是跟着岳璃进了将军府后,问了她一下,当时霍小小所住的地方。岳璃会意地领他去了当时的主院,那时徒单习烈就住在这里,而霍小小一直衣不解带地照顾着他,直到同去燕京。

他们接管了这里之后,仔细地搜查了每个房间,都不曾找到霍小小留下的任何记号。

“小小一向很谨慎,不会轻易暴露的。”岳璃叹息一声,说道:“可惜徒单的副将阿剌木没能留下活口,否则还能问问她现在的情况。”

方靖远摇摇头,说道:“不用急。她真正安全之后,一定会跟我们联系的。就算不跟我们联系,也一定会跟霍九郎联系。她是真正有情有义的女子,不论出身如何,能待九郎如此的,这世上也没第二个了。”

岳璃亦是唏嘘不已,霍小小若是寻常出身,哪怕真的是金国无父无母的贱奴,都可以留着霍千钧身边,继续像以前一样地生活。可她偏偏是完颜雍的女儿,恢复容貌后那种无法掩饰的血脉遗传,若是让人知道,不光是霍千钧,连整个霍家都保不住。

那个从未给过她一点亲情和温暖的父亲,只给了她相同的血脉和相似的容貌,就将她逼进了一条有去无回的绝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听说方靖远到了济南府,林世文如蒙大赦,急忙带着裴文卓一起来拜会。

方靖远已经听扈三娘讲了林世文和裴文卓近日来的举措,对他们借着裴王两家的案子,敲打这些混迹在宋金两国之间的墙头草世家的举动十分满意,还特地给他们介绍了原《大宋朝闻报》海州分社的通讯员王久昌。

“以后山东和淮东之地,也要发行《大宋朝闻报》,甚至还要增加京东路副刊,专门刊载京东路尤其是济南府的新闻要事,你们先前做得不错,只需要稍加润色,再由王书记员报道出去,就能让更多人清楚我们现在推行的律例政策,以及对内对外的态度。”

“对金国治下的百姓,我们必须先礼后兵,才能争取民心民意,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胜利。否则一味强攻硬打,不光是牺牲太大,那些城池土地和百姓,终究都是我们的,毁坏之后,还得我们去修复,与其事后费几倍的力气去修复,倒不如提前做好准备,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策。”

“当初能保住济南府未遭破坏便收复,裴三郎当记首功。我已向朝廷禀明你的功绩,并请官家特批。若是时间合适,明年春闱之时,你便可以以济南府吏员之名,参加会试。以三郎之才,定能金榜题名,为我京东路争光。”

每年的会试名额,除了各路州府解试合格的贡生之外,还有些得到各路保荐的免解生和三品以上官员家中的荫生名额,这些考生也可以参与会试,甚至还可以参与只有现任官吏和有爵禄之人参加的锁厅试,考中进士后,和会试录取的进士一同参加殿试,虽是殊途同归,但后者免于解试,也算是一条捷径。

裴文卓原以为自己至少还要再等三年,才有机会重新参加解试会试,可没想到岳璃将收复济南的功劳记在他身上一份,方靖远便给了他这么一份天大的机缘和礼物,对方靖远来说,或许只是举手之劳,可对于现在一无所有还要求娶魏楚楚的他来说,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多谢使君,能蒙使君不弃,下官感激涕零。日后愿为使君驱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三郎请起,不必多礼。”方靖远笑道:“这本是你应得之功,何必如此客气。更何况,你我都是为国为民做事,只要本心不改,为国尽忠,那便是不负我保举你这一回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下官明白。”

裴文卓不禁汗颜,一时激动之下,竟忘了谨言慎行,当即也不敢再就此多言,急忙将到济南后自己所做的工作和收集的情报都交了上去。方靖远看了他所整理的资料,不禁连连赞叹。

“想不到你在云台书院旁听了不过两月,已将这些公文时务和工作流程总结融会贯通至此,倒比那些老师教授得更为详尽。不错,我身边还正好缺你这样的人才,在你去春闱会试之前,不妨先来我身边帮几天忙,顺便再帮我带几个徒弟出来,以后你若是高升了,也好有人接手继续工作,免得白白浪费了你的心血。”

“这……可是历城县尚无县令……”裴文卓自然乐得能跟在方靖远身边学习,却又有些放不下手里的工作,如此一想,正如方靖远所说,他在工作之时,真是应该顺便带着几个副手,不光是为了减轻工作量,更重要的是能够培养人才。

好在当初方靖远安排的山东“公务员”不少,那些副榜上的考生,有一大半都是出自齐鲁书院,齐鲁书院的课程原本就是辛弃疾参考云台书院设置,虽然一开始被那些大儒所鄙弃,但现在就体现出好处了。

实习生说来就来,和裴文卓交接起来毫无隔阂,很快上手,让他可以得以脱身,成为方靖远身边的书记官,相当于后世的机要秘书。

在旁人看来,哪怕是去参加会试金榜得中,一开始也得从七品官起步,而裴文卓得到方靖远的赏识和提拔,直接成为三品大员的机要书记官,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莫说那个已成废人的裴七郎,便是整个裴家上下,也再找不出一个人可以与之比拟的了。

先前裴家还想诬赖他与王九娘通奸,指使她污蔑裴七郎要求和离,可现在眼看着形势不妙,只得撤回诉状,将裴三郎的家产和原来给王九娘的聘礼都退还给裴文卓,只求他看在昔日同宗同族的份上,不再追究裴家之责。

至于裴七郎,已经成为裴家弃子,就连他的亲生父亲都将他逐出裴家族谱,任凭官府定罪发落。

如此一来,当初陷害和追杀裴文卓的罪名,就只在裴七郎一人身上,也算是牺牲他一个,保住全家人,任他如何愤怒发狂,也无法挽回昔日疼他宠他的父亲跟他断绝了父子关系,将他彻底抛弃。

而王九娘本想借着归还聘礼的机会再见裴文卓一次,尝试挽回昔日“情分”,可刚到府衙之时,听得锣鼓喧天,才知道今日是裴文卓去将军府向那个海州狸的振威校尉魏楚楚下聘的日子,想到那个单手就能把她拎起来的粗野女子,她才彻底死了这份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若是连小命都保不住,那再多的钱,再有前途的夫君,也都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热热闹闹地在济南府传了近一个月的裴王两家和离争产案,最后结束得无声无息,王九娘在家人安排下离开了济南府,远嫁他方,裴七郎冒名顶替霸占家产谋财害命的证据确凿,被斩首示众,因其已被裴家除族,裴家只赔偿了裴文卓部分家产后,亦悄无声息地按下了这事。

裴文卓带着二十四抬聘礼到将军府下聘时,方靖远只扫了一眼聘礼的清单,便满意地点了点头,随手递给了岳璃和扈三娘传看。

扈三娘不由惊呼一声,“裴三郎你这是将刚收回来的全副家产都做了聘礼啊?你还真舍得!”

裴文卓有些汗颜地说道:“在下本就不擅理家,整日忙于公务,这些田产店铺也无暇打理,反正早晚都要交给娘子,就不如都算入聘礼之中,又有何妨?”

方靖远点头说道:“没错,若是没有魏家娘子,你早就没了这些家财,反正魏家有官家帮忙打理,你正好专心工作和读书,来年才能考个好成绩。”

扈三娘看看他又看看裴文卓,当真一言难尽。

这两人都是饱学之士,尤其裴文卓对宋刑统几乎倒背如流,先前断案时对户婚律尤其熟悉,岂会不知大宋律法之中,聘礼归女方所有后,就算随着嫁妆带回夫家,以后也是女方的嫁妆,算女方私产。若是日后和离或女方去世,都可以归还女方家或者由女方子女继承,如此保护女方财产和子女利益。

裴文卓将自己的身家全部当聘礼给了魏楚楚,就等于说以后若两人和离,裴文卓就会一无所有,那些家产和嫁妆都归魏楚楚和魏楚楚所生的子女所有。

若是天下男人都像方使君和裴书记这样,她又何必单身一世?

只可惜,好男人都是人家的,而她在青春年少时,遇到的都是些狼心狗肺的家伙,虽不至于像杜十娘那般惨到被人骗财骗色还差点卖了,却也从无一人肯像裴三郎对魏楚楚这般全心全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或许,真是魏楚楚日行一善结下的善果,以后她也得多做些好事才对。

海州狸的狸娘们得知裴文卓下的聘书聘礼,都对魏楚楚十分羡慕,谁能想到,以前就连自家亲娘都担心嫁不出去的魏楚楚,竟然能找到这般合心合意的夫婿,压根不曾因为她从军而有什么意见,让她们也愈发相信,做一个成功的狸娘,自己变得更强更好,自然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美满良缘。

岳璃却在后院里偷偷问方靖远,“裴文卓那份聘书和聘礼,是不是你出的主意?”

方靖远摸摸鼻子,笑了笑,说道:“我也没直说。只是他一直担心配不上魏家娘子,担心魏将军会嫌弃他无父无母,亦无族人襄助。我便跟他说了,只要他让魏家看到他的诚意,就算他没有族人,能全心全意对待自家娘子,视娘子的家人同自己的家人,如此亲如一家,不分彼此,魏将军只会更加高兴,又何谈嫌弃呢?”

“原来如此!”岳璃恍然大悟,虽说裴文卓要参加科举,走仕途一道,不能入赘魏家,可这般将自己的全部身家财产都给了娘子,记在娘子名下,那跟入不入赘又有何区别?

就算裴文卓没有族人襄助,魏胜也不需要那点小小的姻亲助力,反而会更加全心全意地支持裴文卓以后的发展,成为他真正的助力。

裴文卓失去的只是现在这点小小的财产所有权,甚至可以更加省心地全力以赴在仕途进取,可得到的不仅是一个对他投桃报李的娘子,还有魏家以后不遗余力的支持和帮助。这才是真正最聪明的做法。

诗经有云:“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注1

方靖远拍拍岳璃的手,说道:“先别去想人家的事了,先带我去看看大明湖,先前听说曾巩修整了大明湖的水景湖景,将济南变成小江南,闻名已久,若是不去好生一睹,岂不是白来一遭?”

“游湖?”岳璃面上一红,想想手头已经安排下去的工作,咬咬牙,干脆利落地丢下府中在看热闹的狸娘们,跟着自家的相公从将军府后门偷溜出去。

没办法,谁让她有这么个动不动就要偷得浮生半日闲去享受一下生活的夫君呢?偶尔凡一下,也是人生之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作者有话要说:注1:出自《诗经·卫风》

第一百五十二章游湖遇刺

“来见红蕖溢渚香,归途未变柳梢黄。殷勤趵突溪中水,相送扁舟向汉阳。”注1

方靖远作为一个有着两世记忆的人,到了济南,不去看看大明湖趵突泉,感觉简直枉来一趟。等去过趵突泉,再到大明湖时,看到一旁的题词壁上写着这首诗,落款是晁补之,正是北宋的苏门四学士之一晁无咎,在船行湖上,看到这如诗如画的湖光山色之时,不禁有些感慨。

“原本经过曾巩的治理,将济南的山泉湖景相连,堪称一绝,可惜如今景色不改,人事全非啊!”

岳璃有些意外他难得对诗词感兴趣一回,往日哪怕是陆游和辛弃疾赠诗赠词给他,他回去都是苦笑不已,别人看来的风雅趣事,在他却是个苦差事。

“你还记得济南府的人和事啊?说来听听。”

“那当然,我记忆最深刻的,跟济南有关的诗人,一个是辛幼安,如今人在沂州,以后若有机会,倒是可以请他来济南府,取泉水泡茶,畅饮美酒,定是人生快事。”

“至于另一位,是个女子,可惜我晚生了十几年,不得一见啊!”

“看前面的荷塘,只要泛舟湖上,看到有荷塘月色时,我脑中就会想起那句‘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注2易安居士之才,远胜寻常男子,可惜红颜薄命,南渡后家破人亡,又被人骗婚骗财,落得晚景凄凉……”

岳璃闻言,若有所思,“难怪你教裴文卓奉上全部家财为聘,就是想让他表现下诚意,方不负楚楚的一番情谊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靖远点点头,说道:“我只是提醒了他一下,他显然很聪明,懂得取舍,做出最有利于双方的选择。大宋的刑律之中,虽然对女子的私产有所保护,但若是打起官司来,妻告夫无论有没有理,都会被定罪两年徒刑。女子本就处于弱势,若是在一开始不加以明确,那以后若是出了事,受伤最终的还是女方。”

一说起来,他都不禁痛心疾首,“就连易安居士那等惊才绝艳举世无双的女子,被骗婚骗财后,状告夫婿,哪怕检举成功,都被下狱判刑……”

“是啊,可惜她没遇到像夫君这般好的人……”岳璃脱口而出,刚说完就发现自己的话中酸气冲天,不由面上一红,转过头去,不敢直视方靖远,可依旧红透的耳垂和脖颈依旧彻底出卖了她此刻的心情。

“我哪里好了。”方靖远这才反应过来,忍不住笑道:“也就是你不嫌弃我罢了。我既不懂诗词歌赋,又没有武功,还经常被人笑话是手无缚鸡之力,百无一用是书生,就算人家易安居士在世,当初嫁的也是宰相之子,岂会看上我这等不通诗词的俗人。”

“你才不是俗人!”岳璃一听就急了,忍不住说道:“夫君为国为民,不知做了多少事,所到之处,有口皆碑,谁还敢说你是百无一用?倒是江北才子,大多出自云台书院,如今再办起齐鲁书院,就会有更多人学习夫君之道,造福百姓。大宋光复故土,中兴指日可待,其中夫君当属头功,无人能及……”

她说着说着,发觉方靖远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嘴角含笑,目光炯炯,终于回过神来,他那般故意自贬,就是为了让她亲口夸赞,这种举动若是放在别人身上,她一定会认为那人幼稚可笑,然而放在方靖远身上,她却只觉得脸上发热,又栽了一回。

方靖远伸手摸摸她的面颊,笑道:“呦,脸上这么热,是发烧了,还是害羞了?”

不等岳璃真的恼了动手,他就赶紧说道:“是我不好,故意逗你。只是你我也成亲一年多了,我也就是想听你多夸夸我,何须如此害羞?你若是不习惯夸我,那我来夸你好了!”

“我家娘子,是大宋开国第一个巾帼状元,力能扛鼎,有万夫不当之勇……可从不打我!哈哈……阿璃你可不能动手哦,我都说了你从不打我的,我这点力气,可不是你的对手……”

岳璃哭笑不得,她哪里会真的对他动手,反倒是他故意趁机将她压倒,船上的地方狭小,她施展不开,生怕一不小心挣扎的动作大了,不是伤到他就是弄坏了这艘小船,到时候两人一起落水,就算是会水不至于遇溺,那形象也决计好看不了。

一个存心捣乱,一个有所顾忌,结果反倒是身为弱鸡的方靖远压倒了岳璃,得意地低下头去,飞快地在她面颊上亲了一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次是我赢了吧!”

“幼稚!”

岳璃的心声忽然被人叫出声来,还是个女子尖锐的笑声,惊得岳璃猛然翻身而起,将方靖远一把拉到自己身后挡了起来。

“什么人?!”

“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方使君,竟然是个躲在女子身后无胆鼠辈!哈哈哈哈,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随着笑声和水声,一个长发披散的女子犹如水鬼般浮出水面,冲着两人阴恻恻地笑道:“天下乌鸦一般黑,原来方使君也不过是个贪花好色白日宣淫的急色鬼,倒不如把你这大好头颅借我一用吧!”

说着,她飞身而起,双手各持一把分水峨嵋刺,朝着船上扑了过来。

他们早就看到,方靖远和岳璃单独上船游湖,身上并未携带兵刃,尤其是岳璃那对闻名遐迩的金锤,那可是碰着就死擦着就伤的大杀器,没了那对金锤,在他们看来,岳璃就失去了一大半的战斗力,更何况在湖面之上,水战更是他们的长处,只要将这艘船困住,拿了人头就走,岸上的护卫就算来得再快也赶不及。

岳璃的确没带金锤,连腰刀都放在了一旁,可是看到这水鬼似的女子扑上来之际,她反倒冷静下来,回头瞪了方靖远一眼。

那女鬼见两人都不慌不忙的模样,心生不妙之感,可人在半空里已经无法转身,刚刚落到船头之时,忽地脚下一绊,就被不知何时早早布在船头水下的渔网从脚到头,包裹了个严严实实,“啪叽”一声摔倒在船头,裹成了个渔网人肉粽子。

方靖远略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知道她恼的不是撞上刺客,而是他方才故意孟浪被人骂做“白日宣淫”,只得转头冲着那气势汹汹而来的女鬼说道:“早闻黄河五鬼之名,想不到做了今日的走狗,这五鬼怕是改名叫五狗了吧?只可惜,想要我的人头,还没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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