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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朱翊钧更愿意承认,这个时代的人对贵贱尊卑的等级需求是存在的。

所以,朱翊钧没有真的因为大臣们喜欢这种“在我之上人人平等”,就顺从他们,而是在这时问道:

“户部郎中江中晓妄言天道,妖言惑众,众卿以为当处以何刑。”

“陛下圣明!”

礼部左侍郎沈一贯这时忙出列附和了一声,然后高声言道:“臣认为,当予以车裂极刑!”

江中晓直接因此怔在了原地,看向了沈一贯。

其他大臣们也怔在了原地,看向了沈一贯。

“陛下!臣没有妄言天道,天灾频发确系是存在的事,文书房有各地抚按官报灾之章奏可查!”

“另外,总督招安之事的张部堂也的确在章奏里提到,申时行欲私吞招安银。”

“但请陛下明鉴。”

江中晓声音发颤地说了起来。

朱翊钧则在这时瞅了申时行一眼。

申时行倒是安静的很,脸上也没有起什么波澜。

朱翊钧复又看向了江中晓:“朕且问你,你说灾害频发,是上天示警,那上天仁乎?”

江中晓回道:“上天自然崇尚仁道。”

“那既然如此,若真是有奸臣祸国殃民,为何上天不直接让阎王勾决这奸臣性命,即便要示警,为何不直接托梦朕!为何要去让百姓受灾,去百姓无辜受天灾而家破人亡?”

“所以,你说上天到底仁在哪里?”

“如果每次灾害皆是上天示警,那为什么上天非得让百姓去承担这个示警的代价?”

朱翊钧问后就看向了江中晓。

江中晓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应答。

“回答朕!”

朱翊钧沉声言了一句。

“臣,臣。”

江中晓一时额头冒起汗来,只得道:“陛下何必问这么多,这本就是圣人之言,正所谓,天人相感,阴阳相和!”

“你的意思是圣人错了?”

朱翊钧问道。

“臣没有!”

江中晓忙矢口否认道。

“那为何上天示警要对百姓不仁?”

朱翊钧问道。

江中晓再次默然无语起来。

“回答朕!到底是圣人错了,还是你妄言了天道,错会了圣人的意?”

朱翊钧问道。

舒化这时见皇帝开始质疑《尚书》提出的“天人感应”之说,忙站出来回道:

“陛下,这不是圣人错了,也不是江御史妄言天道,只是他本人所学不精,才不能回答陛下疑问;”

“天道在于纲常有序,臣无论是忠是奸,到底是天子门生,应天上星辰,天故不能擅自生杀之,只得先责难小民,以警天子。”

“那看来,‘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话,是不对的?”

朱翊钧看向了舒化问道。

舒化一时愕然,而有些后悔站出来,但他这时不可能不回答朱翊钧的话,只得说道:“回陛下,士为四民之首,民为贵自当是先贵士再贵庶民。”

“这么说的话,敢情朕这个君才是该地位最低的?”

朱翊钧问道。

舒化顿时脸色煞白,忙跪在地上:“臣不是此意!”

“那卿到底是何意?”

朱翊钧问道。

舒化回道:“回陛下,《尚书》亦有言,民惟邦本,本固邦宁;这话本是说,欲要江山永固,当先安民,次再安社稷,最后再安君父!非是说君父地位不如民,陛下既受太师之教,何以问此话?!”

“因为先生没有这样教朕,先生说的是当循实际。”

朱翊钧这时言道。

舒化听后一时真想让张居正原地复活,而能够好好问问张居正,为何这么教皇帝。

但张居正自然不能复活的。

要不然,朱翊钧就不能什么话都能安在张居正的头上了,也不能把自己后世学的道理以张居正的名义说出来了。

舒化这时只得诡辩说:“陛下,按实际而言,的确是安民为首要啊!”

“你说士为四民之首?”

朱翊钧问道。

舒化道:“陛下,这不是臣说的,臣只是代圣人言。”

“那好,朕姑且信你的,那是不是照圣人的说法,安民当最先安士?再委屈谁也不能委屈士大夫,是也不是?”

朱翊钧问道。

“启奏陛下,自然不是!”

“大司寇所言简直就是在曲解圣人之论!”

“圣人所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确不是按地位而言,只是按对江山根基之重要性而言,而如此,这里的民也不该有等级地位之分!”

“何况,士已不算是民,乃君王之子,当宁屈自己,也不屈天下庶民社稷,以全君父之德!”

海瑞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也就站出来说了舒化一句,然后对朱翊钧道:

“陛下,大司寇蛊惑天子,欲乱社稷,谋不轨,当诛!”

第468章 禁考三代

先秦典籍里,君子最开始的意思的确是指君王之子。

所以,海瑞说的是没错的。

只是海瑞这话里,大有要让士大夫受最多委屈才正确的意思,与张居正的“自甘为草席,供天下人枕卧”的话,有异曲同工之妙。

虽然海瑞的理念是希望天下士大夫大公无私,愿意为社稷和庶民做出最大的牺牲。

但是让士人接受且践行这个理念无疑是很难的。

舒化因而不得不急声道:“臣死不足惜!但陛下切勿信大冢宰迂阔之言,安民若不先安士,只会使江山难安啊!”

“陛下!”

“圣人言:‘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士子若只是让天子先待自己以仁,不先让自己受委屈,那便不是君子,乃小人也!”

沈鲤这时也跟着说了起来,且道:“盖因君子即位君王之子,便如一家之子,庶民为儿女,天子与皇后为父母,故岂有不敬而委屈父母之理,岂有不仁委屈儿女之理?”

舒化双目如喷火,看着海瑞和沈鲤这些在他看来十分可恶迂腐之人,一时也跟着说道:

“陛下,他们才是蛊惑您的奸猾缴械之小人,当诛!”

朱翊钧这时没打算调和。

因为理念之争自古就不可能调和。

甚至很多时候,有的人给他天大的好处让他背叛自己的理念都不愿意。

所以,朱翊钧这时只看向了申时行:“元辅,你为朕师傅,你可有何言教之于朕。”

“陛下已亲政,功盖尧舜,圣明无比,臣已无言可教,陛下只需遵循内心主张即可!”

“陛下内心所信之道便为天道,不然,陛下就不是天子,不得天命。”

申时行这话一出,有大臣不禁暗骂“谄媚”,也有大臣不禁暗叹“精辟。”

说谄媚者,自然是觉得申时行明显是在逢迎皇权,把对天理的解释权归于天子,有意让皇帝独治,我行我素,是对天下的很不负责任。

说精辟者,则是觉得申时行的话的确是合乎道理的,天子既然存在那就有其存在的客观道理,就应该既是世俗上的领袖也应该是精神上的领袖,不然大明岂不就有两个天子?一个世俗上的天子,一个思想上的天子。

“甚有道理。”

朱翊钧自己点了点头,且突然严肃地瞅向了海瑞和舒化:“你们两人所言皆不合实际,皆为大谬之论!”

海瑞和舒化皆脸上浮现出震惊之色。

“海卿所言未免一厢情愿,天下能尽灭人欲、只肯委屈自己的人有几个?朕若照卿所言要求士林,只怕士林皆伪君子!”

朱翊钧这时先看向了海瑞,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然后,朱翊钧又看向舒化:“而你舒化所言,则把自己士林看得太重,两宋倒是待士极好,怎么还是亡了?”

舒化默然垂首。

“安士岂能重于安庶民?”

“士能代表天下庶民?”

“自古朕只知有因不善待庶民而亡国者,未闻有不善待士林而亡国者。”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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