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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行官军,同样列阵在祭坛四周,神色崇敬。
大乐起,朱祁镇拾阶而上,一步步的走上圆形的祭台,在早已经摆好的大乐前站定。
与此同时,于谦和杨洪文武分列,紧随其后,各自在朱祁镇的两侧后方站定。
祭台之上,舒良早已经早一步在旁侍立,待朱祁镇站定,便拿出一份早已经准备好的祭文,展开读道。
“哀维景泰元年九月十日,太上皇帝亲至土木,祭战死官军曰:古有大兵,天子宝器,血战沙场,死不旋踵,去年秋,丑虏傲虐,背恩负义,拘我信使,率众犯边,有窃神器之意。”
“朕不得已,亲率六军,往问其罪,军行土木,王振弄权,虏贼肆虐,围朕于土木,令我大军几近覆灭,惟我将士奋勇杀敌,悍不畏死,马革裹尸,埋骨黄沙,实乃社稷国士矣。”
“朕今既归,再临土木,思之国士,哀痛欲绝,肝肠断绝,血泪沾巾。哀号祭奠,悲痛难陈。黄泉有觉,来品来尝。”
“呜呼哀哉!英魂归来,尚飨!”
北风烈烈,军旗当风,将舒良洪亮的声音,卷至九天之上。
早有侍者将备好的檀香递到朱祁镇的手里。
随即,朱祁镇持香三拜,将点燃的檀香,插进了香炉之中,然后从舒良手中拿过祭文,放在旁边的蜡烛上点燃,用力往天上一扔。
整篇祭文随风而逝,以期能达英灵所在。
这个过程,简单,但是肃穆!
无数旁边的官军将士,望着那篇随风而逝的祭文,眼中不由泛起点点泪光。
其实,作为普普通通的士兵,他们所求的并不多。
只要自己的牺牲,没有白白浪费,能够被自己保卫的国家,被自己保护的人认可,就足够了!
一阵扑通扑通的声音响起,无数的官军将士纷纷自发跪倒在地,一遍遍的重复着。
“呜呼哀哉!英魂归来,尚飨!”
起初杂乱,其后整齐,起初微弱,之后声势震天,回荡不息。
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所有人都用尽了最大的力量,随着炉中檀香燃尽,声音方止,所有人都已经泪流满面。
朱祁镇就这么站在祭台上,一言不发的盯着那檀香一点点的燃尽,看着香烟扶摇直上,心中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檀香燃尽,声势渐止!
于是,朱祁镇转过身,望着神色复杂的于谦,淡然开口道。
“祭礼已毕,朕有一事,需于少保传信回京!”
于谦到底是于谦,只一瞬间,就从刚刚的情绪之中摆脱出来,拱手道。
“太上皇请吩咐。”
在仕途混迹多年,敏锐的第六感告诉于谦,有事情要发生了。
果不其然,接下来,朱祁镇脸上浮起一丝哀痛之意,道。
“劳烦于少保代朕转告圣母,皇帝,京师诸大臣,朕以不明,宠信王振,好战无道,一意北征,遭天之罚,险令社稷有失,宗庙殆危,二十万官军,数百位文武大臣,埋骨土木,此皆朕之罪孽。”
“思之念之,痛彻心扉,有负祖宗之托,万民之期,玷宗庙,辱国体,实无颜面,再回京师宗庙所在,今朝廷有主,社稷有君,大政安稳,万民皆安。”
“朕自感罪孽深重,请皇帝贤弟降旨,布告天下,废去朕之帝号,令朕归于凤阳祖陵,终身不出,以期赎罪,即日起,朕驻跸宣府候诏,天子圣旨到日,朕即起行。”
什……什么?
在场所有的人,都感觉自己是不是幻听了一样。
就连于谦,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早就预感到,太上皇要做些什么,但是没想到,这一次,太上皇竟做的这么决绝。
这话能接吗?
当然不能!
听听他说的什么话……
“……请皇帝贤弟降旨,布告天下,废去帝号,令朕归于凤阳祖陵,终身不出,以期赎罪……”
还是那句话,于国,他是太上皇帝,于家,他是兄长。
休说是下诏将他的帝号废去,囚于凤阳,便是日常有所不敬,也会被人诟病。
普天之下,没有人有这个权力!
至少,明面上不行,有些事情,可以做,但说出来,摆到台面上,就是错。
太上皇这么做,乃诛心之举!
天子一旦真的“降旨”,便是目无尊卑上下,便是不孝不悌,便是僭越篡逆。
因此,只短短的一瞬间,于谦便跪倒在地,道。
“太上皇恕罪,此诏,臣不敢奉!”
然而,朱祁镇却似乎下定了决心,摆手道。
“奉诏与否,随你。”
“总之,自即日起,朕便在宣府行宫之中,若见不到圣旨到达,朕不会再迈出行宫一步!”
说罢,朱祁镇不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迈步走下祭台,径直上了马车,离开了土木堡,留下了一地神色各异的文武官员。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意识到,朝堂之上,即将有一场巨大的风暴,正在缓缓袭来……
第514章 受国之垢
太庙是整个国家,最正式的祭祀之地,象征着王朝正朔,不仅要供奉历代先皇,还要供奉古之贤君。
甚至于,一些对国家的有功之臣,死后也能获得配享太庙的殊荣。
相较之下,和太庙功能相似的奉先殿,就更倾向于,是皇家的家庙,仅仅只供奉历代先帝。
此刻,奉先殿外,怀恩侍立在旁,脸色颇有些焦虑。
已经是第三日了。
事实上,自从大同传来消息,将入城时的一干情况说明之后,成敬就隐约觉得,天子的心情颇为沉重。
后来,天子密召舒良进宫,命他连夜赶往宣府。
随即,外朝的老大人们,便接到了诏旨,天子哀痛土木官军,辍朝三日,自下朝时起,天子便斋戒沐浴,入了奉天殿中。
每日焚香为祭,素食清水,清心寡欲,一言不发。
这般三日下来,人都憔悴了许多,让怀恩如何能不担心。
夕阳西斜,浮云暗升。
司礼监太监成敬急急走来,在奉先殿面前停住,道:“怀公公,宣府传来消息,需得立刻禀报陛下。”
怀恩犹豫了一下,转身悄悄从偏殿走了进去,道。
“皇爷,成公公来了,说是宣府有消息了。”
奉先殿中,檀香袅袅,朱祁钰身着十二章玄色龙袍,静坐在蒲团上。
闻听此言,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檀香在此刻燃尽,一抹斜阳,自窗中透入,将殿中之人,镀上一层淡淡的橘红色。
“让成敬进来。”
坐在蒲团上未动,朱祁钰的声音因数日未曾开口,而显得略有些干涩。
于是,怀恩悄悄退了出去,不多时,再度回转,身后便多了成敬。
应该说,这是成敬头一次进到奉先殿中。
历来,奉先殿只有皇族中人,和随身侍奉,负责洒扫的太监,才能进入,且除了皇族之外,入内者皆不许抬头四顾,以免对历代先帝有所不敬。
成敬提着十二分小心,亦步亦趋的跟在怀恩后头,心中却不由升起一丝疑惑。
奉先殿是祭祖之地,要说,天子为了悼念阵亡在土木的官军将士,但是又怕祭太庙声势太大,所以选择在奉先殿,还说的过去。
但是,处理这种政务之事,还在奉先殿,未免也……
心中虽有疑惑,脚步却半点不停,刚刚瞧见天子的衣摆,成敬便下拜,道:“内臣成敬,给皇爷请安。”
没有过多的寒暄和铺垫,天子平淡的声音,便在成敬耳边响起。
“舒良怎么说?”
成敬从袖中拿出一份公文,递了上去,然后道。
”皇爷,有两份消息同时传来,一份是舒公公的,另一份,是于少保的。”
“两份文书的内容相差不多,如您所料,拿到礼部新奉上的仪注之后,太上皇果然亲自去了土木堡,祭奠死难官军,而且,在土木堡当场,他还和杨侯发生了些许冲突,但是没有出什么大事,不过……”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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