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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陛下念着你于国的功劳,不与你计较,可你也不能太过分,再说了,就算是陛下和你有什么争执,你也当好好的想法子和陛下说清道理,哪有一言不合,就撂挑子不管的道理……”
显然,在俞士悦看来,于谦这是在天子面前硬顶着走不通,索性便躺平不管了。
闻言,于谦也是一愣,明白过来之后,便是一阵苦笑,摆手道。
“俞兄误会了,为人臣者,尽忠效命乃是职分所在,何况,陛下乃圣明天子,对于某天恩似海,无论是训斥还是责罚,于某心中,又岂敢有一丝怨怼?”
“那你现在……”
俞士悦见于谦的神情真挚,倒也没有质疑,只不过,疑惑却是免不了的。
于谦叹了口气,道。
“我只是觉得,有些时候,我操心的太多了,这本不是什么坏事,我等读书人,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身在朝局,遇有碍社稷国家之事,自当挺身而出。”
“但是,我这两日在府中静思,却忽然觉得,往常有些自大。”
这番话,于谦说的认真,倒是引起了俞士悦的好奇。
他认识于谦也有不少年头了,在他的印象里,这位老友一向是信念坚定,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那种。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能让这么一个人,产生这样的自我怀疑……
于谦没管俞士悦,而是继续道。
“天下万事,纷繁复杂,即便精力旺盛如太祖皇帝,到最后,也还是要备置殿阁大学士以备顾问,所以,在此之前,我一直觉得,陛下虽然圣明英断,但是,总有些事情会犯错。”
“我当然知道天子对我的信重,但越是如此,我越怕陛下犯错,越怕辜负陛下的信任。”
“说句僭越的话,如今的朝局当中,如果说陛下会在什么事情上失去理智,那么,这件事情必然是在太上皇身上。”
“正因如此,我才……”
说着说着,于谦差点没收住话头。
不过,到了最后,他还是刹住了,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沉吟片刻,跳过了这一节,接着道。
“但是,这两日我在府中静思,却觉得自己或许有些自大,当今天子,和大明历代先帝都不相同,陛下勤勉,仁爱,有宽恕之心,守谨慎之道,身为人君,却能慎独自守,时刻胸怀万民,登基以来,施政之道,无不以大明社稷百姓为重。”
“倒是我,因为自己的一个念头,无端端的猜忌陛下,总担心着陛下会不会在太上皇一事上犯糊涂,所以,这次我想看看,若是我不插手此事,朝局又会走向何方……”
后面的话,于谦没有继续说。
但是,他到底还是想起了当初胡濙劝他的话,如今的大明朝廷,还没到了什么动荡都承受不起的地步。
或许,试一试,结果没那么糟呢?
俞士悦听完,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按理来说,这是好事,于廷益,总算如他所一直期望的,稍稍收了收自己的脾气。
但是,于谦静下来了,反倒让他有些心里没底。
踌躇片刻,俞士悦还想开口说什么,外头忽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老爷,外头来了消息,说是南宫当中,刚刚又传出了旨意,是……太上皇给陛下的!”
第659章 诏命
乾清宫中,朱祁钰送走了满脸担忧的常德长公主,刚刚坐下,怀恩便来报信,说是南宫的总管太监阮浪求见。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应该算是太上皇的亲信,首次真正大摇大摆的迈出南宫的大门。
然而,朱祁钰却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斜倚在榻上,端起面前的茶盏抿了一口,随口问道。
“说是什么事了吗?”
怀恩躬着身子,神色有些古怪,罕见的停了片刻,方道。
“据说,是太上皇有旨意要给皇爷您……”
“哦?”
这下朱祁钰才算是来了兴趣,坐直身子,道。
“叫他进来!”
不多时,阮浪便走了进来,神色有些惴惴。
“内臣给陛下请安。”
“有什么事?”
面对这个南宫总管太监,朱祁钰也懒得虚以委蛇,依旧倚在榻上,随意问道,甚至都没有让他起身的意思。。
阮浪跪在地上,不自觉的感到一阵后背发凉。
要说,他早年间在宫里侍奉的时候,也没少见到这位前郕王殿下,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位身上,莫名多了一种名为帝王威仪的东西。
明明神态放松,口气随意, 但是,阮浪就是莫名的感觉到害怕。
这种感觉, 和帝位有关, 但又不全是如此。
阮浪自永乐年间进宫, 虽然一直声名不显,但是无论是仁宗皇帝, 还是宣宗皇帝,他都见过。
可没有任何一位,能够给他这么大的压迫感。
虽然不是第一次了, 可每一次站在这位的面前,阮浪都有一种被上下看穿的窒息感,在他的内心当中,总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赶快逃离。
但是, 他不能离开, 甚至于, 他也不能继续这么跪着回话, 因为今天,他是代表太上皇来宣旨的。
硬着头皮, 阮浪道。
“启禀陛下, 太上皇有旨意,请陛下接……接旨……”
话没说完,他便立刻感受到,上首一阵锐利的目光直刺而来,寒意隐隐有如实质,让他感受到巨大的压力。
不过, 让阮浪有些意外的是, 这压力并非来自于上首的天子,而是来自于天子身旁,这个看似其貌不扬,但是最近一段时间炙手可热的司礼监大珰,怀恩!
随着这道带着寒光的目光射来,怀恩的声音也紧随而至。
不知是不是在天子的身边待得久了,怀恩的神色虽然凌厉,但是口气却四平八稳,不见丝毫波澜,道。
“阮公公,陛下和太上皇乃嫡亲兄弟, 相互之间传个话, 实属平常,提旨意二字就见外的,阮公公的所谓‘旨意’,既未由内阁拟定,亦未有六科附署,最多不过是加盖了太上皇的私印而已。”
“说穿了,太上皇不过是叫阮公公过来传两句话,就……不必这么讲究了吧?”
最后一句话,怀恩的口气越发和缓,但是,越是如此,阮浪便越觉得如芒在背,莫名想起了舒良那个杀人不见血的家伙。
强自将心神温定下来,阮浪品了品这话中的意思,却再次发现,这个怀恩虽然看着年轻,但是,论政务名分上的老辣,却丝毫不弱。
他的这番话,强调了天家兄弟之情,但却刻意的弱化了,太上皇和皇帝之间,实际上仍旧是君臣的名分。
不错,对于天下万民来说,太上皇,太后和天子都属于‘君’,但是,如果再往下细分,对于天子来说,太上皇和太后也是‘君’。
所以事实上,阮浪自己所说的话是毫无问题的,太上皇对天子,是上对下,用‘接旨’一词毫无不妥。
但是,到了怀恩的口中,便成了所谓的传两句话,轻描淡写的将这中间的礼节名分给带了过去。
而阮浪还没法反驳,毕竟,怀恩搬出来天家情分做挡箭牌,如果阮浪强行要求的话,便成了挑拨太上皇和天子兄弟之情的恶人。
除此之外,更让阮浪感到不安的是怀恩后面的话。
太上皇的这份旨意,的确是没有由内阁拟定,也没有经过六科的副署,只是在内廷有所备案,所以,从程序上来讲,这最多只能算是中旨。
可,中旨也是旨意,这上头,实打实的盖着太上皇的宝玺。
但是,到了怀恩口中,这经由礼部制造的宝玺,便成了太上皇的私印。
仅仅是称呼的不同,代表的意义却截然相反。
宝玺代表着朝廷,私印则只是毫无用处的私章。
要知道,别说是太上皇了,就算是天子,随身也有很多私章,有些是内廷所刻,有些干脆是天子一时兴起自己治的章。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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