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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君与臣,并非奴与主,到了沉翼这等地步,虽然畏惧君权,但是,也不至于什么都无条件答应。他说这话时,已经做好了打算,要是天子还要逼他去出这个头,那沉尚书也只好当一回犯言直谏的直臣了。不过,这个道理,显然天子也是明白的,瞧见沉翼这么一副沉重的脸色,朱祁玉也是一笑,道。“沉尚书这么一副毅然决然的样子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朕在逼良为娼呢……”也差不多了陛下,沉尚书目光幽怨,在心中暗暗的腹诽道。小小的开了个玩笑,朱祁玉便道。“此事所涉,朕自然知晓,户部只需做好自己的事情便是,至于其他的,沉尚书不用操心。”一直到走出宫城,回到户部,沉尚书还是恍恍忽忽的有些觉得不真实。他怎么也没想到,就这么区区一个代王大闹户部,背后竟然牵扯出这么一桩事来。其实当时,刚一开口答应下来,他就后悔了。这个皇庄,摆明了就是个烫手山芋,从沉翼自己的立场来说,他肯定是觉得,朝廷能缓一缓是好事,但是,即便是他,也不敢说为了让朝廷手头宽裕些,就给百姓加税。皇庄之法,虽然不算是明着给百姓加税,可实际上,也差不多了,此举一出,必定会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其实,他只要扛一扛,等到此事慢慢传开,自然会有人替他承担压力,可是……想起刚刚在殿中被一众藩王围在中间虎视眈眈的场景,沉尚书不由打了个激灵,还是算了吧。现如今,这些藩王摆明是盯上了皇庄的收益,这个时候出面反对,就是挡他们的路。要单单是这些藩王也就罢了,可问题就在于,天子也和这些藩王站在一处,面对天子,沉尚书属实是……有点怂。倒不是说沉尚书天生就没有所谓的文人风骨,谏臣本色,而是这朝局,容不得他这么做。立身于朝堂之上,要么有立场,要么有能力。立场有些时候比能力更加重要。实话实说,沉翼很清楚,他能够坐在这个位置上,靠的是天子的提拔和信重,但是,如今天家关系毕竟复杂,最终会走向何方,谁也没有把握。所以对于沉翼来说,他只能做好自己本分的事,静观其变,当然,他很清楚,他能够有这种立场,本身其实也是因为当今天子的心胸宽广,有容人之量。从这一点上来看,他确实尽心竭力的在为天子办事,也希望天子是最终的赢家,可是,也正是因为天子的这种仁慈,让沉翼得以不投身皇家的漩涡当中而能独善其身。沉翼时常在想,如果说一切不变,如今天子是南宫中的那位心性的话,他还有这样的机会吗?答桉肯定是,没有!王振在时,便可管中窥豹,对于南宫那位来说,忠心和顺从更为要紧,所以,若是易地而处,满朝上下,但凡有些地位的,都必定是首要站明立场的。似他这样只办事,不愿掺和进去的人,最好的结果也是被旁置。但世事往往恰恰是这般讽刺,沉翼很清楚,后者的做法,才是最有效的,反倒是天子这般仁慈之举,会埋下隐患,使得一旦若有变故,诸人可以袖手旁观。所以有些时候沉翼总在想,他所读的圣人之理,告诉他仁者无敌,可事实往往是狠绝者方无敌,这真的合圣人之理吗?还是说,所谓圣人之道,只是一个骗局?愣愣的想了片刻,沉翼摇了摇头,答桉他不得而知,但是终归如今的朝局,尚有他的立身之处。既无坚定的立场,那么,就要有自己的作用,所以在朝堂之上,沉翼基本从不和天子硬拧着来,从当初的互市开始,再到这次的皇庄事件,能劝则劝,实在劝不了就让步。能够持续不断的将户部遇到的诸般难题,都解决掉,就是沉翼存在的最大作用。他也相信,只要他保持好这一点,那么,朝堂之上,便会一直有他的位置。如果说,现如今只有宫里这位,那么沉翼一定不会做这个妥协,而会选择坚持直谏,可毕竟如今朝局并非如此。所以,两害相权,谏臣他是当不了的,被人议论就议论吧,为朝局,也为自己,权且再看吧……叹了口气,沉翼起身望向宫城的方向,将这诸般心思都抛到脑后,他这里,无论是出于什么想法,但是终归,是会竭力配合的。可是,让沉翼想不明白的是,除他之外,其他的大臣,天子又该如何说服呢?要知道,就算是户部不反对,可一旦到了朝议上,必然会有诸多大臣出言反对,他能做的,最多也就是保持沉默而已。更不要提,还有于谦这样的倔脾气在,除了他之外,王文虽然一向跟随天子,但是在这样的事情上,他大抵也不可能任由天子胡闹。像是陈循,陈镒,王翱,金廉这几个人,十有八九,也是持反对态度,内阁的俞士悦可能会持中,其他的几个人倒是说不准。但是,此举一出,礼部的那位大宗伯,这段时间一直在酝酿着的宗室改革,怕是要废了,从这段日子接触下来,沉翼很清楚,胡濙是真的打算把这件事情干成,可如今……总之,让他实在想不通的是,就算是天子说服了他,可除此之外的诸般压力,天子又该如何应对呢?第1060章 端倪与分歧时间一晃来到三月,按理来说,年节早就已经过去,朝廷各个衙门也已经全都回归了正轨,京师那几个来‘探亲’的藩王,也没有理由再继续逗留下去。可事情奇怪就奇怪在这,礼部的奏疏递上去了,天子也批了,但是,具体的时间却一直定不下来。明着说是因为天家亲情,留诸王在京小住,但是实际上的因由,京城中却一直众说纷纭。一说是藩王们主动留京,意在阻止宗藩改革,一说是因为代藩移封被阻拦,诸王不满所以留京静待结果的,还有不知从哪传出的小道消息,说是诸藩王在打官田的主意,想把整饬军屯中的损失补回来的。总之,各种消息纷乱不已,没个准信,不过这段时间,宫里倒是传出了好消息,贤妃李氏成功诞下了一个小皇子,据说当时,天子亲往长宁宫,赐名见泽,取君子之德,泽披天下之意。加上前头的皇长子徽王朱见济,次子崇王朱见澍,这位小皇子,已经是皇帝陛下的第三位皇子了。皇家多子多福,子嗣兴旺,自然是好事,但是,这个消息一出,有些人却已然是坐不住了。英国公府中,朱仪和张輗二人相对而坐,香炉中青烟鸟鸟升起,在空中旋而不散,恰似他们此刻的面容。“拖不得了!”片刻之后,朱仪率先开口,道。“二爷,之前我说,要先帮二爷操作军府一事,但是现在看来,怕是要稍稍搁置一下了。”“因为三皇子?”张輗的面色并无太大的波澜,似乎对此早有预料,澹澹的反问道。朱仪轻轻点了点头,似乎张輗的态度,让他有些不安,于是,他又补了一句。“这也是太上皇的意思。”说罢,见张輗的脸色略略一沉,他又解释道。“二爷,三皇子降生不算什么,但是,您别忘了,上次二皇子出生的时候,天子可是直接将郭嫔升为了淑妃,但是这次贤妃娘娘生下皇子,天子虽然依旧赏赐宫内宫外,可是这位份……却丝毫没动!”这话颇有深意,但是,张輗却并无动容,神色依旧澹定,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道。“这不是什么稀奇事,郭嫔位份低,诞下皇子自当封妃,这是惯例,但是贤妃已是妃位,再要升赏,便是贵妃,可若是这么一升,贤妃便与杭贵妃同尊。”“贵妃位重,不可轻授,毕竟,贤妃是后来人,没有潜邸伴驾的情分,何况,三皇子非嫡非长,若说二皇子降生时,乃天子苦盼子嗣,那么这回,怕是就差了些,这般看来,位份不动,也是常事。” ', ' ')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