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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于此,朝中大多数的大臣,往往在表态的时候都谨慎的很,从这个立场出发,于谦此次的举动,的确是有些冒失,并不像一个七卿大臣该有的定力。与此同时,他们也明白过来,天子为什么一直在此事上都是敷衍的态度,直到现在闹得这么大,没了办法的情况下,才把实情说了出来。因为就算说了,以朝中许多认死理的大臣的脾气,也不会罢休的,在他们的观念当中,既然内宦和乡绅都有过错,那么,均按法度论处便是,而不应该和稀泥一般,以暴制暴。从道理上来讲,这当然是没有问题的,可事实是在具体的朝务当中,有些事情,是无法单纯论道理的。以此事而言,宦官欺压乡绅的证据充足,舆情也足够,只要继续把事情闹大,天子到最后多半会让步,将宋文毅处置,这并不算太难,可剩下的事情,就困难的多了。乡绅兼并民田,是历来已久的痼疾,不仅京畿之地有,全国各处都有,他们的兼并和宋文毅的强买强卖不同,更多的是走的正规流程,在官府的‘监督’下完成的‘自愿’交易,所以,想要从流程上找问题,非常困难。这些乡绅往往在地方势力庞大,在朝中也有人脉,地方官员需要依靠他们管理乡里,同时也忌惮朝中关系,所以大多数情况下,都不会用心配合,查到最后往往不了了之。还有就是,宋文毅虽然背靠皇家,但是,他毕竟只是一人,但是乡绅富户,却数量繁多,所谓法不责众,就算是查出来了,一次性处理这么多的人,也势必会引发乱局。所以重重压力之下,真的推进到这一步,朝廷事实上除了让步,别无他法。于是,闹到最后,就变成了最初所言的场景,朝中官员秉持公心,要主持公道,可只能主持乡绅的公道,主持不了百姓的公道,最终虽然惩治了宦官,维护了法度,却成了乡绅欺压百姓的帮凶。从这个角度来说,以暴制暴,虽然不合法度,但是,却未必不是一条能够解决问题的法子。只是……“陛下,话虽如此,但是,宋文毅之举毕竟是违背了法度,替皇庄中的佃户讨公道是一回事,可巧取豪夺又是另一回事,若是放任此事不管,此后恐有其他内宦有样学样,此次虽是事出有因,可若成常例,亦是祸患,故而,臣以为,还是需当惩治一番。”眼瞧着天子的情绪渐渐平息,一旁几个大臣对视一眼,最终,俞士悦斟酌着字句,小心的开口道。严格意义上来说,这话其实和于谦上奏的道理差不多,但是,这说法上,明显就好听了许多。然而,听了这话之后,天子的神情却有些不悦,道。“你们也说了,此事乃事出有因,宋文毅毕竟是为朕办事,既然他并非是蓄意欺凌百姓,那么朕岂能不保他?”啊这……在场众人不由面面相觑,得,说白了,这还是面子的事儿。宋文毅毕竟是皇帝的人,若真的是罪大恶极也就罢了,可如今占着理也要罚,那让天子的颜面往哪搁呢?但是,这要是不处置的话……陈循沉吟片刻,上前开口道。“陛下明鉴,宋文毅虽是为陛下办事,可毕竟行事不当,手段欠妥,闹成如今这个样子,对陛下声名有损,此亦是罪责也。”“何况,今日早朝上……毕竟物议已起,若迟迟没有结论,恐怕会在朝堂之上再起事端,此与陛下欲息事宁人之意相悖,故而,臣以为,不妨小惩大诫一番,一则震慑诸内宦,令其行止有度,不可肆意妄为,二则也算是给朝野上下一个交代。”能够混到他们这个地步的,都是人精。虽然说上意难测,天意莫测,但是身在朝堂,谁能不揣测天子的心思呢?单说这件事情,最关键的不是宋文毅,也不是于谦,而是天子到底想怎么样。是真的要保宋文毅呢,还是需要一个台阶,又或者,是在犹豫不定当中,这都要靠他们察言观色的本领。那么,天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不说别的,单看被召见来的阵容,便可猜测一二。如今在场的,礼部胡濙,工部陈循,内阁王翺,俞士悦统共四人,这个阵容其实很不正常。如果说是重臣合议,那么没道理只叫他们几个,而撇开吏部,刑部,兵部和都察院。如果说是涉事的衙门商议,那更是无稽之谈,这事情和礼部,工部,八竿子打不着,真应该找的,是顺天府尹和刑部,了不起因为牵涉田地,再搭上个户部,当然,考虑到早朝上发难的是于谦,把这位主召过来也算是合情合理。可天子这些人都没找,偏偏找了他们,用意何在?他们都和事情本身没有什么牵涉,那么让他们过来,就只能是看重他们几个本身的价值。俞士悦和于谦私交甚笃,所以最开始的那番敲打,大半都是说给他听的,是想让他代天子去敲打于谦。至于剩下的胡濙,在朝中资历深厚,摆明了就是天子怕自己情绪失控,用来镇场子的,剩下陈循和王翺二人,一个是内阁首辅,一个是工部尚书,看似没什么关系,但是,他们却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对朝中官员的影响力颇大。陈循早年在翰林院任职多年,门生子弟遍布朝野,跟谁都能搭上些话,王翺职在内阁,也有安抚朝局的能力。所以说白了,叫他们两个人来,就是想让他们快速把这件事情给平息下去,毕竟除了于谦之外,早已经有不少官员关注到了此事,于谦所为,只不过把事情摆上了朝堂,让舆论进一步发酵而已。对于天子来说,事实上想要冷处理,已经不行了,他可以晾着于谦一次,但是,不可能次次都晾着。有了于谦牵头,这件事情如果没个定论的话,那么,势必会掀起更大的风浪。因此要平息这次的风波,一要让于谦不再揪着不放,二要让他们这些重臣出面,敲打敲打自己手底下的人,莫要再闹事了。这是天子要达到的目的,想清楚这一点,很多事情就迎刃而解了。现如今宋文毅之事发展到这个地步,左右是要给个说法的,只不过就像天子说的,宋文毅是替皇帝办事,而且这件事情勉强算他占理,所以若是重处,让天子的面子也没地儿放。但是想来,天子也应该明白,若是不加处置也不行,所以对于陈循来说,他现在要给的,就是一个台阶。宋文毅是要罚的,毕竟朝野上下要有个交代,但是,不能罚的太重,而且,天子这要合情合理,这才有了他刚刚的那番话。果不其然,听了陈循的理由之后,天子勉强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便循几位先生之意,宋文毅行事鲁莽,有失法度,引发朝廷议论,杖责二十,罚俸三月,以示惩戒,此事所涉之人,有殴伤百姓者,亦依罪论处。”怀恩躬身领命,其他几个大臣也心中了然,这便是最后的处置了。宋文毅要罚,但是原因是他手段有失,天子到底不愿意认他在夺田一事上有过,也正因于此,罚的是宋文毅本人,而没有下令将田地奉还。这个结果,怕是朝堂上的许多人是不满意的,但是,满不满意,都是如此了,接下来的事情,就该他们来办了。回想起刚刚进殿时天子的态度,众人心中也隐有所悟,所谓君威难犯,若是再有人在此事上迟迟纠缠不放,天子一怒,可就不是像今日一样这么容易可以抚平的了。怀着这样的心思,众人告退离开,在宫门口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回去做自己的事情了……翌日,圣旨发到了内阁当中,俞士悦瞧着圣旨看了半天,最终叹了口气,对着中书舍人吩咐了一声,这回他没有等下衙之后往于府去,而是直接奔了兵部。早派人递了名帖,因此等到兵部的时候,早有两个吏员在外等候,见到俞士悦过来,连忙上前行礼道。 ', ' ')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