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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边,露出一双白靴来,被雪晕湿了些许,裤脚扎进细长靴里,裹住他精瘦修长的小腿。

“来者何人?”谢易之眼神一变。

“来杀你的人。”那人干净利落道。

竹子被人拨开,露出那人身子来,一身白衣胜过雪林。

她戴着个空顶斗笠,那斗笠编制的孔洞过于疏松,显得有些疏狂磊落,长发自斗笠的顶上梳上来,自然的扎成又黑又亮的马尾,是用纯白绸带系住的,在面前系成个蝴蝶结模样,垂下两条飘逸白绸带。

能压住这少年打扮的实在难得,不得不让人瞩目。

谢易之有些走神,手微微放松。

生死一线的少女喘过气来,虚弱的朝着那边看去,正看见了那个白衣少年。

少年恰好动了。

一只骨节分明的玉手倏然抬起斗笠前端,露出系在额头上的白色发带,发带扎到额心处,末端系成蝴蝶结。又单纯又潇洒。

少女看向少年的那一刻,少年也看见了血泊里凄惨的少女,并且朝她灿然一笑。

看的出少年原本五官是略带锋芒的,面容苍白,五官阴郁,带着丝神秘的气息。

但是她笑起来时候,凌厉的细长剑眉柔和了起来,双眸澄澈好似朗泉,薄唇也微微扬起,略显冷苛的线条弯成了好看的弧度。

少年笑的实在是好看,带着独有的天真和桀骜。

谢易之冷了脸,暗中扣动手腕中暗器,一枚毒镖朝少年杀去,那是锦衣卫暗算人留的后手。

沾上必死,很少有人能躲得开。

少年稳如泰山也不躲闪,握紧剑鞘的手一震,震出宝剑半身,锋利剑刃对着身边枯竹横斩而去,眼前一片竹子齐腰而断,她运腕一送,那竹节听人使唤一般朝着飞镖迎去,套住了个正好,在空中发出铮然声音,咕噜噜的滚落地上。

飞镖共枯竹落地,少年剑甚至未曾拔出鞘。

谢易之神色一凌,倒退一步。

他遇到的江湖人不少,眼前这个少年,第一次让他有了深不可测的害怕感。想着他拔刀护体:

“锦衣卫办事闲人退散!否则格杀勿论!”

少年把剑扛在肩膀上,一步一步的走近他。动作潇洒又桀骜,笑容又灿烂的晃眼:

“都说了,我是来杀你的人。”

“格老子的!”

谢易之彻底怒了,未知的恐惧化作愤怒,他举着绣春刀就对着少年砍去。

少年不紧不慢握着剑一扬,剑鞘朝空中飞去,他张开另一只手臂,单手接住剑鞘,挽一个剑花。

这是很耍帅的花里胡哨拔剑法,谢易之嗤之以鼻,嘴角笑意在加深,他刀已经砍到少年胸前了。而少年,才拔出剑还没来得及挥。一看就是个新入江湖的莽小子。

“不自量力!找死!”

谢易之手中刀一震,笔直砍入少年胸膛。

忽然他身上一疼,不敢置信的低头一看。

“铮——”

少年如风掠过他身侧,单膝跪地,带出半截染血的银剑,泼墨血梅花散落地面,溅落少年雪白衣角。

谢易之倒落地上,口角流出鲜血,他直勾勾的瞪着少年,用尽全身力气开口:

“谁派你来的?为什么要买我的命……”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死。

少年抓了把雪低头洗剑上血痕,低头看他:

“金陵城外,石家村。”

谢易之一脸茫然,他何尝有石家村的人?

少年看见他茫然,补充道:“被你糟蹋的无名姑娘。”

谢易之似乎明白了什么,捂着伤口瞪大了眼睛,也许是回光返照,他居然想起来了那段陈旧的往事。那是去年他被派到金陵的时候,无事去打猎,多日未开荤有些刺挠,在林间遇见个姑娘,颇为清秀,他一时色心起来,就把她骗去了林间强要了。

至于完事之后,他就把她丢在了荒山野岭,甚至连姑娘的名字都懒得问。

“是她?是那个贱人!她给你多少银子,买我的命?我出双倍买她的命!”

谢易之面目狰狞起来,有些不甘心。

“都说了,一碗饭。”

少年微笑:“我前日路过那个村子,恰逢大雨,饥寒交迫。承蒙她给了我一碗热饭。一饭之恩无以为报,她又不要金银,我心中有愧,于她交谈方知道她心中唯有恨难消。我只能替她报仇,才能报答的了这碗饭。”

谢易之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死在这个理由里,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林沉玉,忽的他笑了,笑容狼狈而疯狂:

“好!很好!我还有一个问题!你到底是谁?”

“海外侯林沉玉。”

谢易之的眼睛忽然瞪的巨大,似乎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可惜他再不能挣扎说话,整个人倒了下去,已然气绝身亡。

林沉玉慢悠悠的弹了弹洗的雪白的剑,收鞘,转身就走。

忽然觉得脚边有什么东西在碰自己,林沉玉低头,就看见浑身是血的小姑娘,趴在自己脚边,颤抖着伸出手来,死死的抱住自己小腿,仿佛在抱紧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求求你,救救我……”

林沉玉俯下身去看她,少女用尽浑身力气,猛的扑倒在她怀里。

风雪愈发大了,少女身上的血染污了林沉玉一身白衣,林沉玉垂眸看她,少女已然昏死过去,唯有眼角的桃花痣美的凄凉。

她微一思索,终究是抱起少女,离开了这一片风雪。

第2章

夜色微寒,窗外风雪愈发紧了。

林沉玉手捏住金针,对准浑浊的脓疮,一针扎的又快又稳,另一只手用粗纱巾堵住脓水,待脓水被吸干净后,林沉玉轻轻的给伤口处敷上新舂好的药膏。

“呼。”

她丢了金针,定睛垂眸,看着床上这个小少女。

凭她的阅历来看,少女应当是才到豆蔻的年纪,容貌已经依稀窥见日后倾城之姿,骨架也比寻常女子略微大些,可惜的是消瘦的很,显得有些羸弱病态。

少女受了重伤。

左手手腕上和腿上密密麻麻的刀口子,如蜈蚣的足一般张扬狰狞,旧的浅疤上压着新的血痂,血痂还没养好又撕破了去,露出红艳艳的肉来。

就好像被人日夜割开皮肉,汲取鲜血一般。

后背也血淋淋的,好像被乱棍打过,没有完整的肌肤,衣裳和血迹粘粘到一起,结成了厚厚的血痂,林沉玉用小刀一点点的割去衣裳,又用温水擦拭多遍,才面前洗去血污。

很难想象,少女遭遇了怎样惨无人道的对待。

顾盼生眼皮微动,修长的睫毛如蜻蜓立在荷叶尖上,清风拂过薄翅微扇。

林沉玉心里难得起了丝怜惜之心。她坐在床边,低眉看着少女的模样。心里也在思索着少女的身份。

昨儿她把谢易之大放厥词的话听得清清楚楚,这少女是圣上悬赏捉拿的人,一个小小的宫女,居然悬赏了万两黄金。就算她确实美若天仙,倒不至于让帝王下这样大的筹码千里捉美。

何况……

林沉玉回想起来一些不好的回忆,那帝王似乎有些不爱女子,偏好男风。

她甩甩头,想把那些不好的回忆扔掉。

忽然,她的手,被轻轻的,柔柔的勾住了。

林沉玉愣了愣,低眉看向少女,少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换了睡觉姿态,她侧卧过来,朝着林沉玉这边,脸蛋依赖的抵着林沉玉的腿根处,鼻尖沁出晶莹的汗液。发丝如乌云堆鸦,遮住少女秾纤侧脸,也一丝一缕的勾在林沉玉腿上。

少女修长雪白的手,勾住了林沉玉的手,握紧在手心里。

整个人好似菟丝花儿,在深山寒林的冰雪交加下无法自处,只能用柔软的芽叶紧紧依附着南山的修竹,祈求着庇佑。

林沉玉微微一笑,仿佛回应她一般,轻轻摸了摸少女的头。

北风呼啸,冰雪交加,天地间一座小破屋内,少女紧紧的握住她的手,好似握住了唯一的依靠。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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