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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屏不自觉后退半步。

他微微震惊,看着花棚下渺小的工匠舀起滚烫的铁水,在鼓声的指令下,第二次抡起胳膊,将铁水打上高空的花棚。

砰!

呼啦啦的,火星在花棚四处散开,随后坠落,在空中消散不见。

砰!

又是一场漫天如同细雨一样的星火。

陆屏喃喃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像星星一样。

他想。

这么滚烫的铁水,落在那些工匠的身体上,不会烫伤么?他又想。

他探头向花棚背后的铁炉看去,那些铁匠都光着两条臂膀,似乎衣袖会妨碍动作的利落一样,每个人都只穿一层薄薄的无袖单衣。一排过去,只有一个人穿着红白纹样的飞鱼服。

那飞鱼服还挺花哨的。

飞鱼服?

陆屏不禁走近两步去看。

吹落的星雨之下,那个人身材高挑,扎着高耸的马尾髻,转身弯腰用柳木棒接铁水,那身衣袍的褶子随冷风翻飞,随后他回过身来,拿着木棍的右手抡了个圈。

银花从他头顶盛开。

灿烂的金辉中,他竟然抬头看向陆屏的方向。

陆屏的心脏仿佛被击中,他立即抓住达生:“你看那个人!最中间花棚下的那个人,那是谁?”

达生揉了揉眼睛,尽力看清楚:“是……是……”

陆屏急了:“看清楚了没有,是谁?”

达生不确定地道:“……严将军?”

陆屏笑了起来。

旁边的吴纮元和陈晙突然沉默,都走近几步去试图看清楚。

陈晙年轻点,看完便叫起来:“严仞!是严仞!他怎么会混入打银花的工匠之中!他有什么阴谋!”

王叙中气道:“怎会如此?护驾!保护陛下!”

百里休慌忙道:“臣、臣……礼部、礼部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混进来……陛下恕罪!”

陆屏摆摆手,扬起嘴角。

既然大家都看出来是严仞,那便没错了。

那确实是严仞!

想到这里,陆屏毫不犹豫跑下台阶,任由冷风灌进他的斗篷。

“陛下!陛下要去哪里!”身后传来达生焦急的呐喊。

“我要去找他!”陆屏回答。

瞬间,身后的大臣都炸开了锅。

“使不得啊,陛下!”

“陛下切勿靠近,铁水会伤到您的!”

“快来人呐,快来人拦住陛下!”

“莫叫严仞那奸贼伤了陛下!”

奈何为了场面好看,太极殿和承天门本就没有预备太多守备的禁军,谁都没有预料到这回事。几个文臣都没陆屏跑得快,又是扶着帽子又是踩着袍角跌跌撞撞追下来,气喘吁吁,而陆屏早已跑下了台阶。

他穿过那些打烟花的内侍和吹拉弹唱的乐伎,跑到正盛开银花的巨大花棚前面。

又是“哗”的一下,目之所及全是金灿灿的火星,他更加感受到眼前震撼的景观,心脏跳得更加剧烈凶狠。

趁着火星掉落,他探头看去,严仞正拿着两根木棍站在那里,笑着看他。

身后传来大臣们渐渐逼近的声音。

“陛下啊!”

“老臣无能啊!老臣无能……”

“吴相公小心!”

“陛下啊!陛下……”

这些声音又吵又令人烦心,陆屏回头呵斥他们:“都别进来!”

说完,他弯腰钻进了花棚。

身后又传来惨绝人寰的痛哭。

陆屏恍若未闻,抬起袖子遮挡头顶掉下来的火星,走到后面的第二个花棚时,迎面撞见一个高大的身影。

那人一把拉过他,迅速将他背后的斗篷帽子扯起来盖上,道:“怎么还钻进来了?不怕烫到?”

是严仞。

一见到他,陆屏眼眶忍不住热起来,泪水瞬间模糊视线。

严仞穿着如火一样热烈的朱红色飞鱼服,不仅扎着高马尾髻,还在耳后编了几条小辫子,好看极了。他把木棍交给身后的工匠,示意他们继续打铁水,工匠们又扬起铁水,在他们头顶炸开灿烂的烟火。

外头的大臣们没了声音,料想也是惜命,不敢冲进火棚。

陆屏急忙解下自己的斗篷,高高举起一半帽子,遮在严仞头上:“你也不怕被烫伤么?”

他比严仞矮,撑着斗篷很费力,严仞笑着抬手帮他撑起来,道:“没事,我习惯了。”

两个人靠得很近,陆屏能看到严仞漆黑幽深又含着笑意的眼瞳,能隐约感受到严仞消耗力气后微微的喘气和起伏的胸膛。他问:“你怎么会在这里打银花?”

严仞缓声道:“臣答应过陛下,会送天上的星星给陛下作为生辰礼。但实在摘不到天上的星星,只能以地上的星星作为代替,祝愿陛下安乐如意,年年今夜。”

他的语气低沉又温柔,没有任何愧疚,更多的是戏谑和自信。

听闻打银花需要经历无数次夜以继日重复的练习才能真正学会,陆屏擦掉脸上的眼泪,问:“你练这个,练了多久?”

严仞挑眉:“也没多久,一个多月吧。”

这就是他晚上不回千秋殿的原因么?

他们像置身一个巨大的星池里,花棚还在连续不断洒出纷扬的银花,前面的花棚更是络绎不绝,外面的人是看不到花棚里的人的,那些大臣也看不到他们在做什么。

这里隐秘又瑰丽。

严仞道:“快说,你满不满意?”

星星点点跳落在斗篷上、肩膀的衣服上,随后熄灭消失。

“好看。”

陆屏点头,踮起脚尖。

他倾身吻上严仞的嘴唇,义无反顾。

什么年少的玩笑和逾矩不能当真,什么大人之间要保持距离,什么退避三舍躲着他。

通通都是狗屁。

陆屏什么都不想了,什么都不管了。

砰!

他听到耳边银花再次盛开的声音,听到严仞猝不及防的吸气,还听到了不知是谁的混乱而响亮的心跳声,他却固执地没有离开,反而是在严仞那两片有些干燥却很温热的嘴唇上蹭了蹭。

他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探寻严仞的神色,却忽然腰上一紧。

他被严仞一把揽进对方怀里。

斗篷簌簌作响,又散落满身银花。

严仞俯身衔住陆屏的唇瓣,反将他深深吻住,错乱的呼吸纠缠在一起,比周围烈焰一样的铁水和银花还要滚烫。斗篷把黑暗笼罩在两个人之间,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只剩下他们。

箍在陆屏后腰的手臂力道很大,陆屏被迫仰头承接严仞唇齿的掠夺,禁不住攀上他的侧颈,被交缠不息的吻冲昏头脑。

但陆屏知道自己很清醒。

严仞至少是喜欢他的。

即使只亲吻这么一场、出去后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即使只相好个一年半载、从此一别两宽,即使严仞最后还是要和哪家的姑娘成家,陆屏也不后悔。

不知过了多久,唇瓣分离,陆屏有些接不上气,别过脸微喘。

外面的银花还没有停歇,还有火星落在他们脚边。

严仞的呼吸拂过陆屏的脸颊,湿热的嘴唇若即若离。

陆屏听到严仞在他耳边轻唤:

“留安。”

世间所有声音都消失退去。

陆屏只真真切切地听到严仞唤他“留安”。

又仿佛烟花爆竹瞬间近如咫尺,在耳边炸响,他屏住呼吸,紧紧盯着严仞满是得逞笑意的眼睛。

严仞知道他是留安。

严仞知道那个给他写信的人是陆屏。

陆屏流下眼泪,问:“那个冰壶玉尺、纤尘弗污的人是谁?”

严仞似乎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顿了好一会儿,才勾起嘴角回答:“是你。”

陆屏抬起袖子擦掉眼泪。

外面的嚎叫从远而近,渐渐清晰。

“吴相公千万不要冲动啊!”

“陛下,老臣来救您了!就算是与那严仞同归于尽,老臣也在所不惜!”

“吴相,大晟不能没有您啊!”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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