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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去,但现在不行。”楚问转过头,轻声说,“你伤势太重,至少需要休整半月。”

秦娘闻声偷偷瞥过去一眼,直觉宿回渊肯定要发火。鬼主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叫他养伤已然是为难,更何况要留在此处半月之久。

但万万没想到,宿回渊并未反驳,气氛出乎意料地和谐。

良久,那人竟然还答了句“好”。

秦娘震惊到无以复加,他觉得自从楚问知晓鬼主身份后,宿回渊就仿佛变了个人一般,既不着急回鬼界,也不急着追溯当年真相,简直像是被鬼魂附身了。

她紧忙错开目光,喃喃念叨:“这当真是见了鬼了……”

秦娘与宁云志先向西行,在楚问的要求下,两人便在附近的一间客栈中休整数日。

宿回渊虽然觉得自己伤势并没有那般重,但还是被楚问勒令待在床榻上不能动,他百无聊赖地斜斜躺着,看着对方在屋内将随身行李收整干净,还打了一盆干净的温水来。

倒仿佛他已然病入膏肓一般。

楚问坐在他身边,用布帛沾了温水去擦拭他的额头。他觉得不舒服,下意识偏头去躲,蹙眉道:“不要。”

楚问盯着他看了片刻,沉声道:“你在发热。”

宿回渊一愣,怪不得刚刚一直感觉晕眩,头晕眼花,还有些不易察觉的冷。

自从他进清衍宗之后便极少生病,发热更是多年未见的事,如今竟觉得稀奇,笑道:“我现在很烫吗,有多烫?”

他用指尖触了触楚问的手背,随后触电般缩回来,“好凉。”

“没什么大不了的,睡一觉就好了。”他随意道,“再说天大的病,你把你的血喂给我,不就药到病除了。”

楚问淡淡瞥了他一眼,言简意赅道:“胡话。”

对方不由分说地攥过他的手腕,微凉指尖搭在他腕口脉搏处。

宿回渊微怔笑道:“你还会诊脉?”

“略懂一二。”

“那便说说,你诊出了什么?”

楚问并未言语,却微抬起身,随后身体向下附去。刹那间两人之间距离急速接近,床榻很小,退路仅是死角。刹那间宿回渊呼吸微滞,发热使得头脑不甚清明,只觉有剧烈的心跳声在颅内响起。

可就当他觉得楚问要趁人之危做一些事的时候,对方的身体却倏然停住了,只是伸出另一只手,轻触了触他的额头。

随后淡声评价道:“很烫。”

宿回渊舒了一口气,被自己脑中龌龊的想法逗笑了。

楚问从不是习惯趁人之危的性子。

“所以你诊脉出什么没有,楚郎中。”他盯着对方搭在他腕上的手,半笑问道。

楚问盯着那白皙的腕口,似是在隐隐犹豫着什么,良久终于缓缓开口道:“刚刚,你脉搏忽然很快。”

宿回渊面上的笑意逐渐褪去了。

只听到对方极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似是某种意义上的宣判。

“你在紧张。”

第61章

楚问将手中布帛浸入热水中, 双手鲜明的骨节由于热气而泛红,在氤氲水汽中莫名仿佛沾染着欲色。他将布帛拧得恰到好处, 既不会湿漉漉让人觉得不适,又能起到降温的作用。

他将布帛轻搭在对方额间, 随后缓缓擦试过对方的面庞与脖颈, 淡声道:“为何?二十年前我将你带回清衍宗之时, 你病重靠在我身上,心跳却并未增快。”

“那时尚且青涩年少,不懂伦理忌讳,哪懂得这许多道理。”宿回渊随意答, 但随即又仿佛想起什么般问道, “二十年了……你怎么记得我那时候的心跳如何。”

他眸子盯着对方清隽的眉间,莞尔道:“那时候我让你背我上山,你都死活不肯,当真是冷酷无情。”

楚问动作微顿, 随即轻声道:“把手伸过来。”

宿回渊将手搭在身侧的床沿, 楚问用温水擦拭过他的手背、指节, 直至略显粗粝的鲜明触感划过指缝间,带来微妙的战栗感。

对方似是想说些什么, 但终究并未开口。

宿回渊终于有些受不了两人间这种极度暧昧却又很少越界、克制却肆意的氛围。没人能从这种极度复杂且矛盾的情绪中全身而退,他们仿佛一根柴火的两端, 火焰猎猎燃在中间, 他们皆无法幸免。

不久前,琴楼中崔忪师父的话音仿若魔音般一直盘旋在耳侧, 他想将其从脑海中剔除,却无济于事。

她说她本觉十年前替徒弟去死是件好事,却不想在今后漫长的时光中,他们都未曾遂愿。

她在得知徒弟音讯后终于怅然垂泪,而崔忪也是在为她找到神花后方能阖目安息。在其中她自以为为崔忪争来的时间中,对两人却都是一种漫长的折磨。

而他亦不想再与楚问周旋下去。

他们曾于昆仑神山之上同源而生,经过漫长的时光化成人形,

可命运却截然相反。神君垂怜自己在人间千年的时光炼就的神丹,抹去他的记忆,让他在人间历练,终究得道飞升,终得圆满。

但与之相辅相生的,那颗汇聚天地之阴冥怨气的废丹,却本不该存在于这世间,神君便留其在人间自生自灭。

不想千年后,那颗阴丹同样化为人形,然而肉.体凡胎无法承受住魂体中如此强硬的阴气,阴邪之气在体内四下撺掇,将心脉震碎,灵力融于无形。

神君偶然从昆仑下山游历,见他并无当年记忆,又觉得他邪气伤体并活不久,毕竟为自己亲手炼就而成,终有不忍,便并未插足。

只是没想到他竟阴差阳错活了下来,在楚问第一次阴七之时将鲜血喂给他之后,竟有隐隐的记忆从脑海中缓缓浮现。

他记得滚烫灼烧的业火,高大密封的炼丹炉,记得日复一日的锤炼,沧海桑田中的昆仑深山。

他记起两人身世,记得千百年间孑孑一人的孤寂,记得千年间落日的余晖,春草冬雪。

这些记忆对他来说堪称陌生,疯狂涌入他的脑海中,他只觉头痛欲裂。亘古的回忆对于一个人来说未免过于残酷,他不想相信,却又无人言说。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终于在日复一日的梦中迫不得已接受事实,但他从未与楚问提及此事。

后来他身居鬼主,昆仑神君终于不能坐视不管,他是本不该存在这世界上的人。

神君找到他,让他自尽于昆仑山下,神君会让他的灵魂重入轮回,不再接受痛苦。

当时他的心中甚至没什么波动,毕竟他对这世间并无留恋,只是仍然担心神丹一事,自己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将楚问保护在其中,不希望他再陷入争端。况且当年松山真人身死一事重出修真界,定是有人从中作梗,他想趁此机会混进清衍宗,探查当年真相。

神君宽裕了他一些时间,但他知道那一天终究会到来,对方不会允许自己亲手炼出的幽冥生魂存于世间,身居鬼主。

这也便是为何在琴楼中,另一个“宿回渊”杀死楚问,化为神境,终究与昆仑神君打成平手,幸免于难。

这也便是为何他与楚问向来保持距离,他觉得两人之间若是难能长久,便不如从未开始。

但不知何时起,他一向深信不疑的观点潜移默化地发生着改变。

或许是因为鬼墓中,新郎抱着已然化作骨灰的女子黯然垂泪;或许是因为华山之上华向奕见到秦娘之时,幡然悔过的背影;或许是听闻崔忪之事,忽地感慨世事无常。

他倏然觉得,五年后、十年后、百年后的生死,从来就比不上眼前的毫瞬的时间。

人终究魂归天地,当数年后人死魂消之时,他最遗憾的从不会是如今的放纵,而是那些为数不多的时间,都在反复试探与周旋中浪费殆尽。

他们的时间并不多,正因如此,才显得每分每秒都弥足珍贵。

盆中温水已然泛凉,楚问正欲起身换水,手却忽然被对方按住了。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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