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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捷远侃侃地道,“当日偷潜东倭之时,王爷曾经坚决反对,几乎要把弓挽强绑起来看管,他追问小臣为何定要冒这风险,弓挽言说只想讨个能放心休憩休憩的机会。海防如此,塞防亦是一样。我爹终身为将,时刻枕戈待旦,便再忠勇,何时是个头呢?他总惜武,更惜兵丁性命,舍防不舍得攻,然而便能守得一万年境土不失,那些爱滋扰的家伙总得不着伤根本的大疼痛,永远不会有消停的。等到他们的青壮儿郎再长起来,又会故技重施地驰马扰边,没完没了。要想谋个长治久安,唯使穷发之地尽为边户,剽悍之族划省受辖,不敢说能一劳永逸,至少两边的小民都能吃上几日安生饭了!小臣曾听白首耄耋亲口讲过,几十年内无大兵祸便可称之为盛世,皇上文治武功,必能令我大祁内民长长久久地安居乐业繁衍生息。”
谷梁立被这番话说动了心,他早就有北征扩地的想法,苦于钱粮运输等事暂且未能实行,自然爱听弓捷远“唯使穷发之地尽为边户”的论调,立刻就问,“道理是这道理,然则伐土拓境岂会容易?需得准备多少兵马支持?你说得欢,怎么倒让朕免民税?”
弓捷远铺垫到此再无不说之理,“皇上,贪弊不治,单指收取民税何时才能攒出来北征的家底啊?咱们这边拖时间,敌人不就得了休养生息重新强壮的机会么?既然不缺文臣武将使用,该重手时就重手么。小臣虽去登州不久,只逮着一个靠着周家买官的盐课司大使宋设就能管窥墨吏黑商们肚皮里藏着多少国家血水。之前永悦初立,确实不能大动干戈,如今四海方宁国库丰盈,正是宰杀年猪年羊的好时机了。南面那些老勋贵老世家们左右都反了朝廷一遭,皇上还有什么好姑息的?连着串地拎起来剖,全把肥油给捞回来,得顶几轮税的?只要民心思治国境之内就不会有什么大动荡,没法招兵买马,凭他们自己能造起什么样的反来?皇上何不趁此时机点了这些膏脂当辎重,去做想做的事?”
谷梁里虽生了病,其实无时无刻不在思考这些事情,只还没有想到应该依靠免除一场冬税来稳定民心上去,闻言如被辣通了般,忍不住就拍了一把御案,而后即刻反应过来,又唬脸说,“你想得多,倒把朕的事情都考虑了?”
弓捷远早就准备好了应对,“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小臣无状,视君如父。”
谷梁立本也没有过分责备他的打算,不过喊来吓唬吓唬,以全威慑。话已讲到这个份上,无论如何不好再多装了,只是假持威严地说,“这些都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免不免税,如何免法,朕自然会同重臣们好好商量,不会用国家要务当你的赏。前面说了,加官进爵定是没有的,若有别的想要,倒是不妨直说。”
弓捷远立刻见风使舵,“那就恳请皇上准许小臣留京调养的同时不交参将职责,还管青登细务。”
谷梁立点了头说,“这倒是句上进的话。朕回头跟尚大人透个旨意,准你孤骑往还,不必时时请批。怎么样?这算赏赐不算?”
弓捷远痛痛快快地磕头说,“弓挽叩谢圣上隆恩。”
谷梁立满意道,“你那视君如父的话,可当真么?”
弓捷远没有起身,仍在地上匐着,“为臣子者忠君爱国,弓挽因得王爷恩遇,面对皇上还多一份私情,这话不敢别处乱说,皇上圣明,小臣也不敢欺瞒。”
谷梁立凝视了他半晌儿才说,“朕什么都不缺,唯嫌子嗣稀少,膝下荒疏了些。初儿总是要替朕做些大事情的,时时正经,不好太过亲密,你能替他尽尽孝道也好。瞻儿甚喜爱你,朕就把孙子交给你了!”
明晃晃的接纳,弓捷远此来没贪这个,能得到谷梁初他爹的认可仍旧高兴,倒不在乎面前的是不是国君了,乐颠颠地磕了一个最响的头,“弓挽必不辜负皇上的看重。”
谷梁初虽然没能跟着弓捷远一道去见谷梁立,自有办法悉知二人的谈话内容,惊得下巴都抻长了,当晚就把人堵在床帐里面细审,“你是怎么答应孤的?何时修得这么精炼的两面三刀?竟会摸着父皇的心思借力使力地琢磨想要做的事情了?这还真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啊捷远,孤实小瞧了你呢!”
弓捷远避重就轻地嗤嗤笑,“哪里就两面三刀?不就是话赶话说起来了么?我若真听你的,一个劲儿的哦哦啊啊,聊半天都没有句正经东西,惹恼了皇上真要给安罪名,你不心疼?”
谷梁初见他还在东拉西扯,咬了牙说,“王爷就不会恼么?你的哦哦啊啊别省着了,在这里用!”
弓捷远大惊失色,立刻就逃,可惜不管心里多有算计,有时候也是文韬敌不过武略,朔亲王爷只靠一双健臂就能横扫冥顽,春风得意的弓参将很快就没有本事耍花活了。
到底是得了人家爹的好言语,弓捷远的心里美得很,便被谷梁初折腾了个腰酸背痛也没翻脸,只怪床说,“这大家伙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全不卸力,硬邦邦地撑着我的膝盖!还是从前那张好,知道顺着劲儿走,不如换回来吧!”
谷梁初当然不心疼六两银子,也不怕那旧床动弹之间就吱吱呀呀地泄露秘密,可惜的是这位王爷稍嫌偏执,不爱别人再睡捷远睡久了的东西,已让柴房劈了煮饭,根本就寻不回来,只好哄骗人说,“和床无干,是被褥太薄了些,明日叫弓石厚厚地铺。让孤看看膝盖……委实红了。”
弓捷远本没什么脾气,看到自己的膝盖之后才不乐意了,“回燕京有什么好?白天跪你爹,晚上又要跪你,还是在登州舒坦。皇上已经准我单骑往还不必报备了,明日就骑不系回去待上一阵。”
“你敢!”谷梁初立刻就道,“跑一趟六七日的奔波,当儿戏呢?要不要报备也不能随便。真要那般任性孤也不好好做王爷了,只陪着你,看看倒是谁先获罪。”
弓捷远闻言更不乐意,“你干嘛吓唬我?我欠了谷梁家什么东西了?非得在意你么?”
“孤欠你的。”谷梁初赶紧放好了声音哄人,“孤在意。不就是膝盖痛吗?后面咱好好养,不劳烦它了,犯得着因为这点儿事就回登州去?这个娘家也太远了,孤实害怕……”
他没把话说完,本是装相的弓捷远却真怒了,“什么娘家?谷梁初你的心里没计较吧?这是哪里?将府的屋!是你谷梁初嫁到我们弓家来!要回娘家也是你回。”
他可厉害坏了,好像刚才被制服的并不是弓捷远,好像在登州从来没有跪过。
“孤回!孤回!”谷梁初却真畏惧,胆战心惊地看他脸红脖子粗,唯恐这一点气就把毒疾给翻起来,要命都给,莫说输点儿口舌之争,“是孤嫁给你!可是孤并没有娘家,捷远千万不要生气,大半夜的被赶出门,孤可没有地方去呢!”
弓捷远余怒未消,“你的心真吗?”
谷梁初不哄人了,拽着弓捷远的手掌按住自己的心窝,“挽儿说呢?”
作者有话说:
明日完结。
第280章 偕终生爱久眷长
都很杀伐果断的将帅因为丁点儿不要紧的玩话闹了一阵没正用的,两下里都挺满足,依偎睡了。
三日之后,谷梁立在风寒初愈后的最大一次朝会上隆重宣布免除大祁全境当年的冬税。
所有臣子都很意外,都没想到这位君王会在即位这么久之后仍为黎民百姓布下福泽。
尚川竟把眼窝给潮湿了。
半月之后,冯锦和刚刚返京不久的谷梁初又以侯王之身受命肃贪。
平定候再次南下,理江浙事,一路雷霆手段名动民间,人称玉面侯爷,恨他的也得称一声玉面阎罗。
谷梁初则掌蓟胶吏政,何等威仪凌厉不必细说。
西北两线亦派出了几位高官和御史去细纠细察,永悦朝更大规模的整治贪弊再次开始,深入而又细致,几无遗漏。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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